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01 弇州四部稿-明-王世貞 (WYG)


[315-1a]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續稿巻一百四十一
            明 王世貞 撰
文部
 誌
  右泉郁公暨元配劉孺人合塟誌
我外王父右泉公之捐館舍也實丁未八月十一日云
居七嵗而塟而未有誌銘也其二十又七載為甲戌之
[315-1b]
月日而外王母劉孺人始亦捐館盖年九十矣又五載
而公之二女暨其子謀於世貞兄弟将合公之兆而屬
世貞曰是惡可以二老人冺冺也公之所以未及誌銘
也傷哉難言之矣日公塟而先大夫視浙師曰姑少間
微余疇能悉公者乃竟用王事鞅掌終而未及誌銘也
嗚呼微不佞疇能繼先大夫志也公姓郁氏其先晉之
髙平冠帶族徙而吴者有節推公己又徙而崑有朝議
公待制公入明而居常熟之沙頭後有憲僉公華容公
[315-2a]
劉孺人者家常熟之穿山亦著姓其後悉割𨽻太倉遂
俱為太倉人而孺人之父曰髙平公玠與華容公善許
以孺人字公公生十四年而華容公卒官公匍匐萬里
以䘮歸是時憲僉公移官滇上有母沈太宜人其留侍
者張宜人稱公祖母而公之母曹孺人凡三世皆哭華
容公其老者至寢疾公入茹荼痛隠色而加慰養出治
䘮事哭踊如禮亡何沈太宜人竟卒憲僉公持服歸居
嵗餘亦卒君以孤童三更大變其居喪治家肅如也鄉
[315-2b]
里人相指目郁氏有子矣而華容公父子為亷吏不能
無憂饘粥劉翁聞而曰幸依我毋責若幣也公遂與孺
人成禮於劉氏而㑹聞曹孺人病相與歸奉湯藥不解
帶而更侍者數十晝夜其居曹孺人喪視如華容公加
治則孺人相之也自是復徃来劉翁所而孺人之母曰
蔣有材行以孺人一女故且賢之數徙槖於郁孺人不
自名其有以佐公用而張宜人老且病困公率諸弟孺
人率諸弟婦奉湯藥如曹孺人始曹孺人之卒也謂孺
[315-3a]
人曰吾不逮姑也以累若安得異日若婦之為若也張
宜人曰若代吾婦婦吾累若嗟乎安得異日若婦之為
若也公之諸弟窶不能家謀盡欲毁先廬而公乃竊歎
曰毋若吾憲僉公之手澤乎哉孺人曰無傷也歸而謀
之母蒋復益槖以給諸弟俾徙箸逾於舊然公自度産
日益挫孺人乃以勤儉佐之鼔舞僮使得其力稍稍裕
矣公踈眉目善言笑好客客雖卑小母使失意而所遘
若賢貴&KR0057周還不失其於族為大宗子然行卑其長者
[315-3b]
大父伯叔父資其謀而幼者資其决即孺人時時出酒
脯損装槖嵗時就公夫婦懽如也治一圃隔舍西水有
魚池花木桃李柑橘之屬酒數行甘鮮逓進呼盧藏彄
竟日夕忘倦公故仕官家子能熟習公卿大夫之業而
&KR0057好之所抄錄㕘考積數十帙人或有所疑者叩之
立應則相顧曰是未嘗走百里外其腹豈縉紳籍耶乃
又似肉譜公嘗謂士必繇科第可以攄而其為諸生不
利入貲為楚府典寶不肯赴生平僅一再御冠帶而已
[315-4a]
竟以幅巾单練終其身自吾妣之為公長女而歸先大
夫為御史而世貞後成進士公乃大喜曰吾始者得聞
之而今得見之又身與有之也然亡何以脾疾卒得夀
僅六十有三始公年四十八時有一子曰劉将冠矣而
夭痛極不欲生孺人憫之曰吾已則已耳公尚可子也
為謀置貳彭舉一子曰鈞鈞生弱目猶閉孺人抱而䑛
之始開為其弱也日置之股自是復連舉子鉞釴視若
鈞矣孺人之所出者次女歸於王為吾再從兄世完又
[315-4b]
次女歸於陸為秀才旅携以文學名然皆夭亡子依孺
人以居久之而倭㓂作是時釴已出後公之弟遂孺人
乃謂鈞鉞曰卒㓂至而吾三&KR0276者不易完也幸長姊城
居可依耳若曹勉之毌蕩佚我先人廬産而孺人徙居
日適先妣自燕歸嵗有嵗共緡錢米帛日有日供醪肉
&KR0755粉之屬而孺人老卧床褥二女時時起問痾癢薦湯
沐以至中夜呼粥飲不待再而具最後生則復為嬰兒
而逝若寢熟者皆二女力也二女於格當旌業上之部
[315-5a]
使者矣公復舉一女亦彭出歸奚某鈞嘗娶吕氏生子
某女適諸生王應賓育於陸之嫠者鉞娶闕/氏生闕/
嗚呼世貞少則侍公愷悌爾雅所談說引喻居然有前
輩典刑己矣邈乎遼矣孺人之拮据治生逮下為徳以
不妬成公後及其晩節居順恬約以不忮成二女節孝
良哉乎母也乃若公之先吾父母往也順也且獲終孺
人之大耋固也其後吾父母徃也為吾父母之後者而
俾之志寜能無傷也其志而不銘者何不敢銘也公嘗
[315-5b]
有官矣而稱右泉公者何别號也亦公志也公諱遵字
子道憲僉公諱容華容公諱勲其書諱者里人邵弁也
  中憲大夫浙江按察司按察副使定山袁公生志
公之解温處節而歸也時猶在彊仕云天下惜其壯而
才用之不竟而扼腕於萋菲之遘公顧頺然以酒自放
絶口不及宦時事者二十餘年一日治夀蔵而頗次其
生閥履歴以屬世貞曰吾老矣寧藉子之言而市吾知
於吾所不知之後人雖然吾甚愛子言而亦唯子是信
[315-6a]
子姑有以愉快我世貞通家子也又獲肺腑事公即不
文而敢以辭公名祖庚字䋲之其先袁氏出汝南為蘓
之吴縣人竹雪翁綱者贅於長洲陽山之恵氏遂為長
洲人綱生瓘曰梅月翁有四子季曰陽涇翁校則公之
考封中憲大夫荆州守也娶於朱封恭人寔生公公生
而警頴至性過人六嵗時中憲公有里中逮至挫産朱
恭人嘗旰不得食而宿少食以飼公公竟弗肯食曰兒
詎能先母飽也十四工屬文母舅太守公見而大驚曰
[315-6b]
是兒必為諸生冠居二嵗補邑諸生又三嵗廩於學自
是儁聲欝&KR0613起而又三嵗當郡及學使者試遂連冠諸
生秋舉應天薦明年春薦南宫成進士公時甫踰冠白
晳美麗出則人目屬之而又夙負秇文聲謂且首應館
選公謝曰生不恒鷄鳴戚施平津門何自分翹材一席
地己果弗預選則謂公京秩可有也公又謝曰生不能
於元子思坊半面令公亦何自京秩也巳而果得紹興
府推官公坐主尹太史臺聞而益賢重公指謂人夫夫
[315-7a]
真定山也定山者公故别號也公之為推官其始人猶
以少年易之公乃抑絀舞文吏兩造立剔吏踧踖無所
容手乃獄成則又若老吏吏為心死曰吾不能從公籍
衣食矣公遂以才假守事尋兼綰山隂㑹稽兩篆每晨
朝奏牘數十案皆滿士大夫納謁踵相次而公愈整暇
又能以其間過從讌㳺稽山鏡水公雖用嚴明得吏畏
其事單赤惻乎惟恐傷之也視公帑若私帑即一錢不
妄用之也郡人相率呼公袁青天袁青天云巳或稱袁
[315-7b]
父而臺使者後先覈公治辦狀皆最凡以卓異薦者六
褒奨亦如之滿考應尺一徵至吏部部之佐張文毅公
治嘗為公坐主而才之擬公給事中則以年未三十格
再擬公驗封郎則又為他有力者格僅得禮部主客司
主事尋勞日本貢使於南都䕶之歸錫宴四明禮度卒
獲還轉精膳員外郎進郎中公以望次當轉儀曹間謂
其偶曰安能鬱鬱日抱案視人鼻孔行止同舍郎鄉人
某不欲言其名故調公曰審爾當膝折耶公曰為縣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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拊循黔首胡折也同舍郎乃以語用事者袁君厭承明
矣亡何出知湖廣荆州府荆州有悍王數以計困守守
毋得善去者公慷慨曰彼非人臣子哉遂之郡前是守
日供水取之沙市沙市去郡齋十里而遥公指齋傍地
曰是可井也他果菜亦故取沙市供公既為井而又指
傍隙地曰是可圃也諸宴㑹器故取之肆公謂蔵吏曰
是可置而恒也繇是日所動息毫髪不以煩民守五鼓
起坐堂皇吏以次請署公一目之則曰某事急某事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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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署竟進兩造者使畢吐其情偽以片語而决顧視日
猶未昳也乃曰守休矣悍王時使人覘守何狀已又覘
庭空而車門外食館亦空無淹宿乃謬為恭敬公有朝
謁輙留飲悍王揚觶而曰守飲幾何公徐曰唯王命之
王欲浮大白公則亦浮大白王告弗任公乃亦報弗任
然竟不能得公一醉態盖始甚驩既而慨然曰毋令守
見短也而公所齎給諸王孫奉緡以季支毋愆約公毎
謂人守市愛赤子名而使天子之維藩日口腹之是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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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恣奸黠為陸海胡倒置也悍王以是益心服公而不
敢他有所干請一切治理流聞臺使者婁騰薦書上公
以二尊人老上書欲歸養相國華亭徐公力止之曰守
輕舍荆耶荆數十年無此守則何能輕舍守譬之用兵
勢已如破竹而可中止哉守之考三載績今相國張公
以太史里居貽公文二章指具如徐公語在郡志中當
是時浙數中冦而温䖏當其衝朝議急之以公才遷其
地兵備副使公至則發兵徼冦惰歸大有所斬獲事聞
[315-9b]
賜白金文幣其又明年冦大舉犯温且萬人温見兵不
能三之一而又以分布故益弱公念磐石扼冦出入道
輕騎先㩀之冦尋來爭不能得乃散掠四野而公所伏
卒亦時得其掠者首時男女避冦趣城襁相屬守将欲
拒弗納公曰吾在他不虞開門納之所全活以萬計而
鄉人王按察徳自詭知兵從鄉里異軍蒼頭要公過議
軍事欲以輕騎夜入郡視毋時徳所領騎不能數十百
公止之曰公不能得賊要害柰何遽穿其中希萬一倖
[315-10a]
徳不聴未明遇賊遂闘死公購得屍猶祼露即解所衣
繒錦衣之調棺斂治喪事而露章督府自劾時公所部
他将軍婁有斬獲人謂且緩之當以功贖而公不可曰
柰何以一官故忍於逝者時督府胡公宗憲按察徳同
年也遂上公所自劾書得㫖鐫一級調用胡公乃謂公
公功可贖也吾不忍於逝者公謝曰固不佞意也始戚
将軍繼光以援兵至而公身逆之道逢田中子疑其狀
甫渡江而田中子哨聲起諸伏盡發急追公不及而從
[315-10b]
者多糜碎公歎曰使我不為王按察者非天乎而前是
永嘉令江潮以墨聞公持之急又著其事考語公雖歸
待次而屬大計令自度不得免衘公甚乃恣衊公因覬
得自解而有慎御史者入令讒輙䟽公不職報罷公乃
笑曰善乎御史之言使我異日不終為王按察者非天
乎而公之解温䖏事郡邑有恒饋可直五百金公以問
從吏曰例也公笑曰例自吾始盡郤之㡬無以為歸計
而幸中憲公工墾田田可贏千畆公乃節縮浮費傍産
[315-11a]
小拓季嵗加三之二既蚤廢放於酒而吴多佳山水花
之日月之夕非艱疾無虚晷然所携不過一尊榼與二
三故人共之以故不槖損而其奉二尊人昕夕伏臈唯
謹既咸躋上夀以殁治喪用孝聞里中公既儉於財不
能為浮施而至族戚誼故有緩急未嘗不立應也善謔
浪不恒矜荘間及義憤則慨然見聲色吴中嵗婁侵而
長吏佐之虐者公時時竊歎每謂人吾不能如前輩陸
浚明盖陸公於公知已而好指誚不避顯貴人故公&KR0057
[315-11b]
惡深文吏每云法不可盡使我盡法者我何讓張廷尉
趙少府也其始司理紹興而守荆凡再與鄉試事得沈
通政束為浙士第一後以直諫名聞天下他所舉若王
少宰篆馬廷尉三才張大㕘楚城皆表表者故陳方伯
子兼寛中而緩事人或謂與公性異而交好至白首無
間言先司馬公與公同舉進士長於公一紀而事每推
公居謂剚劇賈銳我能並騖康荘至冺機杜權不如逺
矣夫以公之一為司理一為守皆雄劇郡而皆有赫赫
[315-12a]
聲者其於嘉靖中循法吏疇能再屈指也夫所謂冺機
杜權者三事大臣用也然而卒不驗者何也王按察不
沽首賊不為損功公不嚴待墨令不為損名嗟嗟乎功
名之際信難言哉不然以公之才亷而何至如陳夀語
應變将略非其所長又何至作黄次公損治郡名也雖
然縱天弢解天袠屈信逍揺以樂長年公可謂不受侮
造物者矣公所治壙在吴邑陽山西之鴉哺墩先塟其
偶文王二恭人而虗其中以俟曰吾不諱世諱也達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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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公以正徳之已夘嵗生生六十二而夀蔵成明年而
世貞志之凡三娶文恭人而有子一人曰太學生思娶
唐氏女孫男二諸生懋貴娶朱氏懋質聘毛氏曽孫男
一士驥聘劉氏王恭人舉一女適唐某最後曰謝孺人
以例不及封無出側室二恵氏亦無出潘氏舉二女許
氏徐淳孝徐熙學皆搢紳名族
  張幼于生志
嘉靖中以制科之業稱公車者無若吾郡吴三張曰伯
[315-13a]
起曰幼于曰叔貽幼于始字仲舉一曰敉叔貽尋夭而
是二人皆厭去其業為古文辭益壮麗其名亦益著幼
于交逰徧海内咸欲薦不朽之策於幼于弗顧也一日
東訪余弇中而請曰有樂丘之石以干子余愕弗敢應
己而曰不佞少長於君八嵗柰何任君身後幼于曰固
也世有不可知者我先子則猶可得之子子先我則無
若子何兹乃有二幸夫及子之身而得不朽我也與我
及之身而得覩子之所不朽我也子以為何若然則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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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君傳而誌為幼于又曰傳者傳也誌者志也我藉
子而傳之乎則無若藉子而志我之志也於是為張幼
于生誌幼于初名鵬翼已更名獻翼其先自鳳陽徙而
金陵已又徙而呉為望族王父凖能積著起家有四子
以伯氏叔氏材任治生棄之賈而仲季恂恂守經術仲
卒繇鄉舉至台郡司理季㳺太學得金吾幕職而叔氏
遂大廓其産以誼侠聞至傾郡邑叔即幼于之父所謂
雲槎䖏士冲者也當是時䖏士以才能振其姓家所蓄
[315-14a]
三代敦鼎尊彛古圖畫書籍器翫即代稱膏華者莫敢
抗居恒自歎誰與我守者世得無以蔡中郎目我乎已
而伯起生又七年幼于生皆生而白晳姢好秀麗每出
市人連袂矘盻屬之曰誰家璧兒當非復塵世間物父
憐愛之為置師塾日誦數千言稍受筆即能破累紙而
所造語竒徃徃出意表年十七即以詩贄故翰林待詔
文翁文翁世所推伏前輩無兩輟食而讀謂其客陸禮
部師道曰吾與若俱不及也趣延入酒之而是時伯起
[315-14b]
業巳名文翁客居數嵗遂客及叔貽陸君亦折行而與
幼于稱詩友故皇甫按察汸彭䖏士年黄䖏士姬水今
劉按察鳳&KR0057相得唱酧無虗夕當是時操觚者以不得
幼于一語為歉幼于尋㳺南太學兩司成至不敢抗師
禮引以為上客然至每大試輒不獲儁伯起雖一獲儁
其試南宫亦略如幼于故借悲叔貽之天而相率為厭
去然幼于之所謂厭去獨舉子業耳故治易至是益深
湛其思自比於絶韋折撾而不已盖十年之中而成三
[315-15a]
易曰犧經約説曰犧經雜說曰犧經臆說已有讀易紀
聞讀易韻考學易標聞後先将數十巻時人徃徃以愽
覈歸之而未有能顓習者幼于意不懌乃盡謝其故冠
裳幅巾短褐買輕舠呼筍輿縱㳺吴越諸名勝建牙握
節之使邦君大夫與搢紳逢掖之賢豪長者多幼于所
故識即非故識而耳幼于名者亡不延頸願結歡張先
生先生乃肯顧我幸甚坐未定輒命酒酒至則賦賦罷
則談談劇則卜夜稍不跡方以内黛粉蛾睩肩随之矣
[315-15b]
盖咸以何㸃擬幼于惟幼于亦自謂通隠也築室石湖
塢中貌㸃兄弟像而祠之始幼于之及䖏士公也雖甚
見憐愛而義方斬然小弗稱則賜朴而嫡母葉太君欲
而摩煦之若創其股生母許少君以有子故代家秉其
誨幼于不顓為慈幼于精専其思以奉父及二母於三
子中最為得二母心父及葉太君相繼歿幼于刻像私室以
朝夕起居至伏臈薦饋哭聲殷殷不絶少君為之感動
曰我幸亡恙是兒修辭色而奉養我他日卒不諱柰兒
[315-16a]
目枯何其事伯起荘甚然伯起介少可而幼于多許晩
節雖小異趣然未嘗一息而忘推兄也吹塤和篪洋洋
盈耳矣痛叔貽蚤逝亡以為地下者則謁誌銘於余諸
傳誄哀輓多屬之鉅公名人云吾所不欲得不敢以加
吾兄吾所欲得不敢不力於吾弟人以為實録幼于念
處士公先仲季父圽其奉侍二父益謹所進毳甘以日
計非産之珍以月計衣履翫好以嵗計五服之内宗戚
中表有恃而室家者急朋友之難逾於巳若故諸生劉
[315-16b]
喬祖姚懋言兄弟諱崑徐𤣥素許髙朱三重醫士馬應
龍㳺客張昻王人佐輩或館餼或治喪塟或受孤寄或
解紛難其始分誼不甚深徃徃竭財力為之弗計也若
素所敦重及貴人長者弗暇計矣幼于既以顯重性又
好客擊鮮飲醇之懽亡虗日以故環所居顧家橋里巷
車騎冠盖委積前後不絶守令傾耳而待幼于亦時有
闗説然不顓為所偏私人不能以是病幼于其兄弟所
居重於二千石然善自挹損舍人子有外鬬即被傷委
[315-17a]
頓猶好謝其敵而自引過至盗財物而露者猶掩覆之
不使竟也事詳家兒私語中家兒私語者幼于所自著
也幼于念以任俠婁挫産僅圖籍存而許少君益篤老
不能舍之而北所藴藉不得攄游跡漸近不敢過數百
里外娶婦朱為吾女甥賢亡子中嵗為幼于置貳舉三
子而婦圽三子曰里曰仭曰頃以仭嗣叔貽意尤念之
為倣顔氏家訓凢十八條垂四萬言以示軌物他所著
詩文又數十萬言其行世者十之六弇山人曰余讀幼
[315-17b]
于私語逺本天道邇證人事上標先徳下述己構喆昆
懿交纖善畢羅即毋論三子荅問為何所以立揚資事
之道備矣所著詩文最夥不名一家言其詣亦以先後
為至未大要才固而溢學積而宏今不必離古不必合
匠心成法過境輒㑹斯所以為秇苑之雄乎哉古者親
在不稱老今許少君八十匕箸無害而幼于虬鬚蝟磔
雙權若玉飲噉御内如少年乃遽斂其雄心而謀束身
之地以身托得無為吊詭乎哉吾敢以其志志之且為
[315-18a]
約曰自此而吾與子所乏者非日俟而續焉可也
  御史大夫連江吳公平嶺西前後功志
前是吳公以御史中丞撫嶺西而嶺東西無不被冦者
當是時御史大夫凌公以十萬衆蕩平諸巢穴而獨以
西冦屬公公練卒蒐乗廣儲蓄申賞罰轉怯令勇因形
為勢冦已厯厯堕股掌間而㑹諜得昭平三屯最强而
孽最甚即勵将士捲甲而趨大破之窮追出其背鹵斬
渠酋以下千三百七十餘級俘血屬三百有奇牛馬糧
[315-18b]
仗稱是㨗上加禄一等錫金幣優已北三河池咘咳諸
寇復叢起公議先其急者選將士分道襲擊復大破之
刜其腑鹵斬渠酋以下四千八百餘級俘血屬三千二
百有奇牛馬糧仗蓰於前㨗上詔錄一子入胄監錫金
幣差次之而公已八為右司徒矣未得代丁内艱去當
公之破賊時輙行視要害立城邑民人其良者而儲胥
之俾専精其力於南畆畫賦給役比於中土天子時時
心念一卿士能寛我南顧憂今者安在盖甫服除而太
[315-19a]
宰以全嶺之大帥請即進公御史大夫盡䕶嶺東西諸
將吏民一切得便宜從事於是嶺西之諸將吏民懽欣
鼔舞若離乳之赤子復歸父母之懷而其威徳之所流
聞則嶺東之人望公亦若望嵗公至而士飽馬騰將吏
覬勲唯敵是求公曰不榖拜天子之命綏靖若曹不可
究武姑以時消息久之府江之大桐江猺起與平樂昭
平永安茘浦猺媾而抄略行旅剽䖍廬畜浸淫及逺衆
議大征公曰大征費鉅莫措也且示之聲迫使匿也潜
[315-19b]
分兵為四哨屬文武大吏將之凢十餘戰躪其穴百十
餘䖏鹵斬酋渠以下千餘級俘血屬百有奇撫而即業
者五百餘家而亡何金鵝松栢深埇等㓂復繼起公即
移師合嶺東之勁為五哨分道掩撃復破之鹵斬酋渠
以下八百餘級俘血屬二百有奇先後㨗上詔錄一子
入胄監錫金幣如前盖聞之嶺東之地沃饒而其三垂
迫於閩粤及西南諸水國無所不通道是故利在海而
害亦在海嶺西之地墝埆深巖大壑箐棘毒瘴徃徃而
[315-20a]
是自職方之圖益闢而與猺獠接其人皆喜亂不憂死
勝則蝟集敗則鳥竄是故利不在山而害在山嶺東之
害故驟定無論國家之於猺獠取覊縻而己間不勝其
擾一&KR0679捕之然亦僅僅取懲艾雖以韓㐮毅之果王文
成翁㐮敏之𥮅亦不能盡快其志自隆萬之聞執政者
始務以威勝之决筴除勦於是凌公與前後大帥殷劉
諸公皆極其兵力不避鏌耶之憯而賊之授首於鋒鎩
者十已八九矣公之佐諸公當右臂時其兵力不隃勝
[315-20b]
賊乃能鼔其所不足而鹵斬恒過當及其繼諸公為大
帥其兵力數倍賊矣顧必抑其所有餘而鹵斬若稍不
稱㨗亦不時上公豈不愛肘金横玉之報顧上以節縣
官之帑而下以惜生人之命其愛有甚於肘金横玉故
也語云霜雪之後必有陽春吾兹為嶺右稱休矣召穆
公之詩曰矢其文德洽此四國公豈不亦仁人長者哉
公故與余知交而中表陸生某御公徳自嶺歸而以事
狀授余余為之敘其畧如此陸生倘以示公則為我併
[315-21a]
告公公今政成且入輔矣即有代者願以班定逺之語
任都䕶者語之也公吴姓名某嘗視學其地有賢聲當
二千石吏治時為天下最拜璽書金帛之賜云不獨以
武功顯
  張司馬定浙二亂志
萬厯十年之四月兵部右侍郎銅梁張公肖甫兼右僉
都御史來視浙師故有幕府親兵四千五百人其人多
括蒼頭郡民家子頗選而故胡少保倚之起戰功餉賚
[315-21b]
至麋縣官廩不訾故趙尚書來代稍稍為裁縮然猶月
一金而其兵分營九嵗率以七營防海汛汛畢乃歸是
時承平久當國者有所嚮以桒孔為急而士大夫争言
汰冗費稍及兵餉於是給事中䟽請减營兵廩三之一
無己而復請以新錢半之當幕府議錢法壅不行無所
得食則相率號於兩臺使者居間幕府幕府吴中丞善
言嘗守吾郡用循吏治效驟遷不習兵弗聴令予錢自
如乃洶洶為惡語冀以恫喝止吴公而吴公益持之堅
[315-22a]
顧僅兩臺使言之諸司道傍睨亡助者於是兵有二黠
魁曰馬文英楊廷用媾其黨噪於治餉僉事王許之門
許之跳遂闌入幕府吴公匿他室跡得之遂擁而至營
所以窘辱之者萬狀兩臺使來為請命稍稍解然猶責
吴公自書朘削狀以庫金二千為酒食資乃縱之歸其
明日二黠魁與他黠者自相團結更約束曰毋殺人毋
掠財出入必娖隊甲而中逵乃陽自縛以詣吴公及兩
臺使曰吾二人寔為之請受法他無與也然兵皆匣刅
[315-22b]
待矣諸公詗知其狀姑好語慰藉之莫敢誰何而具其
事聞上廟議以輕用兵則五千組練乗憤用壯勢何所
不至輕用帥帥或賤且選愞則兵益驕而他鎭皆胍决
掔振而起顧獨張公貴臣自令至填撫江南上谷皆以
談笑埽内亂是可樽爼治也於是公出而得便宜行事
之命吴以勒還里候勘公既拜命即促装朝辭而吳公
候代於苕霅間亡何而市民變復作杭十萬室五民蟻
襲幾與馮翊扶風埒邇來文漸密日相厲以濕束弗堪
[315-23a]
而城中諸柵各設役夫司干掫諸土著户捐錢粟募㳺
手充之前二嵗始更其法必以身受役者既惰不任又
相率倚豪有力以免而㳺手驟失募亦怨上虞人丁佐
卿僑處素舞文與市大猾相結假利便言之監司守令
俱不聴意忿忿曰謂我曹無爪距營兵之不若耶既而
謀諸市大猾曰官易與耳兵一振即茅靡且今跨裲襠
子揚揚九衢徒手飲酒肉官杜門不敢加咈息而獨柰
我何諸大猾稍稍動而㑹佐卿坐他法郡杖而嚢之三
[315-23b]
木諸大猾遂嗾衆奪之亡賴子冀得為所欲為者立響
應至千人謂一二薦紳是能免應役者相率焚燬其第
刼財帛以逞於是遂破兩臺使者門盡挾其衣装以出
監司而下走匿佛廬僅免而張公方與吴公代抵嘉禾
而警至公問候人曰兵哨海者發耶曰發矣畱者一營
無故耶曰猶未動也公曰速驅之尚可離而二也於是
從者皆惴恐無人色公談笑自如以五月朔抵臺治事
而諸亡賴嘯聚益衆盡毁諸柵及他麗譙掲長竿裂所
[315-24a]
掠相衣幟之裒白刄而嚮臺者可二千餘且欲㧞儲胥
以入公乃從數卒乗肩輿出迎謂之曰女曹毋反反則
天子移六師至族女矣且女必有所苦與甚不平衆乃
以司夜役告曰吾所苦苦而豪有力者獨不受役訴監
司郡邑若無耳者是以不平公曰易也柰何以女一憤
易女族即下令除之衆始㪚去衆雖已陽㪚而氣益張
其饑欲益熾乗夜復大掠諸巨室且徧火光燭天其囂
與巷哭聲達旦公秉燭坐堂皇草檄諭以禍福質明而
[315-24b]
布之通衢衆取裂之剽益甚公怒曰余奉命戢悍兵此
亂民之不討兵胡受戢已而計曰過可使也烏合可刈
也命逰擊徐景星俾以二營兵入召伍長而撫之曰前
幕府誠誤夫驅汝死而不使汝一飽汝寧無怏怏也今
者使汝以功飽可乎衆唯唯則又曰市亡賴子亂成矣
且無他勞不可以汝曹例為我盡力討捕之毋多殺多
殺不汝功衆踴躍聴命則又進馬文英楊廷用密謂曰
自縛而請者汝耶二黠魁謝死罪公笑曰壯士故不畏
[315-25a]
死雖然死法矣毋與而名者女為我倡衆捕亂功成詎
論贖有賞也即不幸死死義終有名今柰何不令天下
稱義士而叛卒乎哉二黠魁亦踴躍聴命公乃召徐景
星出所從驍勇為中軍俾營兵次之郡邑土團又次之
嚴部伍明約束遂前薄亂民敗之於菜市橋火場又敗
之褚家堂又敗之官巷口又敗之童家橋皆即行剽所
就俘纍纍反縳而詣臺者百五十餘人而丁佐卿在焉
公前已要臺使者至即訊得其倡謀者挾刄而腰金帛
[315-25b]
者凢五十餘人皆斬梟之轅門餘&KR0662放歸舍於是諸亡
賴子鳥獸㪚不敢復吐氣而郊遂之猾謀為應者甫及
門而遁唯恐跡之矣公上䟽具其事大約謂有司奉行
太過裁朘太甚苟欲以自成其名而不顧國體不察物
情醖醸酖毒積久必潰夫兵變民變此特二端耳天下
隠憂尚有深於此者廟議為之動稍稍厭悔操切言於
上下公所言諸郡國有所寛减而賜公飛魚衣及二品
服色以示褒異公念此悍卒猶未麗法急之則或生變
[315-26a]
假他事以罪之或密掩而斃之則法不振且人人自疑
因陽謂二黠魁曰功差足贖矣予之冠帶榜於營曰還
而餉餉如趙尚書時不以錢累若也咸帖然服獨二黠
魁者始賈衆怒辱吴中丞而當其自縛時又要衆以一
死蔽若曹誅姑予我棺殮給妻子費衆斂贈籯金數百
既免而不復反槖始大恨曰成我曹叛名者二豎也而
又賣我公既豁達大䖍治軍雖不廢法而不為煩苛衆
亦沾沾喜以張公幸赦我且厚我然其氣不無寖溢徃
[315-26b]
徃遨逰廛市間兒子視其人而加武斷焉人亦惴恐相
奉承莫敢誰何公既以亷得各營倡亂者名屬春汛復
當發七營哨公乃令治兵監司徐君顧君輩建牙誓師
甫嚴而㳺撃徐景星以名捕營各一人若陳徳勝若方
子龍若李文髙若張賢若陳文滿若吴章成若盧州詣
臺詰之曰女亂先也吾故欲貸女天子三尺不貸女遂
斬之己復捕馬文英楊廷用至曰女故自祈死今得死
晩矣且女美衣媮食而驕於衆又脅其資既免而不反
[315-27a]
槖夫復何言又斬之凢九首陳轅門外而使使馳赦七
營卒曰天子不欲盡僇女女自揣當死不今而後當盡
力為國禦圉衆人人股栗已伏地泣曰賜我生者公也
所不以死報公者有如日公又召其與討亂民者二營
諭曰吾得女主名而故隠之念嚮者尺寸勞耳且不欲
食吾言二營卒伏而泣曰賜我生者公也即公不遺我
尺寸所不以死報公者有如日城中外吏民耄倪讙且
呼曰我曹今者有生趣矣所不以死報公者有如日全
[315-27b]
浙之士民俄聞之俱加額曰浙自是無警矣弇山人方
卧病緒聞之客起而歎曰夫豈唯全浙吾吴自是無警
矣夫豈唯吾吴環浙而省者皆無警矣吾不能他及當
浙兵之初變而他幕府迫則為檄廣額外優以𡡾兵兵
醉飽倨謂市人若曹不父事我即一旦悔何及盖至宿
昔猶惴惴焉今而後知有天子三尺者誰力耶當公之
䟽再上上大悅進公右都御史兼左侍郎趣還都其顧
君兩徐君而下遷賚有差而追禠故中丞監司秩人以
[315-28a]
為當云弇山人曰吾少長於張公一嵗郎署時從六七
君子慷慨談說千古頫一世皆有餘銳焉公獨沈深雅
靚藏用不露乃今信之矣夫市民之鼔亂也狂刄若蝟
公單車直入恬然而亡撓色要之集義所生者非直膽
勇已也誅亂民利用速誅亂卒利用緩不佞竊或知之
速而能審緩而能密則非不佞所與知也公之赴浙不
佞嘗為詩以周條侯郭汾陽期公真能不負不佞哉詩
云君子如喜亂庶遄已君子如怒亂庶遄沮斯公謂矣
[315-28b]
  邢氏五世事畧志
邢故河間望其先以國為氏周公旦之叔子所謂邢茅
胙祭者也盖一再見於春秋而其仕齊者曰蒯瞶以節
顯仕曹魏者曰顒仕元魏者曰巒曰虯咸以政術顯曰
邵獨以文學大顯至唐而曰君牙者以武功顯至宋則
益顯不可屈指其為州邑不盡同然皆中原人無有籍
江右者明興而江左之邢始散縉紳間及嘉隆而中原
之邢乃復顯其徙自河間而為山東之臨邑者盖世世
[315-29a]
稱上豪而岢嵐公某以讀書明經舉鄉薦逰太學為吏
部選人得岢嵐守滿九載以節恵聞嘗坐迕中貴人瑾
稱詔罰粟千石岢嵐公槖若洗方憂之計無出一夕而
粟山積於雉門較其數則倍之矣岢嵐公有二子伯曰
贈公某仲曰䖏士公某贈公之為經術沈沈也又嘗裒
然諸生間以故雅自負伯子都諌公如黙成進士累僉
吏科都給事中而贈公時甫膺貢顧不肯受封曰使我
何以見岢嵐公然竟不第以愽野司訓終終而後得贈
[315-29b]
如某公官贈公有三子長即都諌公數長青𤨏廷諍嶽
嶽有古直臣風而與其僚論事不合為所中謫郡司理
謝政歸仲斷事公某豪爽有風槩例補太學上舍授丼
州行都司斷事季封公某習經術不就傍曉醫家言試
禮部髙等當得給事大醫令念親老乞徳藩良醫以歸
封公與斷事公俱名能治生得計然白圭之法以寛息
之而家隆隆起顧皆好施予義散其贏不顧嘗合三千
金新孔廟及學部使者賢之而旌以棹楔曰世徳名家
[315-30a]
封公以子山西道御史侗貴封如其官自封公之上距
岢嵐公三世矣皆有衣冠不齷齪田里而岢嵐公有一
弟某不仕子某薦於鄉第六人仕為寧晉令令中子復
應選貢有聲岢嵐公四丈夫子長即贈公其次為某貢
如贈公獨貴至順徳郡倅叔某不仕季某舉鄉薦亦第
六人名能詩而夭都諫公有九子長某以書事世廟拜
中書舍人仲舉鄉試而㑹都諫公之見背早不及家某
復以久宦削之九子者槖枵然也封公復先為經紀田
[315-30b]
産各直五千金甲第一區未室之佹半補太學而後治
私斷事公其相之矣封公有三子則今御史侗長而御
史少即頴異十八而膺㧞萃貢又六年進士髙第以文
學名海内其業分受之封公居恒稱封公之治太史公
也殆不减劉小中壘杜征南之於左氏日雌黄之與乙
而丹鉛加表矻矻無停手豈不賢於吾家子才誤書倍
蓰哉都諫公毎曰吾在責𤨏十二年不如季氏一青黎
二載歎其以仕奪也御史之叔若季為諸生擅奇儁故
[315-31a]
芥視科第矣其與中書君九人者距岢嵐公而四世者
也中書君長子某視御史為猶子而齒相若復同舉鄉
薦諸晜弟亦鮮不具衿紳者此距岢嵐公五世者也即
他若寧晉順徳斷事三公復不下數百指咸彬彬稱是
侍御謂余好談說公侯卿士年表及薦紳閥閱之盛盍
為我志之余謝不敏竊睹士大夫所稱邢氏之盛於山
東非甲而乙毋暇論崔盧李鄭即元魏之際所謂曰巒
曰虯曰邵者亦安能隃勝今日哉古之顯以世胄次亦
[315-31b]
門䕃此為滋生者也差易而今則必自七寸管搏而以
大小得之此為㧞起者也則甚難試屈指而數邢之顯
人不少皆㧞起安在其相籍也雖然舜有羶徳而人蟻
附之豈唯人蟻附之即造物亦蟻附之夫栽培傾覆天
之恒也是溉是封人之恒也余所聞於封公尚為徳不
己環臨邑而里居者無不衣食於邢若庾廩然盖不止
河之潤九里巳也三吴之吏民日加額侍御有後矣都
諫公而上逺不能悉以余所聞邢之顯安在其不相籍
[315-32a]
哉惟是不佞之先瑯琊著於晉於宋齊梁貂緜蝉聫長
淮並盈後千餘年而彷彿復始幾與中原之邢相望則
所謂籍者庶幾共之矣
  舊丞相府志
入西華門數百武更入重門又百餘武有大門北嚮其
髙與諸宫殿等為三門以通中涓指謂余此故丞相府
也廣廷延袤老樹嵯岈其間已而有堂巍然南嚮繇堂
背以入中涓曰此相府後堂也其壯麗亦可敵諸宫殿
[315-32b]
檜柏雜植皆數拱餘東南一樹亦老矣曰此五榖樹也
當初夏時其實若稻麥者則稻麥登為魚形則大水已
復繇堂背入甍棟逾壯麗曰此相府庭中十檜皆兩列
其本相距可十武而枝樛結為門若虬龍對攫奇恠不
可名狀曰丞相所植也丞相為誰曰故僇人胡惟庸也
樹之前數十武有□井曰胡相於井傍鑿一孔别取丼
酒轉注之詭為醴泉出邀髙帝親幸因而伏甲謀不軌
者也自丞相府而西數百武復有門自西門而又西千
[315-33a]
武而始為西門樓則大内矣攷之贈司禮監太監雲奇
墓碑與中涓所稱者畧同奇南海人也以内使守西華
門時胡丞相居第距門甚邇而欲謀逆詭稱所居井湧
醴泉邀上幸而伏甲以待奇偵知之亟走當蹕道勒上
馬御言狀氣鬰舌駃不能宣上恚甚左右撾箠亂下奇
臂將折猶奮指逆臣第上悟登西皇城樓而眺顧見丞
相第中壯士裹甲伏屏間數匝亟發禁兵捕擒之而後
召奇氣絶矣詔贈奇内官監左少監賜塟太平門北中
[315-33b]
山王墓之左有司嵗時致祭嘉靖中守備髙隆王堂等
復上其事請於朝特贈司禮太監加諭祭而少司空何
孟春文其碑石與中涓所指稱正等但攷之國史則謂
惟庸以驕恣漸露不自安而㑹故所居定逺里第井忽
生石笋水湧起數尺三世冡墓火光燭天遂以為己瑞
有非分之覬㑹右丞相汪廣洋以巽愞不能持正外謫
益自疑而其子嘗走馬衢道中誤踐人死上怒欲使之
抵償惟庸請納馬贖罪不許於是搆故相太師韓國公
[315-34a]
李善長諸將吉安侯陸仲亨平凉侯費聚御史大夫陳
寧中丞涂節同謀逆節恐事露奏發之尚書商暠時謫
為省更亦發之上親賜鞠皆驗惟庸與陳寧皆&KR3700死節
坐不早告亦死而姑寛善長史之紀兹事詳矣第不及
醴泉出要上臨視而伏甲謀為逆也雲奇發惟庸逆謀
功甚大而史佚之且又以府第醴泉溢為故里第石筍
發井湧起數尺何牴牾若此苐上既登城樓覩伏甲掩
捕之得反狀矣而又何假於涂節之告變也豈節以事
[315-34b]
發始首故不免於死耶然既謂之丞相府則惟庸妻子
皆居之不應在西華門内而堂室之為層者三又軒敞
無可蔵蔽凢内皇城直徼者一覽而當悉之亦不待雲
奇之告上之登而後見也甲士入西華門門者豈不之
覺察將無丞相府私第始猶在故西華門外後西華而
廣之併其第録故耶惟庸雖有寵見重似必不先賜第
於中山王諸功臣且在禁中而又南嚮其髙與宫殿等
要或中涓狎舊聞謬指以為惟庸第故耳余故為志之
[315-35a]
而不敢飾其疑以俟後考
  後舊丞相府志
舊丞相府云胡丞相府也既髙大逾等而又在禁中南
嚮余以為必非髙皇帝所賜若自治第恐必不敢或以
為中書省則又誤按髙帝初下金陵即故行御史䑓改
為中書省居之其後稱呉王徙居舊内而别立中書省
以居左右相國平章左右丞明年即帝號徙居大内而
舊内與中書省如故省中丞相以下至六尚書侍郎各
[315-35b]
有堂閤當不下數十而此特五楹二層耳縱傍有廢地
東西僅百武不足以容諸公卿大夫也十三年革中書
省析為六部仍析大都督府五之御史易臺而為院稍
殺其秩後院太平門外與刑部大理寺列今欲問故省
府與臺之遺阯而不可復得矣豈即五府五部地耶然
上下金陵即有此省府及臺自當與舊内相近其後始
卜大内以就鍾山形勝居都城偏左一隅不應預建省
府及臺於宫之兩傍也夫以國家全盛二百餘年之蹟
[315-36a]
冺冺不可復究而况南宋之行在與李唐之故宫又至
孫吳司馬晉宋齊梁陳千載之陳蹟耶然彼尚隠隠有
一二可指數者而今乃不然即使不佞而欲繼平子太
冲之緒握不律以叩掌故者其誰為我荅噫吾不意金
陵之文獻僅僅如杞宋可嘆也已
 
 
 
[315-36b]
 
 
 
 
 
 
 
 弇州續稿巻一百四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