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f0025 曝書亭集-清-朱彝尊 (master)


[035-1a]
曝書亭集卷第三十五
           秀水 朱彞尊 錫鬯
 序
   萬氏歷代史表序
易編年爲紀傳古史之法微矣其遺意猶存者吾於表有取
焉表或年經而國緯或國經而年緯或主地或主時或主丗
系事微不著者録而見之劉知幾曰於帝王則敘其子孫於
公侯則紀其年月列行縈紆以相屬編字戢孴而相排使讀
者閱文便覩舉目可詳此其所以爲快也乃又訕其煩費無
用得之不爲益失之不爲損豈篤論乎班固而後表多闕焉
不作伏无忌黄景之諸王王子功臣恩澤侯表邊韶崔寔延
篤之百官表作矣而不傳袁希之之漢表熊方之後漢表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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燾之歷代宰相年表補前人之闕矣而未備成學之人欲覽
其要不得未嘗勿憾焉鄞人萬斯同字季埜取歷代正史之
未著表者一一補之凡六十篇益以明史表一十三篇攬萬
里於尺寸之内羅百丗於方冊之間其用心也勤其考稽也
博俾覽者有快於心庶幾成學之助而無煩費無用之失者
與昔之論史者每以漢書古今人表爲非然韓祐續之猶見
收於唐志矧季埜所編皆歷代正史所必不可闕者用以鏡
當丗之得失雖附諸史並頒之學官奚不可也
   五代史記注序
歐陽子五代史其初約尹師魯分撰旣而不果師魯別撰五
代春秋載河南集歐陽子諸帝紀實取其材蓋心折其辭之
簡而有法務削繁歸于要然司天職方二考之外舉凡禮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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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刑職官食貨諸大政略焉勿書即通鑑所載者史反闕之
毋乃太簡也乎簡則必俟後人之注徐無黨寥寥數語於大
義何補焉必若劉昭之釋續漢書裴松之之注三國志而後
頒諸學官學者不可廢也予年三十即有志注是書引同里
鍾廣漢爲助廣漢力任抄撮羣書凡六載攷證十得四五俄
而卒于都城逆旅撿其巾箱遺稾不復有也予從雲中轉客
汾晉歷燕齊所經荒山廢縣殘碑破冢必摩挱其文響拓之
攷其與史同異又薛氏舊史雖佚其文多采入冊府元龜太
平御覽諸書兼之十國分裂識大識小有人自分編孴成書
可與劉裴鼎足通籍以後討論明史是編置之笥中歸田視
之則大半爲壁魚穴鼠所齧無完紙矣撫躬自悼五十年心
事付之永歎㫋蒙作噩之歲過徐學使章仲花谿別業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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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具注此書盡取傳是樓遺書博稽之補宋槧之闕文附三
臣于死事踰五年而書成夫以予排篹五十年未就者徐君
五年成之周見洽聞無有剰義信乎才力之攸殊相去什佰
千万也今而後五代之文獻庶其可徵矣夫歲在屠維赤奮
若月在則余壬寅朔 南書房舊史秀水朱彞尊序時年八
十一
   元史類編序
古者左史紀言右史紀事言爲尚書事爲春秋春秋編年史
之祖也自夏陽司馬氏易編年爲紀傳扶風班氏繼之藏書
著録目以正史或出一人之手或成一家之學陳壽范曄沈
約蕭子顯魏收曁歐陽修新五代史記出於一人之手者也
司馬談子遷班彪子固女昭姚察子思㢘李德林子百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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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子延壽成於一家之學者也自唐之太宗詔廷臣一十
七人以何法盛臧榮緒等一十八家晉史再加撰次稱制旨
臨之旣成題曰御撰自是國史遂成官書元之修宋遼金三
史也集引弓持矢之人俾司南董之職書之漫無體要理固
然矣明修元史先後三十史官類皆宿儒才彦且以宋濂王
褘充緫裁宜其述作髙於今古乃并三史之不若無他聲名
文物之不典而又迫之以速成故也嗚呼稱良史者不其難
哉元史類編者詹事府少詹事邵先生所論次也先生之髙
祖諱經邦中正德辛已進士以刑部主事署員外郎建言獲
罪暇著弘簡録一編自唐迄宋以遼金附載之於元未遑及
也先生乃循其例續之去舊史之重複鄙俚博徵信於載籍
以爲元之不足者文也入制誥于帝紀采著作于儒林補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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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禾等十六人傳而於文苑分經學文學藝學三科悉加甄
録至于忠臣義士廣益良多惟十三志不存然分載于紀傳
闕者以𥙷晦者以明凡四十有二卷先生是書足以傳之不
朽矣要之國史成於官局者未若一家之專先生用髙曽之
規矩損益三十史官之辭傅以華采益信一家之學非官局
所能逮也先生名逺平字呂璜别字戒三仁和人康熙三年
進士改庶吉士歷戸部郎出視江西學政升光禄寺少卿以
制科改授侍讀進學士充 日講官知起居注遷今官家居
天子南巡 御書蓬觀字以 賜乃自號蓬觀子秀水朱彝
尊序
   天發神讖碑文考序
祥符周雪客僑居江寧之汝南灣去黌宮甚邇歲在戊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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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偕予詣尊經閣下觀吳時天發神讖碑石三段文字艱晦
不可讀逾三年予以典郷試再至江寧雪客語予合三段之
石審其斷處聮貫讀之文義旣從字亦可以意辨乃先列其
文援据載記作天發神讖碑文考一卷是碑相傳爲皇象書
其文指爲華覈所作蓋本張勃吳録而許嵩建康實録注戚
光集慶續志因之以覈嘗爲東觀令而碑後有蘭臺東觀令
字遂以實之也考覈爲東觀令時犯顔數諌號稱直臣又其
免官在天冊元年覈旣免官又素伉直必不復藉符瑞取媚
然則碑之所云蘭臺東觀令别是一人未可遽信爲覈之文
矣文曰天璽元年黍黍當作桼其下蓋有月字揚雄太元經
曰運諸桼政王莽候鉦文曰重五十桼斤咸書七爲桼而吳
興國山碑有云神女告徵表祥者丗有桼與是碑先後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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則爲七月無疑爾碑自元祐中轉運副使胡宗師移置漕臺
後圃當時宜多拓本顧不見收於歐陽趙氏之録石之斷爲
三歷八百年而移移又五百年無人能聮貫讀之者自雪客
始其勤學好古洵人之所難能而物之顯晦殆亦各有其時

   杜氏編珠補序
隋安陽令中山杜公瞻撰編珠四卷新舊唐書志經籍藝文
無之至宋始著於録其書流傳特罕故晁氏郡齋讀書志趙
氏附志陳氏書録解題均未之載而唐宋元羣書亦鮮有引
之者是書予獲之中簿手抄以歸惜闕其半今詹事府詹事
錢唐髙君按其目補之先是刑部尚書崐山徐公旣序之以
行而詹事復屬予爲序予惟類書始南北朝當時文尚駢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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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者爭以洽聞周見相髙如朱澹逺有語麗又有語對徐僧
權有編略顧其書皆不傳論者遂以修文殿御覽爲古今類
書之首今亦亡之惟隋著作郞杜臺卿所撰玉燭寶典十二
卷見於連江陳氏丗善堂書目予嘗入閩訪陳後人已不復
可得則類家當首公瞻是書宜詹事亟補之以傳而儲藏家
得之以爲創獲也獨怪史稱隋禁七緯發使四出凡讖緯相
涉者皆焚之爲吏所糾者至死而杜氏經進之書仍取括地
象通卦驗援神契元命苞及尚書中候之文考永興虞氏書
抄成於隋祕書省之北堂亦采及諸緯然則史固有不足盡
信者與或當日所焚不過王明鏡閉房金雄等記而非槩卑
之炎火斯乃乾鑿度禮含文嘉之得以至今存也公瞻爲臺
卿之兄子父曰開州刺史𬎼而膠州刺史弼者其祖也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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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松官起居舍人見隋書又有同心芙蓉詩載續玉臺新詠
尚書序謂無表著故具書之
   顔魯公石柱記釋序
湖州石柱在宋初字已漫漶歐陽永叔謂筆畫奇偉非顏魯
公不能書於是宋次道集魯公文刻於金石者編爲十五卷
則石柱記存焉孫莘老守湖州聚境内碑碣築墨妙亭貯之
凡三十餘通記其一也所載山川陵墓廟宅旁及屏風竹帳
雉尾扇顧唐設六縣而記遺其二或當日有之而次道編集
時殘闕未可知爾余友鄭元慶芷畦旣輯府志成書又别釋
石柱記一卷以行考證詳核廣見博聞洵不刊之書也墨妙
亭之建蘇子瞻爲作記而蔣燦書之一時詩人寄題踵至今
其遺石以府治卑濕用塡淤泥夫峴山之碑一沉江厎尚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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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深谷爲陵亭中諸碑未淪於水使有賢太守發而復樹之
何難與莘老並傳又安見石柱之不可再覩乎
   道傳録序
宋元以來言道學者必宗朱子朱子之學源于二程子先二
程子言學者爲周子於是論者尊之謂直接孟子是爲道統
之正毋論漢唐諸儒不得在其列也即七十子親受學于孔
子者亦不與焉故凡著書言道統者輒斷自周子始飲流或
忘其源知末而不揣其本吾嘗未慊于中也且夫聖人之道
著在六經是豈一師之所能嚢括者與丗之治舉業者以四
書爲先務視六經可緩以言詩易非朱子之傳義弗敢道也
以言禮非朱子之家禮弗敢行也推是而言尚書言春秋非
朱子所授則朱子所與也道德之一莫逾此時矣然杜其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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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見者無仁智之殊論者少異同之辨習者莫有溫故知新
之義不能無敝焉顧科舉行之久矣言不合朱子率鳴鼓百
面攻之又或弟子不善守其師說流入于釋老往往舍弟子
不問盡歸其惡於師又不原其行已立朝濟丗之大業必欲
汚之以爲快豈持論之平乎華亭張恒北山予中表弟也壯
歲好游歷蘇門求孫徵君鍾元遺書謁耿詹事逸菴于嵩陽
訪李中孚王無異二徵君于關内質疑辨惑久之著道傳録
若干卷始伏羲畫卦以及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孟微言將
絶特書七十子之名曁孟氏弟子下逮漢唐然後繼以濂洛
關閩諸儒迄于元明人各録其遺訓采其醇而去其疵審夫
同而斥其異所重者品不狥乎名所存者神不泥其迹足以
見吾道之大公而迥異夫要譽於熱官者之所爲矣北山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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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家林屋儲書萬卷不汲汲于榮利蓋學焉而有守者至於
録周子而舍太極圖說録邵氏而不過信皇極經丗書尤見
卓識予故序之有罪我者不復辨也
   張氏定歷玉衡序
定歷玉衡者何新塍張簡菴氏歷書也歷無定也星有淩犯
掩合勾已月有朓側匿日有盈縮歲有差然數主于革而理
存乎故求其故則百丗可知千歳之日至可致理與數皆有
定也其云玉衡何玉衡者正天之器也周官正歳年序事掌
之太史馮相氏觀妖祥辨吉凶則保章氏眂祲司之故歷代
之史律歷天文五行各有其志自漢哀平之後緯候雜出於
是歷術妖占混而爲一稽歷序者自詡前知受命之符爲丗
主所忌七緯旣焚遂致私習天文有禁逮宋太平興國中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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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知星者詣京師至者百餘人或誅或配海島由是言星
占者絶朝之大夫士并諱歷法不學矣古之人龍見而雩駟
見而隕霜火見而戒寒日北陸而藏氷莫不有候繁星之麗
天武夫憚人以及束芻抱衾之女子皆能晰其形象今也居
軫蓋之中三垣列宿躔次之不分天位淹速之莫辨未通乎
天地人而自名曰儒其亦小人儒也已簡菴氏恥之博綜歷
法五十有六家正古今歷術之謬四十有四成書一十八卷
旣擇焉而精語焉而詳矣始稽之吳江王寅旭氏繼又往證
之宣城梅定九氏凡西洋之言溺于數之中出于理之外傲
人以所不知者弗受其惑焉班孟堅曰歷譜者聖人知命之
術蓋昧者視爲器數之學明者知爲性命之原自昔習天文
有禁而言歷者無禁也是書傳足以伸儒者之氣折泰西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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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而王氏梅氏爲不孤矣簡菴名雍敬王氏名錫闡梅氏名
文鼎皆有歷書
   葬經廣義序
堪輿風水之說儒者多辨其非解之者曰霜降而鍾鳴山崩
而鍾應木華於春栗芽於室氣機之感有然丗之君子存其
言而莫之廢也蓋孝子之葬其親非直欲人之不得見而已
必爲之測量水脈候土驗氣以厚死者而安其魂魄焉故曰
三月而葬必誠必信勿之有悔焉爾矣古之葬者冢人營之
墓大夫掌之相與辨其兆域而爲之圖將葬筮人執韇以告
曰度兹幽宅兆基無有後艱旣井椁矣卜人共楚焞燋龜以
告曰考降無有近悔夫其致愼如是迨其後周禮旣廢冢人
墓大夫不司其職則不得不取信于葬師之言其人旣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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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以榮利動人變亂他人之是非以營已之利學士大夫未
暇深究其義鮮不惑焉至土溓水漬從而遷之其悔焉者久
矣嗚呼爲人子者苟能審夫測量候驗之說比化者魂魄得
安雖未必興福于子孫庶葬焉而可以勿悔也記曰古之人
何爲而死其親乎夫魂魄旣安矣邇者數十年逺者百年雖
至累丗之後其澤已斬其骨已枯而子孫之冨貴利達者必
推之祖宗兆域之蔭此誠孝子慈孫不忍死其親之義也則
其言庸可廢乎葬經者相傳爲郭景純所作傳丗旣久葬師
欲祕其術慮人之共曉也遂以僞竄眞故爲熒惑其文俾讀
者難定其指歸同里吳子周瑾有憂之由是集諸家之說旁
證曲据爲廣義三卷其說祗以避禍不計求福庶無戾乎儒
者之言旣成將謀鏤刻行之予因樂爲之序夫以葬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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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祕者布諸通邑大都凡爲人子可一覽而得其測量候驗
之法兆基考降始以無惑终以勿悔信夫言之不可廢丗之
居喪未葬者雖與喪禮並讀焉奚不可也
   地理徑序
古之葬者兆基井椁稽其疑于筮人卜人巳爾其後堪輿之
說興惟葬師是信於是五音九星八山六秀三寶之說靑黄
𬗋黒之嚢銅玉之函一寸之金一粒之粟紛綸同異轉相師
授又欲祕其術每移易其文以眩人之神智其說愈多其旨
愈晦然則何以正之亦正之以儒者之言可矣晋之郭璞唐
之呂才宋之蔡發明之劉基其言則儒者之言也吾惟儒者
之言是信斯可以勿眩矣乎錢唐林遇岐宗試有司不利乃
旁究堪輿家言心有所得本郭氏蔡氏之說而發明之著論
[035-9b]
若干篇目曰地理徑徑也者引人于步道直而可以共由者
也丗儒曲謹之論恒以葬書爲不足憑予曩者心亦疑之迨
客游燕齊雲朔之閒遇地震者三其來也有氣其去也有聲
山冢之或崩或否河流之或涸或涌有一震而止者有累月
不止者然後悟地之有脈而撼龍撥沙放水之說爲不可廢
也岐宗之書顯而勿晦正而無詭庶幾無戾儒者之言此予
之所深取爾
   感應篇集注序
浮屠老氏之學雖戾于儒者之言至其自修之勤則一也釋
氏有因果之說道家亦有感應之篇然福善禍淫之原易書
詩著之詳矣夫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本閔子馬之詞吉凶
之報如影隨形同孔安國尚書傳若其自省之嚴涕唾不敢
[035-10a]
北向夜起不敢裸露以爲明神居焉懼或殛之庶幾合乎君
子愼獨之旨矣夫鬼神之爲德莫備乎聖人之言自二氏之
說興而言鬼者歸之釋氏言神者歸之老氏小人之爲不善
其畏人之心恒不勝其畏神鬼之心故以易書詩喻之彼謂
迂闊而莫之信易以二氏之說無不悚然共聽非眞窮其義
而樂其言無他信生于所畏也因其畏與信而導之則爲力
也易君子之於佛老惡其無用于丗苟有以善天下之權無
戾乎儒者之旨則未嘗無取焉求其同歸于善而巳宛平劉
先生宣人俾工刻感應篇集注以行先生儒者也其道德文
章悉本聖人之訓獨勤勤斯編示人夫亦謂老氏之徒其自
修之功猶嚴且愼若是爲君子儒者宜何如焉是則先生用
意之微予遂不揆檮昧而序之也
[035-10b]
   葛氏印譜序
印信不始於秦也周官掌節掌守邦節貨賄用璽節凡通貨
賄司市以璽節出入之鄭司農曰璽節印章如今斗檢封矣
賈公彦謂漢法斗檢卦其形方上有封檢其内有書蓋其初
僅用以通商旅然魯公璽書見左氏春秋傳沿至戰國吏三
百石上皆佩之衞宏稱秦以前民皆以金玉爲印唯其所好
則匪直官印不始於秦也迄於漢夫人得有私印大約刻玉
者十一冶金者十有九後人易之以石雜以象犀硨磲琥珀
水晶之屬好奇者或以鐘鼎古文施之秦漢之法漸廢官印
之體屢糾其文不必盡合乎古其用也止以調遣文書杜姦
萌而巳不可施于翰墨迨時易代遷即王公將帥所綰之章
得其文者或未注視至布衣稽古之士圖書鑒賞一有私記
[035-11a]
輒摩挲鈎畫以之定往哲之僞眞丗固有朝廷馭爵之權反
有時不及布衣稽古之士足信諸百丗而下者私印其一矣
然不得其人往往昧六書之義混大小二篆爲一易爲識者
所訕笑其或徒攻乎石藝雖至不能傳之永久則稽古者又
無取焉嗚呼私印之重得其人之難若是此予見葛氏之譜
凡攻乎堅者益工深合夫秦漢之法獨有會於心而序之也
葛氏名起字振千一字南廬松江華亭人
   丁氏印譜序
琱戈鉤帶鼎彞壺尊敦卣鬲甗之銘䪫鐘窖磬鉦鐸鈁甬之
款識巧者或僞爲以眩丗至古印之傳於今則作僞者意慮
所不及爲之亦终不似蓋其繁簡相參布置不紊神存模畫
之外斯好古之士尚焉宋則晁克一王球顏叔夏姜䕫王厚
[035-11b]
之元則吾丘衍趙孟頫各著有譜録惜乎志經籍者略而勿
道也刑部江西司主事丁君介祉工繆篆集古小大官私印
益以時人所刻其材則玉五色金三品象之牙犀兕之角硨
磲瑪瑙水精琥珀靑田稷下里之石饒建之瓷其紐則有索
有槀有瓦有亭有龜有螭有虺有兔有槖駝師子辟邪其文
有朱有白有籀有隸悉羅而致之歐陽子稱物常聚於所好
不信然歟今之摹印者不明六書之源至以蟲魚科斗之文
雜之大小篆由其所見者寡宜爲有識所騰笑也君博通六
書名其居曰夢篆嗜乎古不遺乎今並垂焉以爲法式觀是
譜者旣可識古今升降之故而所擇之精又以信君之善學

   韞光樓印譜序
[035-12a]
竹垞主人謫官居燕荏苒六年厭灰埃之蓬勃而轅馬之喧
闐殘暑退矣秋風冷然思循西山之麓躋乎北山之巔㦯告
之曰西山之西北山之北幽陵之界山鬼所宅子何爲入其
域乎其嶺鬱律其谷㟏岈寒莫寒兮白瀑峻莫峻兮靑華牛
鬪于潭虎嘷于坡奇狸野干靑鶴紅鴉豪豬之箭宼雉之囮
一夫入山能不懾邪主人於是彷徨彳亍自晦及朔馬釋其
銜車柅其軸鄰有許子實夫曁胡君翽羽並過主人出韞光
樓印譜泥用丹砂石以花乳秦章漢璽靡法不有主人覩之
喜而亡愠笑而至矧而曰我思仙公葛洪有訓古之人入山
佩黄神越章之印其文一百二十其廣四寸去之百步猛獸
莫近吾將以子一卷之書載諸棧車南涉蘆菰北躡軍都臥
以爲枕行以爲符又何必三皇之文五岳之圖也哉八月初
[035-12b]
吉書以爲序乃裹糗糧出郭門去
   江村銷夏録序
昔之善讀書者匪直晰其文義音釋而巳其於簡策之尺寸
必詳焉鄭康成曰易詩書禮樂春秋策皆尺二寸孝經謙半
之論語八寸策者三分居一又謙焉服䖍傳春秋稱古文篆
書一簡八字而說書者謂每行一十三字括蒼鮑氏以之定
正武成諸曁胡氏以之定正洪範予嘗至太學摩挱石鼔文
驗其行數据以駮成都楊氏之作僞因是而思漢儒訂詁之
學有未可盡非者爾評書畫者衆矣廣川董氏病其冗長其
餘又嫌太略宣和書畫僅譜其人及所藏之目南渡舘閣之
儲於金銅玉石悉識其尺寸而於書畫無之蓋昔人心思或
有未及必俟後賢而始大備也錢唐髙詹事退居柘湖撰江
[035-13a]
村銷夏録三卷於古人書畫眞蹟爲卷爲軸爲箋爲絹必謹
識其尺度廣狹斷續及印記之多寡跋尾之先後而間以已
意折衷甄綜之評書畫者至此而大備焉今之作僞者未嘗
不倣尺度爲之然或割裂跋尾印記移眞者附于僞而以僞
者雜于眞自詹事之書出稍損益之不可雖有大駔鉅狡伎
將安施哉詹事曩在 内庭久 御府圖書資以鑒賞者歷
歷猶能記憶而不著於録㦯疑不言溫樹之義然宋之米友
仁元之柯敬仲皆嘗奉詔旨題書畫每言之不敢詳此詹事
第於退居之暇先以江村所見録之書成於康熙三十二年
六月故以銷夏名編予以是年九月作序印行之頃實藉以
爲負暄之助焉
   日下舊聞序
[035-13b]
今之京師范鎭以爲地博大以爽塏繩直砥平梁襄則謂北
倚山險南壓區夏王業根本京都之選首粤自軒轅氏邑於
涿鹿之阿周以薊封其後北燕都之慕容燕又都之迨至遼
曰南京金曰中都元曰大都明曰北京
皇朝因之以統萬國宮殿井邑之繁麗倉廩府庫之充實詩
所云四方之極者也考唐之幽州其址半在新城之西金展
其南元拓其東北洎徐武寧定北平毁故都城縮而小之以
昊天憫忠延壽竹林仙露諸寺皆限於城外則其所毁不獨
光熙安貞二門而已及嘉靖築新城之數寺者復圍於郭内
而梁園以左南極於魏村東至於神木之厰則又曩郊外之
地也若夫元之宮闕以地度之當在今安定門北明初即南
城故宮以建燕邸而非因大都之舊蓋宮室城市基凡數易
[035-14a]
至琳宮梵舍之建置沿其舊者十一更額者十九故老淪亡
遺書散佚歷年愈久陳跡愈不可得而尋矣彞尊謫居無事
捃拾載籍及金石遺文會粹之分一十三門曰星土曰丗紀
曰形勝曰宮室曰城市曰郊坰曰京畿曰僑治曰邊障曰戸
版曰風俗曰物産曰雜綴而以石鼓考终焉合四十有二卷
刑部尚書崑山徐公見之謂其可傳乃捐貲俾鋟木計草創
於丙寅之夏録成於丁卯之秋開雕於冬迄戊辰九月而竣
中間滲漏隨覽隨悔復命兒子昆田以剰義補其闕遺附於
各卷之末所抄羣書凡千四百餘種慮觀者莫究其始必分
注於下非以侈摭采之博也昔衞正叔嘗纂禮記集說矣其
言病丗儒勦取前人之說以爲已出而曰他人著書惟恐不
出於已予此編惟恐不出於人彞尊不敏竊取正叔之義至
[035-14b]
旁及稗官小說百家二氏之書或有未足盡信者丗之君子
毋以擇焉不精罪我斯幸矣
   曝書亭著録序
先太傅賜書乙酉兵後罕有存者予年十七從婦翁避地六
遷而安度先生九遷乃定居梅會里家具率一艘研北蕭然
無書可讀及游嶺表歸閱豫章書肆買得五箱藏之滿一櫝
旣而客永嘉時方起明書之獄凡涉明季事者爭相焚棄比
還問曩所儲書則并櫝亡之矣其後留江都者一年始稍稍
收集遇故人項氏子稱有萬卷樓殘帙卑以二十金購之時
曹侍郎潔躬徐尚書原一皆就予傳抄予所好愈篤凡束修
之入悉以買書及通籍借抄于史舘者有之借抄于宛平孫
氏無錫秦氏崑山徐氏晉江黄氏錢唐龔氏者有之主郷試
[035-15a]
而南還里門合計先後所得約三萬卷先人之手澤或有存
焉者歸田之後續收四萬餘卷又上海李君贈二千五百卷
於是擁書八萬卷足以豪矣顧其間有借失者有竊去者有
殘闕者昔之所有俄而亡之其存者皆予觀其大略者也予
昆田亦能讀之杼柚之屢空庖㸑之不給而哦誦之聲恒
徹于戸外蠧字之魚銜薑之鼠漫畫之鳥不足喻其癖也蓋
將以娯吾老焉嗚呼今吾子夭死矣讀吾書者誰與夫物不
能以久聚聚者必散物之理也吾之書終歸不知何人之手
或什襲珍之或土苴視之書之幸不幸則吾不得而前知矣
池南有亭曰曝書旣曝而藏諸因著于録録凡八卷分八門
焉曰經曰藝曰史曰志曰子曰集曰類曰說康熙三十八年
涂月竹垞老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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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嘉朱氏紀年緫辨序
永嘉先生者宋平陽布衣朱黼文昭也陳君舉講學東甌文
昭年相差次首著録門下又與葉正則定交二公出仕文昭
奉母楊躬耕南雁蕩山君舉謂其屢舉不第而業益修謝客
深居而士益附續史家之緒論撰不休正則美其有賢母敎
以篇章書成百卷又言其獨釣孤耘蜑浦蠻村蓋遯丗之士
也所著紀年備遺百卷正則作序謂其本通鑑稽古録而以
吕雉王莽曹丕武曌朱温皆削去紀年義理所會無偏駮之
說斯長于識者已今之存者特三國六朝五代偏安本末二
十八卷目録四卷開禧丁卯錦溪吳奐然景仲序之非足本
也當日文昭母楊年八十有六而终實敎之筆削見正則挽
詩此彤管所當特書者而府縣志不書于是乎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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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氏後漢書年表序
范氏後漢書無志梁劉昭序司馬彪續漢書八志注之無表
宋熊方補之方之經進表略曰明爻象彖之原乃可學易識
風雅頌之旨始與言詩緫之必有宗主之各有體惜東京之
再造痛信史之未成范曄之志雖精俄乖素志劉昭之業未
廣不及表年懼僞閏之不分嗟正朔之無統譬爲山而或虧
一簣效煉石而欲補髙天人異志同丗殊事合求義例于班
固不減前篇較興廢于西京豈慚後作史冊旣詳綱目漢功
益更昭明臣謹集補後漢年表十卷隨表投進十卷者同姓
王侯表二異姓諸侯表六百官表分上下各二列銜稱右迪
功郎前權澧州司戸參軍表外兼有序狀蓋思陵朝所進也
予嘗憾南北國子監本范史于本紀後雜以司馬氏八志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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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不察誤以爲即范氏史每著書引證輒指爲後漢志云云
是何異以李丙張甲之性情寄王乙趙丁之軀體乎故嘗持
論謂宜雕范史于前而以司馬志附其後并以熊氏年表附
之庶成一代完書丗之學者且以吾言爲迂闊而莫之行也
   長安志圖序
宋敏求撰長安志舊有圖勒之碑吕待制大防跋其尾秦人
取以附鋟于志謂之長安故圖其後亡之夫欲周知郡縣廣
輪之數晰其離合莫圖若矣周公宅洛伻來以圖其建官也
掌以司險職方氏而大司徒實緫之漢髙入關鄼侯先收圖
籍東京乃設司空輿地圖三輔宫觀陵廟明堂辟雍郊畤苑
囿撰黄圖以著其目晋之洛城隋之諸州咸有圖經又統撰
區宇圖地馬融之言曰東西爲廣南北爲輪王制東西兩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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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近南北兩近一遥蓋舍圖無以準其數也元至正初東明
李好文官陜西行臺侍御史補繪二十有二分爲三卷於是
神皋京輦城郭市井溝渠屈曲面勢一一可以指識讀敏求
之志者必合是編並觀而古人之迹庶幾得其十九也巳好
文字惟中官至翰林學士承旨預修宋遼金史又撰太常集
禮端本堂經訓大寶龜鑑元史有傳
曝書亭集卷第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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