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1a] 
王臨川文集後序
邑侯應君雲鸑刻荆公集成余適東
探禹穴窺石梁鴈蕩而歸屬序其後
嗚呼是文獻之所存也夙志繫焉雖
不敏其何敢辭惟公文章發於經術
雄偉精深長雄一代然其未嘗刻意
殆亦天授視昌黎所誌子厚者逺矣
[101-1b]
乃顧寥落不得與歐蘇諸集並流天
下撫雖公桑梓之區而亦無梓焉豈
非世儒疵公相業横議不明使然耶
夫公之相業明道象山之論公矣精
矣或疑明道不非新法而訾陸黨焉
此與兒童之見何異然竊嘗恠之公
以間世之英氣魄蓋世負伊周之志
[101-2a]
宗孔孟之學其不邇聲色不殖貨利
難進易退之介固已信於天下遇大
有爲之君而師行先王之法意雖其
條理弛張或未盡善彼其志蓋昭然
可覩也然而新法一行群議鼎沸一
時攻訐成風至詆爲奸邪其故何㢤
聖道絶而學術裂也夫聖人是非之
[101-2b]
凖也春秋賢卿大夫其見稱於孔子
者不少矣而獨多管仲之功曰民到
于今受其賜㣲管仲吾其𬒳髮左袵
矣及其攝相未㡬而誅亂政大夫勤
師郈費豈群情之所趨㢤彼亦睿聖
獨見治亂之原耳况夷狄之逼中國
豈魯三都比耶乃有洞見亂原以先
[101-3a]
王之道匡天下而不爲管仲者非夫
子之所深與㢤世䘮道千有餘年非
實得其墜緒如濓溪明道者固難優
扵春秋賢卿大夫至其束私見而攣
故習雖賢者不免焉則是非之謬扵
聖人乆矣何者見有所囿則蔽扵覩
逺意有所詫則樂扵黨同其勢然也
[101-3b]
昔充國平羗之䇿裴度伐蔡之議此
特一事耳自其成而觀之雖庸人無
疑也而其始舉朝異之况大取天下
之弊法而更張之者㢤宋之中葉國
勢寖弱民志不振夷狄交侵遼夏爲
急猶人癰疽並發于肩臂而神力俱
疲咸以其無甚作楚因謂之安公既
[101-4a]
[101-5a]
[101-6a]
憂者果誰執其咎而顧横加諸公是
尚爲有是非之心乎使繼相者有若
明道以大公之學善其後則于公有
光矣豈至淪胥以敗㢤當時問相之
對愽舉而不一及之者亦以其素不
排公故耳雖然公自謂用志精則知
人明乃亦不知薦以自代何邪一時
[101-6b]
英望之去多公素與公意爲天下忍
之欲俟法行還之與樂成耳知者行
之仁者守之明道已不可其說而公
不從卒貽後悔非亦有所蔽與公謂
未有不得先王之道而能行先王之
法者是也其憂斯民之左袵不以身
家貳其志豈非自任以至誠惻怛得
[101-7a]
先王之道乎而不知其激扵群言果
扵行法者巳不免意必偏黨之私其
心之扵哀矜而有所忿
矣烏能得
其正而不辟㢤是公之所以爲蔽不
精扵聖學之過也扵諸賢何獨尤㢤
至其洞見幽逺圗患扵未形雖聖人
不昜也其後忠定因水災而憂虜變
[101-7b]
蓋公之餘明也而天下服其忠知欽
高相之不下𥙿陵之倚公者以此然
其禦繫恢復諸䇿亦卒奪扵䜛議而
㡬危其身况公圗之扵未形乎扵乎
有宋夷狄之禍極矣使公不能制之
扵未亂之前而忠定不能救之扵既
變之後則横議之禍流也夫學術不
[101-8a]
明使下無公論上無信史蔽人心而
奪國是卒亡宋扵虜豈獨使公負重
毁扵後世㢤此余所以重爲千古發
慨而不能已也若夫新法之未始皆
不善也介菴子序之詳矣後世亦多
祖而用之故余畧焉特取其大而隱
者著之耳昔陳申公述鄭亞之言以
[101-8b]
序李集謂其藴開物致君之才居丞
弼上公之位建靖難平戎之䇿垂經
天緯地之文公雖未盡得先王之道
也將不優扵斯語乎善讀公集者當
自得之矣應侯寜波人公嘗令鄞邑
稱循吏而廟食焉民至今神之其法
施扵民也侯習聞之故梓其集扵臨
[101-9a]
川云
嘉靖丙午秋九月既望邑後學陳九
川叙
[101-9b]
[101-9b]
書臨川文集後
嘉靖丙午秋八月臨川邑侯象川應
君刻荆國王文公集成謂衮邑人也
宜有以序其事昔我象山陸文安公
序公祠堂扵宋草廬呉文正公序公
文集扵元二公皆命世大儒其事核
而精其文直而肆公之純疪得失猶
[101-10a]
方員之囿扵規矩也予末小子安敢
復有所贅然竊惟公之相業所以未
能成先資之信快人心之公者直以
變法之故爾二公之言雖巳抉發隱
義提挈宏綱而其端緒曲折尚若有
未暇及者故雖不敏不敢過避焉夫
善觀人者必驗乎心跡善爲治者必
[101-10b]
核乎名實心跡不明則名實不正名
實不正則爵禄廢置生誅予奪皆失
其道而天下之治靡矣若公與神宗
之事豈非千萬世名實不正之最甚
者乎宋之有天下燕雲盡失契丹已
強扵北元昊繼起兵力又奪扵西不
能數戰則其勢不得不出扵求和轉
[101-11a]
輸金繒毎歲不貲卑禮丼言惟恐挑
禍漢之文景國辱而民不困時則有
文景之辱而無文景之利此盖凛然
不可恃以常安之勢也治平熈寜之
際上刓下弊綱紀法度根本枝葉無
不受病譬如中年之人雖容色言動
無異少時然縱恣之餘腹心肝鬲之
[101-11b]
疾纒綿膠錮待時而發此盖㫁然不
容怠忽玩愒之時也神宗深知天下
之勢將欲大有所爲而又不御游畋
不治宫室眷求義徳與圖治理誠曠
世一出人臣所當效力致死之君也
乃公之莭行文章旣巳大過扵人而
道徳經濟又獨惓惓以身任之當仁
[101-12a]
宗在位之日使回一書究極治體直
欲化裁三代以趣時變與區區隨世
遷就諸人規模夐别繼論時政則語
意益切岌然如禍亂之逼乎其後賈
太傅之痛哭劉賢良之剴切可謂異
世同符矣有臣如此盖亦曠世一出
人君所當虛巳委任共享天心者也
[101-12b]
夫其君臣相遇之盛如此而時勢所
值又當否㤗安危徃來消長之際然
則公與神宗所以悉心謀議創制立
法而將以伸其大有爲之志扵天下
豈但君臣之分義則然固亦天命人
心所不容已也今考當時常平倉司
馬公所謂三代之良法放青苗錢之
[101-13a]
害小廢常平倉之害大者也然積滯
不散侵移他用平時既無𥙷扵貧民
必待年㐫物貴然後出糶而所及者
又皆城市游手之軰况糓貴則减價
而糶惟富民爲能應其糶糓賤則增
價而糴惟富民爲能應其糴貧民下
戶既無可糶又不能糴勢不免扵借
[101-13b]
貸蘇頴濱曰天下之人無田以爲農
無財以爲商禁而勿貸不免轉死扵
溝壑使富民爲貸則用不仁之法收
太半之息不然亦不免脫衣避屋以
爲貭民受其困而上不享其利周官
之法使民之貸者與其有司辨其貴
賤而以國服爲息今可使郡縣盡貸
[101-14a]
而任之以其土著之民頴濱此論則
公所行青苗錢之法也考之扵古景
公之扵齊子皮之扵鄭司城子罕之
扵宋既皆以貸而得民驗之扵今則
前此陜西一路巳翕然稱便矣然則
青苗錢之放乃所以救常平之失而
修耕歛𥙷助之政也古者民多則國
[101-14b]
強民少則國弱兵無非民故也宋自
雍熈端拱以來西北多事朝廷争言
募兵旣募征行之兵又募力役之兵
大率非游手之徒則亡命之軰扵是
始聚百萬之兵而仰食扵縣官非如
漢唐之𥘉有事則擐甲胄以蹈行陳
無事則服田積糓以廣軍儲冗而無
[101-15a]
制則老弱叅半而不堪戰鬪聚而不
散則偃蹇驕隋而易扵爲亂而上下
以爲得計方且盡用衰世棓刻之術
剥吾民以㗖之及不可用則又爲之
俛首以事驕虜而使此軰自安扵營
伍之中况是時京東京西淮南諸路
劇盗如王倫張海軰肆意横行建旗
[101-15b]
鳴皷官吏逄迎入城與之宴飮雖有
畨戌之兵如入無人之境兵制之壊
莫甚扵此此公保甲之法所由行也
其要在扵訓練齊民使皆可戰稍復
府兵之舊以减募兵紓民力當時蘇
東坡極言養兵之害而欲訓練州縣
之土兵以省禁兵意亦如此然必畿
[101-16a]
甸就緒乃以漸推之扵天下始但隷
扵司農以捕盗賊相保任繼乃肄習
武事定其賞罰而隷扵兵部其政令
一聴扵樞宻盖公所以計之者審矣
民情莫不欲富亦莫不欲逸也宋至
中葉役法大壊産破家亡視爲常事
而衙前州役爲甚韓絳則言民有父
[101-16b]
自經死冀免其子逐嫁祖母與母析
居以圖避免者司馬公則言自置鄉
戸衙前以來民益困乏不敢营生多
種一桑多置一牛畜二年之粮藏十
疋之帛則巳目爲富戸抉充衙前呉
充則言鄉役之中衙前爲重至有家
貲巳竭而逋負未除子孫旣没而隣
[101-17a]
保尤逮田地不敢多耕骨肉不敢義
聚者然則當役之家出錢以雇役坊
郭女戸品官之家歛錢以助役官又
爲之賣坊塲給閒田以充雇直固先
王致民財以禄庻人在官之意也况
公之爲是法也楬示一月民無異詞
乃著爲令令下之日物情大快扵是
[101-17b]
始行諸天下而亦各從其便以爲法
此則雇役法之大畧也諸路上供歳
有定數年有豊㐫故出辦有難易道
有逺近故勞費有多寡典領之官專
務取
内外不相知饒乏不相𥙷四
方有倍蓰之輸中都有半價之鬻徒
使富商大賈乘公私之急以擅輕重
[101-18a]
歛散之權而農民重困國用無餘扵
是均輸之法行焉先王之扵商也夫
嘗不𣣔抑之以懲游末亦未嘗不欲
厚之以通貨賄其扵民也固嘗𥙷助
扵耕歛之時又欲周給扵祭祀䘮紀
困迫之日此周官泉府之法所以爲
厚也今雖萬室之邑然貨之滯而不
[101-18b]
售民之欲賖且貸者已不貲矣而况
都㑹之地哉公之所以創爲市易之
法者固將抑兼并以厚商賈備經制
以利民用而必量取一分二分之息
者亦欲其仁可繼尔諸監旣廢賦牧
地以佐芻粟諸兵騎戰仰給市馬而
義勇保甲之馬復從官給畨部飬馬
[101-19a]
旣不常行各邉市馬又患不足此戸
馬保馬之法所由以行也然戶馬則
蠲科賦保馬則蠲征役而馬又皆從
官級也藉使尤或少厲扵民則亦斟
酌脩改之而已國固可使乏馬馬顧
可使獨在邉畨而成周丘甸所出之
馬豈皆官飬之邪若夫熈河一帶西
[101-19b]
控吐畨東蔽涇凉夏人右臂實維兹
地若使彼間而取之則豈惟鄜延一
路不解甲哉將秦隴復受兵矣而西
域之不可通無論也此公所以銳意
扵王韶之䇿歟宋之扵北虜雖慙扵
納賂亦怯扵用兵惟怯故彼得肆無
厭之求惟慙故此常懐憤恨之意然
[101-20a]
旣不能攻之以雪其慙則亦驕之以
圖其後未有不能攻之又不能驕之
而睢盱以幸目前之安者此公所以
割地卑遼且曰將欲取之必固與之
也他如銷并軍營脩復水利罷詩賦
頒經義與夫方田之法之類雖若紛
然並出扵一時然君以堯舜其民之
[101-20b]
心堅主之扵上臣以堯舜其君之心
力賛之扵下要皆以爲天下而非私
已也諸臣若能原其心以議其法因
其得以救其失推廣以究未明之義
損益以矯偏勝之情務在恊心一徳
慱求賢才以行新法宋室未必不尚
有利也而乃一令方下一謗隨之今
[101-21a]
日閧然而攻者安石也明日譁然而
議者新法也臺諌借此以賈敢言之
名公卿藉此以徼恤民之譽逺方下
吏隨聲附和以自托扵廷臣之黨而
政事之堂㡬爲交悪之地且當是時
下則未有不逞之民指新法以爲倡
亂之端逺則未有二虜之使因新法
[101-21b]
而出不遜之語而搢紳之士先自交
構横潰洶洶如狂人挾勝心牢不可
破祖宗之法㮣以爲善其果皆善乎
新創之法槩詆爲悪其果皆悪乎抑
其爲議有一人之口而自相牴牾如
蘇頴濱嘗言官自借貸之便而乃力
詆青苗錢之非司馬公在英宗時嘗
[101-22a]
言農民租稅之外當無所與衙前當
募民爲之而乃力詆雇役之非蘇東
坡嘗言不取靈武則無以通西域西
域不通則契丹之強未有艾而乃力
詆熈河之役之非又如巳非雇役不
可行而他日又力争雇役不可罷之
類是也有事體相類自來行之則以
[101-22b]
爲是公行之則以爲非如河北弓箭
社實與保甲相表裏蘇東坡請增脩
社約并加存恤而獨深悪保甲法之
類是也青苗錢之放專爲資業貧民
不使富民乘急以邀倍稱之息司馬
韓歐諸公既極言此錢不可放則亦
求所以抑兼并而振貧弱可也乃徒
[101-23a]
訟此之非利而不顧彼之爲害何邪
蘇東坡論雇役至謂士夫宣力之餘
亦欲取樂若厨傳蕭然則似危邦之
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似此之類旣
非眞知是非之定論亦非曲盡利害
之訐謨宜公槩謂流俗而主之益堅
行之益力也一時議論既如此矣而
[101-23b]
左右記注之官異時紀載之筆又皆
務爲巧詆至或離析文義單摭数語
而張皇之如三不足之說公之所以
告君者何嘗如是也然則當時所以
攻新法者非實攻新法也悪公而半
反其法爾昔者桓公舉夷吾扵士師
而委之以國夷吾乃爲之作内政興
[101-24a]
䀋筴委幣以歛州縣之糓守凖以御
輕重之權舉齊國之政而更張其太
半且曰國之重噐莫重扵令虧令者
死益令者死不行令者死留令者死
不從令者死桓公卒頼其計以成九
合之功子産之相鄭也使都鄙有章
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廬井有伍作丘
[101-24b]
賦制參辟鑄刑書舉鄭國之政而更
張其太半雖國人孰殺子産之謡叔
向將亡多制之書士文伯火未出而
作火以鑄刑噐不火何爲又六月火
現而鄭果灾之先見明驗亦銳然行
之而無所疑畏卒之鄭頼以安雖晋
楚之強莫能加焉又其下如衛鞅之
[101-25a]
扵孝公盡取秦法而更爲之盡取秦
民而束縳馳驟之雖丼龍辨說之煩
秦民言令不便者以千数而鞅終不
爲沮卒之國内大治諸侯重足屏息
争西嚮而割地彼数子諸侯之貴臣
爾然皆以其計数之審果敢堅忍大
得逞扵其國而公以世不常有之材
[101-25b]
當四海爲家之日君臣相契有如魚
水乃顧落落如彼者時勢異而
忌
衆故也夫國内多故四竟多敵譬彼
舟流不知所屇惟才與智衆必歸之
此管仲諸人所以得志也宋之治體
本渉優柔眞仁而降此風䆮盛士大
夫競以含糊爲寛厚因循爲老成又
[101-26a]
或高談雅望不肯破觚觧攣以就功
名而其小人晏然如終歳在閑之馬
雖或蒭豆不足一旦圉人剪拂而燒
剔之必將趯然蹄而齗然齧當此時
而欲頓改前轍以行新法無惑乎其
駭且謗矣公之所以不俚扵口者此
也賈誼年少羙才䟽逺之臣慨然欲
[101-26b]
爲國家改制立法當時絳灌之徒雖
惎害之而未至若是之甚者以誼未
嘗得政而文帝直以衆人待之也公
令問廣譽傾一世旣已爲人所忌加
以南人驟貴父子兄弟蟬聮禁近神
宗又動以聖人目之而寄以心膂及
撗議蠭起公又悍然以身任天下之
[101-27a]
怨力與之抗而不顧公之所以不俚
扵口者此也古人自脩身正家以至
治國平天下莫不有法而懿徳善道
實行扵其間未有捨法度而可以爲
仁義者也或乃謂公不務其本而專
事法度然則孟子不以仁政不能平
治天下之說非邪古者水土𥘉平即
[101-27b]
底愼則壌以制國用周官一書理財
㝡備而大易明著理財正辭禁民爲
非之訓盖古之人未嘗諱理財也後
儒始忌諱尔而或病公專言理財然
則國非其國可耶宋之儒者大率㨿
經泥古尊三代而羞漢唐至有欲復
井田封建之法者然亦幸其未試尔
[101-28a]
如其試焉能不如公之叢謗乎當時
一伊川在朝其事權視公不啻十分
之一而巳不勝其醜詆之多則扵公
又何言哉元豊之末公旣罷相神宗
相繼徂落群議旣息事體亦安元祐
若能守而不變循習日乆膏澤自潤
孰謂非繼述之善也乃毅然追懟必
[101-28b]
欲盡罷熈豊之法公以瞑眩之藥攻
治之扵先司馬公又以瞑眩之藥潰
亂之扵後遂使國論屡揺民心再擾
夷想當時言新法可不罷者當不止
扵范純仁李清臣数子特史氏排公
不巳不欲備存其說尔不然哲宗非
漢獻晋惠比也何楊畏一言而章惇
[101-29a]
即相章惇一來而黨人盡逐新法復
行哉悲夫始也群臣共爲一黨以抗
君終也君子小人各自爲黨以求勝
紏紛决裂費時失事至扵易世而尤
不知止從古以來如是而不禍且敗
者有是理哉公昔言扵仁宗謂晋武
帝因循苟且不爲子孫長逺之謀當
[101-29b]
將在位亦皆偷合苟容棄禮義捐法
制後果海内大擾中國淪扵夷狄者
二百餘年又謂可以有爲之時莫急
扵今日過今日則恐有無及之悔由
此觀之靖康之禍公巳逆知其然所
以苦心戮力不畏艱難不避謗議而
毎事必爲者固公旦天未隂雨綢繆
[101-30a]
牗戸之心也况熈豊之用章惇公爲
之也元祐之用章惇亦公爲之乎而
古今議者乃以靖康之禍之獄獨歸
扵公無亦秦人梟轘參夷之習未忘
乎名實者政事之本治亂之原也春
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諸侯卿大夫
之心跡莫不詳其本末權其輕重而
[101-30b]
折諸天以正名議辟羙悪功罪不相
掩也夫是以天理明而王法著禮樂
刑政可得而措焉由公而前若唐晋
两漢之世由公而後若崇觀宣靖紹
興開禧之間大臣之賢不肖可知也
然或幸而得免扵司冦之議或雖議
而未盡其罪或適得本罪而未誅其
[101-31a]
意乃公獨以體國之忠救時之志而
蒙衆悪皆歸之謗使後世幹蠱興事
之臣戒扵覆轍而妬賢嫉能之軰引
以藉口此吾所以痛悼扵千萬世名
實之不正也雖然公亦不得無罪焉
夫天地之道浸言以漸也况扵人事
哉而公乃謂論善俗之方始欲徐徐
[101-31b]
而變革思愛日之義又將汲汲扵施
爲坐此蔽而欲速之弊不免矣古者
謀及乃心謀及卿士謀及庻人謀及
卜筮聖人扵革之時必以已日乃孚
革言三就爲訓而公乃謂以物役巳
則神志有交戰之勞以道狥衆則事
功無必成之望坐此蔽而自用之弊
[101-32a]
不免矣當世之患上之人畏下太甚
而不能果㫁下之人持上太急而動
生謗議公之意見偶蔽扵此故扵異
議之人㮣以讒說罷之然禹臯吁咈
反以相和周召異同不妨共政公不
以此自勉而欲以誅罰勝之豈子産
安定國家必大焉先之道邪公嘗謂
[101-32b]
洪水之患不可留而俟人而諸臣之
才惟鯀優扵治水故雖妨命圯族而
不能捨鯀其平昔議論如此所以不
恤衆論而用章吕者亦曰姑取其才
以濟吾事尔然豈有欲求善治而用
小人既用小人而無後悔者邪数者
公之罪也雖不無不幸扵其間然律
[101-33a]
以皇極無有偏黨好悪之義誰能爲
公諱也公之文集凢百卷邑以公重
故集以地名自宋以來文章名家累
数十往往退譲下風而莫敢争列草
廬日星海獄之喻盖定論也夫以公
所立之高所任之大旣如彼其文之
不易及又如此徒以大中未恊偏蔽
[101-33b]
尤存不能不競不絿不剛不柔以通
天下之志渙天下之群故雖遭逄誼
辟而沮撓牽奪之餘非惟不足以酬
其堯舜君民之志反以増重異議者
之勢使之勇扵附和以抑蔽其君臣
相與之至情正義扵天下後世然則
後之儒者其毋以影響未試之學而
[101-34a]
自許太過也夫其尚克偏去蔽以爲
王治之本而毋以議論勝事實也夫
或曰使神宗享國比扵殷武而公之
行政得如管仲將群疑終不亡而事
功終無成乎予曰嘻此予所以重爲
公嘅也此予所以知天之無意扵宋
也不然以彼之君臣乘崇高富貴之
[101-34b]
勢而乆扵其道乃顧出齊桓管仲諸
人之下耶是爲序
嘉靖丙午秋八月望日邑後學章衮
汝明謹書
[101-35a]
[101-36a]
荆國文公古詩十三卷律詩二十一
卷挽詞一卷集句歌曲二卷四言詩
古賦樂章銘讃一卷書䟽一卷奏状
一卷劄子四卷内制四卷外制七卷
表六卷論議九卷襍著一卷書七卷
啓三卷記二卷序一卷祭文哀詞二
卷神道碑三卷行状墓表一卷墓誌
[101-36b]
十卷舊閩浙蘇呉俱有刻公梓里臨
川顧缺無傳予忝牧以来每用爲慨
謀梓之購善本而無從也走取家蔵
舊本讐校而翻刻焉於乎公之文取
材百氏附翼六經與韓柳歐蘇曾氏
卓然成七大家並傳海内當與日月
争光豈以刻不刻爲公重哉憶予少
[101-37a]
小時侍先君古愚公論宋史至熈寜
奮𬒮哨公先君厲聲曰穉兒母乃勦
說時慙退不知所云異時逰四明泛
鑑湖公撰述吟咏勒在木石璀璨陸
離與山光水色争䧺競䴡心目眩瞀
不可攬結盖私極愛慕願爲執鞭乆
矣旣而旅金陵得公全集昕夕讀不
[101-37b]
忍去手然直謂公文章家丈人耳徐
考公宰鄞諸政青苗保甲市易水利
種種有成蹟可按鄞民至今頼之乃
喟然嘆曰若公者豈獨長于文巳乎
豈獨能於宰巳乎夫隆汙者道也成
敗者數也公動稽尭舜心表天日乗
時遇主謂周官徃軌運掌可脩而靡
[101-38a]
所究竟此豈專任自信之過哉一時
名賢弗克和衷胥匡變而之道此何
咎焉矧公學本經術才弘經濟志存
周孔行比夷由固傑然一人豪也一
咻衆排甚者冤以靖康禍本此非所
謂勦說者耶公墓不知所在謀所以
專祠公而不獲公二十二世孫王生
[101-38b]
瑞從予乞祀田子既刻公文復稍助
之以延公祀云
嘉靖丙午九月旣望臨川縣知縣后
學象山應雲鸑謹識
[101-39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