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1a]
欽定四庫全書
宋稗𩔖鈔卷二十八
常熟潘永因編
宗乘第四十六
芝上人言近有節度判官朱炎學禪乆之忽於楞嚴經
若有所得者問講僧義江曰此身死後此心何往江
云此身未死此心何在炎良乆以偈答曰四大不須
先後覺六根還向用時空難將語黙呈師也只在尋
[028-1b]
常語黙中師可之炎後竟坐化真廟時人也
歐陽文忠官洛中一日游嵩山郤去僕吏放意而往至
一山寺入門修竹滿軒霜清鳥啼風物鮮明文忠休
於殿陛旁有老僧閱經自若與語不甚顧答文忠異
之曰道人住山乆如對曰甚乆又問誦何經對曰法
華經文忠曰古之高僧臨生死之際𩔖皆談笑脫去
何道致之耶對曰定慧力耳又問曰今乃寂寥無有
何哉老僧笑曰古之人念念在定慧臨終安得亂今
[028-2a]
之人念念在散亂臨終安得定文忠大驚不自知其
膝之屈也
富鄭公少好道自言吐納長生之術信之甚篤亦時為
燒煉而不以示人熙寜初再罷相守亳州有圓照大
本者住蘇州瑞光方以其道震東南潁州僧正顒華
嚴者從之得法以歸公聞而致之亳館於書室親作
弟子禮一日旦起公方聽事公堂顒視室中有書櫃
數十其一扄鐍甚嚴問之左右曰公常手自啟閉人
[028-2b]
不得與意必道家方術之言亟使取火焚之執事者
爭弗得公適至問狀顒即告之曰吾先為公去一大
病矣公初亦色微變若不樂者已而意定即不問自
是豁然遂有得顒曰此非我能為公當歸之吾師乃
以書偈通圎照故世言公得法大本也薨之夕有大
星殞於寢洛人皆見之
富文忠公深達性理熙寜中呉處厚官洛下公時為亳
守遺呉書託為訪荷澤諸禪師影像處厚因以偈戲
[028-3a]
之云是身如泡幻盡非真實相况兹紙上影妄外更
生妄到岸不須船無風休起浪惟當清靜觀妙法了
無象公答偈曰執相誠非破相亦妄不執不破是名
實相既又以手筆貺之曰承此偈見警美則美矣理
則未然所謂無可無不可者畫亦得不畫亦得就其
中觀像者為不得不觀像者所得如何禪在甚麽處
似不以有無為礙者近乎通也思之思之
熙寜前未有談禪者自富鄭公得法於圎照大本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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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幡然慕向人人喜言名理惟司馬温公范蜀公
以為不然既乆二公亦自偶入其說而温公尤信蜀
公遂以為譏温公曰吾豈謂天下無禪但吾儒所聞
有不必棄我而從其書耳此亦幾所謂實與而文不
與者後因蜀公不納乃以書戲之曰賤子悟已乆景
仁今尚迷又云到岸何須筏揮鋤不用金浮雲任來
往明月在天心此理極致本無差别温公悟理已到
至處乃能知其不異
[028-4a]
張文定公方平奉佛甚謹杜祁公衍獨不信佛法每對
客嘲笑有一醫姓朱出入二公之門嘗欲方便勸導
祁公乆而未𫉬一日公病召朱朱以讀楞嚴未了不
即往既至公怒曰楞嚴何等書而讀之朱出袖中手
軸呈之公覽竟索餘軸不覺遽盡十卷乃絶歎以為
奇書因與朱同謁文定責其不早以告文定曰譬如
失物既已得之不必詰其得之之晚公自此即若有
得大加崇信
[028-4b]
大覺璉禪師皇祐二年十二月十九日仁宗皇帝詔至
後苑齋於化成殿齋畢𫝊宣效南方禪林儀範開堂
演法又宣左衙副僧錄慈雲大師清滿啟白滿謝恩
畢倡曰帝苑春回皇家㑹啟萬乘既臨於舜殿兩階
𫉬奉於堯眉爰當和煦之辰正是闡揚之日宜談祖
道上副宸衷謹白璉遂陞座問答罷乃曰古佛堂中
曾無異說流通句内誠有多談得之者妙用無虧失
之者觸途成滯所以溪山雲月處處同風水鳥樹林
[028-5a]
頭頭顯道若向迦葉門下直得堯風蕩蕩舜日高明
野老謳歌漁人鼔舞當此之時純樂無為之化焉知
有恁麽事皇情大悅
慶厯中士大夫多修佛學往往作偈頌以發明禪理司
馬溫公為解禪偈六篇云文中子以佛為西方聖人
信如文中子之言則佛之心可知矣今之言禪者好
為𨼆語以相迷大言以相勝使學之者倀倀然益入
於迷妄故予廣文中子之言而解之作解禪偈六首
[028-5b]
若其果然雖中國可行何必西方若其不然則非予
之所知也偈曰忿怒如烈火利欲如銛鋒終朝長戚
戚是名阿鼻獄顔回甘陋巷孟軻安自然富貴如浮
雲是名極樂國孝悌通神明忠信行蠻貊積善來百
祥是名作因果仁人之安宅義人之正路行之誠且
乆是名不壊身道徳修一身功德被萬物為賢為大
聖是名菩薩佛言為百世師行為天下法乆久不可
揜是名光明藏當世稱其精理
[028-6a]
司馬君實嘗言吕晦叔之信佛近夫佞歐陽永叔之不
信近夫躁皆不須如此信與不信纔有形迹便不是
或問范景仁何以不信佛景仁曰爾必待我合掌膜
拜然後為信耶
楊次公留心釋典嘗上殿神考問佛法楊並不詳答直
云佛法實亦有助吾教既歸人言聖主難遇次公平
日所學如此今乃唯唯何也楊曰朝廷端欵明辯吾
懼度作導師
[028-6b]
晏景初尚書請僧住院僧辭以窮陋不可為景初曰高
才固易耳僧曰巧婦安能作無麫湯餅乎景初曰有
麫則拙婦亦辦矣僧慚而退晏敦復字景初/丞相殊之曽孫
王荆公嘗問張文定孔子去世百年生孟子亞聖自後
絶無人何也文定言豈無只有過孔子上者公問是
誰文定言江南馬大師汾陽無業禪師雪峯岩頭丹
霞雲門是也儒門淡薄收拾不住皆歸釋氏耳荆公
欣然歎服
[028-7a]
王荆公在修撰經義局因見舉燈言佛書有日月燈光
明佛燈光豈足以配日月吕惠卿曰日煜乎晝月煜
乎夜燈煜乎日月所不及其用無差别也公大以為
然
孛木魯翀子翬公在翰林時進講罷上問曰三教
何者為貴對曰釋如黄金道如白璧儒如五穀上
曰若然則儒賤耶對曰黄金白璧無亦何妨五榖
於世豈可一日闕哉上大說
[028-7b]
舒王丁太夫人憂讀經蔣山與元禪師游問祖師意㫖
元不答王益叩之元曰公般若有障三有近道之質
一更一兩生來恐純熟王曰願聞其說元曰公受氣
剛大世緣深以剛大氣遭世緣深必以身任天下之
重懐經濟之志用舍不能必則心未平以未平之心
經世何時能一念萬年哉又多怒而學問尚理於道
為所知愚此其三也特視名利如脫髪甘淡薄如頭
陀此為近道且當以教乘滋茂之可也王再拜受教
[028-8a]
馮當世晚年好佛知并州日以書寄王平甫曰并州歌
舞妙麗閉目不窺日以談禪為上平甫答曰若如所
論未達禪理閉目不窺已是一重公案
范蜀公素不飲酒又詆佛教在許下與韓持國兄弟往
還而諸韓皆崇此二事每燕集蜀公未嘗不與極飲
盡歡少間則必以談禪相勉蜀公頗病之蘇子瞻時
在黄州乃以書問救之當以何術曰麴蘖有毒平地
生出醉鄉土偶作祟眼前妄見佛國子瞻報之曰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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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試觀能惑之性何自而生欲救之心作何形相此
猶不立彼復何依正恐黄面瞿曇亦須斂衽况學之
者耶意亦將有以曉公而公終不領
濟南監鎮宋保國出觀荆公華嚴解東坡曰華嚴有八
十一卷今獨其一何也保國云公言此佛語至深妙
他皆菩薩語耳東坡曰予於藏經中取佛語數句雜
菩薩語中復取菩薩語數句雜佛語中子能識其非
是乎曰不能也東坡曰余昔在岐下聞河陽猪肉甚
[028-9a]
美使人往市之使者醉猪夜逸去貿他猪以償客皆
大詫以為非他産所及既而事敗客皆大慚今荆公
之猪未敗耳若一念清淨牆壁瓦礫皆說無上妙法
而云佛語深妙菩薩不及豈非夢中語耶保國稱善
華嚴經阿僧祇/品是如來說
蘇子瞻云范景仁平生不好佛晚年清謹無欲一物不
芥蔕於心真却是學佛作家然至死常不取佛法某
謂景仁雖不學佛而達佛理雖毁佛罵祖亦可也
[028-9b]
東坡鎮維揚幕下皆奇豪一日石塔長老遣侍者投牒
求解宅東坡問長老欲何往對曰師歸西湖舊廬即
今出别候指揮東坡於是將僚佐同至石塔令擊鼔
大衆聚觀袖中出疏使眺無咎讀之其詞曰大師何
曽出世誰作金毛之聲衆生各自開堂何關石塔之
事去無作相住亦隨緣戒公長老開不二門施無盡
藏念西湖之乆别亦是偶然為東坡而少留無不可
者一時稽首重聽白槌渡口船迴依舊雲山之色秋
[028-10a]
來雨過一新鐘鼔之聲謹疏
東坡夜宿曹溪讀傳燈錄燈花墮卷上燒一僧字即以
筆記於窓間曰山堂夜岑寂燈下讀𫝊燈不覺燈花
落茶毘一箇僧
蘇長公赴杭過潤佛印正掛牌與弟子入室公便入方
丈見之師云内翰何來此間無坐處公戲云暫借和
尚四大用作禪牀師云山僧有一轉語内翰言下即
答當從所請如稍涉擬議所繋玉帶願留以鎮山門
[028-10b]
公許之便解置几上師曰山僧四大本無五蘊非有
内翰欲於何處坐公未即答師急呼侍者云收此玉
帶永鎮山門遂取衲裙相報公有絶句云病骨難堪
玉帶圍鈍根仍落箭鋒機欲教乞食歌姬院故與雲
山舊衲衣
韓熙載妓樂數百月俸盡以散之常敝衣芒屩作
瞽者持獨絃琴俾門生舒雅執板挽之隨房乞食
以為笑樂又裴休常披毳衲於歌姬院乞食自謂
[028-11a]
不為俗情所縛可以說法為人二事甚𩔖坡詩似
用裴事
坡叅玉泉皓禪師師問尊官高姓坡曰姓秤秤天下長
老輕重師喝曰且道這一喝重多少坡無對於是尊
禮之後過金山坡題自己照容偈曰心似已灰之木
身如不繫之舟問汝平生功業黄州儋州惠州
東坡在惠州佛印居江浙以地逺無人致書為憂有道
人卓契順者慨然歎曰惠州不在天上行即到矣因
[028-11b]
請書以行印即致書云嘗讀退之送李愿歸盤谷序
愿不遇知於主上者猶能坐茂林以終日子瞻中大
科登金門上玉堂逺放寂寞之濱權臣忌子瞻為宰
相耳人生一世間如白駒之過隙三二十年功名富
貴轉盻成空何不一筆勾斷尋取自家本來面目萬
劫常住永無墮落縱未得到如來地亦可以驂駕鸞
鶴翺翔三島為不死人何乃膠柱守株待入惡趣昔
有問師佛法在甚麽處師云在行住坐卧處著衣喫
[028-12a]
飯處痾屎撒尿處沒理沒㑹處死活不得處子瞻胸
中有萬卷書筆下無一㸃塵到這地位不知性命所
在一生聰明要做甚麽三世諸佛則是一個有血性
的漢子子瞻若能脚下承當把一二十年富貴功名
賤如泥土努力向前珍重珍重
東坡云元豐七年十二月浴泗州雍熙塔下戲作如夢
令兩闋云水垢何曾相受細看兩俱無有寄語揩背
人盡日勞君揮肘輕手輕手居士本來無垢又云自
[028-12b]
淨方能洗彼我自汗流呀氣寄語噪浴人且共肉身
游戲但洗但洗俯為世間一切此曲本唐莊宗製一
名憶仙姿嫌其不雅馴後改云如夢莊宗作此詞卒
章云如夢如夢和淚出門相送取以為之名
黄龍寺晦堂老子嘗問山谷以吾無𨼆乎爾之義山谷
詮釋再三晦堂終不然其說時暑退凉生秋香滿院
晦堂因問曰聞木犀香乎山谷曰聞晦堂曰吾無𨼆
乎爾山谷乃服
[028-13a]
山谷嘗言利害毁譽稱譏苦樂此八物無名種子也人
從無名種子中生連皮帶骨豈有可逃之地但以百
年觀之則人與我及彼八物皆成一空古人云衆生
身同太虚煩惱何處安脚細思熟念煩惱從何處來
有益於事有益於身否八風之波渺然無涯而以百
年有涯之生種種計較惑利惡害怒毁喜譽求稱避
譏厭苦逐樂得喪又自有宿因决不可計較而為之
且猿騰鳥逐至於澌盡而後休不可謂智也此山谷
[028-13b]
有得於學佛者今人聞伊洛之緒論知學佛為可恥
然亦何曾似渠用工解說到此地位
洪州武寜安和尚者天衣懐禪師之嗣也與秀闗西為
同行秀已應詔住法雲寺其威光可以挾其友登雲
天而翔而安止荒邨破院單丁五十年秀時以書致
安安未嘗視棄之侍者不解因間問之安曰吾始以
秀有精彩乃今知其痴夫出家兒塜間樹下辦那事
如救頭燃無故於八達衢頭架大屋養數百閒漢此
[028-14a]
真開眼尿牀也何足復對語哉吾宗亦自此微矣
張丞相天覺喜談禪初為江西運判至撫州見兜率從
悅與語意合遂授法悅黄龍老南之子初非其高弟
而江西老宿為南所深許道行一時者數十人天覺
皆厯詆之其後天覺浸顯諸老宿畧已盡後來庸流
𫝊南學者乃復奔走推天覺稱相公禪天覺亦當之
不辭近歲遂有為長老開堂承嗣天覺者前此葢未
有勢利之移人雖此曹亦然也初與老南同得道於
[028-14b]
慈明者有文悅住雲峯其行解堅高畧與南等從悅
既因天覺而重故其徒謂雲峯悅為文悅以别之
吕申公公著素喜釋氏之學及為相務簡靜罕與
士大夫接惟能談禪者多得從游於是好進之徒
往往幅巾道袍日游禪寺隨僧齋粥講說性理覬
以自售時人謂之禪鑚
饒徳操臨川人以文章著名曾子宣魏了翁皆與之游
往來襄鄧間始亦有婚宦意嘗令其僕守舍歸見其
[028-15a]
占對異常怪而問之僕曰守舍無所用心聞鄰寺長
老有道價往請一轉語忽爾覺悟身心泰然無他也
徳操慨然曰汝能如是我乃不能耶徑往白崖問道
八日而悟盡發囊槖與其僕祝髪為浮屠徳操名如
璧僕名如琳遍叅諸方至浙樂靈𨼆山川因掛錫焉
琳有疾徳操躬進藥餌既卒盡送終之義夏均父為
其疏云無復挾書更逐康成之後何憂成佛不居靈
運之先又云豈惟江左公卿盡傾支遁獨有襄陽耆
[028-15b]
舊未識道安時稱其精當徳操號倚松道人詩文皆
高妙名倚松集
如璧江西進士饒節次子也少年嘗投書於曽子
宣論新法不合乃祝髮更名長於詩其梅花一聮
云遂教天下無雙色來作人間第一春又答吕居
仁云長憶他時對短檠詩成重改又雞鳴如今老
矣無心力口誦君詩繞竹行吕紫薇云饒徳操為
僧後詩更高妙嘗勸予專意學道詩云向來相許
[028-16a]
濟時功大似頻伽餉逺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猶
求舊管城公文章不療百年老世事能排兩頰紅
好貸夜牕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風
佛印禪師為王觀文升座云此一瓣香奉為掃烟塵博
士䕶世界大王殺人不貶眼上將軍立地成佛大居
士王公大喜以其乆帥多專殺也
紹聖改元九月禁中為宣仁作小祥道塲宣隆報長老
陞座上設御幄於旁以聽其僧祝曰伏願皇帝陛下
[028-16b]
愛國如身視民如子每念太皇之保佑常如先帝之
憂勤庶尹百僚謹守漢家之法度四方萬里永為趙
氏之封疆即時有僧問話云太皇居何處答云身居
佛法龍天上心在兒孫社稷中當時傳播莫不稱歎
嗚呼太皇之聖内外稱為女堯舜方其垂簾每有號
令天下人謂之快活條貫
宋杲論禪云譬如人載一車兵器弄了一件又取出一
件來弄便不是殺人手段我則只有寸鐵便可殺人
[028-17a]
朱文公亦喜其說葢自吾儒言之若子貢之多聞弄
一車兵器者也曾子之守約寸鐵殺人者也
葉石林云佛氏論持律以隔牆聞釵釧聲為破戒蘇子
由為之說曰聞而心不動非破戒心動為破戒子由
葢自謂深於佛者而言之陋如此何也夫淫坊酒肆
皆是道塲内外牆壁初誰隔限此耳本何所在今見
有牆為隔是一重公案知聲為釵釧又是一重公案
尚問心動不動乎
[028-17b]
崇寜二年三月一日衞州𫉬嘉縣民聀氏殺猪祭神而
民劉氏獵犬得其棄首骨之狺四日不食民使其
子析之其左牡齒臼中得肉如拇諦視之如來像也
髻有珠如粟瞑目跏趺瞳子𨼆然莊嚴畢具觀者萬
人眺載之伯宇嘗記其事眺無咎又作賛以稱歎之
政和丁酉真州慈受禪師懐深近赴村落富人家齋見
羣犬爭嚙一牛脛骨狂噬相嗾不已村人持挺驅
逐亦竟不去衆異之因奪而破之其中血髓已堅凝
[028-18a]
如玉自成一菩薩形衣紋瓔珞相好奇特雖雕琢有所
不及其家乃取去藏之佛之慈悲化身無乎不在以
警於好殺者俾生信心哀愍有情故示希有之異闡
提者得不少悛乎又其歲真州郊外一家屠一牛買
肉歸者往往於刲割之際錚錚有聲視之於肉脈中
皆有舍利也大小不一光瑩如玉詢數家皆有之自
爾一村之民不復食牛
徽宗時濟南府開元寺因更脩掘地得石碑葢㑹昌中
[028-18b]
汰僧碑也字皆磨滅惟八字獨存云僧盡烏巾尼皆
綠鬢僧惡碎之後有詔改沙門為徳士遂符其言
和尚置梳箆亦俚語言必無用也崇寜中改僧為徳士
皆加冠巾蔡魯公不以為然嘗爭之不勝翼日有冠
者數十人詣公謝髮既未有皆為贋髻以簮其冠公
戲之曰今當遂梳箆乎不覺烘堂大笑冠有墜地者
真定大厯寺有藏雖小而精巧蔵經多唐宫人所書經
尾題名氏極可觀佛龕上有塗金匣藏經一卷字體
[028-19a]
尤婉麗其後題曰善女人楊氏為大唐皇帝李三郎
書
李後主手書金字心經一卷賜其宫人喬氏喬氏
後入太宗禁中聞後主薨自内庭出經捨相國寺
西塔以資薦且自書於後云故李氏國主宫人喬
氏伏遇故主百日謹捨昔時賜妾所書般若心經
一卷在相國寺西塔院伏願彌勒尊前持一花而
見佛云云字整潔而詞甚愴惋所記止此其後江
[028-19b]
南僧持歸故國置之天禧寺塔相輪中寺後大火
相輪自火中墮落而經不損
乾道七年丞相魏公把出守姑蘇請僧可觀主北禪院
入院之際適值重九指座云胸中一寸灰已冷頭上
千莖雪未消老步只宜平地去不知何事又登高魏
公為之撃節吁彼老而汩沒於名利之塲貪得不休
升高履險而不知戒其有媿此僧之詩多矣
熙寜間駕部郎中徐師回記其所親官於河朔夜見司
[028-20a]
理院獄屋高處有光駭人明日而赦下州人怪之上
尋光處得文字三十八其辭曰觀世音南無佛與佛
有因與佛有緣佛法相因行念觀世音坐念觀世音
念念不離心念佛從心起有張氏子病目念此得瘥
胡少汲夜夢游一寺與勒和尚衲僧六七人共步長廊
少汲手持長鑱劃青方石如錐畫沙書六句頌云我
在世間多動少息暫休寳坊萬慮俱寂明日入山八
面受敵勒和尚隨句微哦旁皆嘆息中有一僧云萬
[028-20b]
慮俱寂句法甚勝明日是將動也似覺復寐自理前
頌増住為主人動轉為客二語於出句上廣為八句
道教第四十七
柴通伭字文元本綿州彰明縣弓手公幹山樊覩一鷹
𢃄綠絛胸絆於林間柴喜其俊異又疑豪子所蓄遂
取以歸道遇少年就索柴即與之少年媿謝𫝊以符
術授丹筆一枚曰遇人疾厄當書符以救之柴歸縣
不喜執役遂竄迹兩蜀到處每書符以治疾亦時得
[028-21a]
金以助行囊後游太華見陳希夷問子何處得太乙
真君筆乎方知得遇乃太乙即求披戴住閿鄉縣觀
中真宗西祀回召對賜坐問以無為之要賜茶藥束
帛時百餘歲喜服氣能長嘯精神如中年人觀即唐
軒轅游宫有明皇詩及所註道徳經二碑真宗作詩
賜之改賜祥符觀額邑人後呼為柴先生觀婁道者
漣水人生有奇相右中手指凡七節父母異之令出
家依文殊院即院之隅雙松間一席當空為棲𨼆地
[028-21b]
強名曰藥師菴其實無屋廬也蓬首裸足不間寒暑
雖積雨雪宛轉泥淖間所藉席非甚敗不輒易隆冬
則卧雪浴氷盛夏或擁毳附火傍有物若虺狀動止
與俱逮師示滅亦不復見菴絶人迹蕪穢不治有顔
翁者日來掃除師亦聽焉獨菴傍十步禁不聽治每
事已告去師必指一磚謂曰下有錢可取翁𤼵磚輙
得之日易其處止五十文翁他日覬其多也兩手掬
之其數自若師既絶物願見者足纔踵門輙嫚罵疏
[028-22a]
其𨼆諱皆控其所不閒於人者發之必慚退雖不得
見恥心且格矣有民婦贄幣求見師厲聲曰若事姑
不謹何見我為不用汝物也可抱柱著婦意其使之
聽命也既及柱則旋柱疾走若有牽制是不得脫自
晨達午不解鄰人祈師師曰今縱汝去鄰人曰是嘗
苦其姑推磨殆坐此乎乆之名聞京師太宗召見賜
褐加禮遣還祥符中章宗復召館於開寳寺造塔道
院與石頭道者同對上用明皇飲張果故事賜酒師
[028-22b]
引飲無難色侍者下咽輙仆師摩其項擊以三掌平
愈如故上益異焉昭陵為太子師撫之曰他日為四
十二年太平天子復命宫中同装服畢出脩敬師閉
目端坐閱數十人内至一人遽起曰願善待此人他
日為陛下作得家主乃章獻明肅太后也既辭歸上
賜兩褐并金器等物師復有一目生於掌中不以示
人唯二聖親覽焉淮楚呉水患而漣泗尤被其酷泗
衝淮汴下流二川與衆水東至泗葢千里而合復道
[028-23a]
漣入於海海潮來去漣當其咽師之未滅與滅之後
屢顯功力以禦水災漣人尤徳之議者謂僧伽居泗
以制漳水之衝師居漣以禦潮波之害非偶然也師
之法號曰澄因大師
祥符中封禪事竣宰執對於後殿上曰治平無事乆欲
與卿等一處閒玩今日可矣遂引羣公及内侍數人
入一小殿殿前有山甚高山面一洞上既入乃招羣
公從行初覺甚暗數十步則天宇豁然千峯百嶂雜
[028-23b]
花流水極天下之偉觀少焉至一處重樓複閣金碧
照耀有一道士貌亦奇古來揖上執禮甚恭上亦答
之良厚邀上主席上再三遜謝然後坐羣臣再拜居
道士之次所論皆𤣥妙之㫖而牢醴之屬又非人間
所見也鸞鶴舞庭除笙簫振林木至夕乃罷道士送
上出門而别曰萬幾之暇無惜與諸公頻見過也復
由舊路以歸臣下因以請於上上曰此道家所謂蓬
萊三山者也羣臣自失者屢日後亦不復再往不知
[028-24a]
何術以致之也
東坡先生知揚州一夕夢在山林間忽見一虎來欲噬
公方甚怖時有一紫袍黄冠以袖障公叱虎使去明
日有道士投謁曰昨夜不驚畏否公瞋目罵曰䑕子
乃敢爾本欲杖汝脊吾豈不知子夜來術耶道士惶
駭而退蔡君謨嘗夢為虎所逼有一人救之虎既去
與之坐曰公貴人也但頭角不正手為按之曰骨已
正矣翼日李士寜道人謁君謨謂曰夜夢頗驚惶否
[028-24b]
君謨愕然視其狀乃夢中逐虎正骨者此葢方術家
幻惑人之事爾
樞密安公諱犯御名傳元祐末為江東漕因游廬山太
虚觀未至數里間有道士紫衣皂巾領徒七人迎謁
既而不知所在問左右皆無見至觀謁陸靜修仙師
遺像則宛然其人也元符庚辰公再到賦詩曰昔年
游厯訪霓旌多謝仙師數里迎今日重來知有意此
身應不為公卿
[028-25a]
韓待制子倉言貴城山中一道士命小童持鐵湯瓶出
觀貰酒小童巾道登厠以瓶掛樹端瓶重木弱為風
所揺木葉揩磨所著處皆成金色徐以木葉再揩未
至處則表裏黄赤即煅以火付市貨之得上金之價
自是隂識其木試之輒効年逾六十寓滑州天慶觀
以老病不出幾十年未嘗乏絶私念欲𫝊其術而未
有可付者㑹觀前一賣卜老人不問年之荒歉以一
斗求息一文意其為行有常或可以傳一日招至酒
[028-25b]
肆密告以意老人曰余能是乆矣其人不之信期他
日共試之詰旦老者至因扄觀户鄰房數軰穴壁竊
窺之則見二人破一釡各以火煅次下藥物少間傾
注於地赤金爛然方把玩稱歎不虞窺壁者一擁而
入倉皇不及收因之喧呶爭奪二人者竟壓死矣衆
亦因是坐獄葢天地至寳鬼神所秘而二人輒私用
之宜於不免也
臧論道郎中知洪州日有老兵為國子能致非時果菜
[028-26a]
臧氏子弟稍異之問之則紿以得於市使他人求之
終不得也密察其所為則無妻息獨卧圃中草舍往
往夜定有語笑聲及迫而近之則又寂然其後論道
從容挽接益乆纔畧告曰今夜三更漏㸃中半公能
獨步至園中當有一語授公茍少差違則遂成虚矣
論道其夕不寐夜分具袍笏將出其妻苦問之不得
已以實告其妻不測而強制之漏向盡論道急趨草
舍而老兵已死矣論道歎恨彌日使人舉而葬之屍
[028-26b]
如輕泡
㑹稽天寜觀老何道士喜栽花釀酒以延客居於觀之
東廊一日有道人狀貌甚偉欵門求見善談論喜作
大字何欣然接之欵留數日乃别去未幾有妖人張
懐素號落拓者謀亂乃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繋獄以
不知謀得釋自是畏客如虎杜門絶往還忽有一道
人亦美風表多技術觀之西廊道士曰張若水介之
來謁何大怒曰我坐接無頼道人幾死於囹圄豈敢
[028-27a]
復見汝耶因大怒闔扉拒之而此道人葢永嘉林靈
噩也旋得幸貴震一時賜名靈素平日一飯之恩必
厚報之若水乘驛赴闕命以道官至蘂珠殿校籍視
殿修撰父贈朝奉大夫母封宜人而老何以嘗罵之
朝夕憂懼若水為揮解且以書慰之始少安觀中人
𫝊以為笑
林靈素以術顯附之者多得美官或題靈素畫像
曰當日先生在市㕓世人那識是真仙只因學得
[028-27b]
飛昇後雞犬相隨也上天
伭教之尊奉前代如秦皇漢武間亦留心於此然至於
道君則亘古所未有也宣和中黄冠出入禁闥號金
門羽客氣焰赫然而林靈素為之宗主道官自金壇
郎至太虚大夫班秩與廷臣等一日盛暑亭午上在
水殿熱甚詔靈素作法祈雨乆之奏云四瀆上帝皆
命封閉唯黄河一路可通但不能及外詔急致之俄
震雷大霔霔皆濁流少頃即止中使自外入言内門
[028-28a]
以外赫日自若上益奇之宣和末死於温州未死前
先自籍平日錫賚物寄之郡帑且為治命殮以容身
之棺棺中止置所賜萬歲籐杖封窆甚固建炎初惟
下温州籍其資而已後數年有内侍劉太尉之姪避
地至長沙於酒肆見一駝裘丈夫負壁而立熟視乃
靈素也劉叩先生何得至此曰吾亡命耳向不早為
此身首異處矣倐失所在後葬永嘉黄土山先命見
石龜方下棺開穴深數丈果得之時又有王仔昔者
[028-28b]
初館於蔡京屬大旱徽宗焦心禱雨每遣中使持一
幅素紙求仔昔書皆為禱雨也一日中使再持紙至
仔昔忽書一小符仍札其左云焚符湯沃而洗之中
使不肯受仔昔怒曰第持去上得之駭異葢上先黙
禱而寵嬪赤目者因一沃而愈詔封通妙先生後以
語言不遜殺之仔昔一/作資息
王仔昔倨傲又少戅帝待以客禮故其遇巨閹若
僮奴及林靈素有寵忌之陷以事下獄死仔昔之
[028-29a]
得罪宦者馮浩譛之甚力獄中書示其徒曰上蔡
遇冤人其後浩南竄至上蔡竟被誅
宣和間林靈素希世寵幸數召入禁中賜坐便殿一日
靈素倐起趨階下曰九華安妃且至玉清上真也有
頃果中宫至靈素再拜殿下繼又曰神霄某夫人來
已而果有貴嬪繼至者靈素曰在仙班中與臣等列
禮不當拜長揖而坐俄忽視唶曰是間何乃有妖
魅氣也時露臺妓李師師者出入宫禁言訖而師師
[028-29b]
至靈素怒目攘袂亟起取御爐火箸逐而擊之内侍
救䕶得免靈素曰若殺此人其屍無狐尾者臣甘㒺
上之誅上笑而不從
林靈素開講於寳籙宫一道者怒目立於前靈素問爾
何能道者曰無所能靈素曰無所能何以在此道者
曰先生無所不能何以在此徽宗異之宣問實有何能
道者對曰臣能生養萬物遂下道院取可以有種
者得茴香一掬命道者種於艮岳之趾仍遣衛監送
[028-30a]
於道院中是夜三鼔失所在翼日視艮岳茴香已成
林矣
宣和間崇尚道教四方矯偽之徒乘間因人以進者相
繼皆假古神仙為言公卿從而和之信而不疑有王
資息者淮甸間人最狂妄言師許旌陽王老志者濮
州人本出胥史言師鍾離先生劉棟者棣州人嘗為
舉子言師韓君文三人皆小有術動人資息後有罪
誅死棟為直龍圗閣宣和末林靈素敗乞歸唯老志
[028-30b]
狡獪有智數不肯為已甚館於蔡魯公家自言鍾離
先生日與相往來自始至即日求去每戒魯公速避
位若將禍及者魯公頗信之或言此反而求奇中者
也一日苦口為魯公言其故翼日魯公見之輒瘖不
能言索紙書云其師怒泄天機故瘖之魯公為是力
請乃能於盛時遽自引退魯公有妾為尼嘗親見老
志事魯公每聞其言亦懼常密語所親妾喟然曰吾
未知他日竟如何惜其聽之不果也
[028-31a]
高宗在潜邸遇道人徐神翁甚敬禮之神翁臨别獻詩
曰牡蠣灘頭一艇横夕陽西去待潮生與君不負登
臨約同上金鰲背上行當時不知詩意謂何後兩宫
北狩高宗匹馬南渡即位至建炎庚戌正月三日帝
避兵航海次章安鎮灘淺閣舟落帆於鎮之福濟寺
前以候晚潮顧舟人曰此何灘曰牡蠣灘遥見山上
有閣巋然問居人曰此何山曰金鰲山高宗乃登焉
入閣見神翁大書往年所獻詩在壁間墨痕如新方
[028-31b]
信神翁能前知為神仙中人也
鄂州黄鶴樓下有石光澈名曰石照其右鉅石世𫝊以
為仙人洞也一守闗老卒每晨起即拜洞下一夕月
如晝見三道士自洞中出吟嘯乆之將復入洞卒即
從之道士云汝何人也卒具言其所以且乞富貴道
士曰此洞間石速抱一塊去卒持而出石合無從入
明日視石黄金也鑿而貨之衣食頓饒為隊長所察
執之以為盗也卒以實告官就取其石至郡則金化
[028-32a]
矣非金非玉非石非鉛藏於軍資庫中
[028-32b]
宋稗𩔖鈔卷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