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9-1a] 
欽定四庫全書
山谷外集巻九
宋 黄庭堅 撰
雜文
李攄字説
予既字舅弟李攄曰安詩而安詩請其説嘗試妄言之
吾讀詩至綠衣然後知先王之風澤深厚士之出於其
時者為可願夫以婦人女子而其所知如此葢其器閎
[039-1b]
深其聲舂容其藏充實其施溥博鳴和鑾委玉佩執綏
正立辭色坦夷固與追奔車比服馬追前人唯恐不及
氣息茀然者不可同年而語矣安詩乎子誠可與言綠
衣之一章曰綠兮衣兮綠衣黄裏心之憂矣曷維其巳
其義以為間色為表而正色為裏是嫡無分於妾也憂
國者所宜動心孰能巳之尚幾可救也二章曰綠兮衣
兮綠衣黄裳心之憂矣曷維其亡名分治之統所以保
宗廟者也綠顧居上黄顧居下名悖矣亡之祥也誰當
[039-2a]
為宗廟社稷憂之三章曰綠兮絲兮女所治兮我思古
人俾無訧兮均之絲也一以為綠則不可尚黄均之女
也一以為妾則不得貳嫡色比黄綠者女序比嫡妾者
君古之人歟何獨善名分而無過也窮於外則反於家
用於今則樂道古亦理之固然也四章曰絺兮綌兮凄
其以風我思古人實獲我心先王正始以經夫婦謹名
分序人倫厚民德今也忽所謹薄所厚非所以維持風
俗養亷恥救衰世之道能明吾意者誰乎當求之古人
[039-2b]
中耳此其大略也此婦人傷巳之詩也由後世言之必
且仰天而號曰何為使我至於斯極也殆其甚者今其
言若此亦可以觀矣葢無意於攄其蘊不得而後言仁
厚積中而言者其行之指也詩三百率以是觀之荀卿
言善學必曰通倫類誠守此説以學詩一以貫之可也古
之學詩者始於詩而終樂禮者學之中流也誠博學夫
詩則富有萬物之府吾酌而取之行有暇則約之以禮
求寡過而巳至於樂也無務其速成而待其自然深於
[039-3a]
仁則安仁深於詩則安詩矣安之者是樂之也
王蕃字觀復
承問所以尊名者輒奉字曰觀復維亨嘉之㑹草木亦
樂其生天地否塞君子有失其所故易曰天地變化草
木蕃天地閉賢人隱君子所以處窮通如寒暑者何哉
方萬物芸芸之時已觀其復矣比來嘗苦心痛略無三
日不發時故懶作文字且寄奉字之意如此
字韓氏三子
[039-3b]
韓辨翁三子長子生闗中名曰嶢夫仲子生京師名曰
浚夫季子生河北名曰易夫長以闗名其二子以水名
也予字嶢夫曰次山浚夫曰次川易夫曰稚川
蒲大防字元禮
安德蒲君大防學問之士也涪翁字之曰元禮夫禮之
使人左規右矩前瞻後顧見德思義見名思實大為之
防如水之有所游泳而不決溢以為敗者也元禮自言
嘗傳神人之方觀人之有宿命如鏡中物審如是則今
[039-4a]
之季咸者耶元符三年正月丙申涪翁書
張慤字士節
荀卿曰馬必伏而後求良士必慤而後求智夫執德不
𢎞信道不篤惟其不慤也夫慤者守之則虛一而靜接
物則言忠信而行篤敬矣如是故可以託六尺之孤可
以寄百里之命矣無是節亦不足以為士矣靜而慤有
餘動而節不立吾不信也
坐右銘
[039-4b]
臧否人物不如黙之知人也深出門求益不如窻下之
學林
東坡畫竹贊
孤生危苦播蕩風雨歲不我與誓將尋斧刳心達節萬
籟中發黄鍾同律偉哉造物
題彭景山傳神
内殿崇班致仕彭崇仁字景山胷中有韜略吏事精密
所至士大夫翕然稱之年四十四不幸而喪明家居十
[039-5a]
五餘年目不可治如老驥伏櫪志未嘗不在千里聞北
風則耳聳然矣以道觀之物無幸不幸以得喪觀之豈
異世有所負耶然人之有德慧術智者常存乎疢疾惟
深也能披剥萬象而見巳安知景山不得之沉冥中耶
書王右軍蘭亭草後
王右軍蘭亭草號為最得意書宋齊間以藏祕府士大
夫間不聞稱道者豈未經大盜兵火時葢有墨跡在蘭
亭右者及梁陳之間焚蕩千不存一永師晩出此書諸
[039-5b]
儒皆推為真行之祖所以唐太宗必欲得之其後公私
相盜至於發塜今遂亡之書家得定武本葢髣髴古人
筆意耳褚庭誨所臨極肥而洛陽張景元斸地得缺石
極瘦定武本則肥不剩肉瘦不露骨猶可想其風流三
石刻皆有佳處不必寳巳有而非彼也
論書
士大夫學荆公書但為横風疾雨之勢至於不著繩尺
闕 復髣髴學子瞻書但臥筆取妍至
[039-6a]
闕 方駕則未之見也余書姿媚而
乏老氣自不足學學者輒萎弱不能立筆雖然筆墨各
繫其人工拙要須其韻勝耳病在此處筆墨雖工終不
近也又學書端正則窘於法度側筆取妍往往工左尚
病右正書如右軍霜寒表大令乞觧臺職狀張長史郎
官㕔壁記皆不為法度病其風神至於行書則王氏父
子隨肥瘠皆有佳處不復可置議論近世惟顔魯公楊
少師特為絶倫甚妙於用筆不好處亦娬媚大抵更無
[039-6b]
一㸃一畫俗氣比來士大夫惟荆公有古人氣質而不
端正然筆間甚遒溫公正書不甚善而𨽻法極端勁似
其為人
林和靖詩句上然一作自然沉深其字畫尤工遺墨尚當寳
藏何况筆法如此筆意殊類李西臺而清勁處尤妙
論詩
謝康樂庾義城之於詩鑪錘之功不遺力也然陶彭澤
之牆數仞謝庾未能窺者何哉葢二子有意於俗人贊
[039-7a]
毁其工拙淵明直寄焉耳
雜書
潘谷驗墨摸索便知精粗凡百工各妙於一物與極深
研幾者同一闗捩耳魏晉間士大夫往往有人材風鑒
至於反照便如漆墨亦潘谷之流耳
老杜云長鑱長鑱白木柄我生託子以為命黄獨無苗
山雪盛短衣數挽不揜脛往時儒者不觧黄獨義改為
黄精學者承之以予考之葢黄獨是也
[039-7b]
本草芋魁注黄獨肉白皮黄巴漢人蒸食之江東謂之
土芋余求之江西江西謂之土卵蒸煑食之類芋魁一本
在前説下
余讀周書月令云反舌有聲佞人在側乃觧老杜百舌
過時如發口君側有讒人之句
韋蘇州詩云憐君臥病思新橘試摘才酸亦未黄書後
欲題三百顆洞庭須待滿林霜余往以謂葢用右軍帖
云贈子黄柑三百者比見右軍一帖云橘三百枚霜未
[039-8a]
降不可多得蘇州葢取諸此
余極喜顔魯公書時時意想為之筆下似有風氣然不
逮子瞻逺甚子瞻昨為余臨寫魯公十數紙乃如人家
子孫雖老少不類皆有祖父氣骨近見安師文有祭濠
州刺史伯父文學其妙處所謂毫髪無遺恨波瀾獨老
成也
書十棕心扇因自評之
昔予大父大夫公及外祖特進公李東字大春皆學暢整遺
[039-8b]
敎經及蘇靈芝北嶽碑字法清勁筆意皆到但不入俗
人眼爾數十年來士大夫作字尚華藻而筆不實以風
檣陣馬為痛快以插花舞女為姿媚殊不知古人用筆
也客有惠棕心扇者念其太樸與之藻飾書老杜巴中
十詩頗覺驅筆成字都不為筆所使亦是心不知手手
不知筆恨不及二父時耳下筆痛快沉著最是古人妙
處試以語今世能書人便十年分踈不下頓覺驅筆成
字都不由筆
[039-9a]
題王觀復書後
此書雖未極工要是無秋毫俗氣葢其人胷中磈磊不
隨俗低昻故能若是今世人字字得古法而俗氣可掬
者又何足貴哉
評書
今時學蘭亭者不師其筆意便作行勢正如美西子捧
心而不自寤其醜也余嘗觀漢時石刻篆𨽻頗得楷法
後生若以余説學蘭亭當得之元祐六年十月丙子阻
[039-9b]
風於蕪湖縣後經行於吉祥寺魯直題
筆説
韓退之叙述管城子毛頴及㑹稽褚先生絳人陳𤣥𢎞
農陶泓皆以其有功於翰墨者也然研得一可以了一
生墨得一可以了一歲紙則麻楮藤竹隨其地産所宜
皆有良工唯筆工最難其擇毫如郭泰之論士其頓心
著副如輪扁之斵輪拙者得之功苦同科巧者得之如
臂使指也宣城諸葛言近世妙工喜立其名常冠一世
[039-10a]
非手所自作者未嘗名巳以售人此與市工中既得筆
名以三兩錢買人筆頭以取利者何啻千萬也張通既
作筆有聲故書戒之
試張耕老羊毛筆
老羝㧞頴霜竹斬幹雙鈎虛指八法回腕張子束筆無
心為樸雞著金距鹿戴千角
子弟誡
吉蠲筆墨如澡身浴德楷拭几研如改過遷善敗筆涴
[039-10b]
墨瘝子弟職書几書研自黥其面惟弟惟子臨闕
書生以扇乞書
治心欲不欺而安靜治身欲不汙而方正擇師而行其
言如聞父母之命擇勝已者友而聞其切磋琢磨有兄
之愛有弟之敬不能悦親則無本不求益友則無樂常
傲狠則無救多睡眠則無覺士而有此四物又焉用學
送徐德郊
徐徳郊從予遊不獨以有𤓰葛也其居鄉黨父兄愛之
[039-11a]
子弟安之其仕一作任於州縣有能吏之聲以草木臭味
不遠故相從也密焉今得官於淮南訪别於雙井予數
年來病眩不能作詩因書近所為賦以贈别在官者各
有職典民有親踈然大要簡靜平易則足以使民移使
民者以事上夫何逺之有六合有佳士曰崔彦直其人
不游諸公德郊可因公事攜此文請之崔知德郊自雙
井來當掃逕相迎他日有疑事不能决第訪之元祐八
年十月癸丑黄某書
[039-11b]
書王觀復樂府
觀復樂府長短句清麗不凡今時士大夫及之者鮮矣
然須熟讀元獻景文筆墨使語意渾厚乃盡之
書韓退之符讀書城南詩後
紹聖五年五月戊午上荔枝灘極熱在舟中敖兀無以
為娛聊以筆硯忘暑因書此詩贈陳德之此字極似蔡
君謨簡札所恨未能與顔楊比肩耳
題子瞻與王宣義書後
[039-12a]
東坡道人書尺字字可珍委頓人家蛛絲煤尾敗篋中
數十年後當有并金縣購者元符二年壬申涪翁題
慶源初名羣字子衆後改名淮竒又易今字其馭吏威
愛如家人法洪雅之人皆號稱王五三伯云
書花卿歌後
杜子美作花卿歌雄壯激昻讀之想見其人也楊明叔
為余言花卿家在丹稜之東館鎮至今有英氣血食其
鄉云涪翁題
[039-12b]
書江西道院賦後
此賦往在江南所作來黔戎之間已五年不復記憶㑹
䕫州李元中自内地來得高安石本故復得之王周彦
求作大字遂書此賦有民社者觀之或有補萬分之一
耳
書陶淵明詩後寄王吉老
血氣方剛時讀此詩如嚼枯木及綿歴世事如決定無
所用智每觀此篇如渴飲水如欲寐得啜茗如飢啖湯
[039-13a]
餅今人亦有能同味者乎但恐嚼不破耳
題録清和尚書後與王周彦
太平具正法眼儒術兼茂年將五十乃得友與之居二
年渾金璞玉人也乆之待以師友之禮士大夫知為巳
之學者觀此書思過半矣周彦方欲自振於古人之列
故手抄遺之他日蔚然在顔冉之林當推斯文有一字
之益某書
書老子注觧及莊子内篇論後
[039-13b]
老莊書前儒者未能渙然頓觧者僧中時有人得其要
㫖儒者謂其術異不求之耳僧肇云内有獨鑒之明外
有萬法之實萬法雖實然非照不得内外相與以成其
照功此聖人所不能同用也内雖照而無知外雖實而
無相内外寂然相與俱無然則聖人所不能異慕也經
云諸法不異者豈曰續鳬截鶴夷岳盈壑然後無異哉
誠以不異於異故雖異而不異耳故經云甚竒世尊於
無異法中説諸法異儒者罕觀此書故聊出古人謂一
[039-14a]
臠可知鼎味者也
書王孝子孫寒山詩後
東川孝子耳目聰明能化五金八石於針砭用草木以
治人疾時有出人意表處自以不得稽古之方諸兒又
皆占工技以為食有小孫性若可教欲使為諸生求予
言丁寧之有性智者觀寒山之詩亦不暇寢飯矣年月
日戎州城南僦舍中試嘉陽嚴永獺毛筆
書草老杜詩後與黄斌老
[039-14b]
予學草書三十餘年初以周越為師故二十年抖藪俗
氣不脱晩得蘇才翁子美書觀之乃得古人筆意其後
又得張長史僧懐素高間墨蹟乃窺筆法之妙今來年
老懶作此書如老病人扶杖隨意傾倒不復能工顧異
於今人書者不紐提容止强作態度耳
書子瞻寫詩巻後
子瞻作何事及州字豈所謂栁家新様元和脚者乎然
亦是西子捧心鄰女不可學也
[039-15a]
書簡公畫像贊後
簡公僧臘六十五以佛法度為一姓者若子若孫若曽
孫亡慮二十人萬里走惠州求東坡銘簡之塔歸而走
戎州求山谷贊簡之畫像者法舟也其走惠州也冐蛟
鼉虎豹蟲蛇之險而不悔其走戎州也於余無一日之
雅又不求左右於先容舟之於簡可謂能曽孫矣簡雖
賢由曾孫而赫赫簡與舟俱不朽矣元符二年壬戌僰
道城南僦舍中書
[039-15b]
李致堯乞書書巻後
凡書要拙多於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婦子粧梳百種
㸃綴終無烈婦態也
如此草字他日上天玉樓中乃可再得耳
書意與筆皆非人間軌轍所謂無智人前莫説打你頭
破百裂者也
書尾小字唯余與永州醉僧能之若亞栖輩見當羞死
元符三年二月巳酉夜沐浴罷連引數杯為成都李致
[039-16a]
堯作行耳熱眼花忽然龍蛇入筆學書四十年今名所
謂鼇山悟道書也
題劉君墓誌銘後
未盡事親之心曲成季弟之業有見義之勇退避長者
之名若劉君者可以為縣鄉三老沒而可配食鄉社者
也子夏曰雖曰未學吾必謂之學矣者非斯人歟今學
士大夫以學問文章稱於一國一州退而察其私或鄉
黨自愛者有所不為也彼聞劉君之風得無少愧乎眉
[039-16b]
人楊皓明叔與余論及劉君之行不容口明叔不妄人
也故余道劉君之事不疑劉君名克闕 眉人
書張仲謀詩集後
仲謀與余同在葉縣皆年少然仲謀當官清慎巳有老
成之風相樂如弟兄也此時仲謀刻意學作詩去葉縣
後三十年間隨祿東西或不相見數嵗然每相見仲謀
詩句必進今竄逐蠻夷中而仲謀來守施州所謂鼪鼯
同遊蓬藋柱宇而兄弟親戚謦欬其側者也又寄平生
[039-17a]
詩使余評之余觀仲謀之詩用意刻苦故語清壯持心
豈弟故聲和平作語多而知不琱為工事乆而知世間
無巧以此自成一家可傳也
書張芝叟書後
張芝叟學古法帖用筆如快劔斫陣乏和氣或身往而
腰體不隨葢用功少不盡古人筆意耳芝叟君見此説
當且罵且笑亦不能逃確論也
題石供奉金神像
[039-17b]
道家所言太白真官儒者謂之蓐收昔虢公夢在廟神
人面白毛虎𤓰執鉞立於西阿召太史嚚占之曰如君
之言則蓐收也天之刑神也昔吳生畫鬼神皆髣髴傳
記兼能萬物之性是以落筆而妙天下自孫知微父子
丘文播甥舅石格鄧隱皆祖宗之是以能超俗而名家
今乃作金神之象如此余之不知其説也雖然葢無形
應物成象所謂無形者非無形也無常形也然則應物
而神唯識而巳自求多福自種自收我心則神也涪翁
[039-18a]
題
題王右軍書蹟後
右軍月半帖禇愛州所論序也橘帖余曩在都見數家
有此墨本或肥或瘦真偽不可知要皆有數筆佳可愛
韋蘇州詩云憐君臥病思新橘試摘才酸亦未黄書後
欲題三百顆洞庭須待滿林霜葢取諸此
巴峽士大夫舊無書種多不善書南賔太守王聖涂有
此墨蹟摹刻州學中他日後進有能書者當推此書為
[039-18b]
種
跋杜牧之冬至日寄阿宜詩
眉人史彦柏飽經史而能文然有秦漢間俠氣平居矯
矯常欲立於萬夫之表求余書杜牧之詩以敎其子牧
之語雖徑庭要為有益於小學諸生至其論崔李積錢
百屋無補於子孫此救世之藥石也故欣然為之書元
符三年九月丁卯涪翁書
跋韓退之聫句
[039-19a]
退之㑹合聮句孟郊張籍張徹與焉四君子皆佳士意
氣相入雜之成文世之文章之士少聮句嘗病筆力不
能相追或成四公子碁耳
題任昉論王儉後
任昉稱王儉在物斯厚屈身以約玩好絕於耳目布素
表於造次室無嫗妾一作姬妾門多長者立言必雅未嘗顯
其所長持論從容未嘗言其所短𢎞奬風流許與氣類
雖單門後進必加善誘朂以丹霄之價𢎞以青㝠之期
[039-19b]
銓品人倫各盡其用居厚者不矜其多處薄者不怨其
少窮涯而返盈量知歸余嘗玩斯文不能釋手作人如
此安徃而不得其所哉故書以遺静翁或有補於智者
千慮之失
跋司馬溫公與潞公書
司馬溫公天下士也所謂左準繩右規矩聲為律身為
度者也觀此書猶可想見其風采余嘗觀溫公資治通
鑑草雖數百巻顛倒塗抹訖無一字作草其行巳之度
[039-20a]
葢如此
跋富鄭公與潞公書
富鄭公可謂盛德之士矣所謂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
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者也觀此書猶有凛然
可敬之風采其言論風㫖百世之大臣也
跋韓魏公與潞公書
韓魏公忠純樸厚任當直前以身當宗社存亡有萬死
不顧一生之心古之所謂社稷之臣魏公近之也
[039-20b]
跋韓康公與潞公書
韓康公忠信篤厚垂紳正笏凛然有不可犯之色觀其
書有鋒芒亦似其為人
書蘇相國書後
蘇相國多見博聞能道古人朝廷典故劇談衆史使坐
客忘歸及其為相國時記問猶不衰也
論子瞻書體
蜀人極不能書而東坡獨以翰墨妙天下葢其天資所
[039-21a]
發耳觀其少年時字畫巳無塵埃氣那得老年不造㣲
入妙也
論寫字法
往年定國常謂予書不工書工不工大不足計較事由
今日觀之定國之言誠不謬也葢字中無筆如禪句中
無眼非深觧宗理者未易及此古人有言大字無過瘞
鶴銘小字莫學癡凍蠅隨人學人成舊人自成一家始
逼真今人字自不按古體惟務排疊字勢悉無所法故
[039-21b]
學者如登天之難凡學字時先當雙鈎用兩指相疊蹙
筆壓無名指高提筆令腕隨巳意左右然後觀人字格
則不患其難矣異日當成一家之法焉
七二郎氣秀而有骨他日學問仕宦皆當過人要須得
一佳士與遊養其忠厚之源此最為先務也
論鹿性
胡居士云鹿性驚烈多别良草恒食九物餘則不嘗羣
處必依山岡産歸下澤享神用其肉者以其性烈清淨
[039-22a]
故也凡餌藥者勿食鹿肉服藥必不得力以鹿常啖觧
毒之草是故能制毒散諸藥也九草者葛葉及花鹿蔥
鹿藥白蒿水芹甘草齊頭蒿山耳薺苨
觀曽公巻墨篋
公巻收廷邽承晏文用墨七種輕乾黝黒入研無聲此
固李氏家風銑澤如新未之見也者與都人鬭百草當
贏百萬廷邽一作庭珪
題公巻小屛
[039-22b]
蕙之九荂不如蘭之一花花光作蕙而不作蘭當以其
寂漠故耳
題公巻花光横巻
高明深遠然後見山見水此葢闗仝荆浩能事花光懶
筆磨錢作鏡所見耳
書韋深道諸帖
范文正公書殊有古氣往時蘇才翁於書少所許可獨
綸文正公書得樂毅論筆意以予考之誠然但骨氣勁
[039-23a]
而少肉耳
觀晏元獻所作制草知先朝愛惜財用如此所以垂衣
拱手無所作為天下晏然者乎
往未識晁無咎時見所作安南罪言夫辯縱横跋遮曲
典雅竒麗常恨同時而不相識其後得相從甚密今不
見遂十五年計其文章學問皆當大進恨隨食南北不
相見耳聞吾友廖明略頗譏評無咎作字不古不今所
謂女好無定姿悦目即為姝是非特未定也
[039-23b]
吾宗正叔天資善書少時書帖竒麗行草下筆縱横皆
得意最初予評其書以為絶倫而東萊王聖美獨不喜
予此論以為正叔書不從鍾元常王逸少父子法度中
來恐其畫惰莫歸筆力且衰竭予殊不謂然今觀此數
帖遂中聖美之評何哉雖然中無一㸃俗氣亦足以豪
李西臺書雖少病韻然似高益高文進畫神佛翰林工
至今以為師也
此予元祐末書差可觀者子由書瘦勁可喜反覆觀之
[039-24a]
當是捉筆甚急而腕著紙故少雍容耳伯時作馬落筆
如孫太古畫灘水而作字乃爾葢至妙之闗鉏不透入
字中耶
當年自許此書可與楊少師比肩今日觀之祗汗顔耳
葢往時全不知用筆遇佳筆時或能工耳楊少師書有
顔平原長雄二十四郡為國家守河北之氣作歐虞褚
薛正書或不能至於行草四子皆當北面矣
斛律明月胡兒也不以文章顯老胡以重兵困勅勒川
[039-24b]
召明月作歌以排悶倉卒之間語竒壯如此葢率意道
事實耳崇寧元年閏六月湖陰堂觀舊書巻殊不成字
因别書此敕勒歌
此一軸字都無筆意可覆醬瓿耳至元祐末所作書帖
差可觀然用筆亦不知起倒亦自蜀中歸後書少近古
人耳
書東坡寫溫飛卿湖陰曲後
溫飛卿所作湖陰曲反覆觀之乆乃可觧大意以謂宗
[039-25a]
廟社稷之靈特未許庸夫干紀耳飛卿葢言時事邪
士大夫食時五觀
古者君子有飲食之敎在鄉黨曲禮而士大夫臨尊爼
則㤀之矣故約釋氏法作士君子食時五觀云
一計功多少量彼來處
此食墾殖收穫舂磑淘汰炊煑乃成用功甚多何况
屠割生靈為已滋味一人之食十人作勞家居則食
父祖心力所營雖是巳財亦承餘慶仕宦則食民之
[039-25b]
膏血大不可言
二忖巳徳行全缺應供
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全此三者則應受此
供缺則當知愧耻不敢盡味
三防心離過貪嗔癡為宗
治心養性先防三過美食則貪惡食則嗔終日食而
不知食之所從來則癡君子食無求飽離此過也
四正事良藥為療形苦
[039-26a]
五榖五蔬以養人魚肉以養老形苦者飢渇為主病
四百四病為客病故須食為醫藥以自扶持是故知
足者舉箸常如服藥
五為成道業故受此食
君子無終食之間違仁先結款狀然後受食彼君子
兮不素餐兮此之謂也
山谷老人曰禮所教飲食之序教之末也食而作
觀教之本也大槩今之士大夫誦先王之法言則
[039-26b]
一人也起居飲食則一人也故設教不得不如是
君子有九思終身之思也食時作五觀終食之思
也人一日如是行之念念在仁智則夫二人者合
而為一矣
山谷外集巻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