KR4d0104 景迂生集-宋-晁說之 (master)


[003-1a]
文集巻第三
   嵩山景迃生晁説之字以道一字伯
 奏議
   負薪對
負薪有廊廟之憂固善矣其如廊廟之恥何曰
廊廟顧豈無憂哉特與負薪異耳且天下之患
草大于同樂而異憂作負薪對
今上即位元年正月初金賊以我疆埸之臣無
狀斥候不明遂豕突河北蛇結河東直抵京師
[003-1b]
城下金賊非漢老上單于之比也其兵亦無老
上單于十四萬之衆也彼時烽火照甘泉宫望
長安猶踰百里而逺今何爲使我直有城下之
師犯孔子春秋之大禁天其或者警懼漢文帝
者猶淺與負薪憂其九失而有三策 皇帝陛
下初下親征之詔逺近聞之靡不思奮咸曰是
我 太祖皇帝之舊章也 今皇上真似之也
 太祖皇帝受天眷命即位之四月昭義軍節
度使李筠叛習五代之餘釁自恃其兵爲之勇
[003-2a]
可稱其山河之壯 太祖親征倍道兼行其勞
至于 聖躬負石馬上使太行不得以為險即
日城破筠投火以死葢是舉也樞臣廷祚為
太祖獻䇿曰宐出師擊之西京向拱曰 陛下
宐速濟大河歴太行稍緩之則使賊熾矣控鶴
左廂都校馬全義亦于澤州城下進言曰緩之
適足以資其奸便全義中矢拔去被血以先士
卒筠不得不與火俱滅之速也是嵗九月揚州
李重進自謂周室之勲舊継以叛聞 太祖親
[003-2b]
征復如李筠與火灰燼筠則北結劉旻重進亦
南通李景其禍心不淺而不及掩耳于迅雷則
奈何嗟夫金賊之勢逼于前日而鑾輿之出異
于他日者 陛下無謀臣如廷祚如拱而將無
如全義者乎如其有能成 陛下之初志者天
地為之威怒風雷為之震擊跛者起而喑者呼
寧論女子童稚奮袂之勇哉或曰如 陛下即
位之初何曰 陛下即位之初孰如 太祖當
宋之為宋方四月之初哉或曰論兵則我寡彼
[003-3a]
衆曰戰之勝負不在兵之衆寡而在將之能否
有古以來不可勝言也莫若以今事著明之
太祖在周時以百騎却虜梟將髙模翰之兵數
萬于瓦橋闗之北開寶初 太祖命田欽祚以
兵三千于定州背城以破虜六萬于時軍中有
三千打六萬之謡至今塞上兒童猶以此語為
戲不忘也借曰兵寡豈無三千背京師城而陣
當見人人如田將軍也闗北百騎則待 陛下
之臨戎復如 真宗皇帝改元之二年乘六龍
[003-3b]
幸大名北虜不及望天戈而大敗遯去越五年
御龍轡幸澶淵北虜纔及望天戈不及戰自敗
而請和是我不速于和而既利則能久者也于
時上相畢士安開其謀次相冦凖堅其行殿前
髙瓊効控馬渡河之力皆賴 上意先定于前
年之征也 太祖再出征 真宗亦再出征若
其問罪河東則 太祖 太宗皆一出征 陛
下不一出征乎其失之一也圖功以威克愛者
政典也政典者軍政之典也治國之常道則威
[003-4a]
與愛均也方有事時漢景能誅晁錯則天子之
威令不申而晉室亾六胡之亂已肇也唐肅宗
之威令不申而有郭子儀李光弼為將不能平
幽薊武宗之威令申以石雄張仲武為將而足
以討澤潞近者周世宗即位之三月親征劉旻
及契丹于上黨其愛將樊愛能何㣲敗績世宗
立取而斬之將校股慄思用命而劉旻在太原
亦為之破胆失據世宗之師由是出無不勝而
四方僣判相顧失色中國之威一日而振實為
[003-4b]
我 有宋之驅除也 國家不幸有敗國徼亂
之臣為萬世之羞非戰將一日失律之比者曰
京曰貫曰黼曰攸曰 方金賊在城下時宐
梟以視之又醢以賜之因有詔勑曰此醢非他
物也為人臣而不忠者不度事之利害不慮國
之安危天命予一人戮之凡食者誡焉無怠彼
金賊雖非人類而犬豕亦有掉瓦怖恐之號頋
弗之懼哉捨此而不為其失之二也兵出無名
事故不成明其為賊敵乃可服古兵法之言也
[003-5a]
唐髙宗時薛仁貴為蘇定方討賀魯而言之遂
克成功 今國家于金賊曽不遣一介之使問
其所以來者何名也彼素臣事契丹乃一日滅
契丹之國自建隆以來臣事我 有宋復一日
舉烏合之衆頓于堅城之下果何名哉設如我
與國也玉帛初陳車傳未息相與之新當如是
乎無乃疆埸相侵乎請責之疆埸之臣否則將
帥失信乎請責之將帥之臣今日果何名也邪
執事者既不責金賊之無名又不名其所以為
[003-5b]
賊者重可惜也何則自古兵之大禁乗車㴱入
則敗猖狂不制則亾貪人金幣則滅有所恃而
驕則衆相殘淹時而兵老則下必圖其主帥金
賊俱犯此五者我取而殱焉可也執事者似未
之明也茍不明乎此則敗亾反在中國矣可不
念乎金賊之君不知何人恐非冒頓之暴勇頡
利之狡謀可與為比也其謀臣郭藥師者唯能
與我閹貫為謀而貪墨無恥如 中輩借以資
其身取富貴耳恐亦不可比禄東贊之辭婚可
[003-6a]
以動唐太宗尚結贊之狂謀幾能擒渾瑊如俾
郭藥師就一粗曉邊情部隊將議之不過一二
言而唾叱之矣刑餘而又責之貫實在部隊將
之下者也大抵不知其君則視其將不知其衆
則視其國不知貧富則視其器械不知其所為
則視其所好金賊之將如郭藥師則其君可知
也其國之東西㡬何南北又㡬何朝臣高麗暮
臣契丹介于奚霫室韋靼達之間實彼群族帳
之所賤者今亟乞師奪馬而南則其衆可知也
[003-6b]
器械必資銅鉄竹箭膠漆之上品舉非彼之所
産宐其窳頓不剛惟中國之器是求則其貧富
可知也金賊之嗜好大在金幣子女細及耳目
玩物則其所為可知也凡百亾國滅身之具何
其僃邪昔侯景所與同惡無非駑才其黨自嘆
曰乖僻至是安得不敗金賊似景皆暴起而滅
必速也茍明乎此則何憚而不取以殱焉旣此
之不明其失之三也金賊不避利求割地以河
為界執事者不盡河以賜之姑賜髙陽府中山
[003-7a]
府太原府曁其郡縣無慮名城將百數自以為
有謀也不知今天下者 太祖之天下也孰敢
以寸土不在王㑹圖哉髙陽中山者我 太祖
 太宗暨周世宗躬冒矢石艱難而得之者乃
一日談話而弃之邪太原則 太祖 太宗相
継親征冒矢石甚于河北其艱難則久于河北
 真宗自謂 先帝竭四海之力以得太原頋
弗重邪又忍如墮甑而弃之邪執事不可重諭
之曰彼初稱女真時在我 太祖朝嘗盜我白
[003-7b]
沙塞三馬適爾貢馬之使在 闕下 太祖命
執之不遣僉年渤海之使為女真以表謝過則
釋之其在 太宗時女真困于契丹之三柵控
告乞援亦卑恭甚矣不謂敢䀝睨中國之地于
今日也此其失之四也金賊其何厭敢肆永黄
金重幣不知其㡬何但聞 國家府庫空竭下
捃于公卿大夫士家細不遺乎閭里民庶其上
逮宫幃供奉之器則苟有人心者不忍言也方
唐吐蕃縱横凌轢時入京城刼掠黄金則必有
[003-8a]
之亦不聞明言求金于王城也其在鹽州夏州
者則嘗求金矣是吐蕃施于鹽州夏州者金賊
傲侮于京城也不已甚乎執事者何不諭之曰
府庫者 祖宗之府庫也 國家于經費之外
未嘗敢以一毫賞無功也且 國家初未嘗相
聚歛之臣亦無事于府庫之富也安得有金以
滿谿壑之欲哉在我 國家之初女真嵗以市
馬于中國而資富其後女真服事契丹則中國
但知有契丹之馬而不知有女真之馬也女真
[003-8b]
之名馬遂亦絶種得非天以其馬畀中國而不
畀契丹乎女真又安得而私邪以故不逞而南
唯以無馬為恨塗路剽掠而未知已也彼窮餓
不得吾市 之金乃無名之求邪夷狄皆貪而
多詐唯女眞之貪而多詐髙䴡猶賤之雍熙間
嘗為吾使者訴之也以黄金弃之溪壑此其失
之五也春秋重信盟生于不信春秋是以誅盟
中國諸侯之盟固在所誅况以中國盟夷狄乎
又况以王人與盟乎隱二年唐之盟魯與戎盟
[003-9a]
盟也此春秋始隱之一端也僖八年洮之盟二
十九年翟泉之盟王人與盟也此春秋責齊晋
之重者也兵而不已至于盟盟而不已至于質
子則又春秋之所不誅也在漢唐時但聞夷狄
有質子于中國不聞中國有質子于夷狄禮則
肰也金賊一日于 王城下盟誓而質子茍有
明春秋之大臣則其責當如何無乃失中國之
所以尊者乎彼如有求質子而及親王也何不
諭之曰親王者 上皇之子也 陛下方如堯
[003-9b]
親九族忍弃 上皇之子于胡虜乎如質 陛
下之子則方就外傳未任武部之事邪彼雖犬
羊亦未必忘父子兄弟之親也聞此言恐亦聳
肰自失矣又如求質宰相則當諭之曰宰相者
 陛下之股肱也何可一日不相與以成一體
乎邦昌者雖不知為何等人旣命之為宰相則
當待之以宰相也彼亦號有君臣則宐知宰相
之重矣亦聞此言而得安乎雖然貭固何有哉
曹公因韓浩私吕布不頋夏矦敦之被貭著令
[003-10a]
有持貭者皆并擊弗顧由是刧貭者遂絶此曹
公所以能振威于中國也中國不得其所以為
尊者其失之六也肰金賊一日得吾瀛定并門
重鎮未必能為其强其得吾金幣無慮數十萬
未必能為其富何則夷狄喜相吞併鬬爭是其
犬羊狺吠咋嚙之性也唯其冨者最先亾古今
夷狄族帳大小見于史冊者百十今其存者一
二皆以其財富而自底滅亾者也今此小醜不
指日而滅亾是無天道也唯有一事大可懼者
[003-10b]
又特遺之以謀臣也遂將使此小醜得以其强
者為强富者為富可不懼乎 國家以契丹㱕
朝官悉遣㱕于此小醜無乃執事者未之思乎
葢此色人布滿州郡無慮萬數逺者十數年近
者三四年且嘗預官聮臨局務亦有喜讀書通
吏事者其便弓馬多膂力喜戰鬬則又其性習
肰也且其中國之事体人物靡有不知其孰强
孰弱孰能孰否與夫道理而逺而近而險而易
皆得以為此賊之謀其害一也此色人在中州
[003-11a]
初頗喜自陳其髙曽之家世曰此大家者吾之
同祖也曰此郡縣者吾墳墓猶存也幸今復為
王民亦頗買田種藝與人家婚姻其意不淺矣
亦頗有惜中國不用賢多遺才為司馬公而歎
息者今一旦阻其慕 王風之心投之于犬羊
猪彘之群則以其苦心為彼蘖謀其害工也且
彼與金賊亦有平日怨嫌不相能者或當南北
戰鬬時兵刃相殘之酷者今又一旦快彼賊心
其害三也彼携老糼慟哭駕胡車弯弓露刃而
[003-11b]
行籍籍道路間言曰投彼死爾孰若死在此以
故所過之處閉户避之旣宿而去則居者相賀
如其為彼用也亦可慮哉其害四也金賊陸梁
于城下時此輩亦有請貭妻孥願與之格鬬者
 廟堂之謀曽不知出此而州縣固不敢上聞
矣此一大便而資以為彼小醜之用其害五也
彼㱕自契丹而乃復㱕之于金賊不知為何名
也無乃示怯于金賊者過甚乎其害六也使彼
頋盼之間褫中國之衣冠復夷狄之態度弱者
[003-12a]
羞恧强者怨恨道路為之咨嗟非王者無外之
度非天無不覆之美其害七也明有此七害而
議者不過曰 廟堂有徙戎之論為日久矣適
此時而徙之不貽中國他日之害也復請之曰
如可徙也豈無異日執事者幸少待之徙之金
賊孰若待我 國家廟堂之議成復疆理幽薊
之舊土使彼復有仕于彼乎且諸葛亮于南蛮
四郡皆因其土人而任之矣借此萬餘人皆無
所知解直以増彼馳突之數固亦不可彼小族
[003-12b]
實難得生齒所以汲汲是求也昔朱克融輩方
飢寒于京師時從宰相乞一飽之日而不可得
安知復有幽㷼故巢不沗其祖滔之風終為唐
室之 哉如不用宣和七年以前 詔書復存
之于中國其失之七也此賊蟻聚于城下時大
臣不知畫謀不知一日縱敵百世為害戰士不
肎盡力留賊以累 君父圉人養虎自貽害不
勝責也傳曰無伏節死難之臣孔子傷焉可不
信乎設不能有鍾鼓舉而殱之尚可震而逼之
[003-13a]
什而圍之使鳥不得渡馬不得嘶此賊不忿而
相搏以死則無食而餓死矣奈何旣不得攻又
不得圍縱其逰騎散卒或百或十朝出而殘一
邑又明日出而殘一邑 王畿根本之地富室
最多適足以資其流血成溝也 王畿蕩滅將
盡遂及輔郡諸縣鎮走官吏如雞犬取故相家
孫女姊妹縳馬上而去執侍帳中逺近胆落不
暇寒心肰非金賊殘之也實官軍殘之也方賊
入一邑時未聞官軍一人襲而來救咸謂彼出
[003-13b]
不意而我適不為之僃也以故知閹貫前日臧
底河之敗士卒死者十萬不減永洛之酷 朝
廷莫得而聞也貫蹙熙河經畧使劉法出師為
西賊掩而殺之如携童稚 朝廷受百官班賀
西師之㨗也近而劉延慶于雄州北殭尸百餘
里而弃金帛軍實于亂尸之中不可稱數并取
雄州弓手天下稱為梟勇而契丹素所畏者貫
悉殺之 朝廷旣不正典刑于延慶而貫尋封
王矣法制之兵當如是乎其失之八也或曰國
[003-14a]
家征兵于方鎮而未至也前與之和矣曰城下
之盟有以國敗不能從也是春秋之法也敢不
守而行之韓信之伐齊先有酈食其與齊和矣
李靖之滅頡利唐儉㴱入虜庭而和矣薛仁貴
之取九姓先受其降而知降者偽則不若悉坑
之之威也是皆春秋之法也何獨古人以
 則失之無乃天下之士惡言孔子春秋之弊
乎雖然征兵于方鎮而不急奔命者其故何也
漢陳豨反于代髙祖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
[003-14b]
者髙祖乃躬選壯士于邯鄲葢豨之罪未白于
天下也唐太宗有吐蕃党項京師之危詔諸道
兵四十日無一人入闗者吐蕃党項雖為天下
所嫉而程元振李輔國凶閹之不君復為天下
之所忌也天下豈不曰元振輔國者吾家之吐
蕃党項也塞上之吐蕃党項吾力可及而吾家
之吐蕃党項吾力之不可及也今閹貫之凶燄
出元振輔國上既未梟而醢之尢為天下之所
忌也肰實因兵制驅之而肰者何則兵在州郡
[003-15a]
則兵馴而州郡重兵專命將則兵驕而州郡輕
葢將重則州郡不得不輕將驕則兵不得不驕
惟州郡輕則帥府輕帥府輕則京師輕此天下
之勢也 祖宗之兵寓于州郡命其守臣曰知
州軍以某軍重某州也其將則州都監是也州
郡都監平日事其守臣卑且謹則其兵無自肆
也此 祖宗之兵制也開宝之兵三十七萬是
謂必勝之兵至道之兵六十六萬是謂威武之
兵天禧之兵九十一萬是謂太平之世保大之
[003-15b]
兵慶曆之兵一百二十五萬是謂昊賊之後應
变之兵皆以根抵京師而枝幹四方宐其百世
莫得而加損于一日也乃有大臣喜变更祖宗
之法度兵制亦不得而在合數州之兵以為一
將將重而州郡輕矣州雖有兵之營幕而窘于
月食時衣其號令之所加進退之所繫則在將
而不在守臣以都監而領剰員廂軍之外不知
將司一事也將兵視州民如胡越將官待守臣
如冦讎又有大可懼者幸 宗廟社稷之靈無
[003-16a]
回戈吞噬之变則昧者未之諭也唯司馬温公
熙寧中在洛下見留守前宰相韓絳以數十老
弱之卒奉㫖禱雨中嶽而將兵有出城之禁奏
疏論之曾布師太原躬自不勝將司之無礼而
終不以將法為非也此者不幸有金賊之役如
征舊制之兵則 詔至一州之日則一州之兵
奔命而東上不必待于他州切恐他州之我先
也州兵之急于用也今征新法之將兵而將兵
分隷數州必合而起之又各仰其州之錢粮以
[003-16b]
資之是州兵一日之事為將兵累日之事也將
兵之不可急用也如此國家承平日久人材不
甚相逺都監之材武不知視將官果何如唯閹
孺之役商旅之族乃得超授將官而都監孤寒
以考第平進者不敢與之比也此州郡兵制之
失使其赴援不時之弊也若其京師兵制之失
使其寡弱不足以為京師之重而威乎天下者
亦其自变更 祖宗之舊制也 祖宗知漢唐
都雍與洛以山河為險人可更而有也今都汴
[003-17a]
陽無山河為險而唯以人為固乃屯重兵于京
城之下或分粮于京畿之邑他人莫得而輕重
之唯我以之為用是 本朝以兵設險險于雍
洛之河山也奈何喜变更之大臣銷去 祖宗
傅城之兵營曰坐縻太倉無用也曰闕額之金
因得以為利也閑地可以利室廬也大臣而淺
且陋一至于此安知百世之安危哉宋守約自
以併營為功聞于一時矣使我翊衞京城之兵
營十無一存者矣今之貴臣强宗則為别館園
[003-17b]
囿與夫道宫釋宇者皆昔之營地也後生但誇
今日遊地之雄孰知昔日宿兵之雄哉倘如
祖宗之舊制城外之兵營棊布相望而謦欬之
音日夜徹乎數百里之間使四夷來朝貢者逺
而望之于鬱葱佳氣之外有森肰不敢仰首之
威光則被金賊雖欲喘息于城下而無以留旦
暮也 祖宗以兵為險而城不必髙池不必濬
也吾之京師是謂天邑是謂神臯其守唯在四
夷也由是觀之 祖宗京師之兵制優于唐之
[003-18a]
時府衞多矣唐之府衞逺而不若我之近也唐
之府衞勤于命將而我初不命將以私之也内
外兵制繫國家安危其失之九也幸而有三策
焉曰命威望之大臣以守魏而髙陽可保也命
威望之近臣以守鎮而中山可保也在唐則魏
博重于鎭冀鎭冀重于幽燕魏博鎭冀合而制
幽燕者也 祖宗于河北建四郡而河東唯太
原一鎮其旨㣲矣今不得已于晉于潞或擇建
一鎮或各建一鎮則太原可保也此重鎮之策
[003-18b]
也于河北河東今上御名擇守臣文武並用待
之則厚委之則專于轉運使提㸃刑獄之外無
繁破旁午之使者以蹂踐之搏嚙之則金賊雖
得吾州縣而無得乎人者安能一日而居哉大
要如 太祖時郭進于邢州李漢超于闗南何
継筠于鎭定賀惟忠于易州李謙溥于隰州姚
内斌于慶州董遵誨于通逺王昇于原州不減
唐李抱真于澤潞馬燧于太原雖曰﨑嶇于劇
賊之中而威震于華戎之上吾民既安矣何恤
[003-19a]
乎小醜夫然後于民給復者五年末之猶三年
明 詔曰山澤之利與爾共之吾不禁也鹽食
之貨爾專有之吾不與也爾無種粮則吾給之
爾無牛耕則吾畀之爾無農器則吾鑄之于是
乎十數年流轉四方之民不約而無逺邇來㱕
矣唐宣宗何德以復累世所亾河湟之地哉而
能以恩惠頋于旣㱕之後猶不失春秋重民之
道也此内治之策也逺交而近攻者范睢之謀
唐太宗為能用之也王者之師不必出而以夷
[003-19b]
狄攻夷狄則王者之師不戰也 國家之制遷
賊命于藩羅支其制元昊亦命乎唃厮羅是世
効忠順以報 朝廷者一旦滅之為郡縣今熙
河是也自是夷狄怨中國多矣德之不以為恩
也疆埸之上無日無烽火之警今因金賊陸梁
之後丕肰大变其政得重使如唐賈林 本朝
曹利用之類以告室韋奚霫靼達諸蕃鳴金賊
之罪而四攻之金賊何地以苟活哉若髙䴡則
金賊素所臣事者我之厚髙䴡者如何其為我
[003-20a]
緩急之役當如何將見金賊雖苟活不可得也
春秋之功莫大乎存亾國孔子猶書衞人立晉
不與齊矦之專封而大天子之命也今 天子
為能命韓昉輩訪耶律之後礼而立之則九夷
八蛮罔不仰中國之至仁服 陛下之丕德非
特為耶律氏再生骨肉之恩也仁之所施者㴱
則誠之所㱕者廣于是乎耶律氏為我藩籬蚤
虱金賊而湯擳之凡厥涿薊諸郡恐却之而必
以㱕也漢光武不肎從藏宫馬武之謀因匈奴
[003-20b]
衰亂而取之乃立南單于以制化單于唐太宗
雖曰滅頡利而立突利可汗使率其故部示不
滅人之國也故曰兵所以存亾継絶救亂除害
也今何憚而不為此外交之䇿也唐太宗有郭
子儀為將吐蕃内侵相継五年德宗有李晟為
將而吐蕃内侵相継三年則今日之憂未易以
一冬一春必也 廟堂之上可遽緩帯乎借如
三鎮之地已無及而三鎮之餘猶可及也今日
之師已無補而明年之師或尚可補也皮膚之
[003-21a]
疾愈而却醫可也心腹之疾猶存而醫未易却

   達言
君子終老而困窮不見于事業猶見于言言者
君子之事業也天下無道君子既不得位又不
得言天下有道君子雖不得位猶得于言言者
有道之世也作達言
唐虞之世豈有蛮夷猾夏之事乃以蛮夷猾夏
命臯陶作士何也曰是事之有無典策久矣孰
[003-21b]
詰也盖有猾夏之蛮夷不害為唐虞之至治而
或命官于無事之時以為天下萬世之戒是所
以稱唐虞之聖者也雖然又言冦賊奸宄何也
曰天下治亂必原其所自彼蛮夷猾夏實自乎
冦賊奸宄也以故古昔天下禍亂之机與夫存
亾之㣲折猶與而果决存百世于一朝者皆自
吾内以餉乎外也項羽之勇范増之智不能執
沛公于座上者項伯舞劎以身衞沛公也曹公
袁紹相厄官渡無異雨虎額吼果誰勇怯而曹
[003-22a]
公卒走袁紹坑其衆八萬者紹將髙覽張洽輩
率衆來降而曹公知紹虚實得以奮擊也苻堅
以百勝之威百倍東晉之衆有姚萇慕容垂為
將視晉君若浮苴孤鶩肰乃絶肥水未半而潰
于謝石五千之兵秦帝僅以身免者萇垂懐亾
國之禍心其尚書朱序降晉而為之謀曰大兵
未集而擊之易也魏叛臣矦景狐兎犬狼之衆
何足以當梁氏江海富庶太平之久乃一旦入
石頭據金陵如戯劇者梁臨賀王正德導之景
[003-22b]
而丞相朱异先與景交通也唐代宗朝雖有郭
子儀在朝而吐蕃回紇頻年入長安踐京畿者
李輔國程元振二閹無君于内而㒒固懐恩于
外為蕃冦之盟主也昭宗時李克用朱全忠相
噬不減袁曹而唐室之危甚于官渡未知二孽
誰先得之一旦全忠先滅唐為梁也唐宰相崔
淄即隂為梁之佐命也嗚呼蛮夷寇賊奸宄實
同机並杼而敏也今河東河北之人十餘年來
不辨蕃漢之兵皆曰童家之兵也不辨蕃漢之
[003-23a]
旌旂甲馬皆曰童家之旌旂甲馬也至于金榖
貨幣不知為 朝廷之有皆曰童家之金榖貨
幣也故金賊一日大軍入河北分軍入河東遠
而石嶺闗不得以為固近而大河不得以為險
談笑以抵京師城下者官吏之疲弱人民之愚
惷以金賊之兵甲旌旂久無辨于華戎也㡬何
而不開門洒道以迎之也哉金賊于京師城下
有得色肆言曰童王招我來聞者冤之閹方平
旣以大河之橋延金賊又欲以京師城門納金
[003-23b]
賊益可懼乎京師百姓于是上念社稷 宗廟
之危下頋父母子孫之酷不勝其忿不約而起
大呼于道取閹孺數十人于馬上拉而碎之則
人情大可見已天其或者必以閹貫待司冦藁
街之誅未使戕于市人之手與執事者其可忽
乎或者不敢没輿論而私懷群閹之悲則假之
于市人指詬宰相以髙歡憤張彝為言何其不
知類也東魏征西將軍張彝子仲瑀乞銓削武
人品秩羽林千餘人乃殺彝父子甚惨于是德
[003-24a]
朔鎮使髙歡在洛見之㱕而傾産結客得司馬
子如孫騰侯景輩逞其樂禍之心豈今日比也
魏羽林千人實雜以羌渾之醜報其一身之事
爾今京師巨萬齊民世世荷 皇家亭毒鞠育
之恩相與念虜寇無名一日蟻結于嚴城之下
 天子將不得一日之尊京師將不得一日之
大㴱宄禍亂之原實在群閹則取殘之以我之
公憤諭彼之私讎相去萬里而逺也彼髙歡異
類久以胡后臨朝淫亂元乂劉勝輩寵任驕恣
[003-24b]
流毒國中魏室將亾驩先有心則因彝事而作
耳 國家累聖洽光四海澄清 陛下尊養青
宫者十年其傳祚之數日皇天以此狂虜警惧
增德豈齊魏之妖可並世而言耶乃若宰相為
都人指詬毁辱者昔亦有之唐憲宗明君也相
皇甫鎛之日殿廷班列相與驚駭街衢市肆相
與大呼裴度率衆情而上疏曰忽取微人列于
重地逺近流聞與京師無異度之言可信不誣
也未聞當時責驚駭者何士刑笑呼者何民豈
[003-25a]
不謂此邦家之羞也唯當自治于上而一切無
怒于下也或者不以皇甫鎛為言而言髙驩以
垢聖世何也孰知天地之隂陽消息見于君子
小人之進退君子小人迭為進退而各從其類
不可須㬰至列也其為宫嬪為財賂為閹官為
兵革為盜賊為夷狄皆隂也從小人而類進者
也若夫朝廷有道絶女謁薄官爵不私財賂不
翫兵革盜賊不起夷狄賓服者皆陽也君子以
類進者也唯小人盛于廷則夷狄盛于邊在廷
[003-25b]
無一小人則在邊無一夷狄錙銖低昻不欺也
小人方盛而盜軒冕則夷狄亦盛而寇疆埸小
人熾盛而僭公卿則夷狄亦大盛而害王矦一
日小人退則夷狄退不勞干戈鼓鼙之武也若
小人與君子雜進則夷狄與華夏亦雜居小人
未盡退而夷狄未盡退也今日之事可觀也已
   重地
有國家者重地而不得已于征伐作重地
春秋重地何也曰王者得民而安斯民得地而
[003-26a]
安有人焉雖㣲矣以地而重也邾庶其莒牟夷
邾黒躬皆賤不當書者邾庶其以漆閭丘之地
而重也莒牟夷以防兹之地而重也邾黒肱以
鹽之地而重也下國小邑之㣲人以地叛而何
能為重所以重其誅也茍不以地叛則一身之
罪一時之禍也其以地叛則不特一身之罪貽
百世之禍也春秋之重地者所以愛民也正天
下國家之本也邾莒之君孰與天下之君大漆
閭丘之地孰與中國形勢之地重屬者黄頭女
[003-26b]
眞猖狂京師城下執政大臣遽以髙陽中山太
原三鎮賜之竊恐非春秋之㫖也兩國太上御
兵如火不戢者焚而其戢者亦焚火不焚則
不已也兵之為禍甚大如此而不得不用者豈
不為疆埸之野尺寸之地哉疆埸之野尺寸之
地殺人流血非王者之本心干天地之和氣而
必爭之乃以中國數千里形勢之重鎮未嘗接
戰而棄之乎言之及此孰不寒心論失中國之
形勝則禍福之㡬有不可勝言者中國以中控
[003-27a]
制夷狄者也乃委此地于夷狄使以控制中國
乎契丹因石晉而盗據一飛狐嶺之隂議者每
不勝其憤為之切齒扼腕今乃以十百飛狐嶺
使彼據之乎其禍不特有吐蕃囬紇之侵唐將
有劉聦石勒之継晉乎請以三國之事著明者
借論之漢室不綱有曹操孫權劉備雖皆天生
之英雄也使其終無分地而浪戰于中原則必
有吞并滅亾不支者若前日劉項是也曹公身
與袁紹之興亾是也而以一天下分裂而三者
[003-27b]
實自乎荆州之所隷也嗚呼荆州實能分裂天
下而三者也曹公不急于得闗中而急于得荆
州盖以韓遂馬超必不能保闗中而闗中非我
有而誰有哉荆州雖蹔為劉璋之物而亦未必
為我物也陸攻則逺水攻則險彼孫權劉備其
遂得之乎無㡬何孫權雖可以得荆州自以居
京口而遠有所不給則以資劉備備得荆州則
得巴蜀孫權以劉備禦曹操于荆州而保江東
三分之勢定于此一州矣曹操于宇宙間有鞭
[003-28a]
撻之威尚何所懼者及聞劉備得荆州則大懼
矣方作書不覺墜筆于地也惟曹操能懼其可
懼者也昔之一荆州今之瀛定并門三荆州也
又可不大懼乎曹操其後囘軍濡須恐江濱郡
縣為權所掠乃詔其民内徙彼久業南方而不
安一旦北土之民相與驚惶渡江而逝廬江九
江蘄春度陵諸郡皆無民矣北人乃得居其屋
廬耕其田野江濱之郡于是乎有民為魏死守
矣如曹公之志則未易以吾三鎮之重地齊民
[003-28b]
悉棄之也古今識者皆恨唐不能有河北而委
之于三叛不知唐失河北于三叛之後継失秦
隴河湟于吐蕃自鳳翔西門之外即為吐蕃之
境頋無自而逺制大河之北也今京師視瀛定
并門猶唐長安之視秦隴河湟其利害不亦逼
乎嗟夫唐失隴右西而不能制河北今失河北
而寧無西師之憂乎又將何以制之乎言及此
則三鎮之利害又急于漢之荆州也且唐之失
河北為害也緩唐之長安視河北而遠也今之
[003-29a]
失河北為害也急今之京師視河北而近也邇
逺之間緩急之勢不得而同也亦已明矣今之
京師是謂大梁與古昔帝王之都自亦不同何
則西漢之都雍因秦之舊保河山而制諸矦婁
㳟建言于前賈誼重陳于後實因一國而為都
也東漢之都洛謂先朝為未盡善乃逺奉周公
之志以洛陽者天下之湊也因天下而為都也
隋則初盛而都雍其後衰而都洛唐則以雍為
京都以洛為别都皆未有及今都大梁因天下
[003-29b]
而為都又平坦顯著于洛陽之都也其諸帝王
之舊則夏都翟陽商都景亳我介于二者之間
也其引湖海舳艫于枕席之上而走山嶽騠駃
于俎豆之間役夷狄萬國琛幣于郊坻之邇者
實以冀趙魏晉之重為天下四方之犍也令冀
趙分而魏晉毁則其憂不在河北而在京師頋
執事可不念之乎中山之地則保㴱祁廣信安
肅順安永寧八州軍兵則五十八指揮三萬八
千三百四十八人髙陽則莫雄霸恩兾倉永靜
[003-30a]
保寧乾寧信安十一州軍兵則七十七指揮四
萬二千五百八十人太原則忻代二州寧化岢
嵐二軍控契丹之朔雲麟府二州守河外嵐石
隰三州火山保德二軍阻河扞夏國之綏州凡
十有二州軍兵則一百六十六指揮七萬二千
九百人嗚呼可謂重矣故曰瀛州者有瀛海之
富于天下也定州者可以大定天下也并州者
可以并兼天下也名不虚得亦未可忽也若不
得保比之重鎮而弃之竊恐江介之民魚蝦之
[003-30b]
俗先叛而後服者足揺而心生矣且曰非我敢
弃 朝廷而必行恐 朝廷之我弃也故曰所
憂不在河北而在京師也今日 陛下赫然明
詔俾三鎮無弃其守如故且命四擊狂虜實天
下幸甚右兵法有之示弱者剛勝示怯者勇勝
示緩者速勝彼㴱入者我以主勝彼兵老者我
以壯勝甘言厚幣以餌之者我以逸勝縱敵于
㱕路者我可以大得志而無不勝今黄頭女眞
皆干此七者之誅也頋 詔急擊之無怠且今
[003-31a]
日狂虜之逋逃與契丹澶淵之逝事体不同
章聖皇帝不以殺爲武者也今 皇帝陛下必
行天誅則武矣
   繳進出狩議狀
臣伏念能言之士不能有言于危難之時逆耳
以謀犯顔以諌者烏在乎能言也哉司馬相如
王褒楊雄之言迃于事而近䛕董仲舒賈誼劉
向之言切于時而盡忠君子寧忠死而不䛕生
也臣至愚且老嘗應元符 詔上書坐邪籍罪
[003-31b]
廢者二十餘年今兹幸遇 陛下卽位復應
詔上書䝉 明恩擢自冗散所命之官皆極士
林言語之選未㡬自取罪斥流離寒飢辛苦道
路如聞金賊陸梁口言和而力攻戰動輙得意
知太平之人仁則益恐怖不支矣志士于是日
益可憤而實不以為懼也臣因自計曰與其死
俘亾之中寧若死忠讜之言輙有出狩議一篇
謹繕冩以聞唯 陛下聰明赦其死而憐其意
以來天下能言之士不勝幸甚
[003-32a]
   出狩議
議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者北辰也乃一日不
居其所隨衆星以流焉天將無四時也商詩不
云乎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肇彼四海非邦畿以
止民也實止民以為邦畿也其能止千里而近
者斯能域彼四海之逺也若夫千里不為我畿
則四海將為他人域矣周詩亦曰价人維蕃大
師維垣大邦維屏大宗維翰懷德維寧宗子維
城無俾城壞無獨斯畏傷厲王失是道也民不
[003-32b]
懷德而城壞矣烏覩文武成康之績哉是故國
君死社稷者礼也後世有以身保一州勇捍一
城者為希世偉烈無他焉不學礼之過也聞之
國君死社稷矣而太王去邠詩人不刺焉何也
曰大王去邠以興周也時則商人衰世也紀矦
大去其國春秋又不貶焉何也曰紀矦去其國
以存其祀也時則周之衰世也若使當商周之
治君盛世則紀矦者玉帛朝貢之不暇寧論其
國去不去耶春秋于紀矦信不貶矣而于周王
[003-33a]
則有譏焉書曰天王狩于河陽葢天王無出
則自絶于天下也天子之孝在天下諸矦之孝
在一國所任不同所責異也漢文帝時老上單
于自將十四萬騎入蕭闗燒回中宫矦騎至雍
烽火通甘泉宫可謂危矣帝乃躬擐甲胄思親
征焉其後匈奴復大入帝親勞軍至霸上及棘
門而在細柳則黄輿屈而不得驅矣未聞其輕
出狩也旣而景帝立一日中七國同反帝命周
亞夫竇嬰將三十六軍以伐之有張羽之力戰
[003-33b]
韓安國之持重韓頺當之功冠諸矦而趙涉劇
孟鄧都尉輩為之謀畫七國王矦之首可指而
旌之也惟帝之断足以誅御史大夫晁錯其勢
足以使太常袁盎使呉其明足以容周亞夫之
不奉詔以梁委呉亦未聞其輕出狩也唐明皇
有始無卒昬淫不道固非文景之比而國家之
盛不減文景時也一旦安禄山以范陽平盧河
東之師率同羅奚契丹室韋十五萬衆反范陽
取河北䧟東京克桃林而潼闗失守則不告宗
[003-34a]
廟不頋九族不諭百官身與宫宦數十人揭衣
而奔才行四十里而無食飲與征徒並飢寒越
明日軍士不肎行則斬宰相縊妃子僅行中道
散亾者衆頼劎南騾綱至以甘言强之而前不
敢言騎騾之疲也受辱于饋食之田父訴誠于
獻酒之微臣悲歌酸鼻 而不悔唐室自是
傾矣其後肅宗幸岐代宗幸陜德宗幸奉天皆
脩明皇故事也未有僖昭之出則春秋之不貶
也昔禄山之初叛也四方郡縣不從賊者皆倚
[003-34b]
東平太守嗣呉王祗以起兵其終賴太子即位
于武靈以固天下之基業則民心于帝豈不願
其留而出哉梁武帝區區好無益之名窺無術
之利專以登叛人為謀末納矦景十有四州之
地自謂坐獲非常之大功也不知其相朱异納
景之賂其子王德通景之謀長江不足以為險
而朱雀航石頭城與浮苴等也景逼帝坐白刄
交前而景徒能焚宫室辱妃主殺百官曾不自
保其首領也梁室不碎于矦景之手者武帝坐
[003-35a]
朝如故而未嘗議及奔亾苻堅之秦軍声國勢
據中原以威百戎非江左可擬也鋭氣以攻衰
㣲之晉戎卒六十萬介馬二十七萬下蜀漢之
舟師擁幽冀之陸騎軍實萬里齊声並進晉謝
石之師不足以當其十二之一而石琰㓜度伊
輩風流清談之師不足以當苻融張蚝慕容暐
垂姚萇輩熊虎百戰之將而融陣逼肥水從㓜
度之誘一動而奔潰不可制止融擒而堅僅以
身遁姑得道洛陽而入長安魯不安静而復出
[003-35b]
五將山姚萇執之幽于新平别室而縊死靳傳
國寶以陳義問伊緯以憐才于是垂與子寶中
道叛而燕復以興乞伏父子継以隴右叛而秦
以立句町王以河南叛姚萇以萬年叛慕容沖
起兵于帳下慕容暐变發于㑹中誠可懼矣向
使堅収散卒不去長安任權翼苻越之忠謀督
張蚝石越毛當苻飛龍之力戰則遽有五將之
辱新平之禍使秦遂亾乎執事者鍳漢文景不
出而隆盛唐明皇出而衰亾梁武不出而存苻
[003-36a]
宣昭出而亾則一反覆手間天下之利害断可
知矣又有往古實迹可按而為執事言者燕太
祖文明帝以新造之邦出師小勝而激石虎之
趙大陣以臨之一日亾其二十餘城于趙趙兵
將逼所都之棘城皝懼欲出亾其帳下將慕輿
根諌曰王一舉足則成彼趙之王業中趙之計
矣今國家固守堅城其勢百倍事之不濟不失
于走奈何望風委去為必亾之理乎元莵太守
劉佩曰事之安危係于一人大王當自强以厚
[003-36b]
將亾不宐自弱也其謀臣封奕曰虎凶惡已甚
鬼神共嫉禍敗之至何日之有今空固遠來攻
守異勢戎馬雖强無能為也頓兵積日釁隙自
生但堅守以竢之耳燕乃以劉佩之力戰大敗
趙師終為大國視石虎不義以死也是尤宐今
日之當知者也所謂黏罕斡離不者非石虎之
儔也其凶淫不道則過之我不可一舉足以自
弱而成賊計惟堅守以成百倍之勢而視其明
神誅殛可也况我 祖宗基業之固 宗廟社
[003-37a]
稷之靈 今天子之勤儉图治固非新造之燕
可同日語也亦竊有可懼者今之謀臣視封奕
如何其戰將視劉佩又如何執事者未宐忽于
斯也又如燕幽帝慕容暐屢敗于晉大司馬温
之師矣温乘勝至枋頭暐俱焉與太傅評謀奔
龍城賴呉王垂請出戰曰若其不㨗走未晚也
果大敗温于襄邑而得晉之夀春焉此則危甚
矣無足爲執事者陳之也今之謀臣必不爲慕
容評而戰將視慕容垂又如何執事者復宐念
[003-37b]
之也是二者葢有前比矣光武初在河北得邯
鄲信都二郡之助而兵衆未合議者多言可因
信都兵自送西還長安獨邳形曰若明公無征
伐之意則雖信都之兵猶難㑹也明公既西則
邯鄲城民不肎捐父母背城主而千里送公其
離散 逃可必也光武不復西而卒困二郡以
一天下也方光武創業之初猶不肎散亾二郡
之衆而固守河北執事者謂今 累聖重光之
基業可不恤京師之衆散亾而固守天下乎嗟
[003-38a]
夫皝去棘城暐奔龍城則燕雖興而復亾也光
武輕去河北則不能中興而漢不得復有天下
也執事者幸少念之也或曰晉元帝之亾也保
江東而興王業胡為而不可曰元帝以琅邪王
渡江而即帝位非驅黄屋以東巡也其所以即
帝位者又豈藉江山之固哉中原名德之士王
導周顗之屬不忘中原之故國相與慷慨垂涕
而立宗廟于荆棘之中耳是時東晉之地南抵
夀春北極彭城東至洛陽如使元帝居洛陽之
[003-38b]
舊都収中原之遺英則彼劉淵石勒輩果何有
哉請以二事明之東晉之初興也弱矣劉琨遙
奉朝廷之威命無日不戰于劉石間㡬興而敗
且使琨不死則滅劉以興晉陽殺石勒以固河
北而洛陽長安皆晉之㱕也祖逖志在中原琨
之所畏也其在豫州百姓襁負而至將士樂為
致死力胡寇不敢窺兵石勒遣吏護其母墓黄
河以南復為晉有略地千里復戶萬計惜逖不
能自成其渡江之志而卒也晉之末尤衰矣大
[003-39a]
司馬温之師猶足以至霸上劉裕之師又足以
入長安况在元帝初興乎其初則未有定分争
先破竹之勢也其後則强箭之末飲羽之勢也
琨逖二人者元帝可用而不能用之以一天下
者也温裕二人者不生于元帝之時使之効忠
佐王者也執事者當念琅邪王渡江失計如此
况以 天子之尊為江東之舉乎豈不惜哉昔
人所謂目前可騐天下共知之事區區所陳往
事是也其在 本朝則 章聖皇帝因契丹再
[003-39b]
入河北不西狩蜀不南狩金陵上有畢士安之
㴱謀下有髙瓊之竭忠而成之于寇準之决策
不復徘徊而徑幸澶淵其流福天下至今賴之
也是則不待説之之言而執事者宿知之矣謹

   録出狩議呈中丞狀
右説之放逐道塗飢寒曳杖不能忘 王室而
作也伏惟中丞特以天下安危利害為念不以
老者之言為昏悖下同田叟巷童之謡頌一為
[003-40a]
省覧幸甚
   靖康初上 殿劄子
臣伏覩 陛下即位之初發 明詔修 祖宗
故事天下幸甚臣竊以 祖宗制度宏遠未易
究觀必先得其要以盡其徵恭惟 太祖皇帝
受天丕命削平僭亂混一區宇基業太平夐出
百主之上宐世世守之罔或差忒儻少变易則
禍亂隨之周人謹文武之績漢家必曰天下者
髙祖之天下又曰此髙皇之家法也 有宋之
[003-40b]
𥘉 太祖實曰同符継而 太宗皇帝躬甲胄
從 太祖不自以為能常視若不足惟 太祖
之法令是守恐少失之設如 太宗時即得好
竒務新之士变更 太祖之規模竊恐五代之
变未必不復出也重惟 太祖 太宗一德同
功古未之有宐乎 真宗皇帝肇建南郊並配
之儀 國家之盛曰咸平景德 仁宗恭儉在
位四十二年日今上御名一日未嘗一言自大
未嘗一言自矜惟畏民愛士今四夷猶聞其風
[003-41a]
而歎息焉 國家聖聖重熙率由此道也臣愚
願 陛下無忘 太祖之創業 太宗之善守
 真宗之清淨 仁宗之恭儉以増 七廟之
德天下幸甚取 進止
   二
臣聞王制司徒之職曰一道德以同俗傳曰剛
柔緩急声音不同繫水土之風氣謂之風好惡
取捨動静無常隨君上之情欲謂之俗是俗可
同也風莫之能同也五十年來學士大夫不約
[003-41b]
而同稱焉曰一道德以同風俗同其所不可同
者遂至設重賞以禁民之口逞虐刑以奪士之
職人無强弱必責之以隨順便辟士無大小皆
待以諸矦之享與不享專利不遺纎介黷兵無
有寧嵗使小人得志君子失措熾為尚同惡異
之政貽天下後世之害實自乎顛倒六經餙六
萟以文奸言之故也臣愚望 陛下㴱留神加
察取 進止
   三
[003-42a]
臣竊以 國家受命市不改肆遠迩晏肰文明
之化一日而洽于四海其號令即先王之詩書
也其制度卽先王之礼樂也所謂人文化成天
下者古未之或有若其得人之盛文章則王禹
偁揚億劉筠晏殊歐陽修蘇軾經術則胡旦王
軫王建中髙弁孫復石介史學則趙師民孫之
翰王洙劉敞劉恕小學則徐鉉郭忠恕李建中
賈昌朝曆數則孫思恭劉羲叟蔚肰名家矣古
之作者未易加諸後之來者亦難以継或者乃
[003-42b]
有士久弊俗學之歎身作新之誘之以勢而劫
之以利其勞亦至矣無乃 國家之文明声教
乎臣愚願 陛下㴱有察于此也取 進止
   論 神廟配享劄子
臣竊以為善觀聖帝明君成天下之業者不觀
其迹而觀其志恭惟 神宗皇帝巍肰之功在
天下者孰不覩矣其末年所以為天下後世慮
者未易為單見淺聞道也 神宗皇帝即位之
初却韓琦論新法之疏至于再三逮琦之薨與
[003-43a]
兩宫震悼躬製神道碑念之不已每對臣寮稱
琦為社稷之臣方 即位初時㴱欲相富弼弼
辭以疾退居洛陽弼在洛陽多以手疏論天下
大利害皆大臣之所不敢言者
神宗欣然開納賜以手札曰義忠言親理正文
直茍非意在愛君志存王室何以臻此敢不置
之枕席銘諸肺腑終老是戒更願不替今日之
志則天灾不難弭太平可立俟也嘗因王安石
有所建明而却之曰若如此則富弼手䟽稱老
[003-43b]
臣無處告訴但仰屋竊歎者即當至矣弼之薨
 神宗躬製祭文有言曰言人所難議定大策
謀施廊廟澤被四方他人莫得而預也又其
即位之初也獨以潁邸舊書賜司馬光逮光不
願拜樞臣之命而㱕洛陽修資治通鑑隨其所
進命經筵讀之其讀將盡而所進未至即詔趣
之熙寧中初尚淄石硯乃躬擇其尢者賜光書
成賜帶乃如輔臣品數賜之嘗因蒲宗孟論人
材乃及光曰未論别只辭樞密一節自 朕即
[003-44a]
位來唯見此一人在元豐末靈武失利 神宗
當宁慟哭大臣不敢仰視已而歎曰誰為 朕
言有此者乃復自發言曰唯吕公著數為 朕
言云用兵不是好事豈咎公著嘗爭新法不便
于熙寧初哉元豐之末將建太子今上御名
宫寮 神宗皇帝宣諭輔弼獨得司馬光吕公
著二人葢于是時王安石吕惠卿何有哉至于
厭薄代言之臣謂一時文章不足用思復辭賦
章惇猶能為蘇軾道 上德音者也經筵蔡卞
[003-44b]
愈為恍惚蕩漾之説上意殊不在逮趙彦若以
經侍則皆忠實純朴之言也 上聼之喜因問
曰安得此説彦若對曰先儒傳注臣得以發
上益喜其在政事因韓絳自請前日謬于敷奏
之罪乞㫖改正 上欣肰歎曰卿不遂非甚好
若是王安石則言害臣之道矣元豐未不得已
創為戶馬之説 神宗俯首歎曰朕于是乎
愧于文彦博矣王珪等請宣德音復曰文彦博
頃年爭國馬不勝乃奏曰 陛下十年必思臣
[003-45a]
言珪因奏曰罷去 祖宗馬監是王安石堅請
行之者本非 陛下意也 上復歎曰安石相
誤豈獨此一事安石在金陵見元豐官制行变
色自言曰許大事安石略不得預聞安石漸有
畏懼 上意則作前後元豐行以諂䛕求保全
也先是安石作詩義序極于謟䛕 上却之令
别撰今所施行者是也 神宗聞安石之貧命
中使甘師顔賜安石金五十兩安石好為詭激
矯厲之行即以金施之定林僧舍師顔因不敢
[003-45b]
受常例囬具奏之 上諭御藥院牒江寧府于
安 家取甘師顔常例安石約吕惠卿無令
上知一帖惠卿既與安石分黨乃以其帖上之
 上問熙河嵗費之實于王安石安石喻王韶
不必盡數以對韶旣叛安石亦以安石言上之
不知自昔配享大臣嘗有形迹如此之類乎安
石不學孔子春秋而配享孔子晚見薄于 神
宗無乃為 國家政事之累乎 神宗一日盡
釋市易務禁錮保人在京師者無慮千人逺近
[003-46a]
聞之㒺不手足舞蹈驩喜 神宗嘗恨市易法
曰百姓家大富者猶不肎图小利 國家何必
屑屑如此邪嗚呼上天若賜眷祐
神宗更在位數年則市易法之類躬自掃除之
不使後日議者紛紛知自為謀而不知為聖君
之累乎有志之士痛心疾首不能已者政為是
也 陛下图治之初近當奉 上皇求言之詔
逺當成 神宗晚嵗之志則天下幸甚取 進

[003-46b]
   奏審覆 皇太子所讀孝經論語爾雅
    劄子
臣聞春秋尊一王之法以正天下之本與礼之
尊無二上其旨實同葢國之于君家之于父學
者之于孔子皆當一而不可二者也是以明王
罷斥百家表章六經大儒推明孔氏抑黜百家
今 國家五十年來于孔子之道二而不一矣
其義説旣㱕之于老莊而設科以孟子配六經
其視古之黜百家而專明孔氏六經不亦異乎
[003-47a]
前者學官罷黜孔子春秋而表章偽雜之周礼
以孟子配孔子而學者發言折中于孟子而畧
乎論語固可歎矣今 皇太子初就外傅之時
命宫寮講孝經而讀孟子蓋孟子不當先諸論
語者也如以孟子先諸論語豈所以輔導
皇太子天資邁世之令貭而視之以一德于臣
愚切以為宐講孝經而讀論語恭俟講説孝經
畢日復講其已讀之論語則其入德亦以易矣
或間日讀爾雅以視文字訓詁之本源而明天
[003-47b]
地百物之名實先儒謂爾雅本是周公訓成王
之書信不誣也臣愚流落衰暮之餘荷
 聖君一日非常之眷自 太子左諭德授以
詹事茍有所志不敢無犯而有隠臣愚自度此
言一出必遭世俗侮謗不淺矣其所恃以安者
 陛下聖度㫄燭萬化之㣲而不為世俗所惑
也重惟 太子天下之本而一本于孔子之經
則 宗廟社稷之流光不亦偉乎臣以狂瞽獨
見之言千冒黼扆不勝惶懼屏營待罪之至
[003-48a]
   舉邵伯溫自代狀
右臣伏覩某官邵伯溫其父洛陽康節先生雍
國史有傳伯溫束髪謹父庭之訓皓首推 王
度之恭况乃早客司馬光之門能教子弟以礼
法若使晚與 中興之偉績必復士夫之廉隅
臣所不如舉以自代
   謝罷中書舍人表
伏奉 誥命罷中書舍人兼 太子詹事依前
朝議大夫提舉西京崇福宫者進退甚遽而難
[003-48b]
知行藏有素而易曉託大明于日月保至德于
乾坤欲訴言辞横流涕泗伏念臣受才極拙適
用孔艱但知平進于終身豈敢妄求于他徑方
元豐之唱第 神宗喜其家世之姓名逮元祐
以効官群公薦以文章之科目未嘗露才以投
剌而乃應 詔以上書有司第于奸邪之中仕
路困于飢寒之久豈期春雷之震發悉俾敗穀
以懷生人謂當肰自期亦爾果䝉甄録荐辱寵
靈世紅藥以代言仍青宫之端尹難逃譏于巧
[003-49a]
匠漫自竭于拙工昧辭頭當繳而例行失職守
負慚而引退不敢以故事為請恐相軛而搉轅
况嘗衰老以思閑甘屈心而抑志干冒 黼扆
辜負 睿知未報德于丘山欲圖安乎螻蟻雖
嗟無補于辤掖頗却盡瘁于儲坊負愧噬臍初
無嫌于纎芥銜恩没齒終有賴于涵容此葢伏
遇 皇帝陛下光宅堯仁克勤禹儉振淹起廢
而施惠兼収並用以求賢盡消朋黨之私大復
風俗之厚而臣首為誥戒自取棄捐不忍終疑
[003-49b]
于餘生尚許復叨乎㣲禄察其易退于一語憐
其恋闕于九懐過夏首而西浮凝望長安之日
夢上帝而南面永懐至治之朝
   辭免徽猷閣待制兼侍讀狀
右臣准尚書省劄子除臣如前臣伏念寓直之
班 國朝之華選 進讀之職儒者之至榮而
臣仕宦數竒經術素淺壯年不能自致白首亦
復可憐但貪日月之新輝不省桑榆之草境敢
忽輿論負此 誤恩伏望 睿慈察臣區區寢
[003-50a]
罷 成命庶得亷恥之士少裨 清明之光
[003-50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