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004 宋學士文集-明- (master)


[075-1a]
宋學士文集卷七十五 朝京槀卷第五
  長洲練氏義塾記
皇上建大號之八年以為天下旣巳安輯而化民善俗之道
猶有未備乃下詔郡縣凡閭里皆啓塾立師守令以時程督
之扵是雖窮鄕陋壊莫不有學吳郡長洲縣之尹山民居繁
庶習俗嗜利久不知教有司偶遺不舉大姓練壎自謂其父
文逹由睦耒居甞有志而未果今 明詔如此而塾不時
立恐非朝廷淑斯民意乃與弟箎謀夷土治材作堂三㨕閫
以為講習之所㫄為四室以供寢處庖湢延儒士髙平范煥
為師俾里中子弟就學焉割田三十畝以食之始扵洪武十
一年正月越七月而後成具以其状白于縣若郡郡許以為
冝壎乃遣書来請文紀成績古之為治者其法雖詳然不越
乎養與教而巳養失其道則民貧教失其道則民暴貧則流
而為盜暴則去而為邪二者皆亂之始也是以先王重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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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家之閭必有左右塾塾必有師師必以仕而老于家者
為之故是時無不學之民無無塾之地無邪僻淫靡之俗刑
罰置而不用亂亡無所自而起其後强大諸矦欲圖得志相
與毀詩書六藝之籍使其教壊而不行然尚踰数百年而後
絶一民不忍叛其上教之足以感人若是自秦以降無教者
亡有教者存得其道者盛以延失其道者衰以促千載一軌
也 皇上奮然閔前代之失大設學舍以教之𣣔使海
內之民皆沾沭禮義此與先王之心何異壎非有化民之貴
乃能以淑其閭里是圖豈非君子㢤君子之所為貴乎可法
扵世他日三吳巨族人人能竭奉上設教之意以化其閭巷
之民閭巷之民皆知尚禮義耻犯法如成周之時盖將始扵
兹乎姑刻其事以俟
  林氏詩序
君子之言貴乎有本非特詩之謂也本乎仁義者期足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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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之盛時凡遠國遐壤窮閭陋巷之民皆能為詩其詩皆由
祖仁義可以為世法豈若後世學者資扵口授指畫之淺㢤
先王道德之澤礼樂之教漸扵心志而見扵四體彂扵言語
而形扵文章不自知其臻扵盛羙耳王澤旣衰天下覩古昔
作者之盛始意其文皆由學而後成扵是窮日夜之力而竊
儗之言愈工而理愈失力愈勞而意愈違體調雜出而古詩
亡矣非才之不若古人也化之者不若而無其本也惟夫篤
志之士不係扵世之汙隆俗之衰盛獨能學古之道使仁義
禮樂備扵躬形諸文辭能近扵古則君子多之然亦鮮矣至
于今又鮮也求之嶺海之陬又鮮也而有林君汝文焉豈不
尤可尚乎林君居潮之揭陽學詩三百篇以求先王政教之
善治功之隆賢人君子性情之正道德之羙以治其身其身
醇如也以淑諸徒其徒蔚如也以形乎詩其詞粹如也林君
居乎潮非有人諄諄然告之而能致力扵此其所得不旣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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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潮去京師六千里林君身不出州里而余知其名其所為
不旣至乎夫不資扵口耳之淺而成文者文之善者也不資
扵爵位之顯而成名者名之髙者也余是以序而論之君名
仕猷
  恭題
  御裂論語觧二章後
右觧論語二章乃 皇上所親製以賜翰林脩撰臣孔克
表者也𥘉 上㽞心經籍以為經之不明傳註害之傳註
之害在乎辭繁而旨深洪武六年乃 詔克表及御史中
丞臣劉基秦府紀善臣林温取諸經要言析為若干類以恒
言 之使人皆得通其說而盡聖賢之旨意又慮一二儒臣
末達注釋之凡乃手釋二章以賜克表俾取則而為之克表
等承 詔釋四書五經以上 詔賜名曰羣經類要復
装裭所賜為卷以臣漁甞與聞斯事請識其左方臣聞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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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治天下養之以政而教之以道民非養不生非教不明三
代以降未有兼之者也欽惟 皇上以聖智之資治民之
政壹法乎古復慮經旨晦而人不知道乃釋諸經以教之其
為後世慮者可謂詳且備矣克表適際盛時而預執筆承
明詔豈非幸㢤昔唐之盛時太宗有志扵教化而孔氏曰潁
達者實率諸儒為五經䟽天下至今傳而誦之不廢今
上開物牗民之心過扵太宗而克表復為諸儒首孔氏可謂
世不乏人矣他日是書之傳将與潁達之䟽無異則夫聖謨
之詳烏可不知所自㢤臣故表而出之使後世知類要之書
實本諸此也
  恭題
  御製勑符後
皇上以上智之聖延攬英傑置之庶位知人善任誠近世所
未有洪武十一年 詔以大子正字臣桂彦良為晋王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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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且親御翰墨為文勑之識以謹身殿寳其子中書舍人愼
裝潢成卷請臣題其後臣惟古明王之待重臣寵之以爵吿
之以言者有之矣然其時之文多述扵代言之人求其出扵
親製者不可得也親製者如漢武之扵吾丘壽王荘助者有
之求其褒許隆至教告深切如此者不可得也臣與彦良同
朝且同官 東宫甚久彦良之為人淳篤和易有長者風當
今廷臣鮮見其比 上甞以儗臣濂雖臣亦自以為不及
也今勑文以善學孔孟稱之望以王佐之業傳所謂知臣莫
若君其此之謂歟雖然今之軄為相傅者凡數十人
上未甞以言為賜或賜以言未甞以稱彦良者許之也彦良
獨蒙聖知若是之至安可不思報乎具簿書綜獄訟他人能
之者 上不以責彦良亦非彦良之所以報 上也必
也輔 王以德義迪 王以忠孝使晋國有泰山之安賢王
有明哲之譽而彦良之名亦相與流扵千萬載此豈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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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之望扵彦良者歟彦良其可不勉矣
  正心堂銘有序
元臨川監郡芒矦甞名其燕息之 堂曰正心矦旣以此自
治其身而化其民又推以教其子入國朝長子文縝司教成
均思嗣矦德不墜復以堂銘為請三代盛時凡有國有家者
皆不敢不學其學未甞不本扵心譬之操權衡以制輕重持
規矩以裁方圓凡有形者皆不能違是以事功成而習俗羙
先王之道旣息居乎位者不知學學者不知所本竊竊焉欲
以私智小數勝之而民卒不可得而治前代之事如此者多
矣而元為甚芒矦生乎其時獨能取聖賢為學之道治其身
其天性之過人遠矣文縝又能推之以淑諸人非善繼志者
㢤銘曰
昭㢤聖則厥要甚寡正其一心以對天下一心之量天容地
深炯若日月孰不照臨其不正時日月方晦昏亂迷惑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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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留誠其始萌乃正之功知不周物思誠曷從維知克誠維
誠克正正以持身冈敢違令內以爲家外以臨民明盡禮樂
幽通鬼神世䧏道離人鮮由學徇其私心狙伺狼攫偉兹芒
矦監于大邦揭聖明訓寘諸崇堂崇堂嚴嚴筵几具有邦人
君子陳說古道孰詭孰端曷從曷違折以片言灼如蓍龜豈
徒其名又能允蹈旣政以施亦身以教侃侃嗣子先人是程
緝其休聲亶爲難能勿謂巳遠千載一心聖 炳然奚古奚

  周節婦傳
節婦姓趙氏名淑宋燕㦤王之裔安㝎郡王令詪九世孫也
令詪從髙宗渡江南居越諸暨遂爲諸暨人父孟德有文學
生二女節婦長且賢尤愛之授論語孝經列女傳皆能通其
義年十八求冝壻者得祠邑周本恭歸焉始歸而姑卒旣而
舅及兄公姒氏亦相繼死兄公子顯宗尚㓜節婦相夫筋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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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葬咸盡禮育顯宗如子歸十一年生三男宗善宗祚宗政
宗政始生時天下亂夫嬰疾甚恐不起顧節婦曰今兵革四
興嗣子單弱如此我死尓能自保乎節婦嚙指流血泣曰天
在斯吾有不能保孤兒者天實誅之夫卒節婦年二十九髽
跣號泣泣間含食哺諸兒不暫出户限明年國朝克諸暨與
偽吴分邑拒戰两兵交焚掠家貲無纎毫存節婦抱兒及&KR2179
宗從一媵岀走匿惟持田籍以行深山窮谷間飢餓顛踣削
木膚采藜藿以食或問其艱勩勸之曰呱&KR0561者何足恃奚為
自苦耶節婦怒不與言剪髩髪示之益自裁戢厲色峻辭使
人莫敢近兵㝎而歸冨民侵至其田殆盡節婦持田籍與辦
卒頼以完知州田若賦髙其行欲上其事于朝節婦曰冝然
耳何足上聞力辭不願乃復其家節婦感泣日治麻縷為布
帛以繼乏絶市詩書教諸子夜焚松脂于室坐諸子两㫄而
口援之或怠睡首俯輒笞咄不少恕諸子皆凛然畏憚如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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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覩其色變卽惴恐莫敢舉目視及長遣從名師逰所友善
士相過則喜為之置酒否則憤歎竟日節婦以兄公早没惟
顯宗存為之昏娶先扵巳子羞服與諸子同人不知辨諸子
遜弟皆有士行宗祚入為太學生以文行稱人咸謂節婦
教所致云
史官曰世之傳節婦者多貴殺身為難能至扵守義不二者
則略而遺之余甚惑焉鋒刄之威迫于後湯火在前有所不
顧此人情所能勉至扵困窮災變切身凍餒顛踣而不渝其
志存人之孤非篤扵禮義者其孰能之若周節婦是矣嗚呼
此豈特賢扵女婦而巳㢤
  竹塢幽居詩序
天台裴君日英其先故䆠族好學多材能甞挾其所長㳺浙
水東西士大夫爭慕與交性好竹所居種竹數百至它所必
擇有竹家以舍扁其室曰竹䲧幽居留杭者甚久杭守聞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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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薦于京師京師爲天下大都會&KR1185居櫛比求尺寸曠圡不
可得&KR0647旅家僅可俯仰無從得竹然裴君揭其故名不廢且
求能言者咏歌之或疑裴君以爲實與名常不相違今在京
師非有園林之勝安在其有竹乎裴君曰不然有竹之竹不
若無竹之竹之羙也有竹之竹適在耳目無竹之竹適在乎
心心之所得非若耳目之淺而易忘也吾方有竹時笙乎竹
簫乎竹竽乎竹簟乎竹所見所聞日陳吾前者皆竹也然吾
未甞知行之爲羙也今棄之而居乎此雖不接乎耳目而心
恒存焉思竹之聲以爲有虞韶之遺音思竹之挺㧞特立以
爲有壮夫偉士之節思竹之歴寒暑而不變以爲類乎有道
者其虚中不窒似仁其直遂似義其周扵用似才其髙自鶱
舉不屈儕類下似智取而比德焉無不羙者然後知竹之不
可得也吾心日存乎竹雖謂之有竹何過乎且古之聖賢後
世慕之如神龍威鳳者以其不可見耳聖賢道德雖高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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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接而狎之其不見慢扵恒人者鮮矣其與吾好竹之說何
異乎余謂裴君盖善扵用物者非世俗玩物者比也記其言
于詠歌之首使覧者知其人焉
  静學齋記
三代以下人物之傑然者諸葛孔明數人而已孔明事功著
後世或儕之扵伊呂固為少褒或又以孔明與管仲並稱則
卑孔明矣以其事言之管仲輔桓公僅以齊覇孔明奉昭烈
扵艱難之中尺地一民皆奪之扵群盜之手徒以大義震撼
天下裂天下而三分之使孔明後死後主足輔復漢之奮疆
致刑措之治扵孔明何有㢤在管仲未必能尓也以其本心
論之管仲所陳扵桓公而見扵行事者皆微權小智雖假尊
周為名其意則冨強其國而巳固君子所羞道也孔明當于
戈鞍馬間所與其主論者必以德義爲先其忠漢之心至扵
瞑目而後巳至今誦其言想其人真伊呂之亞乎史氏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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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本心謂孔明慕管仲樂毅之為人嗟乎孔明豈二子比㢤
孔明扵聖賢之學盖有聞矣其所謂學湏静也之言信古今
之名言也止水之明風撓之則山嶽莫辨渾天之察人撓之
則晝夜乖錯況方寸之心乎古聖賢之成勲業著道德扵不
朽者未有不由扵静者也盖静則敬敬則誠誠則明明則可
以周庶物而窮萬事矣茍雜然汨其中偶然應乎事卒然措
之扵謀為其不至扵謬亂者鮮㢤孔明之學惟本乎此故其
所為當世無及焉至今無有非焉者而又從效慕之區區覇
術之徒固不能然也然世之慕古人者吾惑焉古人所以為
聖賢者其道德著乎其言其才智形乎功業而存乎冊書非
徒以其名稱之羙而已也苟欲效乎孔明扵孔明之所學必
無不學也扵孔明之所能必無不能也而後可孔明之所學
而有未至也孔明之所能而有未能也而曰學孔明何可㢤
扵孔明且尔況乎學孔孟之學者而可徒誦其言乎㢤近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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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學者浮扵言而劣扵行孔孟之言非特言而巳也雖措
之行事亦然也學者不之察率視之爲空言扵是孔孟之道
不如覇術之盛者久矣欲如孔明者安可得乎錢唐羅宗禮
名其弦誦之室曰静學庶幾慕孔明者余𣣔勉其成也辯孔
明之爲學與學孔明之道以告之
  送允師省母序
人之生天賦之以性父母遺之以軆德莫大焉故雖尊有天
下不敢不事天德爲聖賢不敢不事親以是身非我有實天
與親卑之也夫吾之身旣有所本則凡吾所爲者豈我之能
爲㢤實天與親之所命而我行之耳安可忘所自而不察乎
古之少㤙者雖如申韓商鄧著書排擊尭舜孔子之道且不
敢遺其親况扵佛氏以慈仁爲教者乎故弃其親者非佛氏
之意愚者失之耳是以佛氏有報恩之經稱父母㤙甚至而
昔之賢者若陳尊宿之流多能盡扵子道近世之稱名浮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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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亦未有不孝其親者也 今上𥘉立極猶恐愚者未察
詔浮屠各拜其親定著爲律扵是習俗爲之復羙天台迪中
允師浮屠之秀者違親而從師于外十餘年矣今歳至京師
戚然念親不置将别其徒而歸省謁余求序以道其所𣣔行
之意迪中通內典攻書而能詩其扵事親固無庸告之然四
方之學佛氏亦有久違其親者乎聞迪中之風而慕效者必
名浮屠也
  徐夫人墓銘
婦德以柔順爲羙然以之䖏常可也苟無堅凝之質事變臨
之其能自立者鮮矣故持之以堅貞行之以柔順斯足以爲
賢婦偏一則有虐忘縦佚之失焉若徐夫人者其備婦德者
乎夫人姓余氏衢之開化人年二十適邑士徐君安越十三
年生四子徐君死舅姑皆老家莫爲主貲産頗傾蝕夫人日
奉羞膳升堂問軆安否退則率媵妾治絲縷麻枲歲時機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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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聲聞于鄰里衣服諸子務臻華好青褏綵衿少長嶷嶷然
人不知其為孤年七八歳委之扵學慈嚴两至責其成績由是
諸子咸為善士而家迄以成舅姑相繼壽終治䘮葬以禮鄕
人暴强者皆畏其能莫敢凌犯教女語婦必以夫人為則年
七十有八以洪武九年九月七日卒于家二十三日葬于淸
源里西村之原三男曰禄可詵一女適某孫男五人玄生林
璣桂生以國子生擢給事中來請銘銘曰
柔順為德斯婦常濟之堅貞家乃昌執偏或堕弱與强二者
維全保無爽猗徐夫人婦之良䘮夫秉志事尊章內外屹然
禮義防躬親織紝靡怠荒家政浸脩貲大穰男治書詩女衣
裳壽弥德備名譽彰孝孫刻銘闡幽光卓㢤婦則垂無疆
  莆田黄府君墓銘
莆田黄處士有良婿曰陳熈哀處士之早亡自狀其行千餘
言赱三千里來京師請銘且曰處士事繼母孝庶弟出後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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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從父愛其女盡以腴田嫁之處士患弟貧割以私田之半
族人以田來鬻䖏士不忍取乞以直而歸之不能為生者加
衣食焉以貲多為閭里之正里中民買塩于官及科繇不能
庚者出私財代輸有受誣者諍之扵縣庭得觧乃已毎歲首
縣次民貲力多寡㝎征歛之籍衆不能决處士彂一言皆稱
平争訟者來質是非告以理法舉酒飮之各謝而退藝田家
歸粟入以小量遇凶歲則减賈以大量糶之𥘉郡南有僻壌
盜常狙伺以剽行旅䖏士構廬棲僧夜則然燈逹曙盗散去
復施貧死者棺三年至二百餘野無暴骨元末兵亂縣命處
士帥兵扼險畫捕賊䇿陳于上民藉以安處士讀書有識待
物恕以和其生也鄕人教其子俾取為法及其沒識之者無
不弔弔者哭必哀至今言善人者稱焉熈又日䖏士之善盖
多其粗如此其使人感且化者不得而知亦不得而言也然
其大者旣不可言倘可言者又不得托文以傳焉則何以使
[075-9b]
為善者慕敢請余曰䖏士之行誠可傳矣余言之不文烏足
以傳耶雖然不可辭也處士諱巳字景陽自唐屯田員外郞
潜之子朂不仕王審知始自光徙莆在宋稱書詩之族髙祖
審再以進士舉于鄕與從兄某州通判君亮皆有名曾祖文
子以五經為州學諭祖來鄕貢進士父元壮母陳氏繼母鄭
氏俱名族處士娶林氏無子先二十年卒再娶李氏生子男
四人興祖振祖光祖麒祖女三人長壻卽熈其二適吳某王
某孫男五人隆庸洪某某處士𥘉為長女求壻富人争𣣔問
名不聽聞熈儒士許妻之或謂熈貧非偶處士曰我志决矣
卒妻熈熈今為連江儒學教諭有文名君子又多處士善處
其女也處士年四十二卒元至正十八年八月廿九日後五
年殯鳩山下廿七年十月十二日權窆山之西今洪武十一
年十二月廿八日始克葬于白砂之原銘曰
人不患財之弗贏而患善無可稱善集于身雖賤為恒垊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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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載而有聲身為鄙夫雖位居九卿溘旣死而誰名維處士
君足不出州里而化者衆身服乎韋布而德可程斯之謂死
而如生
  上海夏君新壙銘
國朝有天下忠吏之病細民公卿廷議以為吏它郡人與民
情不孚又多蔽扵黠胥宿豪民受其病固無恠莫若立巨室
之見信扵民者為長使主細民土田之税而轉輸于官扵是
以巨室為糧長大者督糧萬石小者数千石制㝎而弊復生
以法繩之卒莫能禁是時惟蘇之沈氏以奉法稱
天子親召與語賜之酒食時减免其田賦名聞四方而上海
有夏君者尤畏謹好禮繇賦皆先時而集不煩徵索愛恤細
民銖两無所妄取民咸恱而德之聮事者皆以為則其所為
盖無愧沈氏而名未若沈氏之顯者聞于上則勢隆而易彰
欎扵下則雖善而莫著此余囙夏氏之請而欲揚之者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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諱宗顯字叔明自其曽祖叅祖駟父祥皆居華亭君年十五
六䘮母以達禮聞服終請于父出從傳朱學數年學有名逰
上海樂其土俗遂之長人鄕置田宅徙家以居旣而家日殷
富益敦行義兄及孀姊老而窭歳時奉粟帛養之葬其䘮而
䘏其子撫異母弟有恩事外舅姑盡子壻禮聘名士為師故
人子就學者飮食之旦則冠帶坐堂上子孫盛服入揖立两
序俯首聽教命君各授以事會食遣去至夕取古今事可為
法戒者辨析講說勉以為善子孫恭謹愿慤不敢嬉遨 縦
凶歲鄰里皆從君乞粟帛藥餌嫁娶䘮災者取資焉故巨室
之以長厚稱者必曰夏氏見君者慕其善與君逰者服其才
聞君卒者莫不痛惜之也𥘉君年未四十卽穿壙為冢於舍
西北若干歩及年六十有六而卒遂葬焉君之卒以洪武十
二年正月二十一日葬以二月九日娶王氏二男曰應炎應
霖三女長適趙志學次適趙以仁一在室孫男三人翟彪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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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三人曽孫男一曰緜緜銘曰
周法旣壊經界隳群氓相啖䑕與狸吏庸俗澆邈不知赤子
顚踣吁可悲聖神造謨立治規俾大育小勢相維孰嚚戾法
肆攘欺利猶在吻身巳離惟吳夏君懲衆非畏愼奉上仁以
綏凶歳彂廩賙困飢帛寒藥疾棺載尸居家孝友此其推子
姓愿謹習禮儀鄕閭愛戴莫敢違爲冨好仁曷能追天錫尓
㣧當蕃滋嗟㢤巨室宜相師𣣔考令德徵銘詩
  東陽貞節處士蔣府君墓銘
府君諱玄字子晦别字若晦姓蔣氏𥘉周公庶子伯齡受封
于蔣子孫氏其國在漢居杜陵者最著兖州刺史詡尤有名
詡四世孫山亭鄕矦澄徙居義興之陽羡澄七世孫樞仕晉
爲吳郡太守復南徙台之仙居唐末五季之亂樞裔孫勛避
地婺之東陽仕吳越錢氏爲金紫光禄大夫檢校司空兼御
史大夫遂家焉府君盖其後也曽祖諱天廙宋紹㝎中入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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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邉授迪功郎祖諱沐元南康路建昌縣主簿父諱吉相少
俶儻負氣甞事仁宗于東宫擢典用監知事出為㐮陽路榖
城縣尉以卒府君生于燕都兒時嶷嶷嶄聳不妄狎咲八齡
就師讀書終日據案端坐未甞㫄顧其師竒之使察諸生怠
肆者諸生畏憚歛戢莫敢譁年十六侍榖城之官杜門絶賔
客不交晝夜攻學母夫人閔其勞節膏油不多與俟母寢以
衣衾蔽牅而誦夜叅半乃巳穀城涖官剛嚴府君囙事進諫
多所匡𥙷出遇其吏民恂恂退抑人不知其為尉子也旣冠
而歸時許文懿公謙以道德為學者師府君從而受其說識
悟過人辨析精確內涵外飾日超月異先軰皆自謂不及然
府君務見躬行以禮齊其家奉先祠謁拜祀奠取朱子所脩
儀文行之歳時率族人祭始遷祖墓祭畢序長㓜列坐告之
親睦之道属之近者朔望必㑹貧者歳周以两月之粟脩建
昌所創義塾延師儒教其子姓至於鄕人毎歳冬至殺牲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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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㑹長老俊人行鄕飮禮府君為之講說嘉謨偉行使聽之
曰為父兄子弟當如是鄕民莫不化服細民寠者貸以粟不
取其贏待以炊者常數十家東陽多宋貴臣挨民藝其田者
旣入粟半復畝徵其絲民頗苦之府君倡其鄕人曰君子以
養野人奈何厲之遂罷不徽人用是德府君稱其善不虚口
遇事無大小皆立决不形扵謀議所為輙出人意表𥘉延祐
中惡少結邏卒誣平民為偽鈔破其家意府君儒生可侮以
語撼之兾得賂乃止府君怒赱白大府逮惡少窴于法害遂
絶由是宿豪文吏揺手相戒不敢過其門府君益刻苦為條
法使後嗣可守室廬械噐皆預為數世計各極其精善人服
其才而惜其不獲施于世也府君饒扵貲産脫去華靡習聚
書萬卷致力其中著四書箋惑大學章句纂要田書述義通
若干卷治平首䇿二卷學則二十卷韻原六十卷府君懲士
習淪於夷俗獨製古冠衣服之揖譲歩趋必以禮法人望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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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夷朗如逸民髙士及即之則雍然和與之語出仁入義
愈久而愈無窮年四十有七以至正四年六月辛酉終于家
學者私謚貞節先生十二月壬申葬縣南乗騘鄕御史里焉
䲧之原娶葛氏宋參知政事端獻公洪之玄孫子男四人大
同興宗嘉亨允升女四人適葛實李觀及東陽儒學教諭李
思文其一蚤卒孫男十人昭暉旭曄昇昱昺昻景旲孫女二
人適許益亨鄭格曽孫男五人鈞鑾鎕鎭某女三人允升甞
從黄文獻公溍逰有文用薦者授慶元路儒學正早死而二
次子亦繼卒獨大同存善承其家學以故國子祭酒許元狀
來請銘余未壯時甞拜府君于家多其言語儀貌儼然成德
人也盖今四十年而余亦老矣銘烏敢辭銘曰
柏之丸丸或朽于山堂之巖巖或病于顛天産其良不需其
完人愠以咨我恬以安探聖之源禓道之瀾不諧一時千載
之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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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叢桂樓記
叢桂樓在杭天龍寺之左偏主僧大道禪師作之大道諱善
平越漁浦人初受業寺之慶菴吉公㝷升天目山問道扵普
應國師巳而来歸閔天龍之廢且久也慨然有興復之志時
瓦礫荊棘散漫左右幾無所容足而大道槖無錙銖獨操一
鉢日赱市中得食舁歸以食衆上得錢以易材木金石百用
之具不四三年而佛殿三門兩廡皆成四方學徒之来者皆
仰以食扵是復以其餘作斯樓左丞周君伯琦以叢桂扁之
旣而大道以至正辛邜七月十一日示寂其徒奉全身瘞諸
樓右而建塔其上且請同菴禪師述其故屬余以記斯樓樓
乃大道憇息之所将以致其思焉而余獨感大道之立志堅
而成功速也今夫有威力以使人者莫過乎有司有貨財以
使人者莫過乎富室然其有所興作皆集衆謀役羣力而為
之猶且磨以歳月多者数十年少者十餘年而後成今大■
[075-13b]
纍然一僧非有貨財威力之可使人獨用口舌化導市井之
民取其財與力以為巳用成宏偉勝大之功若易易焉者雖
曰佛氏之教足以動人之信聽然非大道之有志不能也盖
人惟患無志有志矣患守之不堅有志而能堅事無不可為
者況一寺乎余甞病有志者之寡而扵大道深有感焉嗚呼
後之居斯樓者孰非大道之倫㢤讀余言而思大道之為人
則斯樓與斯寺不廢矣請記者曰圓浄圓如皆彬彬雅飭有
志扵禪觀者今居斯樓云
  王指揮像賛
眞人龍興山川降精杖劔來從莫非豪英維時王公實將家
子乕吼鷹揚萬夫披靡成功錫爵遂鎭一方㢮其武威佩玉
冠裳何以觀之有燁其像益懋厥勛配古良將
  蘇都事伯䕫像賛子由後平仲父
才足以行志智足以成事也苟盡施扵時必有大過扵人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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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位以行者僅出其一二也年齒之高林泉之趣皆公之所
宜有固天報善人之所致也惟有子之甚賢以文鳴于治世
足以繼絶學于前人楊休聞于不墜也此吾甞私為之善誦
長公之言擬公扵晁氏之君成而知其無愧也
  景㝎諫䟽序
吾婺奮稱禮義之郡士生其間皆存氣節仗忠義而東陽為
尤盛自宋中世以來以直道著稱朝列于國史者甚衆雖布
衣下位之士不在諫諍之軄而上封事者亦往往有之豈其
人皆善為言論㢤德澤之所漸濡師友之所講說風俗成扵
下而至扵斯盛也余自少時好觀宋史凡吾郡聞人事有可
稱者輙識之旣而復歎士之幸獲見扵史者如此不幸而遺
軼不傳者盖多有矣往年在翰林始得見東陽賈廷佐上高
宗䟽廷佐為桐廬主簿憤秦檜主和議紹興戊年上䟽論之
其辭甚切直而史不載至七世孫權出以示人世之士大夫
[075-14b]
爲文以稱其忠廷佐之名始顯于天下廷佐之鄕人杜士賢
在理宗時爲武學生景㝎甲子秋囙星變求言士賢上䟽力
攻賈似道誤國今年秋其曾孫實亦以示余其事與廷佐相
類然士賢𥘉無一命之爵其言請黜退似道歴數其罪切直
頗同扵廷佐而實又能趋京師遍求賢薦紳文辭以白之且
將刻梓以傳或非廷佐後人所能及余扵是又歎忠義之士
天雖抑之扵當時天毎扶植其子孫使昭其聲光于不朽是
豈智力所及㢤當似道擅權時威𦦨足以生死人士賢彂憤
言之不至於殺身者毫髮間耳今似道之後不聞有爲士者
而人亦羞稱之士賢之子孫方守其遺業不墜而聞士賢之
風者雖野人稚子皆嗟慕以爲賢善惡之公昭明也如是則
夫有志扵忠義者尚何所憚而不爲㢤然則是䟽之傳非特
可𥙷史氏之闕爲人臣者皆可以鑒矣士賢字希聖後中武
科授武岡軍新寧縣簿尉遂攝其令轉綏寧旰𣅿两縣令以終
[075-15a]
 贈浩然子叙引
交神明有道乎曰有无妄而巳矣然則所謂无妄者何也曰
其中有物非思慮膠葛之可摇奪也非聲利沉酣之可變易
也至虚而神與道合眞放之無垠收之則存歷代以來恒有
其人也今之近扵此者其唯吾浩然子乎浩然子與余同姓其
名爲宗眞遂以其稱浩然者爲之字學道扵京城報恩光孝
觀得靈寳法而能知鬼神之情状嗣天師知其賢號為軆玄
妙道純素法師提點觀事㑹朝天宫虚席中書以為言 上
召見奉天殿命太官賜饌俾之住持時洪武五年秋七月也又明
年正月七日儀曹奉常同傳 旨諭之曰凡有事郊社及山川
百神當令宗眞帥其徒十人前期&KR0778芳香潔豆籩以俟臨事
之日仍令宗眞𬒳法服與祭浩然子拜命惟謹盖以其精潔
而扵敬恭明神為冝浩然子由是簡在 上心屢䝉 召對
且賜白玉眞仙像二十餘軀以鎭山中 龍光赫奕光動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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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采眞之士無不歆豔之余甞見浩然子扵冶城山風度凝
簡執謙而有容澹然無所累其心所謂其中有物不為思慮
聲利之所惑者誠近之此所以遭逢 盛際而眷遇有加焉
然而忠君尊上臣子之職也浩然子益冝振祓精明傾竭誠
慤以頌禱 國祚扵無疆非特敬恭明神而巳誠如是雖身
居方外而乃心 王室𬒳法服以與朝紳之列非僥偉也實
宜也浩然子其尚朂之洪武六年冬十有一月金華宋某序
  桑仁卿傳
桑惠字仁卿婺之武義人其先居麗水桑溪南渡後有景昭
者始遷婺歴四世皆不墜書詩仁卿㓜䘮父獨奉母居不能
與人浮沉介然自守遇人則翼然恭未甞往叩富児門唯日
夕訓諸子弟雞𥘉號輒呼起懸燈誦書食時使從師或值雨
淖親持盖候之還人咲其愚勸曰子貧若是甑将生塵矣何
不學他技藝朝出門暮可即得錢讀書固佳其効乃如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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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仁卿咲曰信如子言吾家學将絶於吾乎矣寧餓而死不
能從也乃召其子以時謂曰此妄人耳其愼母聽吾之貧由
天扵讀書何預㢤策勵比前為尤急及見以時明經能文辭
鄕校迎為學者師仁卿撫几自慶曰吾将有以見祖宗地下
矣仁卿無所扵食質田扵里翁已而失其劵乃以計紿仁卿
至家使重書之或履其跗曰愼勿言翁劵失矣仁卿歎曰吾
實得錢言猶在耳而因失劵負之為計固得如内媿何一里
譁然稱曰桑仁卿其誠慤人㢤未幾卒貧不能歛手足鄕人
惜其賢裒錢以塟仁卿娶同縣人項寄瑗其賢絶仁卿固安
貧終日樵蘇不㸑項無纎介見扵容色澹然能相歡凍餒日
不自免聞有佳書必掇所織布帛貿之使讀自時厥後以時
以賢良徵主袁分宜之簿州里槜酒将來賀曰仁卿夫婦不
負教子今得官歸矣項曰得官不足榮能不負官斯為榮耳
以時在分宜數督運萬里外兢兢自持無所遺失再轉為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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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判官遣候人迎養将及門而卒今以三轉為䕫州府通判
陛至某郎益用政事聞于時論者謂父母之善教云賛曰子
弟不患無俊良非父母竭力教之終不能有成也有如仁卿
忍貧教子至樵蘇不㸑一不變其志澹如也卒能奮彂有耀
于前人則吾所謂父母不力教子子未必有成誰不謂然因
作小傳以為世勸焉
  送王明府之官序
我 國家重扵民社之寄雖遐州僻壌必慎選守令以撫摩
其人民蘇息其彫瘵而擢用人才之道必以常從事扵朝廷
省部者為先以其歷練之精而深達扵民情政體也會稽王
君元凱受命出宰䕫之開縣告行扵余徴言為贈两川入㢤
版圖未久其民新脫扵鋒鏑之餘自非善扵承流宣化者未
易以&KR0636煦生息之也廟堂之議以為元凱久以文墨議論賛
佐春官儀文禮法諳集有素其為人持身砥行又端謹清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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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稱兹選故有是命余聞昔子㳺氏之為武城也以禮樂為
教而聖人喜之此千載牧民之良法而近世以來為縣者率
以法度束縛而操切之故禮教之澤不下流扵民而醇風羙
俗罕或見之今元凱之往不惟使其百里之內政平訟理而
安於田里其所以化導全安之者要必有其道矣他日觀風
之使有言扵朝者曰西蜀之地有萬家之邑其令之治先政
教而後刑罰其民之俗好辞讓而恥闘争以故絃歌比屋而
囹圄空虚雖在數千里之外而藹然不異乎邦畿之中是冝
旌褒其縣大夫之能以為在職者勸若然必元凱之所治也
余在禮部常知元凱之為人今守職詞林秉筆史舘晨入夜
歸無敢暇逸故扵元凱之請不及綴緝文辭為贈而姑道其
所期望者如此朂之元凱其勿以余言為簡也是為序洪武
六年九月旣望金華宋某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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