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201 弇州四部稿-明-王世貞 (WYG)


[055-1a]
欽定四庫全書
 弇州四部稿巻五十五
             明 王世貞 撰
文部
 序十首
  送王員外新甫視廣西學政序
新甫拜刑部主事時最少乃日夜奉三尺讀之精心為
讞尚書心已重新甫俾閱部章奏奏事即疑且屬重者
[055-1b]
捩勢者冗弗竟者輙問王主事云何具以對尚書得新
甫對未嘗不為起稱善也已稍遷員外郎故事遷者引
出就新職廼新甫自若蓋尚書倚之左右手也予私心
才新甫少年老於吏若是他日從同舍郎見其文文所
繇大抵遷固而時時飾以己意髙𣺌宏肆操縱離合不
獨其語得之夫新甫嚮以為老於吏也又老於文昔者
夫子沒微言眇申韓之徒務于切名實其所著孤憤説
難諸篇極人巧奪天致摩揣幻變百出而不亂以文發
[055-2a]
吏術亦甚難哉工此而吏者縁法近刻工此而文者縁
吏近事而逺道君子病之新甫兼習儷至稱能法與儒
家言其道術足發也其於吏術道足裁也夫新甫者殆
所謂工於吏與文之外者也今年春新甫乃自員外郎
擢按察僉事視廣西學於是尚書不得復借新甫諸與
厚善者謂新甫去法吏當黜陟文事幸甚廣故百粤地
也其西距中國萬里而遥自予鄉之薦紳先生蒞兹職
者俱為予言地多山荒僻箐瘴士故不甚觧曉文義至
[055-2b]
或挟提學索題題必有所素習不則大噪遁去稍與語
史學及他子書駭其名為欺我蓋其時云爾今聖天子
敦道化脩仁敎薄海之内疏逖不閉阻深闇曶得耀於
光明椎編而魋結者咸襲冠帶舌洗鴃而勉為文其穎
稱名儒取甲第服官蜚譽彬彬然與中土埒焉詎如昔
所云新甫其亦示之道乎昔子厚為柳刺史柳𨽻屬廣
西子厚又故稱賢能文也當時不聞所與進者何所煥
然而易觀者何豈刺史兼錢榖獄案牘乏專職歟抑其
[055-3a]
以讁斥不自振哉子厚不聞道文刻削好近名亦申韓
者流冝其與進煥然而易觀者少也新甫毋以子厚稱
固有不為子厚者勉之哉
  送袁履善郎中審録廣西序
廣以西故桂林諸郡地先時君長以百數其治人人意
行法亡論重輕云最後稍服屬中國然逺者取羈縻而
已所治即重於司敗亡當即當司敗辟或取一言醳之
而其民亦人人好行意不復問法何物至攘禦仇殺時
[055-3b]
習見桴鼓顧大要乃在椎朴少别生死已爾非故挟詐
奸文法陽畏而隂甘之也明興髙皇帝使廖将軍下蒼
梧令為弁髻履跣訓侏&KR0867使從經生言廓培底於列聖
雖田畯㳺女咸思慕禮讓則於道而甚或頑怙弗喻者
微以法整一之於是法奕然著夷中亡大異内地嗚呼
休哉今天子縁先帝好生德五載輙興思諭於秋官大
司冦若曰外郡國守相得亡愛精刻名益情而企罪乎
民得亡蠢愚觸於網乎得亡疑似跡可入乎夫耳目之
[055-4a]
不逮而任之一牘至或盡數命何易也大司冦以期請
遣使按洗諸道獄而又復縁推上㫖劑使所冝遣曰内
地獄繁簡殊其状類也又勢或得逹上至荒服千萬里
外吏間意行之如昔所謂雖欲上逹其勢亡繇也固必
得明練忠厚析於變而周於志者往廼議袁子之廣西
袁子初筮主事年甚少數更起大獄佐其長剖析平亭
咸頌不寃三載論囚還進郎中曹有異獄號枉而或多
所牽畏再更案弗究獨一二語出之衆欣然謂袁子當
[055-4b]
稱是亡愧袁子亦欣然意得也退揖予曰不榖兹知逭
於戾哉日淮陽之役奉上命以冬月待報論尤著者固
不敢&KR0075逞其志猶致死也乃今致生之夫愛袁子者不
以殊逺及瘴慮乎子陸行數月踰嶺其箐棘䝉翳重累
岡阜若斷若窮跡其幽而纎荄介草出於刈跡燒痕者
生意固油然具也山之氓鳥言而腥食蓬行而阱䧟甚
憫惻焉為吏所漁織罪犯文欵而飾怨者梏拲圜土中
咸加額望天子使一鳴訴其抑子務得情尚寛大哉俾
[055-5a]
頌明加德逺人際造化所及永永無間則子之行和風
嘘而甘雨沐也瘴将無自披乎袁子拜曰命之矣
  送張有功尚寶左遷淮運序
上既采永嘉公言追尊先皇帝后已遂相永嘉公先是
中貴人監諸征鎮於列踞撫帥右得徑下敎令屬郡邑
屬郡邑惴惴迎恐譴而又多從惡少子弟糜縣官帑即
代滿槖靡不巍然髙也居恒詫上私人即三尺無柰我
何而公既相縁天子意乘間條所以害状悉請一切罷
[055-5b]
報可中貴人最近幸者曰司禮固屬視閣臣自公相絶
不復敢希請公亦絶不以殊禮目之此輩固旦夕指屈
待發也非上仁聖及公謝苞苴内行整整焉覩頫首服
哉公子姓鮮乞匄恩澤而上殊念之一日召其子有功
有功稚而髫也授中書舍人公沒進舍人為尚寶丞又
數年大黜陟尚書以下丞乃奪階判鹺事矣上非忘永
嘉公也豈奏牘冗未竟耶天夫司柄者何異乃為中貴
人甘心矣蓋有功能詩詩奇屈其坐客而又好治具浮
[055-6a]
白長夜飲此其去状然即挟先人遺脂車乘闘雞走狗
為侠長安中者又何如也且上以尚寶事簡於秩號清
貴故多録相臣後使優游食餘勛爾即必取吏職裁之
而孽之罪何以有辭於逝者永嘉公相十歳上任之他
相取充位而歿僅以身塟亡遺貲至有功從其鄉富人
貸息佐酒費爾召伯之詩蔽芾甘棠勿剪勿伐愛其人
至惜其植永嘉公肉未寒又何屑屑阱推有功也且謂
有功使酒難近如灌夫夫有功非誠能使酒難近如灌
[055-6b]
夫者當田太尉抑項恂恂不復語矣吾固惜其志未竟
氣間一二仕路風耳去所聞何大懸殊哉而是時諸樂
有功去者難予永嘉公誠名卿然借上逆折苦朝士士
氣奪至今寃哉此又未究公也當言禮時諸君子得公
肯已之耶攻公者合不堅不足以勝故堅合而求勝公
公幸勝矣不决不足以乆故决以求伸勝且詔獄廷訊
非自公相始也今外地自守令下洎氓畯卒戍不復見
貂而璫者翼虎者少具一安枕朝士洋洋過殿廬中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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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却避雖心怨之見亦謬為恭敬亡他於乎誰力耶
彼獨不覩二正朝事爾當疏上執政為有功意憤然謀
具状留有功固遜謝曰不肖之任子既以辱先太師茲
則何可重辱生不幸少職清近鮮困心衡慮罪状誠有
之出為卑小官當也乃止有功亦識慮過人逺矣士君
子能為此言何黜也予茲何以贈有功鹺治淮淮賦甲
天下而大司農為軍興故實右臂焉勢必纎取而倍計
知有功必不為國䖺䗤蠧其積然茲非尚寶優㳺地也
[055-7b]
稍緩稽不當吏得執簿書䋲之亦誰為若恚且惜矣有
功盍勉奮焉毋使交好如予軰稱隴西李氏隳其家聲
其有以廓永嘉公之志夫内外崇抑予則何較焉
  送郭侍御子静左遷永安令序
天子往赫然震怒也詔誅大司馬以下而大司農坐軍
乏興當罪罪稍次又㑹怒漸解僅免歸而代者出倉卒
匪豫時切責免冠謝皇恐計亡出扵是大司農日夜騎
馳無暇休沐且飯矣而給事御史諸曹郎亦日夜相講
[055-8a]
尋利端間有所禆請利端無窮而利實寡時御史臣仁
言募民入粟數千碩者予武階至三等金吾緹騎得遷
帥睪當戍繇多大冨侠民非乆輙跳去僅跡罸爾度令
情稍輕得上貲免其重者自若而他蠧隠匿状如光禄
将作諸監號中貴人陸海鉤校之歳益縣官芻輓費十
二三天子方坐西齋宫覽書異之下有司次第報可而
大司農揣䇿亡以當也請一切加諸道賦而最重者曰
江南先是江南漕綱粟固什百他道而歳比㓙人至破
[055-8b]
廬舍鬻妻稚以償未足也督賦使者冠蓋相望道路間
猶不能悉舊負而詭出名廹之是不顛頓經溝壑且将
遁從潢池中愽一生此何利哉御史廼條上大司農非
計願特賜沮格他語或多戇而大司農挟奇人也陽驚
為上言御史家江南嘗為其鄉人上賦者以寛假風臣臣
不應因妄云云夫諫官不恤國而顧恤其郷人及家耶
上心是御史言而難大臣下遷御史永安令嗟乎人臣
議國事不相當而相角以有所摧折且過矣乃至為巧
[055-9a]
中軋已而遂開人主疑端否閼言者路不亦大可畏哉
夫使御史語非是則可傳曰竭澤而漁明年無魚大司
農試籌之即無論諸軍食自宫第内外百司府孰有不
仰江南給也黔首畢命耕墾悉地力致之國亦何忍竭
而漁哉且不仁手足猶緩可任喉領氣所縁而弗絶者
也一旦遂决盡其脉何謬盭若此哉御史非不見大司
農日夜騎馳亡暇休沐且飯状也又非不為謀所以尺
寸利國者大司農覩其利御史覩其害夫利卒不勝害
[055-9b]
也然而御史卒不勝大司農者則是為大司農識者衆
也至謂御史家江南夫御史僅負郭二頃增不過升斗
豈要譽閭黨朋友然耶不家江南不悉江南利害状矣
大司農正坐此何恠焉令御史素饒治也始僅得言之
尚欲抗貴人為民一致福令雖小畢於永安豈直言福
之乎予可無慮矣予可無慮矣
  贈劉朝宗之瑞安令序
今瑞安令劉君時時為予言其先髙大父文恭公也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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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時太子故未廢而上自有子雅欲有所置革師臣啖
籯中金舌塞不復發而諸中外險側人或因以覬幸恩
澤咸奏書請正所生子上閱諸曹牘獨亡太學師生名
也時文恭公實祭酒太學師云上不言然賞亦絶不復
及太學久之而鄉人楊尚書翥来朝謁上館文恭公尚
書上故嘗從受經恩禮異從容謂先生朕欲益置相鮮
當意者亦為思之乎尚書頓首言必欲異代才臣淺陋
少知與以目中見亡踰劉者尚書出亦不以語文恭公
[055-10b]
館之自如也㑹尚書歸而中貴人或間泄其語公知自
愧責曰館楊公為相地耶即愛我而累我如是乃引疾
而上亦坐舊銜故罷不相予嚮則已熟文恭公事至瑞
安令言問知為其曽孫而益有慨也嗟夫劉公所謂介
素恬穆無奸於時者也乃至違衆守是不折奇禍不揺
危議即傳記所稱社稷臣何以加焉公僅不為相相少
尊爾而至今吳中稱賢大夫必推文恭公其諸子孫廷
尉太常侍御舍人冠裳挂朝籍亡慮十餘軰皆食公不
[055-11a]
竟之報以顯其究指得失多寡何大懸殊哉然予則又
知今瑞安令之賢也其髙大父寔風之矣前是瑞安令
明經舉進士行亡害分當從郎秩而令為進士則已馴
謹信厚聲稱聞諸薦紳先生亡不為令㳺揚者而乆之
竟逡廵受瑞安且去瑞安令非大卑仰眎内也顧俗士
僅見其表銖計而寸衡之令不得不輕其望令不得不
内而令去為瑞安甚樂也於乎非深於文恭公之敎者
耶吾嚮者觀郡邑守若令縁殿最出御史監司甚或濶
[055-11b]
疎其治條而恒聚精神於奉事間其自卑過人臣也而
其先㫖嚮而逆趨之也殆於媚人主即心喻御史監司
所非是少不當而亡不罄折稱善併旦夕施下之而又
旁結其所厚信為游揚其政名即最矣亡論所繇最也
而上之人苟遂其一切而遂㧞旌之以為固然而忘其
職文恭公一儒師抗天子顔中其所不足不為動而畏
避株援若浼且病然假瑞安令繹其志治之則必不懾
威而舍己厲衆以蘄快廣結以要容穆乎諄乎致懇切
[055-12a]
之愛及瑞安而已而居瑞安令上者亦奪於民故為褒
許之非必意暱而私自賞也令如是足矣昔漢時嚴延
年為河南好戮殺豪猾吏流血朱府道接驛奏事不數
日得報以為鬼神咸揺手腹慴嚴使君而更多蓄養奸
人交口助其赫赫而潁川守覇方且從鄉課農桒察閭
閻事爾然郡婁舉豐年而使從西方来輙行将璽書黄
金之潁川不之河南守而延年竟以怨望及不道誅禍
福誠有端其於民德淺深豈可徼強覬避哉令文恭為
[055-12b]
今守知其必不河南亡疑也文恭不為河南一時聲稱
未可必知其當於民亡疑也子行哉後三年而有璽書
瑞安令者予得而慶曰稱於文恭公後矣
  送劉憲謙户部守衛輝序
劉君之為人斤斤者謹許可顧獨首善予云予之善劉
君自庚戌秋事始居未嘗不指屈竊歎伏也日敵騎踰
關撓諸陵直走横馳道燒人居以萬計而天子下兵食
調亡備切責大司馬大司馬咸皇恐請死六郡亡見車
[055-13a]
騎發而中外獨仰雲中軍而雲中軍雜行敵中餉之莫
得從大司馬所使諜非素出見踉蹌行襁者褁創者即
縮引反而大司農心欲劉君将餉重發言君慨然曰生
不食縣官耶即帕首韎韐請武庫兵不得僅得罷卒數
十騎行輜重前追勞雲中軍卒生不習戰聞風簌簌林
樹間葉墜則大駭以為伏咋指欲跳而君按劒奮前發
不可已終與輜重偕抵雲中軍既發詔已重申使者指
絮且泣軍中壮士咸踴躍欲死報天子而劉君歸從容
[055-13b]
致軍事大司農先是君家亦莫知嚮也行蒲伏叩門者
始得状則相聚泣怨數謂不還而君還更莫信或以為
物司之久乃稍就語嗚呼危哉大司農坐是中愧愛劉
君而君署山西山西𨽻諸征鎮天子詔諸征鎮益治兵
兵所奉及非時賞請檄旁午計度支水衡錢可數十百
萬緡而請亡慮十倍大司農坐堂上仰屋歎晨朝諸曹
郎不呼或獨呼劉君前君徐徐條所以應状鈎校南方
郡國藏悉輸致官而財節所請緩急次第之竟軍興不
[055-14a]
乏而劉君大指乃在持國體不欲示窮乏逺近與竭澤
漁爾至所以探源嗇委之説蓄未果究也而㑹君少有
所不足意輙語予曰生犬馬幸未憊為上捍一面必有
當者何令齷齪操錐刀代他人悲喜為也於是劉君分
出守數矣而大司農念如左右手莫可代則強挽留君
幸少緩計議邉即兵罷有以報君未幾兵少罷銓曹上
禄簿當轉二千石之衛輝苟有以奪君者宜右秩不守
守亦聼便郡爾雖然君廼得捍一面如素志幸甚夫衛
[055-14b]
輝古稱朝歌牧野而殷之墟也擁太行掎共孟門而襟
帶乎黄河左右内淇衛之水溉膏腴萬頃其形勝甲天
下卒有變衛輝衝也而平時又多舟車使傳奔走絡繹
居人亟稱守十九在途道十一真為守聼民事爾即聼
民事少其張設陳措咸歛衣袵而守之是共孰敢干撓
柱後惠文守誠致扵下将必有欣然當心者又何至代
他人悲喜如郎時語也劉君行得無有以而衛之先嗣
君政告者乎夫邑令不具籍籍韋勞苦之賜籍又使人
[055-15a]
詐亡行金津吏而抵津吏罪此其鈎距操切不赫然神
明稱耶而蘭陵公過非之聚歛計數亡主也劉君為郎
要持國體不欲為竭澤漁必舍是而保障何疑哉王子
曰昨大盗弄潢池兵屠三輔邑轉浸而攻剽至河南風
劉君庚戌秋事必更相戒逺衛界也守今居然重矣
  送王惟正之浦城令序代家君作/
上之十年州人舉於鄉者為前給事顧君按察趙君撫
司理曹君今浦城令王君與余凡五人而是時王君年
[055-15b]
最少其為文獨精志㓗而行方即以余之不肖亡以辱
王君而二三君子亦皆欿然顧景而内遜然余與二三
君子者後先成進士為中外官而獨王君之上春官者
數矣再以疾不入試即入而坐誤格試不終即試所為
文當於有司意矣而以裁數報罷於乎君之所以收於
人者豈其有餘憾哉然不得違天而獨伸且今坐而校
藝者與奔走而求以藝校者令之角逸足於五父之衢
知其未易辨也則二三君子不得以其一日而伸王君
[055-16a]
亦明矣雖然吾且復有說夫天下有伸於争之地者有
伸於不争之地者伸於争之地者在天而伸於不争之
地者在已吾與王君異時讀書佔佔不止也豈非冀以
施之民乎今天子授王君民矣與王君為諸生見窶困
者塗炭者抑而無以白者蹙額而思手援之泫然而止
也何者以非其柄也今天子則又授王君柄矣有地數
百里戸口十餘萬堂坳之下至於蔀屋上下脅息而耳
目於一人窶困者塗炭者抑而無以白者在王君一提
[055-16b]
手挈足之間濡窶困起塗炭抑而有以白不可謂伸乎
班氏之紀循吏何限戴聖明經愽士師也而以墨治九
江張季黄次公之徒其人或起家吏胥入貲為郎者卓
卓稱中外也則又何以屈王君王君行意若有所不足
者且謂余布衣交也胡恝然而無言余猶記嚮者從王
君偕計吏舟中也篝燈熒熒然搔背痒相慰他日苟冨
貴無相忘今余幸而先事主上雖提數十萬衆扞北邉
然甚恨初第時不得百社之邑而吏之今髪且種種矣
[055-17a]
何以語王君雖然請得以千慮規可乎夫王君為人誠
亷不苟一介取予而又寛然長者其趨人之疾痛甚於
已此非無當於民師帥願出君之所有者待民而勉其
所無者待吏夫君何有不足也即余與二三君子當卒
内遜王君矣
  送李伯承之新喻令序
予舉進士京師則聞同年中有李子者名能詩李子之
為詩劌刻性致究極幻變擔材博而命㫖𤣥即世所稱
[055-17b]
誦名家若不足李子觀也人或才之者曰李子當被掄
薦侍禁近假清燕鳴我國家之盛不則亦列曹署已而
李子外補得江西之新喻令人尤為惜之至且疑曰夫
新喻難李子哉大要詩人之累多髙曠少實好恠奇而
不更事天下所必無而不可信者彼以為必有而至其
所自得以為斷然而必可行者乃不可施之于舉歩今
夫都市聼决之所耳聆訟目閱牘而手疏記其去丘壑
何逺也眊眊焉朝發攄其心情夕哦諷其得失而程改
[055-18a]
之狥吾所好而他不易其去吏道何疎也夫新喻難李
子哉子應曰否否子且未識詩詎識李子夫世所尊之
若神明用之若菽帛而不可少者三百篇已爾三百篇
詩之大宗也蓋豳風七月之章其著于民事何切也今
夫變至于日月星辰化至于昆蟲草木摭取驗焉以厚
勸民而上下之相愛父子夫婦之相保祭祀之以時燕
饗之以度食力助弱之不軋而衆知治之道矣是故豳
風詩也周公詩人也李子之所為詩其自為詩而已乎
[055-18b]
李子之詩而已也不足以重李子李子而深于詩也新
喻其能難之或曰李子不難新喻将無大易新喻乎哉
予應曰否否夫予也嘗竊跡李子之治詩矣淫思殫精
研析毫茫之際而後發即不惬數易不止也茲意也可
以與于政哉其不以易心眡詩也其不以易心眡政明
矣李子故不當任爾于是衆知新喻無病李子李子詩
無病新喻予将處李子難易之間而進之曰新喻明臨
江郡地按志君子善居室尚禮而崇德小人勤耕稼而
[055-19a]
徇分蓋猶有豳民之風焉今去志所剏迨千百年齒蕃
以豐得無有漓朴滋奸蘖牙其間者乎本周公勸勵之
微意而加鼓舞焉略去操切鈎距探反原厚漸以禮樂
渠渠哉新喻豳也則又進之曰李子毋疑于詩将使李
子政成而詩欝山川之靈致采民物之麗衍標茲方之
藝文太師采之庶幾嗣儷七月哉於是李子行予序以

  送比部陸子韶論决江南獄序
[055-19b]
今年春天子下諸道使讞諸論死未蔽法者最重曰江
南秋官之属熊大夫往也而秋郡國以嵗季待報論决
死浮法者亦最重曰江南於是秋官郎陸君往大夫於
曹秩右且乆也陸君視大夫稍次而其為人忠信而詳
敏甚稱所以重之者於乎上幸哀憫諸元元無識而網
穽之是觸既已肆湔滌之一熊大夫足矣烏用陸君為
哉予聞之植苖者除莠夫非不仁莠也除所以害仁者
則不能復仁莠且上務義斷其惡定死矣猶惻焉旁採
[055-20a]
其所以生之而不籍其魁巨置之重天下将覬觧而輕
犯法此何以謝天下也故上之使熊大夫仁也其繼使
陸君亦仁也江南古泰伯之鄉也當時短髪畫體侏&KR0867
其音聲澤蛟隣而陸豕牧意不復知有文字交接與今
世所稱說者而其人乃多樸茂長老上非有危法裁之
而下亦不知有上之危法跡其行黙自與法逺而非以
避也此雖稍乏文采亦何害為古而今號能讀書話言
道理都服而嫺容豈直薦紳先生能之至耦耕息販弛
[055-20b]
擔之徒亦靡不彬彬然觀也然好盡出其智力桀以角
䖍劉其弱者狎侮欺詒攩㧙挨抌盖靡不至焉戾積而
身殉之嗚呼彼誠自負巧也将不大拙乎哉其以巧敗
也則不可謂之無知其巧以拙敗也則又不可謂之有
知有知而無知之死也悲哉其蹈𠖇矣禹疇得不下車
而為江南泣耶且上既以死未蔽法者付熊大夫而極
究於法不能勝情死不能勝法者始付之陸君而君又
僅獨取其尤誅之少有纎髪亡當於心得暫緩據實請
[055-21a]
上之仁於民斯甚哉予嘗讀漢史見其時不專使使論
囚而郡國守相得徑取中旨自决而王温舒義縱之徒
出至具私馬為驛上書族捕郡人千餘家不二日報可
流血殷數十里而目眈眈猶且恨冬月行盡也人主更
能之下璽書旌擢漢德抑何短也自非蛇虺毒螫人苟
有生理者亦何可快意而婁剪之烏在為民牧哉即天
子今使君君奉天子使咸名稱行戮而寔不得專又其
旨乃在生豈不逺過越漢也君行矣而遇熊大夫盍交
[055-21b]
懋焉以仰悉德意予家故江南從鄉父老懽且祝曰於
休哉衣冠而銜命嵗亡慮十數而僅二君生我者去厲
我生者必有後矣
  送惲比部光世擢湖廣僉事序
予郎時見楚人語承天事者蹙額曰嗟哉不支矣天子
設置直指使得考糺奸蠧巨細便冝為民一不當中貴
人意竟持其底而孽成之吏何以措手茲土也下直指
使曰藩臬又下藩臬曰守令何頼焉勢日益輕而自顧
[055-22a]
日益切孰敢借惠文法彈治泄然而秦人視粤人瘠也
汲汲然而俟後君子得無坐就壊哉惲君光世時為他
曹郎聞之不然曰言者何舛不自惟也且謂天子念其
鄉郡國耶當不忍令魚肉之直指使得中貴人某某魚
肉民状不悉以聞上而徒假威稜恫喝而廹之使豫謀
是倒刃逆授柄敵也往天子行視先皇帝園廓増制度
戒有司為道亡芟薙一草遇木枝偃磬折而過誠不欲
人少易其所自而柰何蔑忌噐之戒摧其所甚諱也即
[055-22b]
鮮貴人敵得不罪否乎蓋又惜夫藩臬之號佐直指使
者漠乎不先其未發而道之實授彼欵張其勢矣前之
人輕待奸而中奇禍後之人重慴禍而跅弛委靡甚且
與暱焉豈天子所以設置使與罪使意也吾守已惎完
而推腹愈信陵寝之敬以時而湯沐之綏以厚徐而待
之不率禮而喻之不率法而裁之夫禮格乎强暴而法
伸於明主則未有媒中者也予時心念服光世言而亡
幾天子果悉腹心臣議馳傳徵逮中貴人更易布條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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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後繼者亡得借桒梓故干撓漢家法諸吏直指以下
嵗時致恭先皇帝園外得禁鋤強為非守者即齪縮選
愞寡益於民坐不稱論而又乆之光世繇郎積資亡害
擢按察僉事之楚僉事即臬司佐直指行事者也又專
治承天於乎異哉光世所為稱説於昔則既已驗而當
事者若真知而遴授之不使僅以稱說云也其亦懋施
之哉昔漢世祖行鉤隠匿問東海王獨疑其南陽曰南
陽帝鄉多近親不可問世祖蓋惕然悟也推其指叚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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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項令使折抑貴主欲以風戚黨而進天下之持法吏
今天子幸既已晳於志不欲稱私其鄉而江沱汝漢之
間又最深騶虞之化者非有南陽貴戚蟠結之患所使
中貴人寔恐悚尋前覆矣君脩於嚮言又何疑耶予無
似辱於同年中稱厚間窺光世忠實明决有長者風至
治經術取髙第屈為法曹不見所不足能為文文駸駸
數千年格也而又下數千年而推予他所推非今負髙
顯聲稱於衆者此其大云予曩特憂光世勇於逹志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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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致少婉而明練習天下大體如所言者予髙枕而待
君之楚政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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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弇州四部稿巻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