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a0035 金史-元-托克托 (master)


[109-1a]
欽定四庫全書
 金史卷一百九
  元中書右丞相總裁托克托等修
 列傳第四十七
  完顏蘇哷  陳規  許古
完顏蘇哷一名翼字伯揚至寧元年䇿論進士也貞祐
初累遷應奉翰林文字權監察御史二年宣宗遷汴留
皇太子於燕都既而召之蘇哷以為不可平章髙琪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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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居此太子宜從且汝能保都城必完否蘇哷曰完固不
敢必但太子在彼則聲勢俱重邊隘有守則都城可無虞
昔唐明皇幸蜀太子實在靈武蓋將以繫天下之心也不
從竟召太子從七月車駕至汴蘇哷上書言事略曰昔東
海在位信用讒諂踈斥忠直以致小人日進君子日退紀
綱紊亂法度益隳風折城門之闗火焚市里之舍蓋上天
垂象以儆懼之也言者勸其親君子逺小人恐懼修省以
答天變東海不從遂至亡滅夫善救亂者必迹其亂之所
[109-2a]
由生善革弊者必究其弊之所自起誠能大明黙陟以革
東海之政則治安之效可指日而待也陛下龍興不思出此輒
議南遷詔下之日士民相率上章請留啓行之日風雨不時橋
梁數壞人心天意亦可見矣此事既往豈容復追但自今尤宜
戒慎覆車之轍不可引轅而復蹈也又曰國家不可一日無
兵兵不可一日無食陛下為社稷之計宫中用度皆從
貶損而有司復多置軍官不恤妄費甚無謂也或謂軍
官之衆所以張大威聲臣竊以為不然不加精選而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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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其多緩急臨敵其可用乎且中都惟其糧乏故使車
駕至此稍獲安地遂忘其危而不之備萬一再如前日
未知有司復請陛下何之也三年正月蘇哷自中都計
議軍事迴上書求見乞屏左右上遣人諭之曰屏人奏
事朕固常爾近以游茂因緣生疑間之語故凡有所引
見必令一近臣立侍汝有封章亦無患不宻也尋召至
近侍局給紙劄令書所欲言書未及半上出御便殿見
之悉去左右惟近侍局直長趙和和在焉蘇哷奏曰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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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興衰治亂有國之常在所用之人如何耳用得其人
雖衰亂尚可扶持一或非才則治安亦亂矣向者乣軍
之變中都帥府自足𠞰滅朝廷乃令伊喇托卜嘉等招
誘之使帥府不敢盡其力既不能招愈不可制矣至於
伯特文格之叛帥府方議削其權而朝廷傳㫖俾領義
軍文格由是益肆改除之令輒拒不受不臣之狀亦顯
矣帥府方且收捕而朝廷復赦之且不令𨽻帥府國家
付方面於重臣乃不信任顧養叛賊之姦不知誰為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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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畫此計者臣自外風聞皆平章髙琪之意惟陛下裁
察上曰汝言皆是文格之事朕所未悉誠如所言朕肯
赦之乎且汝何以知此事出於高琪蘇哷曰臣見文格
牒永清副提控劉温云所差人張希韓至自南京道副
樞平章處分已奏令文格𨽻大名行省勿復遵中都帥
府約束温即具言於帥府然則罪人與髙琪計結明矣
上頷之蘇哷續奏曰髙琪本無勲勞亦無公望向以畏
死故擅誅呼沙呼葢出無聊耳一旦得志妬賢能樹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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黨竊弄國權自作威福去歳都下書生樊知一者詣髙
琪言乣軍不可信恐終作亂遂以刀杖决殺之自是無
復敢言軍國利害者宸聰之不通下情之不達皆此人
罪也及乣軍為變以黨人托卜嘉為武寧軍節度使徃
招之已而無成則復以為武衛軍使托卜嘉何人且有
何功而重用如此以臣觀之此賊變亂紀綱戕害忠良
實有不欲國家平治之意昔東海時呼沙呼跋扈無上
天下知之而不敢言獨臺臣烏庫哩徳升張行信彈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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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惡東海不察卒被其禍今髙琪之姦過於呼沙呼逺
矣臺諫職當言責迫於兇威噤不敢忤然内外臣庶見
其恣横莫不㧖腕切齒欲一剚刄陞下何惜而不去之
耶臣非不知言出而患至顧臣父子迭仕聖朝乆食厚
禄不敢偷安惟陛下斷然行之社稷之福也上曰此乃
大事汝敢及之甚善蘇哷復奏丞相福興國之勲舊乞
召還京以鎭雅俗付左丞搏多以留司事足矣上曰如
卿所言二人得無相惡耶蘇哷曰福興搏多同心同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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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不協者上曰都下事殷恐丞相不可輟蘇哷曰臣聞
朝廷正則天下正不若令福興還以正根本上曰朕徐
思之蘇哷出上復戒曰今日與朕對者止汝二人慎無
泄也厥後上以蘇哷屢進直言命再任監察御史四年
三月言臣近被命體問外路官亷幹者擬不差遣若懦
弱不公者罷之具申朝廷别議擬注臣伏念彼懦弱不
公之人雖令罷去不過止以待闕者代之其能否又未
可知或反不及前官蓋徒有選人之虗名而無得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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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績古語曰縣令非其人百性受其殃今若後官更劣
則為患滋甚豈朝廷恤民之意哉夫守令治之本也乞
令隨朝七品外路六品以上官各舉堪充司縣長官者
仍明著舉官姓名他日察其能否同定賞罰庶幾其可
議者或以閡選法紊資品為言是不知方今之事與平
昔不同豈可拘一定之法坐視斯民之病而不權宜更
定乎詔有司議行之時哀宗為皇太子春宫新設師保
贊諭之官多非其人於是蘇哷上章言臣聞太子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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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本也欲治天下先正其本正本之要無他在選人
輔翼之耳夫生于齊者能齊言而不能楚語未習之故
也人之性亦在夫習之而已昔成王在襁褓中即命周
召以為師保戎其逸豫之心告以持守之道終之功光
文武垂休無窮欽惟陛下順天人之心預建春宮皇太
子仁孝聰明出于天資總制樞務固已綽然有餘儻更
選賢如周召之儔者使之夾輔則成周之治不足侔矣
上稱善未幾擢為内侍局直長尋遷諫議大夫進侍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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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興定二年四月以布希萬努叛遣蘇哷與近侍局副
使内族額爾克同赴遼東詔之曰萬努事竟不知果何
如卿等到彼當得其詳然宜止居鐵山若復逺去則朕
難得其耗也又曰朕以額爾克性率昜故特命卿偕行
每事當詳議之蘇哷將行上言曰臣近請宣諭髙麗復
開互市事聞以詔書付行省必克楚若令行省就遣諭
之不過鄰境領受恐中間有所不通使聖恩不達於髙
麗髙麗亦無由知朝廷本意也況彼世為藩輔未嘗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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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禮如遣信使明持恩詔諭之貸糧開市二者必有
一濟苟俱不從則其曲在彼然後别議圖之可也上是
其言於是遣典客署書表劉丙從行及還授翰林待制
正大元年正月詔集羣臣議修復河中府蘇哷與陳規
等奏其未可語在規傳是月轉刑部郎中時南陽人布
心謀叛坐擊者數百人司直白華言於蘇哷曰此獄詿
誤者多新天子方務寛大他日必再詔推問比得昭雪
死於榜笞之下者多矣蘇哷命華及檢法邉澤分别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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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當免者蘇哷以聞止坐首惡及擬偽將相者數人餘
悉釋之八月權戸部侍郎二月三月授京西司農卿俄
改司農大卿轉御史中丞七年七月權元帥右都監參
知政事行省於京兆未幾遷金安軍節度使兼同華安
撫使既而召還朝行至陜被圍乆之亡奔行在道中遇
害蘇哷莅官以修謹得名然苛細不能任大事較之輩
流頗可稱自擢為近侍局直長毎進言多有補益其居
父䘮不飲酒廬墓三年時論以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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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䂓字正叔絳州稷山人明昌五年詞賦進士南渡為
監察御史貞祐三年十一月上章言參政侯摯初以西
都立功獲不次之用遂自請鎮撫河北陛下遽授以執
政蓋欲責其報効也既而盤桓西山不能進退及召還
闕自當辭避乃恬然安居至於按閲倉庫䂓畫𣙜酤豈
大臣所宜親方今疆土日蹙將帥乏人士不選練冗食
猥多守令貪殘百姓流亡盜賊滋起災變不息則當日
夜講求其故啓告陞下者也而摯未嘗及之伏願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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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賜省察量其才分别加任使無令負天下之謗不報
又言警巡使馮祥進由刀筆無他才能第以慘刻督責
為事由是升職恐長殘虐之風乞黜退以勵餘者詔即
罷祥職且諭規曰卿知臣子之分敢言如此朕甚嘉之
四年正月上言伏見㳂河悉禁物斛北渡遂使河北難
食人心不安昔秦晉為讐一遇年饑則互輸之粟今聖
主在上一視同仁豈可以一家之民自限南北坐視困
&KR0008而不救哉況軍民効死禦敵使復乏食生亦何聊人
[109-9a]
心一揺為害不細臣謂宜於太陽孟津等渡委官閲視
過河之物毎石官收不過其半則富有之家利其厚息
輻湊而徃庶幾公私俱足宰執以河南軍儲為重詔兩
渡委官取其八二以與民至春澤足大兵北還乃依規
請制可三月上言臣因巡按至徐州去嵗河北紅襖盜
起州遣節度副使赫舍哩鶴夀將兵討之而乃大掠良
民家屬為驅甚不可也乞明勅有司凡鶴夀所擄俱放
免之餘路軍人有掠本國人為驅者亦乞一體施行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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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河朔有所係望上恩無有極已事下尚書省命徐州
歸徳行院拘括放之有隱匿者坐掠人為奴婢法仍許
諸人告捕依令給賞被虜人自訴者亦賞之四月上言
河北瀕河州縣率距一舍為一寨籍居民為兵數寨置
總領官一人並以宣差從宜為名其人大抵皆閑官義
軍之長偏禆之屬尤多無頼輩徴逐宴飲取給于下日
以為常及敵至則伏匿不出敵去騷擾如初此輩小人
假以重柄朝廷號令威權無乃太輕乎臣謂宜皆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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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委宣撫司從宜措畫足矣制可七月上章言陛下以
上聖寛仁之姿當天地否極之運廣開言路以求至論
雖狂妄失實者亦不坐罪臣忝耳目之官居可言之地
苟為緘黙何以仰酬洪造謹條陳八事願不以人微而
廢之即無可採乞放歸山林以懲尸禄之罪一曰責大
臣以身任安危今北兵起自邉陲深入吾境大小之戰
無不勝㨗以致神都覆没翠華南狩中原之民肝腦塗
地大河以北莽為盜區臣毎念及此驚怛不已況宰相
[109-10b]
大臣皆社稷生靈所繫以安危者豈得不為陛下憂慮
哉每朝奏議不過目前數條特以碎末互生異同俱非
救時之急者況近詔軍旅之務專委樞府尚書省坐視
利害泛然不問以為責不在已其於避嫌周身之計則
得矣社稷生靈將何所賴古語云疑則勿任任則勿疑
又曰謀之欲衆斷之欲獨陛下既以宰相任之豈可以
親其細而不圖其大者乎伏願特出睿斷若軍伍器械
常程文牘即聽樞府專行至于戰守大計征討密謀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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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省院同議可否則為大臣者知有所責而天下可為
矣二曰任臺諫以廣耳目人主有政事之臣有議論之
臣政事之臣者宰相執政和隂陽遂萬物鎭撫四夷親
附百姓與天子經綸於廟堂之上者也議論之臣者諫
官御史與天子辨曲直正是非者也二者豈可偏廢哉
昔唐明皇制中書門下入閤議事皆令諫官隨之有失
輒諌國朝雖設諌官徒備員耳每遇奏事皆令逥避或
兼他職或為省部所差有終任不覿天顔不出一言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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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者雖有御史不過責以紏察官吏照刷案牘巡視倉
庫而已其事闋利害或政令更革則皆以為機密而不
聞萬一政事之臣專任胷臆威福自由或掌兵者以私
見敗事機陛下安得而知之伏願遴選學術該博通曉
世務骨鯁敢言者以為臺諌凡事關利害皆令預議其
或不當悉聽論列不許兼職及充省部委差苟畏徇不
言則從而黜之三曰崇節儉以答天意昔衛文公乘狄
人滅國之餘徙居楚邱纔革車三十兩乃躬行儉約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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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帛之冠衣大布之衣季年致騋牝三千遂為富庶漢
文帝承秦項戰爭之後四海困窮天子不能具鈞駟乃
示以敦朴身衣弋綈足履革舄未幾天下富安四夷咸
服國家自兵興以來州縣殘毁存者復為土宼所擾獨
河南稍安然大駕所在其費不貲舉天下所奉責之一
路顧不難哉賴陛下慈仁上天眷佑蝗災之餘而去嵗
秋禾今年夏麥稍得支持夫應天者要在以實行儉者
天必降福切見宮中及東宮奉養與平時無異隨朝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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吏諸局承應人亦未嘗有所裁省至於貴臣豪族掌兵
官莫不以奢侈相尚服食車馬惟事紛華今京師鬻明
金衣服及珠玉犀象者日増於舊俱非克已消厄之道
願陛下以衛文公漢文帝為法凡所奉之物痛自撙節
罷冗員減浮費戒豪侈禁戢明金服飾庶皇天悔禍太
平可致四曰選守令以結民心方今舉天下官吏軍兵
之費轉輸營造之勞皆仰給河南陜西加之連年蝗旱
百姓薦饑行賑濟則倉廩懸乏免征調則用度不足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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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惠及民惟得賢守令而已當賦役繁殷期㑹促迫
之際若措畫有方則百姓力省而易辦一或乖謬有不
勝其害者況縣令之弊無甚于今由軍衛監當進納勞
効而得者十居八九其桀黠者乘時貪縱庸懦者權歸
猾吏近雖遣官亷察治其姦濫易其疲軟然代者亦非
選擇所謂除狼得虎也伏乞明勑尚書省公選亷潔無
私才堪牧民者以補州府官仍清縣令之選及責隨朝
七品外任六品以上官各保堪任縣令者一員如他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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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贓並從坐其資厯已係正七品及見任縣令者皆聽
寄理俟秩滿升遷復令監察以時巡按有不法及不任
職者究治之則實惠及民而民心固矣五曰博謀羣臣
以定大計比者徙河北軍戸百萬餘口于河南雖革去
冗濫而所存猶四十二萬有竒嵗支粟三百八十餘萬
斛致竭一路終嵗之斂不能贍此不耕不戰之人雖無
邉事亦將坐困況兵事方興未見息期耶近欲分布㳂
河使自種殖然㳺惰之人不知耕稼羣飲賭博習以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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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是徒煩有司徴索課租而已舉數百萬衆坐縻廩給
緩之則用闕急之則民疲朝廷惟此一事已不知所處
又何以待敵哉是蓋不審於初不計其後致此誤也使
初遷時去留從其所願則欲來者是足以自贍之家何
假官廩其留者必有避難之所不必强遣當不至今日
措畫之難古昔人君將舉大事則謀及乃心謀及卿士
庶人卜筮乞自今凡有大事必令省院臺諫及隨朝五
品以上官同議為便六曰重官賞以勸有功陛下即位
[109-14b]
以來屢沛覃恩以均大慶不吝官爵以激人心至有未
滿一任而併進十級承應未出職而已帶驃騎榮禄者
冗濫之極至于如此復開鬻爵進獻之門然則被堅執
鋭効死行陣者何所勸哉官本虛名特出於人主之口
而天下之人極意趨慕者以朝廷愛重耳若不計勲勞
朝授一官暮陞一職人亦將輕之而不慕矣已然之事
既不可咎伏願陛下重惜將來無使公器為尋常之具
功賞為僥倖所乘又今之散官動至三品有司艱於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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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宜於減罷八資内量増階數易以美名庶幾厯官者
不至於太驟而國家恩權不失之太輕矣七曰選將帥
以明軍法夫將者國之司命天下所賴以安危者也舉
萬衆之命付之一人呼吸之間以决生死其任顧不重
歟自北兵入境野戰則全軍俱殃城守則闔郡被屠豈
皆士卒單弱守備不嚴哉特以庸將不知用兵之道而
已古語云三辰不軌取士為相四夷交侵拔卒為將今
之將帥大抵先論出身官品或門閥膏梁之子或親故
[109-15b]
假託之流平居則意氣自髙遇敵則首尾退縮將帥既
自畏怯士卒夫誰肯前又居常裒刻納其饋獻士卒因
之以擾良民而莫可制及率之應敵在途則前後亂行
頓次則排門擇屋恐逼小民恣其求索以此責其畏法
死事豈不難哉況今軍官數多自千户而上有萬户有
副統有都統有副提控十羊九牧號令不一動相牽制
切聞國初取天下元帥而下惟有萬户所統軍士不下
數萬人專制一路豈在多哉多則易擇少則易精今之
[109-16a]
軍法每二十五人為一穆昆四穆昆為一千戸穆昆之
下有佛寧一人旗鼓司火頭五人其任戰者纔十有八
人而已又為頭目選其壯徤以給使令則是一千戸所
統不及百人不足成其隊伍矣古之良將常與士卒同
甘苦今軍官既有俸廩又有券糧一日之給兼數十人
之用將帥則豐飽有餘士卒則飢寒不足曷若裁省冗
食而加之軍士哉伏乞明勅大臣精選通曉軍政者分
詣諸路編列隊伍要必五十人為一穆昆四穆昆為一
[109-16b]
千戸五千户為一萬户謂之散將萬人設一都統謂之
大將總之帥府數不足者皆併之其副統副提控及無
軍虛設都統萬户者悉罷省仍勅省院大臣及内外五
品以上各舉方畧優長武勇出衆材堪將帥者一二人
不限官品以充萬户以上都統元帥之職千户以下選
軍中有謀略武藝為衆所服者充申明軍法居常敎閲
必使將帥明於竒正虛實之數士卒熟于坐作進退之
節至于弓矢鎧仗須令自負習於勞苦若有所犯必刑
[109-17a]
無赦則將帥得人士氣日振可以待敵矣八曰練士卒
以振兵威昔周世宗常曰兵貴精而不貴多百農夫不
能養一戰士奈何朘民脂膏養此無用之卒苟健懦不
分衆何以勸因大蒐軍卒遂下淮南取三關兵不血刅
選練之力也唐魏徵曰兵在以道御之而已御壮徤足
以無敵于天下何取細弱以増虚數比者凡戰多敗非
由兵少正以其多而不分健懦故為敵所乘懦者先奔
健者不能獨戰而遂潰此所以取敗也今莫若選差習
[109-17b]
兵公正之官将已籍軍人隨其所長而類試之其武藝
出衆者别作一軍量増口糧時加訓練視等第而賞之
如此則人人激厲爭効所長而衰懦者亦有可用之漸
矣昔唐文皇出征常分其軍為上中下凡臨敵則觀其
强弱使下當其上而上當其中中當其下敵乘下軍不
過奔逐數歩而上軍中軍已勝其二軍用是常勝蓋古
之将帥亦有以懦兵委敵者要在預為分别不使混淆
耳上覽書不悦詔付尚書省詰之宰執惡其紛更諸事
[109-18a]
謂所言多不當於是規惶懼待罪詔諭曰朕始以規有
放歸山林之語故令詰之乃辭以不識忌諱意謂朕惡
其言而怒也朕初無意加罪其令御史臺諭之尋出為
徐州帥府經歴官正大元年召為右司諫數上章言事
尋權吏部郎中時詔羣臣議修復河中府規與楊雲翼
等言河中今為無人之境陜西民力疲乏修之亦不能
守不若以見屯軍士量力補治待其可守即修之未晩
也從之未幾坐事解職初吏部尚書趙伯成坐銓選吏
[109-18b]
員出身王京與進士王著塡開封警巡判官見闕為京
所訟免官規亦坐之是年十一月改充補闕十二月言
將相非材且薦數人可用者二年正月規及臺諫同奏
五事一乞尚書省提控樞密院如大定明昌故事二簡
留親衛軍三沙汰冗軍減行樞密院帥府四選大臣為
宣撫使招集流亡以實邊防五選官置所議一切省減
略施行之四月以大旱詔規審理寃滯臨發上奏今河
南一路便宜行院帥府從宜凡二十處陜西行尚書省
[109-19a]
二帥府五皆得以便宜殺人寃獄在此不在州縣又曰
雨水不時則責審理然則職燮理者當何如上善其言
而不能有為也十一月上召完顔蘇哷及規入見面諭
曰宋人輕犯邊界我以輕騎襲之冀其懲創告和以息
吾民耳宋果行成尚欲用兵乎卿等當識此意規進曰
帝王之兵貴於萬全昔光武中興所征必克猶言毎一
出兵頭須為白兵不妄動如此上善之四年三月上召
羣臣喻以陜西事曰方春北方馬漸羸瘠秋髙大勢併
[109-19b]
來何以支持朕已喻哈達盡力决一戰矣卿等以為如
何又言和事無益薩哈連力破和議薩布言今已遣和
使可中輟乎餘皆無言規獨進曰兵難遥度百聞不如
一見臣嘗任陜西官近年又屢到陜西兵將冗懦恐不
可用未如聖料言未終烏庫哩四和曰陳規之言非是
臣近至陜西軍士勇鋭皆思一戰監察御史完顔錫馨
從而和之上首肯又泛言和事規對曰和事固非上䇿
又不可必成然方今事勢不得不然使彼難從猶可以
[109-20a]
激厲將士以待其變上不以為然明日又令集議省中
欲罷和事羣臣多以和為便乃詔行省斟酌發遣而事
竟不行十月規與右拾遺李大節上章劾同判大睦親
事薩哈連諂佞招權納賄及不公事由是薩哈連竟出
為中京留守朝廷快之五年二月又與大節言三事一
將帥出兵毎為近臣牽制不得專輒二近侍送宣傳㫖
公受賂遺失朝廷體可一切禁絶三罪同罰異何以使
人上嘉納焉初宣宗嘗召文繡署令王夀孫作大紅半
[109-20b]
身繡衣且戒以勿令陳規知及成進召夀孫問曰曽令
陳規輩知否夀孫頓首言臣侍禁庭凡宮中大小事不
敢為外人言況親被聖訓乎上因歎曰陳規若知必以
華飾諌我我實畏其言蓋規言事不假借朝望甚重凡
宮中舉事上必曰恐陳規有言一時近臣切議惟畏陳
正叔耳挺然一時直士也後出為中京副留守未赴卒
士論惜之規博學能文詩亦有律度為人剛毅質實有
古人風篤於學問至老不廢渾源劉從益見其所上八
[109-21a]
事歎曰宰相材也每與人論及時事輒憤惋蓋傷其言
之不行也南渡後諌官稱許古陳規而規不以訐直自
名尤見重云死之日家無一金知友為葬之子良臣
許古字道眞汾陽軍節度使致仕安仁子也登明昌五
年詞賦進士第貞祐初自左拾遺拜監察御史時宣宗
遷汴信任丞相髙琪無恢復之謀古上章曰自中都失
守廟社陵寢宮室府庫至于圖籍重器百年積累一朝
棄之惟聖主痛悼之心至為深切夙夜思懼所以建中
[109-21b]
興之功者未嘗少置也為臣子者食禄受責其能無愧
乎且閭閻細民猶顒望朝廷整訓師徒為恢復計而今
纔聞拒河自保又盡徒諸路軍戸河南彼既棄其恒產
無以自生土居之民復被其擾臣不知誰為此謀者然
業已如是但當議所以處之使軍無妄費民不至困窮
則善矣臣聞安危所繫在於一相孔子稱危而不持顚
而不扶則將焉用事勢至此不知執政者毎對天顔何
以仰荅清問也今之所急莫若得人如前御史大夫費
[109-22a]
摩徳仁工部尚書孫徳淵忠諒明敏可以大用近皆許
告老願復起而任之必能有所建立以利國家太子太
師致仕孫鐸雖頗衰疾如有大議猶可賜召或就問之
人才自古所雖凡知治體者皆當重惜況此耆舊豈宜
輕棄哉若乃臨事不盡其心雖盡心而不明於理得無
益失無損者縱其尚壯亦安所用方時多難固不容碌
碌之徒備員尸素以塞賢路也惟陛下宸衷剛斷黜陟
一新以幸天下臣前為拾遺時已嘗備論擇相之道乞
[109-22b]
取臣前奏并今所言加審思焉臣又聞將者民之司命
國家安危所繫故古之人君必重其選為將者亦必以
天下為己任夫將者貴謀而賤戰必也賞罰使人信之
而不疑權謀使人由之而不知三軍奔走號令以取勝
然後中心誠服而樂為之用邇來城守不堅臨戰輙北
皆以將之不才故也私於所暱賞罰不公至於衆怨而
懼其生變則撫摩慰藉一切為姑息之事由是兵輕其
將將畏其兵尚能使之出力以禦敵乎願令腹心之臣
[109-23a]
及閑於兵事者各舉所知果得眞才優加寵任則戰功
可期矣如河東宣撫使胥鼎山東宣撫使完顔弼涿州
刺史内族蘇爾坦昭義節度使必喇阿嚕岱或忠勤勇
幹或重厚有謀皆可任之以扞方面又曰河北諸路以
都城既失軍户盡遷將謂國家舉而棄之州縣官往往
逃奔河南乞令所在根括立期遣還違者勿復錄用未
嘗離任者議加恩賚如願自効河北者亦聴陳請仍先
嘗之減其日月州縣長貳官並令兼領軍職許擇軍中
[109-23b]
有才略膽勇者為頭目或加爵命以收其心能取一府
者即授為府長官州縣亦如之使人懷復土之心别遣
忠實幹濟者以文檄官賞招諸脅從人彼既苦於敵役
來者必多敵勢當自削有司不知出此而但為清野計
事無緩急惟期速辦今晩禾十損七八逺近危懼所謀
可謂大戾矣又曰京師諸夏根本況今常宿重兵緩急
征討必由於此平時尚宜優於外路使百姓有所蓄積
雖在私室猶公家也今有司搜括餘糧致轉販者無復
[109-24a]
敢入宜即止之臣頃看讀陳言見其盡心竭誠以吐正
論者率皆草澤疎賤之人況在百僚豈無為國深憂進
章疏者乎誠宜明勅中外使得盡言不諱則太平之長
䇿出矣詔付尚書省略施行焉尋遷尚書左司員外郎
兼起居注無何轉右司諫時丞相髙琪立法職官有犯
皆的決古及左司諌穆延呼喇勒上言曰禮義亷恥以
治君子刑罰威獄以治小人此萬世不易論也近者朝
廷急於求治有司奏請從權立法職官有犯應贖者亦
[109-24b]
多的決夫爵祿所以馭貴也貴不免辱則卑賤者又何
加焉車駕所駐非同征行而凡科徴小過皆以軍期罪
之不已甚乎陛下仁恕決非本心殆有司不思寛静可
以措安而專事督責故耳且百官皆朝廷遴選多由文
行武功閥閲而進乃與凡庶等則享爵祿者亦不足為
榮矣抑又有大可慮者為上者將曰官猶不免民復何
辭則苛暴之政日行為下者將曰彼既亦然吾復何恥
則陵犯之心益肆其弊豈勝言哉伏願依元年赦恩刑
[109-25a]
不上大夫之文削此一切之法幸甚上初欲行之而髙
琪固執以為不可遂寢四年以右司諌兼侍御史時大
兵越潼關而東詔尚書省集百官議古上言曰兵踰闗
而朝廷甫知此蓋諸將欺蔽罪也雖然大兵駐閿鄉境
數日不動意者恐吾河南之軍逆諸前陜西之衆議其
後或欲先令覘者伺趨向之便或以深入人境非其地
利而自危所以觀望未遽進也此時正宜選募鋭卒併
力擊之且開其歸路彼既疑惑遇敵必走我衆從而襲
[109-25b]
之其破必矣上以示尚書省髙琪沮其議遂不行是月
始置招賢所令古等領其事興定元年七月上聞宋兵
連陷贛榆漣水諸縣且獲偽檄辭多詆斥因諭宰臣曰
宋人構禍久矣朕姑含容者衆慮開兵端以勞吾民耳
今數見侵將何以處卿等其與百官議於是集衆議于
都堂古曰宋人孱弱畏我素深且知北兵方强將恃我
為屛蔽雖時跳梁計不不敢深入其侮慢之語特市井
屠沽兒所為烏足較之止當命有司移文諭以本朝累
[109-26a]
有大造及聖主兼愛生靈意彼若有知復尋舊好則又
何求其或怙惡不悛舉衆討之顧亦未晩也時預議者
十餘人雖或小異而大略則一既而丞相髙琪等奏百
官之議咸請嚴兵設備以逸待勞此上策也上善之時
朝廷以諸路把軍官時有不和不聽更相訴訟古上言
曰臣以為善者有勸惡者有懲國之大法也苟善惡不
聞則上下相䝉懲勸無所施矣上嘉納之古以朝廷欲
舉兵伐宋上疏諫曰昔大定初宋人犯宿州已而屢敗
[109-26b]
世宗料其不敢進乞和乃勅元帥府遣人議之自是太
平幾三十年泰和中韓侂胄妄開邊釁章宗遣駙馬布
薩揆討之揆慮兵興費重不能久支隂遣侂胄族人賫
乃祖𤦺畫像及家牒偽為歸附以見邱崈因之繼好振
旅而還夫以世宗章宗之隆府庫充實天下富庶猶先
俯屈以即成功告之祖廟書之史冊為萬世美談今其
可不務乎今大兵少息若復南邊無事則太平不逺矣
或為專用威武可使宋人屈服此殆虛言不究實用借
[109-27a]
令時獲小㨗亦不足多賀彼見吾勢大必堅守不出我
軍倉猝無得須還以就糧彼復乘而襲之使我欲戰不
得欲退不能則休兵之期廼未見也況彼有江南蓄積
之餘我止河南一路征斂之弊可為寒心願陛下隱忍
包容速行此策果通和則大兵聞之亦將歛跡以吾無
掣肘故也河南既得息肩然後經略朔方則陛下享中
興之福天下賴涵養之慶矣惟陛下略近功慮後患不
勝幸甚上是之命古草議和牒文既成以示宰臣宰臣
[109-27b]
言其有哀祈之意自示微弱遂不用監察御史鈕祜祿
蘇卜實劾𣙜貨司同提舉毛端卿貪汚不法古以詞理
繁雜輒為刪定有脱漏蘓卜實以聞削官一階解職特
免殿三年正月尚書省奏諫官闕員因以古為請上曰
朕昨暮方思古而卿等及之正合朕意其趨召之復拜
左補闕八月削官四階解職初朝廷遣近侍局直長温
都伯嘉努暨刑部侍郎鄂屯哈斯罕徙吉州之民於丹
以避兵鋒州民重遷遮道控訴伯嘉努諭以天子恐傷
[109-28a]
百姓之意且令召晉安兵將護老幼以行衆意兵至則
必見强也迺譟入州署索伯嘉努殺之哈斯罕畏禍矯
徇衆情與之會飲歌樂盡日衆肩&KR1053導擁讙呼拜謝而
去既還詔古與監察御史赫舍哩徳倫鞫之諭㫖曰伯
嘉努之死皆哈斯罕所賣也其閲實以聞鄂屯哈斯罕
既下獄上怒甚亟欲得其情以正典刑而古等頗寛縱
之哈斯罕自縊死有司以故出論罪遂有是罰哀宗初
即位召為補闕俄遷左司諌言事稍不及昔時未幾致
[109-28b]
仕居伊陽郡守為起伊川亭古姓嗜酒老而未衰毎乘
舟出村落間留飲或十數日不歸及泝流而上老稚爭
為挽舟數十里不絶其為時人愛慕如此正大七年卒
年七十四古平生好為詩及書然不為士大夫所重時
論但稱其直云天興間有右司諌陳岢者遇事輒言無
少隱上嘗面奬及汴京被兵屢上封事言得失請戰一
書尤為剴切其略云今日之事皆出陛下不斷將相怯
懦若因循不決一旦無如之何恐君臣相對涕泣而已
[109-29a]
可謂切中時病而時相特嘉喀齊喀等沮之策不行識
者惜焉岢字和之滄州人大安元年進士
贊曰宣宗即位孜孜焉以繼述世宗為志而其所為一
切反之大定講和南北稱治貞祐用兵生民塗炭石琚
為相君臣之間務行寛厚髙琪秉政惡儒喜吏上下苛
察完顏蘇哷首攻琪惡謂琪必亂紀綱陳規力言刀筆
吏殘虐恐壞風俗許古請與宋和辭極忠愛三人所言
皆切中時病有古諍臣之風焉宣宗知其為直而不用
[109-29b]
其言如是而欲比隆世宗難矣
 
 
 
 
 
 
 金史卷一百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