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25 曝書亭集-清-朱彝尊 (master)


[067-1a]
曝書亭集卷第六十七
           秀水 朱彞尊 錫鬯
 記
   天津衞稽古寺重修藏經閣記
佛之書入于中國其初四十二章耳其後盛于姚秦熾于梁
大備于唐代興日繁幾與儒者之書相等縉紳學士靡然舍
已所學從之而其徒復侈大其事鳩土木以爲之宮飾朱丹
爲之桷誦焉則有拜跪坐起之容梵焉則有抑揚髙下之節
而又縚繩以襲之鐘鼓以宣之其所以崇奉之者靡不至自
孝定皇后篤信其敎命中使頒經藏于梵刹其徒猶慮未廣
更梵夾爲篇籍自是經藏薄海内外所在多有嗚呼使遇漢
明梁武又可知矣天津衞屬京畿之衝城之西門有稽古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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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之閣峙焉地近海多風飛沙晦冥歲未久閣圮浮屠含
光者新之予檥舟道此登焉夕陽在衣風鈴錚然翔鳥上下
爲之目曠心怡含光語予曰凡吾材之所需井稅之入升盎
之儲積之累年始成焉憚閣之頽而經藏將失也今縉紳學
士誦法周孔其于六經百氏之書舊聞放失往往置勿問而
府州縣學或傾廢不治不有媿于佛氏之徒也哉浮屠之言
雖非聖人所與而能崇奉其敎以興廢自任若含光者殆亦
聖人之徒之所進也遂爲文以記之
   大悲院記
孔子殁百氏之學興其最盛者楊朱墨翟治墨氏之學者至
分爲三其師說之不傳豈非孟氏闢之也與浮屠之言近乎
墨者也墨之敎摩頂放踵利天下爲之而獨於治喪也以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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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其道爲浮屠者術主乎慈其始去父母昆弟捐妻子而不
顧詎非忍哉昔孔子不遇于時馳驅四方若微生畞接輿荷
蕢之徒交訕其後而曰吾非斯人之徒與而誰與痛哉其言
也蓋吾觀于佛獨善彼所稱觀丗音菩薩者推其願所至欲
盡斯人而登之善其去孔氏之旨不逺而大悲菩薩者彼所
謂觀丗音之化身也其手目之數多至八萬四千目必有所
運手必有所執俾匠人一一肖之佛氏之敎則然禪人丗髙
結茅天津之衢夏以水冬以茗果施往來之人而予友曹君
實司武備兹土捐俸錢繼之程工庀材築室三楹題曰大悲
禪院而請記于予嗟夫舉斯丗之人其可惻然悲者衆矣惟
泯于無所睹聞則已試游目而觀其迷途陷溺目不能周手
不能援者何限此菩薩之以大悲名也而況聖人之心哉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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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勇而好文馭兵以嚴而養民也惠殆所謂可使治賦者也
夫浮圖之言儒者疾之以其無預于丗天下饑溺而不思所
以救也丗髙用其師之說獨以大悲菩薩自託則豈盡無意
于斯人者哉宜曹君之樂其人而信其道也
   雲岡石佛記
雲岡之寺有十建自拓跋氏今之存者特其一耳石佛大者
髙七十餘尺小至徑尺斬山爲窟數十鑿佛數千軀架以飛
閣凡客大同者必游於是予嘗再往游焉覩石像之怪偉退
而作記按魏志丗祖用崔浩之言毁佛像造泥人銅人者門
誅土木宮塔莫不畢毁及浩旣戮興光和平之際爭立石像
太和中四方諸寺凡六千四百七十有八延昌之季僧尼所
居積至一萬三千七百二十有七剥窮而反理數然也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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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說如蠱之中人卒不可愈良醫者擇其可治治之有疾之
者見方藥不効遂刳患者之腸胃必盡殺其蟲乃止患者旣
死其同病之人未有不剚刃于醫者崔浩是已方詔遣立像
其徒惟恐再毁謂木有時朽土有時崩金有時爍至覆石以
室可永無泐又慮像小可鑿而去徑尺不巳至數尺數尺不
已必窮其力至數十尺累數百千而佛乃久存不懷使見者
因像生感自謂極天下之智慮不知其陷于至愚也嗚呼周
公仲尼之道感人千載之下者豈以其像哉雖然拓跋之俗
習聞釋氏之說其敬信固宜非若漢明梁武生周公仲尼之
郷而沉溺異端者比也彼十六國之君殺人若刲羊豕而佛
氏倡好生斷殺之旨丗主信之往往少回其殘忍之習是佛
像之有益于當日亦事理所有也然則君子之排擊異端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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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揆丗之理亂彼持論過激豈吾道之幸與䕫州李先生者
好爲古文辭素擯佛又與予同游雲岡者也遂書一通寄之
   應州木塔記
軒楹臺榭廣墀複宇游觀之勝苟作非其時侈過其制則春
秋書之太史紀之故雖王公之尊不敢輕役其民至浮屠之
宮竭天下之民力奔走恐後丗莫有議其非者吾不知其故
也彼其師以虚無寂滅爲敎視支骸爪膚爲不足惜而崇奉
其敎者顧必范金以像之築宮室以棲之非大惑與然山川
城郭必有升望降觀之地惟浮圖之制崇髙累級出軒楹臺
榭之表足以曠覽形勝所在登髙明而逺眺望感時賦詩則
又君子之所不廢也去應州治西北百步有釋迦佛塔建自
遼淸寧二年上下以木爲之其髙三百六十尺州居絶塞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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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土風苦寒無良材珍木之産一木之運百車牛乃達蓋遼
之君臣恃甲兵之武責獻納于宋金繒所入動億萬計宜當
日成此不難也遼史載道宗即位初詔求直言亦嘗有志經
國者迨乎晩節崇尚異敎一歲飯僧至三十六萬人一日祝
髮至三千人嗚呼侈心有漸皆是塔啓之也已土人指予簷
端大字凡八係長康二陵駐蹕時所書其一時游豫猶可想
像得之然則登是塔者不獨盡覽山川城郭之勝而盛衰之
故又可感也遂相與賦詩記之同游者三人山西按察司副
使前戸部侍郎同里曹公溶江西布政司參政臨淸周君之
恒汾州推官大興孫君如銓而鑱予文于壁者知州事蓋州
傅君登榮也
   南泉寺新建惜字林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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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典籍方冊焉而巳不及百名者書于方百名以上書于
冊編用韋摘用鐵書用漆有燔燼之虞而無遺棄之患逮後
易以繭紙隃麋書以不律杵頭軸子人知愛惜自長興鏤九
經于板學者無筆札之勞獲觀古聖賢書誠厚幸矣旣而史
記兩漢書文選皆付雕造諸子百家次第皆有官則儲之國
學民間則吳蜀越閩悉能摹印而閩之麻沙崇化二坊翻刻
流傳日多士子得書易而怠心生又科塲定制經書各有專
門程子朱子胡氏蔡氏陳氏諸家而外帖括罔敢逸出於是
經書義稍有異于諸家者多束而不觀至于士子揣摹時文
是習坊間選本盈屋充棟人之意見各别非所好者土苴視
之或覆醬瓿或糊𧖟箔至若京師五方所聚一有委棄輒溷
于糞壤中士大夫旣未克捃之車塵馬足之下而往來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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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慮所不遑及故必藉蕭閒寂寞之人昕夕司之庶事不費
而收之也博宜莫如沙門氏南泉寺在三里河橋之東康熈
十有七年夏予策柴車應召舍于僧廬有禪上人者衣禞
衲持頃筐拾字紙于道月之朔望輒焚之越三載結數椽于
文昌閣下扁曰惜字林貯之有庫焚之有爐來請予作記噫
自宗乗分爲五葉叅者期于頓悟漢晉以來所譯梵夾且委
之蟲鼠不顧而何有于廢紙則上人之捃拾非專代儒家爲
之亦所以自爲也雖然吾觀上人之勤鐘鳴必起偕其徒陳
梵夾于堂展縚繩而宣之以魚鼓若是乎主于敬焉由一寺
推之則西域古先生之言其徒儲藏猶謹而上人所捃拾終
代儒家而勞其心力也已因記落成歲月于壁
   唐朱邪府君墓銘石蓋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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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未之秋自代州復至大同將次應州避雨馬神祠下前有
施食臺刻石列八卦于旁又書二十八宿字心異焉俾從者
覆而觀之上有篆文曰唐故汾州刺史朱邪府君墓志銘蓋
沙陀之俗死焚其骨盛以石函此則其蓋也考後唐家人傳
無官汾州者惟明宗之父電嘗贈汾州刺史見冊府元龜又
葬于應州其爲電墓銘無疑也史稱明宗無姓氏太祖養以
爲子不知其父冒姓朱邪者久矣後明宗即位諡其考曰孝
成廟号德祖當其時祠官之守春秋之祭山陵之封土必崇
孰意爲人所發千載之下并石函亡之而僅存其蓋也乃言
于按察副使曹公徙之于州學而爲文記之
   游晉祠記
晉祠者唐叔虞之祠也在太原縣西南八里其曰汾東王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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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安王者歷代之封号也祠南向其西崇山蔽虧山下有聖
母廟東向水從堂下出經祠前又西南有泉曰難老合流分
注于溝澮之下漑田千頃山海經所云懸甕之山晉水出焉
是也水下流會于汾地卑于祠數丈詩言彼汾沮洳是也聖
母廟不知所自始土人遇歲旱有禱輒應故廟特巍奕而唐
叔祠反若居其偏者隋將王威髙君雅因禱雨晉祠以圖髙
祖是也廟南有臺駘祠子産所云汾神是也祠之東有唐太
宗晉祠之銘又東五十步有宋太平興國碑環祠古木數本
皆千年物酈道元謂水側有凉堂結飛梁于水上左右雜樹
交蔭希見曦景是也自智伯決此水以灌晉陽而宋太祖太
宗卒用其法定北漢蓋汾水勢與太原平而晉水髙出汾水
之上決汾之水不足以拔城惟合二水而後城可灌也歲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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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午二月予游天龍之山道經祠下息焉逍遥石橋之上草
香泉冽灌木森沉鯈魚羣游鳴鳥不已故郷山水之勝若或
睹之蓋予之爲客久矣自雲中歷太原七百里而遥黄沙從
風眼眯不辨川谷桑乾滹沱亂水如沸湯無浮橋舟楫可渡
馬行深淖左右不相顧雁門勾注坡陀阨隘向之所謂山水
之勝者適足以増其憂愁怫鬱悲憤無聊之思巳焉旣至祠
下乃始欣然樂其樂也由唐叔迄今三千年而臺駘者金天
氏之裔歷歲更逺蓋山川淸淑之境匪直游人過而樂之雖
神靈窟宅亦馮依焉而不去豈非理有固然者與爲之記不
獨志來游之歲月且以爲後之游者吿也
   風峪石刻佛經記
太原縣之西五里有山曰風峪風穴存焉相傳神至則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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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然有聲風之所從出也愚者捧土塞穴建石佛于内環列
所刻佛經凡石柱一百二十有六積歲旣久虺蝎居之雖好
游者勿敢入焉丙午三月予率土人燎薪以入審視書法非
近代所及惜皆掩其三面未縱觀其全也由唐以前書卷必
事傳寫甚者編韋續竹截蒲輯柳而浮屠之言亦惟山花貝
葉綴集成文學者於時窮年筆札不能聚其百一難矣石經
肇自蔡邕歲久淪缺至唐鄭覃周墀復勒于京兆後唐長興
中始更傳寫爲雕印舍至難而就至易由是書籍日以盛顧
丗之學者忽其易反或束而不觀何與豈其所謂日盛者乃
其所以衰與北朝之君臣崇奉釋氏故石刻經像在處多有
予友太原傅山行平定山中誤墜崖谷見洞口石經林列與
風峪等皆北齊天寶間字而房山石經刻之自隋甚矣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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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蕃熾也今佛宮所棲少者百人多至數千人然通其旨者
率以語言文字爲無用見講說佛經者往往鄙置不屑嗚呼
佛之說雖戾于聖人之言要皆彼國中之先生長者也旣用
其法盡棄其先生長者之言果何如哉九經之文在西安府
學儒者雖不能盡觀而得之者咸知愛惜至風峪所藏其徒
雖繁莫有顧焉者矣是則釋氏之無人不尤甚于吾道之衰
也夫傅山聞之曰然遂書以爲記
   西山碧雲寺記
西山佛寺百數多建自内官其最閎麗者曰碧雲寺因山下
上築臺殿金碧露松栝之表其北内官墳墓數十鐫石爲䦨
窮極纖巧翁仲羊虎夾侍墓碑林列其文俱宰輔所製中立
穹碑二具書緫督東厰官旗魏忠賢爵秩游人每畫灰于壁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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憤詈語寺僧輒塗去灑埽惟謹過者徒有歎息而已方忠賢
擅政建生祠立碑者徧天下固無足責迨刑書旣定執童子
問之鮮不以黨逆爲恥見其姓名踣石破碎之惟恐不速地
僻逺無存者而兹山近在輦轂顧秉謙魏廣微之文大書深
刻獨得不去則以忠賢雖敗而閹寺力護其類至其尸已戮
其族已徙復樹碑立冢有非法禁之所能懲者然後知小人
流禍未有酷于閹寺者也易曰君子以逺小人不惡而嚴夫
身爲宰輔其地不爲不峻必先假之以顔色而後小人得邀
其文章秉謙輩不足數顧中人以上亦爲之諛墓何與浮屠
之敎背棄父母殄絶宗祀内官樂其相近捐無用之金錢顯
爲邀福于佛陰令其徒守冢寺僧藉以衣食遂甘爲所愚而
洒埽無廢可憫也嗚呼士君子立朝務明周易之義毋爲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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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狎而輕假以文章要在嚴之于始斯可矣
   登嶧山記
嶧山上下皆積石間不容趾小若拳大若堂房若鬼工所運
而驚濤駭獸之突于前也山逺近草木不殖然嶧陽孤桐載
在禹貢豈以其生之不易故貴之與石質麤惡游者鑱姓名
于壁未及百年輒漶漫磨泐不可辨識李斯篆其不存于今
宜也按詩言保有鳬繹釋者謂繹與嶧同鳬山在今嶧縣縣
雖以嶧名山去縣二百里在鄒縣之南杜預以爲在鄒縣北
蓋縣治之徙久矣山徑坱圠無燕憩之所以是游者特少然
升髙逺望風檣煙浦出沒百里之外於以覽神禹之迹笑亡
秦之愚足以増懷慨慷豈必林木鬱葱臺館髙下然後爲名
山也邪同予登是山者四人巡撫山東工部侍郎兼右副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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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史宛平劉公芳躅増美公弟芳永大年河間府推官大興
牛裕范式之歙人汪之魴于鱗登其巓者公與之魴曁予也
   濋泉記
宛平劉公巡撫山東之明年于㕔事西北掘土深二尺有泉
涓涓出自穴從而濬之又二尺其廣倍焉甃以甎養魚百頭
淸可鑒髮公顧而樂之語其友朱彞尊曰是宜何名曰爾雅
水自濟出爲濋其濋泉乎記之曰天下之水源澂者流必淸
源濁者流亦濁然河出崑崙虚色白所渠并千七百一川色
黄則衆水混之也航于下流者見其濁以爲河之性然彼徒
窺其末而未窮其夲則謂之濁也固宜爲政之道亦若是而
已吏至㢘也爲之賔客者苟萌營利之心惑于視聽則混之
者日至源之淸濁流亦異焉今公旣能潔已于上賔客咸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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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之心爲心若泉之在甃纖塵有所不納雖極而至于大小
淸河而入于海無非淸者矣公曰旨哉子其書之以吿後之
居是邦者
   重建屯溪石橋記
浙江之源是名率水由武溪東北流合漁亭榔木二水經齊
雲之麓夾溪入焉東過珠里越隆阜至屯溪其西南五城之
水注月潭度閔口納髙梘之流達黎陽黎陽者南朝之廢縣
治也東北之屯溪匯于率口或曰孫吳時毛甘屯兵萬戸于
是故溪以屯名或曰程忠壯王靈洗之所保也故其子姓多
率口居蓋自率水東至于淛爲瀨四十有七灘三百有六十
濬流驚急至屯溪而平土人乃築石爲橋以通行路創始于
明嘉靖十五年歷百有餘歲民安其利康熙丙辰橋圮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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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翁子謙出私錢獨任之先後費錢六百七十萬閱二年橋
成又十七年再圯翁曰橋之不固是吾過也遂以丁丑之秋
復事興建仍獨任之橋未成而翁沒其子戸部廣西淸吏司
員外郎岳繼翁成之匠石之費幾倍工旣竣介珠里陳君㫤
請予爲記予嘗考之周官禮城郭溝池樹渠之固掌固以時
修之而遂人以土地之圖經田野夫間有遂遂上有徑十夫
有溝溝上有畛百夫有洫洫上有涂千夫有澮澮上有道萬
夫有川川上有路以達于畿其不及橋梁者非義有所遺也
蓋五溝五涂莫不有梁焉故爾雅曰隄謂之梁春秋傳曰九
月除道十月成梁孟氏亦曰歲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
成凡西北之水其勢奔迅一失故道則陵谷變遷石橋之利
無從興民之病涉者衆迨氷始合乃克斬木成梁春氷旣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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輒復漂去如孟氏所云必每歲更作之若新安江水其淸見
厎流泠溶漾可洄可游然谿流旣廣梁非石不久蘭舟竹筏
齊出其下陸則車徒之轚互茶綱紙戸交于五達之衢易之
以木則易壞易壞則行者病歲事更作則居者勞城郭溝池
樹渠之固將失其險然後知翁濟人之功經畫之計爲逺且
周也今朝野之士往往守楊氏爲我之學君臣父子兄弟之
間事輒相諉其于處丗之術則工矣任重之謂何使居其郷
者皆克如翁之用心不私其財恒以濟人爲念推而邦國天
下何利之不可興而害之不可去昔之人所以貴夫任天下
之重者蓋由是矣翁以子岳貴封朝議大夫戸部江西淸吏
司主事嘗捐金置府縣儒學田葺明倫堂築率口上流沿溪
石堤建宗祠修族譜樂善不倦其爲德鄰里匪止兩建石橋
[067-11a]
而巳
   古南禪院重建方丈記
方丈道家之山也而釋子以名其居本諸維摩詰也大江以
南僧寺宏麗者必有方丈歷階而升設師子座于中植杖其
右凡宰官之參禪諸弟子之問法必於是焉書其言以爲語
録鋟諸木以衍宗傳猶儒家之有山長書院之有講堂也明
自萬曆而後五燈似續各有其人臨濟一支尤盛牧雲禪師
者舍宏麗之地來居嘉興縣梅會里之古南院安禪賦詩所
居方丈不盈一丈止水一泓稚竹數挺足以濯巾缾挂麈拂
雪霽扶杖以觀月明挐舟以翫恒蕭然物外焉師旣逝師之
弟子懸厓亦逝而主是院者無力鳩工院日以圯懸厓弟子
岷源居武康采茶燒笋集山資以自給里人迎之主院事不
[067-11b]
數年闢松門廣菜圃舉凡房廊庖湢靡不畢治又伐木于山
取方丈之址恢拓之南牎北戸丹粉一新四方之打包持盋
至者咸歎息服其幹略工旣畢而岷源之力殫矣竟以疾謝
丗歲在屠維赤奮若年饑予偕里人爲粥于路以活餓者日
坐方丈布施因其徒之請作壁記嗟夫人生居可爲之地或
有所不爲至于力不足以有爲事有不得不爲者則有志者
盡心力爲之終以勿悔斯恒情之所難君子有取焉用告後
之居是院者牧雲諱通門嘗熟人懸厓諱行筏岷源諱超濬
俱梅會里人
   白玉盌記
予自大同轉客太原留布政司王公官廨時歲在丙午客有
述定陵遺事者云吳中有貴公子周姓逸其名家有美玉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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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治作杯玉色粹白旁有赤文九工琢之爲盤螭旣成裝以
重錦盛之櫝將自郊關以入周氏子慮城闉甎石之或墜也
緪布于木由女牆升降張燕會賔客或進曰人不目子爲周
九癡乎今玉工乃刻盤螭九是以子爲戲也周氏子大恚太
監孫隆聞而購以五百金進之御顯皇帝愛玩焉每夕必舉
以飲及李自成陷京師杯流傳人間今失其處矣公曰我所
藏雖遜之然其佳者亦未相逺也予請觀之公乃越日具酒
肴發箱笥若敦者一若&KR1286者二若癸彞者一&KR3255彞者一若卣
者三用以合卺者四若匜者六杯卮各五強予一一飲之予
曰是烏足以擬客之所云公曰未也于是别發所藏玉爵一
色白以周尺度之其崇九寸趙康王所以燕賔者也玉杯一
色白黄螭抱其耳以脣下飲尾貫于足公之王父爲兵部尚
[067-12b]
書定陵之所賜也白玉盌一崇五寸深四寸六分徑七寸舉
以映膏燭皎若氷雪有黄點如粟凡十餘綴焉獲之晉恭王
府者也予狂喜連引滿遂大醉盌及于石案有聲頽然隱几
臥坐客色駭亟持盌奉公公笑曰子誠小人盌爲好友所賞
即碎庸何傷先時公同官有願以千金易之者公不可至是
以予之愛之也俾留書屋且命㕑人月致桑落酒二甕踰明
年有督府緫制山陜西軍務索公賂十萬公不能應爲所劾
落職歸後三年予遇之京師詢之則玉盌杯爵皆鬻之大賈
又五年予奔喪經廣平公出郭相慰唁時公已病又三年予
復至京師傳聞公已殁冨平李子德嘗訪予太原其後數從
公飲會亦以應召至相對南泉僧寺翦燈話舊事感知已之
不再不禁泫然之出涕也遂書以爲記焉公諱顯祚字湛求
[067-13a]
先丗棗陽人其爲兵部尚書諱一鶚者始徙家廣平之曲周

曝書亭集卷第六十七
[067-13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