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c0049 柳河東集注-唐-柳宗元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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増廣註釋音辯唐柳先生集卷之十六
 說
   天說
韓愈謂柳子曰若知天之說乎吾爲子言天之說今夫人有
疾痛倦辱饑寒甚者因仰而呼天曰残民者昌佑民者殃又
仰而呼天曰何爲使至此極戾也若是者舉不能知天夫果
蓏飲食旣壞童云蓏魯果切在/本曰果在地曰蓏蟲生之人之血氣敗逆壅底
爲癰瘍疣贅瘻痔瘍音陽瘻音漏痔丈/里切說文後病也蟲生之木朽而蝎中
張云蝎音曷木中/䖝非螫毒音歇者草腐而螢飛是豈不以壞而後出耶物壞
蟲由之生元氣隂陽之壞人由而生蟲之生而物益壞食齧
之攻穴之蟲之禍物也滋甚其有能去之者有功於物者也
繁而息之者物之讎也人之壞元氣隂陽也亦滋甚墾原田
伐山林鑿泉以井飲窽墓以送死窽音/𣢾而又穴爲偃溲偃一/作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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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也溲音/蒐咏也築爲牆垣城郭臺榭觀游䟽爲川瀆溝洫陂池燧
木以燔音煩/爇也革金以鎔陶甄琢磨悴然使天地萬物不得其
情倖倖衝衝攻殘敗撓而未甞息其爲禍元氣隂陽也不甚
於蟲之所爲乎吾意有能殘斯人使日薄歲削禍元氣隂陽
者滋少是則有功於天地者也蕃而息之者天地之讎也今
夫人舉不能知天故爲是呼且怨也吾意天聞其呼且怨則
有功者受賞必大矣其禍焉者受罰亦大矣子以吾言爲何
如柳子曰子誠有激而爲是耶則信辯且美矣吾能終其說
彼上而玄者丗謂之天下而黄者丗謂之地渾然而中處者
丗謂之元氣寒而暑者丗之謂隂陽是雖大無異果蓏癰痔
草木也假而有能去其攻穴者是物也其能有報乎蕃而息
之者其能有怒乎天地大果蓏也元氣大癰痔也隂陽大草
木也其烏能賞功而罰禍乎功者自功禍者自禍欲望其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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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者大謬呼而怨欲望其哀且仁者愈大謬矣子而信子之
仁義以遊其内生而死爾烏置存亡得䘮於果蓏癰痔草木
刘禹錫云柳子厚作天說以折韓退之之言文信美矣盖/有激而云非所以尽天人之際故作天論以極其辯附録
集/末
  鶻說鶻胡/骨切
有鷙曰鶻者穴于長安薦福浮圗有年矣浮圗之人室宇於
其下者伺之甚熟爲余說之曰冬日之夕是鶻也必取鳥之
盈握者完而致之以燠其瓜掌左右而易之旦則執而上浮
圖之跂焉縱之跂丘弭去智二切浮/圖之跂塔之最髙処延其首以望極其所行
往必背而去焉苟東矣則是日也不東逐南北亦然嗚呼孰
謂瓜吻毛翮之物而不爲仁義器耶吻武粉切口邊/翮下革切羽莖是固無
號位爵禄之欲里閭親戚朋友之愛也出乎鷇卵鷇古候切/鳥子須哺
日鷇能自/食曰雛而知攫食決裂之事爾食字一本/上有博字不爲其他凡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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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之飢唯旦爲甚今忍而釋之以有報也是不亦卓然有立
者乎用其力而愛其死以忘其飢又逺而違之非仁義之道
耶恒其道一其志不欺其心斯固丗之所難得也余又疾夫
今之說曰以喣喣而黙喣於/遇切徐徐而俯者善之徒以翹翹而
厲炳炳而白者暴之徒今夫梟鵂晦於晝而神於夜梟堅堯/切不孝
鳥鵂音/休怪鴟䑕不穴寢廟循牆而走是不近於喣喣者耶今夫鶻
其立趯然趯音/逖丨其動砉然砉呼/&KR0593其視的然其鳴革然是不近
於翹翹者耶由是而觀其所爲則今之說爲未得也孰若鶻
者吾願從之毛耶翮耶胡不我施寂寥泰清樂以忘飢
   朝日說一本上/有祀字
柳子爲御史主祀事將朝日其僚問曰古之名曰朝日而巳
朝音/潮今而曰祀朝日何也余曰古之記者則朝拜之云也今
而加祀焉者則朝且之云也朝音/昭今之所云非也問者曰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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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而偶諸朝或者今之是乎余曰夕之名則朝拜之偶也古
者旦見曰朝暮見曰夕見亚/去声故詩曰邦君諸侯莫肯朝夕雨/無
正/詩左氏傳曰百官承事朝而不夕左傳成公十/二年郤至云禮記曰日入
而夕又曰朝不廢朝暮不廢夕郷飲/酒義晉侯將殺竪襄叔向夕
向上声竪内竪襄/名也出囯晉語楚子之留乾谿右尹子革夕乾谿地名出/左傳昭公十
二/年齊之亂子我夕史記斉簡/公四年趙文子礱其椽張老夕礱盧紅/切出囯
智襄子爲室美士茁夕茁尺滑切/出囯語皆暮見也漢儀夕則兩
郎向瑣闈拜謂之夕郎出漢/官儀亦出是名也故曰大采朝日小
采夕月囯魯/語云又曰春朝朝日秋夕夕月前賈/誼傳若是其類足矣
一本无/其類字又加祀焉蓋不學者爲之也僚曰欲子之書其說吾
將施于丗可乎余從之
  捕蛇者說
永州之野産異蛇黒質而白章觸草木盡死以齧人無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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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然得而腊之以爲餌可以已大風攣踠瘻癘巳止也攣閭/縁切踠音宛
又於逺切曲脚足疾瘻音漏頭/腫也一曰乆創癘音癘疫也去死肌殺三蟲其始大醫以
王命聚之歲賦其二募有能捕之者當其租入當去/声永之人
爭奔走焉有蔣氏者專其利三丗矣問之則曰吾祖死於是
吾父死於是今吾嗣爲之十二年幾死者數矣言之貌若甚
慼者余悲之且曰若毒之乎余將告于莅事者更若役復若
賦則何如蔣氏大戚汪然出涕曰君將哀而生之乎則吾斯
役之不幸未若復吾賦不幸之甚也嚮吾不爲斯役則乆巳
病矣自吾氏三丗居是郷積於今六十歲矣而郷鄰之生日
蹙殫其地之出竭其廬之入號呼而轉徙飢渇而頓踣童云/音匐
僵/也觸風雨犯寒暑呼嘘毒癘往往而死者相藉也曩與吾祖
居者今其室十無一焉與吾父居者今其室十無二三焉與
吾居十二年者今其室十無四五焉非死而徙爾而吾以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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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獨存悍吏之來吾郷呌囂乎東西隳突乎南北譁然而駭
者雖雞狗不得寕焉吾恂恂而起視其缶而吾蛇尚存則弛
然而卧謹食之食音/嗣時而獻焉退而丼食其土之有以盡吾
齒蓋一歲之犯死者二焉其餘則熈熈而樂豈若吾郷鄰之
旦旦有是哉今雖死乎此比吾郷鄰之死則巳後矣又安敢
毒耶余聞而愈悲孔子曰苛政猛於虎也記檀弓泰山側有/婦人哭曰昔者吾
舅死於虎吾大又死焉今吾子又死焉夫子曰何爲/不去也曰无苛政夫子曰小子識之苛政猛於虎也吾甞疑
乎是今以蔣氏觀之猶信嗚呼孰知賦歛之毒有甚是蛇者
乎故爲之說以俟夫觀人風者得焉
  䄍說
童云䄍音乍祭/名也礼記作蜡
柳子爲御史主祀事將䄍進有司以問䄍之說則曰合百神
於南郊以爲歲報者也先有事必質于戸部戸部之詞曰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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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某水于某蟲蝗于某癘疫于某則黜其方守之神不及以
祭余甞學禮蓋思而得之則曰順成之方其䄍乃通記郊特/牲篇句
若是古矣継而歎曰神之貌乎吾不得而見也祭之饗乎吾
不可得而知也是其誕漫敞怳童云誕音但徒旦切漫謨宫/切又莫半切敞齒两切怳訐
往/切㝠㝠焉不可執取者夫聖人之爲心也一本无/心也字必有道而
巳矣非于神也蓋于人也以其誕漫敞怳㝠㝠焉不可執取
而猶誅削若此况其貌言動作之塊然者乎是設乎彼而戒
乎此者也其㫖大矣或曰若子之言則旱乎水乎蟲蝗乎癘
疫乎未有黜其吏者而神黜焉而曰蓋干人者何也予曰若
子之云旱乎水乎蟲蝗乎癘疫乎豈人爲之耶故其黜在神
暴乎眊乎沓貪乎罷弱乎眊莫報切/罷音疲非神爲之耶故其罰在
人今夫在人之道則吾不知也不明斯之道而存乎古之數
其名則存而教之實則隱而一本/作其以爲非聖人之意故歎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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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也曰然則致雨反風蝗不爲災虎負子而趨劉昆宋/均等是非
人之爲則何以余曰子欲知其以乎所謂偶然者信矣劉昆/云偶
然/耳必若人之爲則十年九潦八年七旱者莊子秋/水篇獨何如人
哉其黜之也苟明乎教之道雖去古之數可矣反是則誕漫
之說勝而名實之事䘮亦足悲乎
   乗桴說
子曰道不行乗桴浮于海從我者其由也與子路聞之喜子
曰由也好勇過我無所取材說曰海與桴與材皆喻也海者
聖人至道之本所以浩然而遊息者也桴者所以遊息之具
也材者所以爲桴者也易曰復其見天地之心乎則天地之
心者聖人之海也復者聖人之桴也所以復者桴之材也孔
子自以拯生人之道不得行乎其時將復於至道而遊息焉
謂由也勇於聞義果於避丗故許其從之也其終曰無所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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材云者言子路徒勇於聞義果於避丗而未得所以爲復者
也此以退子路兼人之氣而明復之難耳然則有其材以爲
其桴一本桴字/上无其字而遊息於海其聖人乎子謂顔淵曰用之則
行舎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由是而言以此追庶幾之說
則回近得矣而曰其由也與者當是歎也回死矣夫或問曰
子必聖人之云爾乎曰吾何敢以廣異聞且使遯丗者得吾
言以爲學其於無悶也揵焉而巳矣揵一本作捷潘云/揵居偃切距也
   說車贈楊誨之
楊慿之子也慿貶臨賀尉/故其子由永州至賀州
楊誨之將行柳子起而送之門有車過焉指焉而告之曰若
知是之所以任重而行於丗乎材良而器攻圎其外而方其
中然也材而不良則速壞工之爲功也不攻則速敗中不方
則不能以載外不圎則窒拒而滯方之所謂者箱也圎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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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者輪也匪箱不居匪輪不塗吾子其務法焉者乎曰然曰
是一車之說也非衆車之說也吾將告子乎衆車之說澤而
童云杼直吕切周礼考工記/行澤欲杼注削薄其践地也山而侔考工記行山欲侔/注侔謂上下等
而輊下而軒且曵輕音致俯也軒仰也六月詩注/從後視之如摯從前視之如軒祥而曠左
記曲礼句注葬/車空神位也革而長轂以㦸周礼革車以即戎左/傳注長轂戎車也巢焉而
以望巢當作轈左成十六年注巢車車上/爲櫓釋文云兵車髙如巢以望敵安以愛老曲礼大/夫七十
乗安/車輜以蔽内輜音緇載衣物/車前後皆蔽垂綏而以畋綏宣佳切曲礼/武車綏旌注謂
垂舒/之載十二旒而以廟以郊以陳于庭周礼/巾車其類衆也然而
其要存乎材良而器攻圎其外而方其中也是故任而安之
者箱逹而行之者輪恒中者軸挶而固者蚤挶音局㦸持也/蚤音瓜謂輻入
牙中者/牙去声長而撓進不罪乎馬退不罪乎人者轅却暑與雨者
蓋敬而可伏者軾服而制者馬若牛然後衆車之用具今楊
氏仁義之林也其産材良誨之學古道爲古辭冲然而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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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爲工也攻果能恢其量若箱周而通之若輪守大中以動
乎外而不變乎内若軸攝之以剛健若蚤引焉而宜御乎物
若轅髙以逺乎汚若蓋下以成乎禮若軾險而安易而利動
而法則庶乎車之全也詩之言曰駟牡騑騑六轡如琴孔氏
語曰左爲六官右爲執法此其以逹於大政也凡人之質不
良莫能方且恒質良矣用不周莫能以圎遂孔子於郷黨恂
恂如也遇陽虎必曰諾而其在夾谷也視叱齊侯類蓄狗不
震乎其内後之學孔子者不志於是則吾無望焉耳矣誨之
吾戚也長而益良方其中矣吾固欲其任重而行於丗懼圎
其外者未至故說車以贈
   謫龍說
扶風馬孺子言年十五六時在澤州與群兒戯郊亭上頃然
有竒女墜地有光曄然𬒳緅裘白紋之裏緅将侯切又側/鳩切帛青赤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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歩揺之冠貴游年少駭且恱之稍狎焉竒女頩爾怒曰不可
頩普名切又普泠切文選頩薄怒以自持兮知不可/乎犯于潘云頩普㹵切美貌一曰歛容玉篇作萉吾故居
鈞天帝宮下上星辰呼嘘隂陽薄蓬萊羞崑崙而不即者帝
以吾心侈大怒而謫來七日當復今吾雖辱塵土中非若儷
儷郎計切偶/也若汝也吾復且害若衆恐而退遂入居佛寺講室焉
及期進取杯水飲之嘘成雲氣五色翛翛也翛音/宵因取裘反
之化爲白龍徊翔登天莫知其所終亦怪甚矣嗚呼非其類
而狎其謫不可哉孺子不妄人也故記其說
  復呉子松說荅呉/武陵
子之疑木膚有怪文與人之賢不肖壽夭貴賤果氣之寓歟
爲物者裁而爲之歟余固以爲寓也子不見夫雲之始作乎
㪍怒衝涌㪍蒲/没切擊石薄木而肆乎空中偃然爲人拳然爲禽
敷舒爲林木嵑&KR2248爲宮室渴或作嶱苦曷丘葛二切/&KR2248魚列于葛二切山髙貌誰其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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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斵之者風出洞窟流離百物經清觸濁呼召竅穴與夫草
木之儷偶紛羅雕葩剡芒臭朽馨香采色之赤碧白黄皆寓
也無裁而爲者又何獨疑兹膚之竒詭與人之賢不肖壽夭
貴賤參差不齊者哉是固無情不足窮也然有可恨者人或
權褒貶黜陟爲天子求士者皆學於聖人之道皆又以仁義
爲的皆曰我知人我知人披辭窺貌逐其聲而覈其所蹈者
以升而降其所升常多䝉瞀童云音霧又莫/候切目不明禍賊僻邪罔人
以自利者其所降率恒多清明沖淳不爲害者彼非無情物
也非不欲得其升降也然猶反戾若此逾千百年乃一二人
幸不出於此者徴之猶無以爲告今子不是病而木膚之問
爲物者有無之疑子胡横訊過詰擾擾焉如此哉
   羆說
鹿畏貙勑俱/切貙畏虎虎畏羆羆之狀𬒳髮人立絶有力而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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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9a]
毛物尾鬛四足而蹄齕草飲水一也齕下/没切推是而至於駿亦
類也今夫人有不足爲負販者有不足爲吏者有不足爲士
大夫者有足爲者視之圎首横目食榖而飽肉絺而清裘而
燠一也推進而至於聖亦類也然則伏犧氏女媧氏孔子氏
是亦人而巳矣驊騮白羲山子之類羲一作蟻列子云周穆/王駕八駿之乗右服驊
騮而左緑耳右驂赤驥而左白羲次車之乗/古服渠黄而左踰輪左驂盗驪而右山子若果有之是亦
馬而巳矣又烏得爲牛爲蛇爲倛頭爲龍鳯麒麟螳蜋然也
哉然而丗之慕駿者不求之馬而必是圗之似故終不能有
得於駿也慕聖人者不求之人而必若牛若蛇若倛頭之問
一作/閤故終不能有得於聖人也誠使天下有是圖者舉而焚
之則駿馬與聖人出矣
増廣注釋音辯唐柳先生集卷之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