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水臺集卷第十六
住明州天童寺匡廬黃巖沙門道忞著
行狀
明天童密雲悟和尚行狀
師諱圓悟。號密雲。荊谿蔣氏子。四歲有成人之度。坐
若禪思。八歲知念佛。每至春三二月。輒動世間無常
之想。念尤猛切。二十六歲因閱壇經。發心參究。計明
大事因緣。二十七歲負薪過山彎。突見堆柴有省。三
十歲棄妻孥。從幻有傳和尚脫白。執爨負舂。身任眾
務。不以為勞。獨念己事未明。歲月飄忽。為之積憂成
疾。三十三歲納僧服。矢明此事。告傳掩關千日。傳雖
屢變徵師。師固未嘗爽厥玄旨。然傳獨不肯師。師亦
終不自肯。以目前昭昭靈靈。一似有物。如是者復六
載。一日。偶城歸。過銅棺山頂。豁然大悟。覺情與無情。
煥然等現。覓纖豪過患不可得。師故常論劑限所悟。
即有向上向下。最初末後。如世尊睹明星。初祖契拈
華。還有向上事也無。還有末後句也無。諸方謂埽除
悟跡。取東坡手忘筆。筆忘心為喻。老僧直不謂。然嘗
有頌云。迷悟都來第二頭。箇中唯悟可為儔。若還一
息不由悟。觸境依前隨事流。五祖師翁靠此一著子。
如座須彌山。圓悟道。暫時不在即不堪。良有以也。其
悟處剋的如此。時傳和尚己先入燕都。四十歲偕報
恩修特往省覲。傳見便問。老僧離你輩三載。還有新
會處也無。師即出曰。有。傳曰。何不呈似老僧。師曰。一
人有慶。萬民樂業。傳曰。你又作麼生。師曰。某甲特特
來省覲和尚。傳曰。念子遠來。放你三十棒。師珍重便
出。一晚。同眾侍立次。傳曰。如人落水。坐觀成敗。不救
一救。師即推攙眾兄弟出。眾不從。師曰。爭怪得某甲。
又一晚。問。是大盡小盡。有者道是小盡。有者道莫是
大盡。師曰。敢保不在曆本上論量。嗣是傳故為師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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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師王迷子之法。師亦為傳。縱以狻猊返擲之威門
外人見方心魂欲死。而傳與師。師資相契。己超然情。
謂之表矣。四十二歲。告傳還南。上天台。探禹穴。為周
海門。陶石簣。王墨池所賞識。三公皆海內人望。復留
神空宗有素師與之本色相見。脫略窠臼。益敬服師。
師後道化闡于海東。由三公始也。四十六歲。傳返龍
池。師因歸省。傳問。你到諸方。曾見什麼人。師以腳打
地。以手拍膝。傳曰。你許多時一些氣息也無。師曰。和
尚疑則別參。傳乃撾鼓集眾。付師衣拂。師堅辭不受。
傳詰其故。師曰。待師天年。然後行止聽緣耳。復命師
及修。入室屬累。扶持佛法。師即呈偈曰。若據某甲扶
佛法。任他○○○○○。都來總與三十棒。莫道分明
為賞罰。傳由是默喜。以為倚。以支臨濟也。四十九
歲。傳歿。師心喪。席苫枕塊。如喪所生者。三年。五十二
歲。心喪畢。眾請繼傳開法。乃陞座。舉揚號令森然。至
若提唱本有。指蹤極則。皆前此諸方所未見聞者。蓋
禪宗自宋元以還。嵩少之庭。久己流為傳習。即江西
湖南別有商量。浩浩匪綿在工夫。即密在話頭。列聖
綱宗。至為繩墨死盡。不道無禪。只是無師。天蓋假師
一掀翻露布。洞示真元。後三十年來。說法之式駸駸。
復返正始者。師實啟之。自此出世。六坐道場。祇以一
棒接人。如大火聚。觸著便燒。如太阿劍。血不濡縷。如
金翅鳥。劈海直取龍吞。使學人言語道斷。心行處滅。
琉璃缾撲落粉碎。摩尼珠驀面白拈。唯餘條條赤手。
又遭截去。升天伎倆。枯竭無餘。擲地金聲。不暇回顧。
直饒乾坤大地。艸木叢林。盡為衲僧。異口同聲。各置
百千問難。棒頭一指。靡不結舌亡鋒。三賢未曉。十聖
罔通。等妙二覺。曝腮龍門。更饒佛來祖來。不可放過。
超佛越祖。放過不可。大矣哉。一切眾生之平等寂滅
光明幢也。住五年。百廢具修。以故山行道意殊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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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因事上堂。舉話畢。良久曰。者裏無人證明。且向
別處尋討。下座便行。五十七歲。遊匡廬。將之衡嶽矣。
天台諸山削牘迎住古通玄寺。茅堂艸座。山衲十數
輩。師為朝參暮請。一如坐大寶坊。儼臨萬眾無異也。
五十九歲。復遷金粟廣慧寺。破屋敗椽。始或饘粥不
繼。居六年。遠邇來學如赴召。師無作無為。而大廈崇
成。食堂幾滿萬指。初師出龍池。夢至一處。見巨井。足
飲千人。適蓋亭其上。有偉衣冠者進曰。此師住處也。
金粟故有千人井。蓋前定云。六十五歲。復循閩人之
請。闡法斷際。故山曰黃檗者僅五。閱月返。度嶺而甘
露滂濡。群萌甲折。有男子盲。無所見。嚮師求示。師為
開覺。其來也扶杖而至。其往也掉臂而行矣。清漳王
大司憲志道亦致書。通所得曰。法錫南來。遂令黃檗
千年道場儼然未散。祇此道場。非古非今。然不因師
來。爭知非古今也。大師為人不惜身命。寧使喪身失
命。終不為開第二門。徹骨徹髓。獨超千七百則。而遠
近傳者多作棒頭商量。或言可度有智人。不可度無
智人。或曰止可度未悟人。不可度己悟人。如此等見。
蒼天。蒼天。敝漳近有僧歸。述六月一日上堂。若汗淋
淋時是乾爆爆時如何。若乾爆爆時是汗淋淋時如
何。此是向茫茫無可據中抉出人人眼睛。令他自見。
其法施之。惠及四眾。皆此類。六十六歲。又應鄮山阿
育王寺。先是明州黃司李端伯。久參壽昌不契。因赴
春闈。小憩匡廬。夜坐有省。然開口則礙。雖屢激博山
莫去膺。至是赴官。見師語。大驚異。因多方請師。具道
所以願見之意。師乃就之。故開堂日。指法座。者便是
司李大護法于廬山開先寺撞倒底鐵山。今對人天
眾前扶起去也。還見麼。遂陞。一眾譁言善。司李亦脫
然首肯。故為師作真贊曰。菩薩面。夜叉心。惡聲流播
滿叢林。禹門浪急龍騰處。翻轉山河大地沈。佛也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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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也打。眼光爍破四天下。阿師大似敗家婆。教得孩
兒會相罵。牛頭沒。馬頭回。狂風驟雨滿天來。四方八
面相追逼。縱有神通掣不開。行腳僧。會不會。腦後一
槌百雜碎。沙界眾生結大冤。禿奴忒殺無慚媿。風顛
漢。老成魔。諸方那箇奈伊何。巖頭獨現大人相。直向
德山頭上屙。然師殊無肯可司李之意。一回相見。必
深錐痛拶。不以檀越作從官。少為假借。微獨李也。方
侍御震孺謁師天童。語及工夫不切實。師劈面便掌。
方矍然汗下。遂呈偈曰。倚牆靠壁多生迷。賺海偷天
似也無。劈面原來真箇熱。更從何處說糢糊。與王大
司憲之言前薦得。一皆要津把斷。寧使生身陷地獄。
不將佛法當人情。師之絕情離識第一相為人為若
此也。住鄮山三月。復為紳士與司李請住太白名山。
當是時。師臘既日高。寺規模又極宏大。建炎之殿上
干雲日。一朝從艸萊中欲斬新扶起。師固謙讓。未遑
也。乃不數年而幻出寶坊。飛樓涌殿。萬礎千楹。崇宏
壯麗。冠絕一時。然尤不足以居來學。計袂連踵接而
至者。極衣冠之國。達羇縻之邦。公卿貴人。接足頂禮。
魋結編髮之君長多自重譯函書問道。由是名聞九
重。將葺長干大報恩寺。纘成祖文皇之緒。俾師唱道
留都。師以老疾。願終林麓。再辭不赴。識者尤為歎服。
蓋師生性剛直。壁立萬仞。意有不可。撩起即行。門弟
子有持某宰輔書住某院者。師深痛絕之。嘗語學者。
貞觀嚮道。欲瞻風彩。上表遜謝。往返三四。引頸就刃。
神色儼然。吾敬道信大師。茅茨石室。累煩聖主。且請
前行。吾從別道。澡身淨髮。結跏趺逝。吾敬汾陽無業。
休心息念。斷絕攀援。賜紫及號。力陳昔誓。收付有司。
恬然受刑。吾敬芙蓉道楷。牢著艸鞋。腰包住院。去就
之間。輕同學子。不為蚖蛇。戀彼窟穴。吾敬應菴華祖。
魏國弘基。欲為龍池標師一扁。直峻辭謝。卻他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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矣。故師住天童十又一年。拂衣者三。皆為緇素。強留
而止。至辛巳年秋。幡然出門。萬眾挽之不可。將比雲
鶴。遨遊海天矣。為祁大中丞彪佳與兄駿佳要止別
業。故棧絕往來。省師酬應。然四方問道者日戶屨晨
滿如市。莫能禁也。七十七歲。明州宋海憲特遣使迎
師還山。且託中丞勸駕。不得己過甬水。以天童屬累
宋公。徑取道入天台。仍住通玄寺。通玄山紆路僻。澗
肅林寒。又頹廢久。師旋為葺理。而學者力作攻苦。加
諸敺逐。有僕隸所不堪者益親依奔赴而至。至孟秋
七日。師以衰頓之故竟爾趨寂焉。世壽七十七。僧臘
四十四。六坐道場。說法二十六年。化溢支那。言滿天
下。以至日南景慕。海外欽風。且祠奉為中興臨濟之
祖矣。乃晚年愍世說法者多陷牛跡。著說纍數萬言。
極論之不己。若是其齦齦。何也。師固曰與之直辨到
底。待他開口不得。枯竭無餘。無可奈何。彼自心折而
休矣。故彼曰身見則以身見激揚之。曰一橛頭則以
一橛頭發揮之。曰極麤一棒則以極麤一棒整頓之。
或援古德機緣。即折之以古德機緣。或攀從上綱宗。
即讞之以從上綱宗。或流為世諦言譚。紕說繆論。即
斷之以世諦言譚。紕說繆論。唐子元竑有言彼示與
師軋者。其人大都負大力深智。鳴鐘鼓。撼山嶽。以相
加遺。而師晏然踞坐。張空拳而八面應之。攻者屢變。
應者不變。無不給也即無不摧也。便後來聰明辨智
之夫。知此道果不借他力。廢然失其增上慢心。頫首
以入爐鞴。其知言哉。卒之師說出而風聞寰海江湖
閩粵之人。雖猒飫保社。操鈯斧。而山邊水邊者莫不
憮然自失。願就弟子之列。其與師軋者。至為狂詈。為
凶短折。為吐光紅爛盡。真枯竭無餘。無可奈何。而大
慈攝受之心師終無間也。師凡缾錫所到。萬眾喧闐。
瞻禮恐後。晚居太白。奔走天下。如一佛出現室中。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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嘗以顏色假人。語言文字。羅籠學者。當門踞坐。如西
河師子。人與非人。驀頭生按。又普請煩重廿里河干。
不時輸運土木之役。半出學人玲瓏嵒。負薪鳥道嶔
崎動。致頭破足傷而眾等堪忍依止。辛苦都忘。一時
英靈畢集。號曰僧海焉。其嗣法弟子受師記莂者自
大溈如學。鄧尉法藏以下一十二人。過此以往。若招
手橫趨。闚鞭即去。憑雲漢以高視。入西山而不還者
未之或知也。蓋師生平以真實心行真實行。悟真實
道。說真實法。化真實眾。方其始貧食力也。耕稼陶漁。
無不備嘗。繼而出家。苦為生死事大。歷一十三載。窮
神極慮。心力俱疲。然後打失從前。唯覺情與無情。煥
然等現。當其煥然等現之時。無復情與無情。差別等
相矣。所以折旋俯仰。咳唾掉臂。乃至垂手為人。策諸
學者。搬磚運瓦。挑土拽石。或喊或罵。與人詰。與物諍。
固無事而非真實法門者也。復不以言教。而以躬親。
名利視若浮雲。金帛等諸糞土。故凡在及門。非甚不
才。未有不孤芳自樹。開鑿人天者。今一十二人外。如
四明智遠。白雲悟西。皋亭智蘊。武林寂然。雙林海懷。
翠巖通哲輩其選也。然則師承夙智悲。為法舟航。又
奚俟神告朱君上申。而始定其為慈受深禪師後身哉。崇
禎十六年癸未。門弟子建塔天童。迎師全身歸窆幻
智菴之右隴。適霖雨經旬。泥濘沒骭。而道俗哀哀奔
送者萬人。非師化育之深。曷由臻此叢林公論。師以
賣薪出家。遂傳衣缽。有類曹谿。求道猛切。深徹法源。
有類高峰。以一宗鏡。炤空萬法。有類永明。聖凡彼我。
等心一視。有類元珪。豪貴當前。臨機贈掌。有類三角。
至于力爭祖命。靡愛厥身。旋嵐偃嶽。弗震弗戁。其黃
龍大慧之流。亞與崛起尋常。中興濟北。傾企窮八表。
芳躅映千秋。夫豈偶然者。
門人道忞謹狀
開先若昧明和尚行狀
師諱智明。字若昧。海陵毛氏子也。父為郡小吏。沒廣
陵。故師驅烏廣陵之東隱精舍。方數周。而都雅白皙
眉目如世所畫善財者。其師愛憐之。少不以繩墨削。
廣陵故豪華多。少年日牽引為鬥雞走狗。彈棋六博
之事。師既生長任意。便與人博。輒爭道不讓。其人怒。
欲鼠牙。師而窘辱之。師大媿畏。家有僕善。緣得徒步
日三百里。乃挈之遊。奮然登金焦。過南徐。將蹤跡天
下名山大水而問途焉。莫宿銀山菴。見其徒方經營
相嘈雜而方來又憧憧不己。怪問之。曰。山門將延三
大師講首楞嚴。四方英賢戾至。子遠近誰里將不為
法來乎。師聞而疑信半。且曰。吾將觀焉。旦日趨堂司。
視門牓一楞嚴。必稔前五卷者與床曆。師從未聞經。
有所謂楞嚴者。復卒不得楞嚴經。既而購求乃得。楞
嚴者誦則展誦如故。誦不終日誦而前五卷者己如
建瓴下矣。於是竟誦。乃大師至。至則人人奮厲欣勇
見。師反感切涕慕淋襟不自禁。卒仰天於乎。誓如今
大師者而師志始由三大師決焉。三大師者雪浪恩
和尚也。恩辨慧滉漭無涯岸。苟其詞河下注。則谷陵
深高易面。況泐名相之石。齧章封句守之隄。故當時
三宗之學幾明。而一世俶儻瑰偉之夫。亦罕不揵鬐
奮鬣其門。恩一尺箠赴之罔假。唯愛師超逸。雖師受
如響。然恩未嘗不輸。壺奧見淵。微蓋喜海。有再授之
經。三車負獨聞之說。故及門豎義。則後至先鳴。雖一
時嶄然見頭角者。亦自遜其捷足矣。師既綸貫諸部。
慧聲日遠。則慨然自命曰。嗟乎。戒急乘緩。止可自利。
膺城自守。亦不可利人。某微大師則溝中斷耳。不及
此兼利所以報也。吾將為四戰之國乎。乃南走越。北
走燕。納尸羅于雲棲。叩禪扉于紫柏。既而聞其徒之
老有善百氏家言。漢人魏人。開元貞元之體曰堯山
者。復躍然起曰。於乎五地聖人習之矣。不曰雅思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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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文中王是不可失。于是日夜趍太行。瞻伊闕。徘徊
伏牛。物色其人于古澗寒溜之下。卒獲其善者而還。
于時則有南郡之命。紫柏之輓。不得固讓。益作而曰。
嗟乎。吾所學欲有所用之也。用而不蓄。將竭久矣。吾
欲為吾用地也夫。乃陟匡廬之巔。放赦餘聞。思泊然
禪寂者三年。復循山之陽梯空杙險而上。百折得所
謂古黃巖者居之。又十年。愛其山川秀美。且有終焉
之志。而星渚都人士則又以開先輓矣。當是時玄學
日親。四方勸請之命日至。言默而道光。身隱而名隨。
珠媚于川。玉潤于山。師蓋無意也。一以慈炤臨之。不
猥附合。亦不皦絕離故。來而畏敬。去而慕思。死而哀
人父子。感往昔雖墓之木拱矣。如始亡。皆師有以致
之也。師學始汜濫。終渟滀。而究則淨極光通。如擷奇
探勝者造幽嵒。出深壑。霄然洞開天際。頫而視下。則
千里一目。攬不盈掌。蓋其所眓者高。故其所指者遠。
聖言淵博。學士俴夷。苟非忘筌。誰與見諦。然尤厚行
而薄說。雖極辨海波翻。終則咨嗟感發。間有一座之
間凄惋不勝而去者。生平以尸羅為足。禪那為腹。首
楞嚴為清淨寶目。其入匡阜時與三者偕來。而黃巖
則自謂于首楞嚴有深證。牓所居曰。智光者志證也。
故叢林有昧楞嚴之稱而學者無異詞。師道被東南。
因在黃巖。緣在楚。然其間則皆若前定。一昔。黃巖有
黃冠者來曰。我。許氏之苗裔也。旌陽讖後八百歲多
得道者興散林莽。同時僊去。我師命我當建玄元太
乙之壇。于此從徒。數十畚鍤俱具。師乃禱後山之龍
與之約曰。雨我也。晴則君讓君。我則去矣。俄而雲生
劍岫。風雨至驟。撼山莊。雷電挾屋焉。羽人懼曰。噫。佛
氏之宮也非我有。然師殆非常人矣。郢之役。陽朔安
居。蘄春僧後至。度失期。間行甚迫。夜宿荒陂。有告者
曰。昧法師期改矣。孟冬八日也。我乃其衛法者。既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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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師陞座。服布木蘭色。伽黎面黃。髮紺如蠃。蓋佛也。
及至果然。而師衣如夢衣。故楚人至今尤敬虔焉。其
走燕時。僑旅邸。有善許負之術者隔垣聞師聲。驚曰。
此宜擅大名。何為者。趨謁則師也。結驩而去。早歲孤
騫。自喜行往。一橐中載寂音僧寶傳。當山水得意處
則出而吟哦。既又頓足拊膺曰。嗟乎。我獨不得與此
八十一人者同遊哉。則又泣。復傲然挈之。而往窮山
絕澗至不能前。復又還遇岐路。則脫屣占之。往往多
獲道。中歲則精嚴玉立。有類清涼晚忽超放。又類棗
柏。眾固疑之。莫能測也。然規學子甚詳。有攜其室灑
來覲者。班其師之下拜之以為瀆無人。師訓立斥之。
甌之溫嶺來聘。享禮有加而無主狀。則曰。此慢而貨
我也。貨而可行。如我法何。摽之使去。其惜大體多此
類。師刱自襄南。終至秣陵。中間或荊或吳。或甌或越。
說法三十年。大小經論四十餘。座四方遺問無虛日。
身以外無長焉。去來不晨。豫意至則行。追隨者方喘
急而師己莽蒼在望矣。崇禎四年夏五以開先殿事
遊西昌。忽示疾于淨土蘭若。六月十日手勒別諸護
法狀。洎門人弟子遺誡。函封己。自詣龕室跏趺。笑謂
眾曰。我且試耳。遂奄然坐化。世壽六十有三。僧臘五
十。有八門弟子奉龕歸開先建塔。葬全身于黃石嵒
之前。雙劍峰之下。體先志也。蓋師每歎此山水麗峰。
銛文中武外君子哉。增人志力。居者多得道云於乎。
師生而孤嬰出家。踽涼蕭寺。辛苦萬千重。以內無說
德。外有賞心。不自殄滅足矣。乃能起勞侶。奮行間。登
覺者之城。休宮止舍。莫之與禁。當師之隆結軼玄途
追亡逐北以紫柏之陵。轢無嚴亦曰。昧公天授。迨其
燕。坐黃巖。山若為高。水若為深。當世仰之。若慶雲焉。
乃晚年喜建靈廟。恆暴露于外。竟不克願而終。何也。
語曰。人能弘道。其如命何。詎不信哉。然馳走學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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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名震公卿間。一以遊戲。三昧行心。死生若脫。豈
曰法傑亦人雄哉。師有智光空響諸集行世。嗣法門
人若干人。剃度弟子若干人。忞不天。依師得度。開發
蒙昧。咨決于外十數年。乃今僅得與于執斧之役。恐
師行業將放失。後學無所考鏡。竊閔然不敏。葺餘論
次。為乞銘之狀。尚冀有以傳師焉。
道忞謹狀
故兄知廣西平南縣事文林郎亦采林公行狀
公之先由殷少師得姓。世有顯人。曰穎為晉黃門。曰
茂為隋右丞相。仕于唐。曰藻為江陵府使。仕于宋。曰
訔為廣州司戶。仕于元。曰詮以解元除評事判潮。自
黃門入閩而子祿守晉安。因家晉安。司戶值幼帝播
遷。起兵會張世傑討賊。卒于軍。而子迪因家南海評
事。既遷石壁。卒于官。葬大麻。而子孫因家大麻。由大
麻遷新豐里。則公始祖八十八者也。公諱淳。字崇古。
曾王父山。王父一嵩。皆有隱德。不仕皇考。時慶則詠
歌白沙陳文恭之風薄。進取止于庠。唯公幼耽學。有
能文聲。聲藹鬱甚。凡十就棘闈。弗第。卒循資銓選。得
廣州司訓。凡八載。弗遷。大吏廉。知其能。則交章薦。稍
遷廣西平南尹政。成例得州牧。以不能媚權。司方垢
索毛吹。冀中以禍。卒之無纖豪挂議。則以不及去官。
凡公如此一裁之義命。無諂上之容。躁進之失。蓋公
為諸生時。方慨然于周公。孔子。孟軻氏之傳。而環嶺
以東秉觚牘者。則以公文為模範。一時貳州牧伯與
薦紳先生之家爭致師席。其百里重趼趨門下者歲
不止以百數。然公卒教之以孝悌忠信無倦。有貴人
子驕公。自以為不狎不順。擯之而後諸生知公意之
所在也。則人人刮濯。諸凡北面公者。皆有懿行可述。
其居司訓時。念國家承平既久。所在弟子員習浮靡
寡能。媚于天子邦家民命之託。使萬有一而赫然震
疊之。及則屈辱師聖非是。乃輯為學之要。切于修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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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人者八條。日為申儆。期與諸生更始。平南交夷。徼
姦民樂于為訟。而贓胥污吏多行誨盜之方。故縱其
首事而招徠之。民卒流亡。莫有禁禦。公則淑問而得
其情。哀矜以畏其志。納諸禮讓之域。示以禍福之門。
凡陳嘗率育之道。靡不有志載焉。如指諸掌。既而不
獲大用。于時則退而居鄉。鄉人無少長。畏公如父。敬
公如師。間有舉事過當者則不欲使公有聞。既聞矣
則羞縮庰避。眎不敢直曰。吾終不可以見長者。惟公
邑居扺京國萬里。聖天子威靈德化。雖外薄四海而
土瘠民貧。俗恬固陋。忘達識遠見。漸靡久之。以至仁
之屬。義之族。不相知問。民生之鄙薄。風俗之不長厚。
而公式生其間。蓋若有使之者。公二十喪父。四十喪
母。于生計蕭條之日而身孤母寡。弟妹方稚。公一提
攜奉負。以至于長。長則擇妻以妻。擇夫以嫁。凡嫁二
妹為弟再婚焉。初弟灝失怙過痛。得痰瘰疾。如是枕
床席者連歲月。方趨救療則有糊口之累。欲行糊口
則有內顧之憂。出入狼蹌。莫與為生。公卒多方求善
劑而調攝之如初。惟公性恬澹。不亟亟于富貴而家
貧親老不去心。逮喪母吳則哀毀蔬食。內盡其志。外
盡其物。慮無有不得于心者。然終以不獲祿養為憾。
每與家人道父妣事。未嘗不感𢟪欷歔。泣數行下。則
謂福輕禍重。賴先人與庭闈之訓。獲有寧宇。使子孫
知為學與善足矣。曷求焉。乃舉祿仕之所入者度足。
以奉公賦餉歲時。其餘悉以分贍族人親友知識。置
大宗小宗嘗食之田若干畝。與食貧亡役之妻子皆
有以賚。而又與人以讓遇物以誠。方居東時。有虛以
告貸者曰。我公之鄉人也。我本字某名某。以某行某
役困此。需貸。公曰。是與。曰。是也。則如其所稱之貸而
貸之。凡負公貸者若而人。與若而緡。若而歲月旬日。
公未嘗舉而問焉。於乎予行閱天下多矣。所睹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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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長以官為威。以法為阱。漁獵生民。吸肌膚以至于
髓。既而墨薉彰聞。上官論斥。則包苴請託踰巨萬。其
有彌縫善巧。歸獲自公者則恐喝傳丞。追呼遞卒。輜
車繹絡載道。涂爛其盈門而至。既至則伐徹近巷。以
大第居割里人世守桑麻以連阡陌。僕御聲伎。雜沓
飲食相過從。無舊識。皆新知。苟其賤貧。雖期功厚善。
妻子轉溝壑。不一哀悲賑恤之。反非笑焉者皆是也。
此夫所謂為盜不操弧矢。攻而不用弦刃。欺父母未
有罪而弒君未伐者。方坦坦施施。騎從十百。出入里
閈。上先人丘隴。自以為丈夫子生人世。得志一時。當
如此者聞公之風。又何如施顏面邪。公生穆宗五年。
生十九年而補弟子員。生二十六年而進廩諸生。生
四十七年而賜明經進士。明經六年而訓司廣州。令
粵西平南則公六十矣。令三年而公歸。歸三年而公
卒。從生至卒僅六十有六年。而崇事乎生人之理。孝
友義讓之道。則未可以一二三四指籌而算。蓋公所
得于天者甚厚。致力于學問者甚深。而又有達觀以
大之。積憂重慮以淬礪之。以至如此。其醇且備也。竊
嘗論之。古今人品若范希文之惠族。王彥方之式鄉
人。陽亢宗之心勞拊字。道光師儒。皆有聖人之一體。
而公則似乎具體焉者。然三君子受其豐而公享其
嗇。故吾于三君子尤獨為公難。公先配孺人何氏。早
喪。止一女。繼配梁氏。生二子又一女。長曰于達。邑廩
生。次曰于逵。邑庠生。公沒之明年。予始歸省。姪二子
與宗老頫泣再拜。涕興以請曰。日月有時。將葬矣。唯
是碣上之銘。無辭以徵[巾*又]氏。唯吾叔言之文余先君。
子將賴以不朽。請狀之。噫。吾忍狀吾兄哉。雖然予奈
何自遜固陋。使吾兄遂泯滅。卒不稱知于天下後世
哉。因次狀于左。以俟立言之君子。采擇以傳。
布水臺集卷第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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