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200 布水臺集-明-道忞 (master)


布水臺集卷第六
住明州天童寺匡廬黃巖沙門道忞著


序一



戒闍黎示見錄序



一真法性迷以執之則識海波搖而眾生是見覺而
霽之則慧天朗耀而佛日攸興豎以為十世古今橫
以為無邊剎海剎海也古今也眾生也皆所謂無盡
無盡而無盡者也然則佛豈有盡乎佛無有盡而盡
之寂智用三身焉所謂佛佛而體同者也寂者何即
吾人之性所謂清淨法身也智者何即吾人之慧所
謂圓滿報身也用者何即吾人之行所謂千百億化
身也故非智無以起行非行無以圓智而滿性寂之
量智圓寂滿而佛於是乎出見矣文殊表智普賢表
行此二菩薩所以為佛佛刱始之師而與吾人常自
偶諧者也惟眾生日用而不知而菩薩乃隱而不見
雖隱而不見然未嘗不與眾生群然雜處於闤闠之
中或當其機緣純熟時或當其業苦殷繁時則為其
示見而破其滯名著相之情此其大較也宋南渡時
台之兜率院有戒闍黎者放浪於淳熙紹聖間其事
奇其跡詭其舉止多涉神異怪誕司時復有處女周
七孃者與之賡唱迭和故為徉狂垢汙之事而人益
莫測其誰何也然其語言則皆曲終奏雅與佛祖修
多羅了義教相發明至今台人尤能道其遺言逸事
而蚩蚩之氓因之而遷善改過者眾矣固知二人為
文殊普賢正不必俟其命終陰有付屬而後定之也
或曰菩薩是矣一見於唐則為天台之寒山拾得再
見於宋則為臨海之善戒周婆菩薩於台若是般乎
曰非也夫眾生之業殺為大漁於水獵於山一舉而
眾殺備焉台蓋山海之衡而漁獵之藪也業殷苦繁
菩薩安之與然則曷不為寒拾之風雅典馴而齗齗
[006-0332b]
乎其言之也曰由眾生之機感而然也譬之水與月
焉菩薩月也眾生水也眾生心水澂渟則如月在寒
潭清光燁如也反是則昏冥無見矣是故感之以混
濁則菩薩月見於四生六道之中作種種形與其同
事開方便道度諸輪轉而菩薩非劣感之以澂渟則
菩薩月見於華藏世界金色世界勝蓮華世界念念
轉清淨微妙法輪於剎那頃成熟法界海微塵數諸
大開士而菩薩非勝蓋水有清濁而月無二也於乎
眾生居一塵中而不知塵塵皆毘盧遮那無盡剎海
普賢示一毛孔而不知一一毛孔含眾生三昧色身
然則眾生日用頭頭常在普賢毛孔中作息毘盧遮
那光明內死生慈氏樓閣中出沒文殊劍刃上往來
念念中與諸佛同出世證菩提轉法輪入涅槃乃昧
而不覺焉此則菩薩所大哀而必欲曠濟者也戒闍
黎示見云乎哉故兜率院在郡城巾子山久廢為民
業今周君霞漪復舍以歸之菩薩請僧靈文主之靈
文以菩薩示見錄字畫漫滅將不可讀欲謀新剞劂
氏而問序於予因次述其事以授靈文焉。


宗門寂徵錄序



結繩以往無論己自有書契以來三墳五典八索九
丘乃至百王之誥誓諸子之鴻傳概未有譚性命以
語及生死者雖明睿如洙泗調適上遂如莊周博大
真人如關尹老聃發軫或有之其於歸途則未也由
是人迷四忍家纏五蓋一奮其私智巧能以求得所
欲焉耳大則龍爭虎鬥小則弱肉強食夷考春秋二
百二十四年之間蓋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
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況其他乎豈非輪
迴六趣而莫知沒溺三途而罔覺者邪向使知有生
死過患而殃累永劫如此將有先祖生而著鞭者沽
一世之安媒千生之孽非其癡狂誰則甘之大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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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氏之道所以拯溺救焚以躋吾人於大安之域者
至矣然自漢明至東晉安帝時大教東被踰四百年
而此土學者尚未知有泥洹常住之說也遠遠公王
廬山乃著法性論以明至極無變之理則又標神於
佛故矢志同人僉心西境有由然矣又一百三十年
達磨氏來而教外別傳之道始顯東土其道也以無
相為體無念為宗無住為本其歸約也以絕待妙心
為統貫其契之者不假雕鐫頓證真常其超生越死
也由本不生故今非滅所以達磨氏之宗迥出百千
法門之上又六傳至曹谿則得道者且如林故其廣
宣流布亦莫之與京也厥後五宗諸師間出則唱和
愈高機用愈密撥塵見佛畏漁父之棲巢擿劍揮空
懼金塵之眯目死殆欲其速朽喪殆欲其速貧於是
遂有舍利流輝之杜多受譏歐阜坐脫立亡之首座
見誚九峰莊生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與之變張天
覺亦曰出家人本為生死事大若生死到來不知下
落即不如三家村裏省事漠以是知喪之欲速貧為
敬叔言之也死之欲速朽為桓司馬言之也世無有
若之似夫子直以為夫子之言矣此祁仲子年超宗
門寂徵錄之所由出也不然左史記事右史記言言
以載道事以考行道與行略之矣而詳其寂也何居
仲子若曰道與行之難詳也久矣以蔡邕之直筆止
於有道一人為無媿則有媿者眾矣道與行之難詳
吾何自以徵之徵之以寂焉耳夫法久弊生物極斯
反羽嘉生應龍應龍生鳳凰鳳凰生凡鳥亦其勢之
必然者由達磨至於今千有餘歲吾宗雜糅殆將不
可別識天壤間自有茲錄非僅丕顯西東烈祖之徽
猷聿章教外別傳之迥別而今以後庶俾增上慢人
知有法焉足以超生脫死如此乃不深操實履而束
手待斃焉為可恥也則其福吾人又豈淺鮮哉。
[006-0333a]


禪燈世譜序



吾祖之道之傳於諸夏也始於梁盛於唐而光顯於
宋其間往往多高文博達之士故先德之出處與其
言行之大端皆有傳記可考非直譜牒己也自元而
降傳燈不修遂使一代宗匠與夫抗跡西山者同一
湮沒無聞良可悲夫忞出家染指法味時即𢟪然有
稗官野史之志第碑殘簡缺無可捃拾思按宗圖篹
為世譜以代其志適艸刱未舉會天童老人有黃檗
之請因執侍入閩乃得吳君所篹與忞先心不謀而
合但惜其中多錯漏附會未免無徵不信之失遂發
大藏考驗禪燈諸錄取其師承有據者載之不敢以
景響參合疑誤後人間有說法當世嗣代未詳者但
附於其宗之末俟其詳者補之於是較勘既的徵以
往言庶幾取信將來亦循名得實之一助云爾後之
君子其有繼傳燈而作者或考徵斯譜未可知也。


金剛般若波羅密經頌序



星輝午夜夢破靈山於是愾焉寤歎一切眾生皆悉
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而不自證得耳
富哉言乎一代時教之淵源蓋淵源乎此矣由其如
此此諸佛所以出世祖師所以西來金剛般若所以
破相除執三復丁寧詞不一而足者也按是經來自
白馬東馱以後代閱一十七朝語經六譯名僧達士
箋而釋之者亡慮數千餘家求其反常合道即俗明
真不支詞不蔓義如道川禪師之頌著蓋未之見焉
師本崑山狄氏子初為縣之弓級聞東齊謙首座為
道俗演法往從之習坐不倦一日因不職遭笞忽於
杖下大悟遂辭職依謙謙為改名道川且曰汝舊呼
狄三今名道川川即三耳汝能豎起脊梁了辦箇事
其道如川之增若放倒則依舊狄三也師銘於心建
炎初圓頂遊方至天封機契蹣菴成公卒受記莂歸
[006-0333b]
憩東齋道俗愈敬有以是經請問者師為頌之凡一
百八首段分無割裂之嫌珠聯有貫穿之妙言超象
外意約寰中曾不異羲文之演易天仰觀地頫察身
諸乎近取物之乎遠譬放出東村白額咬殺南山大
蟲鸚鵡洲和岸趯翻黃鶴樓驀頭拳倒拔舜若多身
之刺金鏃抽自含沙出爍迦羅眼之塵華鍼消於蒗
蕩直令明明天子識從鬧市場中堂堂老僧薦諸百
艸頭上儻逢得意忘言之士況有遺情達本之夫一
句染神永為道種則可謂獲輪王髻中之寶不假功
勛受親友衣內之珠無煩探索者矣敬為拈出以共
同人。


準提增益法門定本序



玉齊耿公之示海州也甫浹旬即以生平素驗之準
提行法梓惠人間且以余禪者為知佛屬一言以序
之余惟公秉憲而籓蔽南服者也民可與樂成而不
可與慮始經生曲學昧通變而拘故常當山海之沸
搖未聞公有問而刱是焉得無讀孝經以弭亂演般
若而消兵疑公於蕭若向乎哉因得詳以序之夫公
家學淵源異才天授崇禎間上方薄藝文而重經濟
之儒公時為天子徵召旋以邊功僉憲遵陽矣會夏
臺鼎遷有殷革命於斯時也使公不以推納自任則
風鼓虺蛇惴惴生民將有載胥及溺之憂為之安集
而保厥首領者誰耶況今南北一家縱有洛邑頑民
以公臨之直發蒙振落耳然公為此而不為彼者正
以有天下者不讎匹夫匹夫有欲而不遂故求求而
不得故爭爭而禍亂相尋則死亡繼之吾將以其所
欲得者舉而與之彼猒其心則亦已矣夫計神州之
廣大億兆之眾多統而稽之求智慧長壽者或寡至
若男女若功名若財貨蓋有不顧喪元而希夫必得
者矣曾是口而誦心而唯翹爾勤注爾想乃感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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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易如斯也舍感應道交之至易而從蹈危履險之
極難夫豈情理也哉使凡率土之民咸釋所難而圖
夫至易則太平可以坐致萬世且享蘿圖而攘奪之
禍又孰自而起之說者曰求之有道得之有命雖聖
賢無如何乃若所為求若所欲而如響斯應非予云
昧抑舉世通惑焉而未解也余曰單醪投河三軍告
醉虞虎持滿金石為穿是遵何道哉亦惟心靈所致
耳況託佛菩薩殊勝力耶是故經中佛說心力最大
行般若波羅密故散此大地以為微塵蓋地有色香
味觸重故自無所作水少香故動作勝地火少香味
勢勝於水風少色香味故動作勝火心無四事故所
為力大然則至人者納須彌於芥子擿大千於方外
以四大海水入一毛孔未竟心力之一芒於隨意得
果乎何有而驚詫乎哉曰此蓋釋部之譚孔孟之書
無聞也公儒者而嗜此乎余曰道有發致雖殊潛相
影響人有出處誠異終期則同者經不云乎佛有自
然神妙之法化物以權廣隨所入或為靈仙轉輪聖
帝或為卿相國師道士若此之倫在所變現諸王君
子莫知為誰是則山僧非釋公亦非儒非儒非釋當
義何名欲知就裏根源且待虛空落地。


歷傳祖圖贊序



先師之鼎新天童也雖無事不周猶於說法此山者
為惓惓歲在閼逢閹茂殿宇方成即闢函丈之東營
室曰先覺者儼設其位號而祠奉之復手自制文勒
𤦹玟以昭此堂所以建立之意其防微杜漸靡不刳
心焉越十年余繼典茲席每朔朝朢旦尊先師遺訓
必具威儀炷香展敬由是仰視榱桷頫察几筵未嘗
不竦然思憮然歎蓋同泰之宮既化於烽燧永寧之
塔亦遷於谷王遠而溈扈雪嶠近而五山十剎處處
蟻蜂是穴誰免狐兔為丘求其人天奔走四海來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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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嵩少夫玲瓏曹谿夫雙鏡者乎夫地靈則人傑
人傑故地靈木有根水有源故余益廣先師之意繪
從上祖宗首自釋迦文佛至先師密雲悟和尚凡六
十有七世遇歲時節臘必張挂法堂陳時食而薦奉
焉示後昆無忘先德之思或曰天童自義興開山世
有哲匠而禪門由咸啟來諸家互為住持略他人之
宗祖詳自己之根源可乎余曰然老蘇不云乎譜自
我作故也況由先師泝洄以上至應菴華祖則天目
禮諸家之宗祖在是矣由應菴泝洄以上至石霜圓
祖則清遂諸家之宗祖在是矣由石霜泝洄以上至
南嶽讓祖則寶堅諸家之宗祖在是矣由南嶽泝洄
以上至達磨西祖則咸啟諸家之宗祖在是矣由達
磨泝洄以上至釋迦文佛則義興法璿諸家之宗祖
在是矣提綱挈領本末歸宗安在其略人詳己邪圖
成禪者請贊因不揣固陋次述於左以就正大方焉。


鳴鼓錄序



趙括之譚兵也傾其父奢奢不能難長平之距趙入
秦間使括代廉頗藺相如曰王以名使括若膠柱而
鼓瑟括徒能讀父書傳不知合變也括竟挫敗喪師
四十五萬身滅矣而邯鄲幾不脫岳鵬舉初以部伍
隸宗澤澤大奇之曰爾智勇力藝古良將不能過然
好野戰非萬全計因授以陣圖岳曰陣以後戰兵法
故嘗抑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又曰兵何嘗顧用之何
如耳旨哉靡古名將雖我宗門亦然昔洞山价不嘗
以寶鏡三昧密授曹山哉乃五世以還寥寥無聞焉
何也克符道者不嘗成禠臨濟建立黃檗宗旨哉一
時料揀炤用玄要主賓在所親承而頌述者乃不三
葉而中衰其故又何也傳之不得其人與用之不得
其妙均失耳昔人謂真淨和尚拈提今古不在雪竇
之下而末流傳習卻成惡口小家皆此類也故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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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妙即小豔情詞綿州巴歌皆足使學者銷意中之
積滯出眼內之金塵如其失宜縱佛祖言教擿地作
金聲其如一句合頭語萬劫繫驢橛何所以先德有
言若作實法繫綴他人土亦消不得又曰有祖以來
時人錯會相承至今以佛祖言句為人師範若或如
此卻成狂人無智人去信知從上來事在人不在法
不見道正人說邪法邪法亦成正邪人說正法正法
亦成邪何謂邪人無身奉塵剎報佛恩心徒沽名弔
詭以徇一己之私者皆邪也傳不云乎索隱行怪後
世有述焉吾弗為之矣矧味道餐風親飫法乳一朝
懷挾胸臆刱發難端至沒齒矣猶亂是飾非攘羊是
誣計其厝意宅心非魔非魔所使又誰肯破滅從上
壞人信根有如此者此銓上座擊忍僧之說之所由
作也然則錄稱鳴鼓者何也從余命也於乎陳恆弒
君邵庶人之賊父千載之下尚一二見者若踞人師
位入室而操戈蓋亙億萬古春秋僅遘之忍焉沐浴
請討猶之後矣鳴鼓云乎哉。


金粟反正錄序



春秋之法尊王以削僭攘外以與內然淮徐之國外
矣而動循禮義則亦與焉不以其外而外之也鄭衛
之邦內矣而事悖倫常則必奪焉不以其內而內之
也凡所以嚴上下辨親疏定天綱立民紀以植人心
於不死者寧獨尼山家法為然舉世出世間苟違斯
道未有不干名犯分而淪為小人之無忌憚者也先
師密老人六坐道場而金粟居一焉記莂同門十二
人而三峰居一焉立三峰之徒子主金粟之道場名
其誰曰不正言其誰曰不順哉名正矣言順矣必撥
而反之正也奚為繇其出乎正而入乎不正者也入
不正奈何裂祖堂湮祖號泯祖德媟祖稱親而髦為
疏下而陵其上天綱民紀相次崩亡不正之罪孰大
[006-0334c]
於是是以天猒其衷人離其德獨夫去嘉運來金粟
之道場始復為先師之道場焉反之時義不綦大矣
哉夫既反之可以忘言矣而錄之出也又奚為子與
氏不云乎春秋作而亂臣賊子懼吾將假是以懼夫
蔑祖欺宗之賊亂之人者。


鏡麟錄序



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孔子發為是言其在
作春秋之後乎何以明之尼山冠帝佩王法天因地
使有大位焉得行其道則巍煥之功無為之治直土
苴耳逮至獲麟則家居既老知道之終不可有行也
乃由定哀以溯隱桓取魯史之舊文而筆削之善之
可以為法者則褒之以示勸惡之可以為戒者則貶
之以示懲微顯闡幽發奸摘伏凜乎若皋陶之聽訟
無復有遯情者書成筆絕矣終傷夫道之不行不能
措生民于默化之中並時物于行生之內故深以為
慨也或曰吾師舌奔雷電筆埽雲天爰自開法天童
以來謗書充棟絕不寓目一時無情之輩卒莫得而
盡其辭繼而道大光顯于時向之造為謗讟者莫不
媿畏生心焉乃今桑榆景迫反改前之所為于金粟
也則有反正之錄于禹門也復有聲罪勘愚之說無
辯而翻為有辯何也曰反正之錄為瀆祖也聲罪勘
愚之說為訕師也皆同室之戈而非鄉鄰之鬥也曰
舟愚楫罪則吾既得聞命矣彼玄素與蕃光外也非
內也何譏嫌亦不少貸也曰為其有傷雅道而付授
濫觴也曰然則孔聞之朝東魯暮西秦為聲利以壟
登視師門若傳舍返若為之解冤而釋結則又何也
曰吾為親者諱也惡古帆介為之以是諜諜也予又
從而和之則所傷者大矣故予之所申說而諱貸者
一取鏡夫麟經之法而懲創夫不法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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