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e0004 宋學士文集-明- (master)


[066-1a]
宋學士文集卷第六十六 芝園續集卷第六
  麗水黄府君墓銘
元至正中天下方晏然麗水黄君與可獨憂以為大亂将起
著書十篇言政治闕失甚悉曰能用吾言庻可捄不然莫及
矣㑹朝廷遣使者宣撫四方君即詣使者上之不聽歸臥于
家後数年亂果作山東李國鳳經畧江南見其書歎曰經濟
器也致書辟之卒不起年八十以終君諱許與可其字上世
多仕宋不大顯七世祖太學生師恩與兄譲財以義稱祖國
華父昶年十七舉于鄉𥙷大學上舎生君蚤孤知自刻厲讀
書攻舉子業試弗利棄不復視慨然慕聖賢之學習五經約
知其說尤深於易旁通諸家言目别彚分咸得其統緒狀貌
敦碩髯垂至膝下談辯古今事得失成敗如身預而目覩者
部使者行縣執賓主禮請見竒其才數欲薦之謝不從惟推
所學與其徒相講授性剛嚴逢人不能為卑辭媚色不慊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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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者遇諸塗不正視然飬母㳟敬温和極能適其喜怒母卒
廬墓左石壁之下遂别號石壁山人讀四書著類觀讀易著
大意讀書詩著緫斷他若制度文為之說咸有所述所為文
通若干卷其於義理蔚如也未卒時自為挽詩謂将死既而
病歎曰生而無愧吾榮也死而無虧吾寕也遂卒時至正壬
寅四月二十八日後六年為吳元年丁未十一月某日塟于
葉衕君娶魏氏子男二人文彬文奎女一人適梁某屠出也
孫男四人曰夢池夢庚夢裴庶孫夢池以能文辭名仕
皇朝爲秦府紀善階将仕郎女一人適湯住曾孫男四人曰
綸維絅綍君沒&KR0830巳久夢池持狀以書拜泣曰先祖既不得
志於當時倘不圖其存於後世是生死不遇也烏乎其可余
曰君雖不顯其身而有孫以昭楊之斯亦可謂有天道㢤銘

大亂之生其端孔微不有君子孰爲蓍龜未形而言昏愚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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諱幸水未泮視如平地政闕教隳安能久存天塞其聦有言
莫聞言之在予從違者人人之方迷聖賢所難叶遺書不亡
冡孫是紹載德昭聲是謂天道
  元故翰林待制柳先生私謚文肅議
天地之運隂陽之化置大和於生物之地置大肅於成物之
時盖鬯逹茂遂之極非濟之以至嚴則盛者不堅實者不確
而發育於春夏者終不足以有成故降之以霜露沍之以氷
霰使昔之驕虚暴溢者一旦収歛縮閉折挫而無遺寓深愛
於至畏之中萬物莫知其所由然故肅者天地之所以爲教
也惟人也亦然導之以柔惠誘之以慈良俾人見之而化者
春之和也臨之以儼恪以摧其惰慢之氣持之以介正以格
其邪僻之心不怒而威不言而厲者秋之肅也育才莫善於
和成徳莫善扵肅嚴肅之君子其猶霜露之教乎元故翰林
待制浦陽柳公先生負瓌雄絶特之才畜峻大剛方之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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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爲文則沈雄而雅勁見之於行則端重而遂直怠色不形
於面媚言不出於口所學以聖賢爲師而不戾俗以爲異所
至以教化爲重而不阿世以爲同起爲人師入造胄子周旋
禮樂之署統教吴楚之區晚歲就徴入掌帝制其於闢異端
扶倫紀黜淫祀排勢臣勁氣直辭可輔彛訓危言卓行可激
貪懦迨其退而燕處凛然神居屹然山峙喜怒不著語黙有
恒可謂有德君子矣先生既卒而元亦亡時異典諲節惠之
礼未舉門人咸喟歎而稱曰士有易名况先生嘗有位者乎
惟先生之文天下靡不聞知以德配之於義爲稱先生之德
宏深博大兹不敢擬議然表見而易覩者非曰肅乎請遵古
者私謚之例以文肅定謚如何衆咸曰允㢤遂謚曰文肅云
洪武十年春三月己卯朔前某官同縣門人宋某謹議
 風門洞碑
神者變化不測之謂也凡不測之所必有神司之天之高且/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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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測也地之廣且厚不可測也故天有帝地有祗嶽鎮海瀆
其崇深幽險曖昧惚恍不可測也故皆有神爲之主名山經
所載五千三百七十山其神有龍身而馬首者有牛身而足
肆貳首而馬尾者有身如蛇鳥而豹尾虎齒者雖譎誕難
徴然不可測之所其神亦變恠無常要不可以常理論也金
華縣東南五十里有山曰風門山有石洞洞之户可入二人
其内晦如&KR0238人怖不敢往以石投之有聲礲礲然莫測其所
底止風蓬然從中出襲人毛髮盡竪郷民異之意其必有神
歲時禱祠之多應因號之曰風門洞神久而神與人益習因
降于巫言生四子皆爲神民信之遂即洞西一里所西溪之
原爲祠以像神及所謂四子者其來盖已久元至正丙午夏
旱民皆走祠下争舁其像以歸像至之郷雨随以至否則只
尺不相及民益大驚不敢慢而琴山里浦二處之民事神尤
謹惟恐失其意𥘉里浦民嘗有神次子像靈甚至是嵗琴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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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迎禱之得雨而里浦不雨里浦人曰我神也奈何澤琴山
而遺我乎遂欲㫒去琴山民亦曰我神也神澤我我未有以
報請緩之相持者頗久不能止則與之盟曰天雨則以神歸
我已而里浦果雨歲以大穰乃還神於琴山於是琴山之民
思報神惠復刻木為次子别像而請邑士王閑碑神之休烈
植之祠下明年琴山有秋而西溪螟為災西溪民疑新像與
碑不利也怒沈像於水而碎其碑沈像之嵗西溪民大疫死
者十七八神降言将尽殛西溪民民惶惧殺牲叩首請為像
以贖辜隊具将樹碑而文巳毁琹山士愈慶乃来言其故請
文刻之噫斯事亦異於常理矣然非果異也木石之恠乆而
不散且能為災警讋人况大山穹谷之靈乎其䏻出雲雨為
休祥不可測度固其常也民祗奉之至於爲祠設像亦事之
必致耳夫豈不可㢤或與之抗則過矣凖礼山川能澤物者
則在所祭如神者澤兹邑之民而享其奉非濫也冝也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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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者烏不敬乎絲之以詩曰
風門之山蔚穹窿羣峰左右翼且宗勢若萬驥環一龍帝恐
地軸膠不通為鑿巨竅貫其胸復驅后祗叱豊隆乎皷大塊
嘘雄風至今山竅如截筒有風冷然出其中下深不測上無
竆幽恠宜為神所宫惟神受命于祝融身騎赤虬揺緑總四
子夾馳乘四熊川君水伯扈以從或珥靑蛇持兩鏦或撼鼍
皷或震鏞欻隂倐陽互冥䝉喜則吐雲怒流虹山民駭贍增
敬崇殺牲奠酒陳微衷願施霈澤回秋豐伐山築祠溪水東
彩楹畫棟扉則彤縣民歲時來會同携孩扶耋如聚蠭蒲伏
祼献罔不㳟有不㳟者殃厥躬神為帝臣秉太公願恢至仁
綏九農聖經國典祠有功功髙施博名必鴻䥴辭廟門玄碑
穹著祥昭異警羣聾千秋萬祀爲神雄
  柳氏宗譜序
浦江之栁氏其先居河東宋髙宗南遷時有名鑄者扈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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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遂家浦江之烏蜀山生一子瀚瀚生森彬森生監藴藴
生崇德縣主簿𥙷之崇德生高郵令元贈泗州知州浦江縣
男金髙郵生四子其次諱貫仕元為翰林待制以文章名天
下門人私謚為文肅有子三人皆善士而六孫能守其學不
墜殁後三十又七年而介孫穆書其始徙傳緒之詳列為譜
圖持以示濂濂泣而歎曰天道於是可徴而文肅公有後矣
濂少時幸執弟子役於公門公之為人其崇深閎博者固非
淺見所能知至其端方直易厚重嚴慤怒氣不形於色惡聲
不出諸口不知古之賢者復何如耳世之妄議恒謂賢者言論
足以予奪當世文章足以抉發至理所為與造物者争强故
天道尤忌之而多難為其後是殆不然天惟有所不能也故
生賢者出而代之爲之政以遂天之生爲之教以輔天之成
爲之文章語言以宣天之道使善者勉而惡者懼賢者何負
於天而謂天忌之㢤其不然也明矣是論也吾意賢者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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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而不能自力姑引天道以自恕而非其實也不然自文肅
公觀之何其異於彼㢤文肅公之傳今三世其諸孫盛矣固
可以見天道而未足以盡報賢之意今諸孫皆有德積久必
愈昌越十餘世将有傑然秀出者興其間然後可見天道之
全也斯譜也君子由是觀天道焉穆之後人安可忽㢤
 文說贈王生黼
明道之謂文立教之謂文可以輔俗化民之謂文斯文也果
誰之文也聖賢之文也非聖賢之文也聖賢之道充乎中著
乎外形乎言不求其成文而文生焉者也不求其成文而文
生焉者文之至也故文猶水與木然導川者不憂流之不延
而恐其源之不深植木者不憂枝之不蕃而慮其本之弗培
培其本深其源其延且蕃也孰禦聖賢未嘗學爲文也沛然
而發之卒然而書之而天下之學為文者莫能過焉以其爲
本昌為源愽也彼人曰我學為文也吾必知其不能也夫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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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可以學爲㢤彼之以句讀順適爲正訓詁難深爲奇竆其
力而爲之至於死而後巳者使其能至焉亦技而巳矣况未
必至乎聖賢非不學也學其大不學其細也竆乎天地之際
察乎隂陽之妙逺求乎千載之上廣索乎四海之内無不知
矣無不盡矣而不止乎此也及之於身以觀其誠飬之於心
而欲其明叅之於氣而致其平推之為道而驗其恒蓄之為
德而俟其成德果成矣道果至矣視於其身儼乎其有威燁
乎其有儀左礼而右樂圎規而方矩皆文也聽乎其言温㳟
而不卑皎厲而不亢大綱而纎目中律而成章亦皆文也察
乎其政其政莫非文也徴乎其家其家莫非文也夫如是又
從而文之雖不求其文文其可掩乎此聖賢之文所以法則
乎天下而教行乎後世也今之為文者則不然僞焉以弛其
身眯焉以汨其心擾焉以乖其氣其道德蔑如也其言行棼
如也家焉而倫理謬官焉而政教泯而欲攻乎虚辭以自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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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古多見其不察諸本而不思也文者果何繇而發乎發乎
心也心烏在主乎身也身之不脩而欲脩其辭心之不和而
欲和其聲是猶擊破缶而求合乎宫商吹折葦而兾同乎有
虞氏之箾韶也决不可致矣曷爲不思乎聖賢與我無異也
聖賢之文若彼而我之文若是豈我心之不若乎氣之不若
乎否也特心與氣失其飬耳聖賢之心浸灌乎道德涵泳乎
仁義道德仁義積而氣囙以充氣充欲其文之不昌不可遏也
今之人不能然而欲其文之類乎聖賢亦不可得也嗚呼甚
矣今之人之惑也聖賢之爲學自心而身自身而家其為事
亦多矣而未嘗敢先乎文今之人未睱及乎他自㓜以至壮
一惟文焉是學冝乎今之文勝於古之聖賢而終不及者豈
無其故邪不浚其源而揚瀾不培其本而抽其枝弗至於槁
且涸不止也然則何為而後可為文也盖有方焉聖賢不可
見矣聖賢之為人其道德仁義之說存乎書取而學焉不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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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其文而師其行不徒識諸心而徴諸身小則文一家化一
郷大則文𬒳乎四方漸漬生民賁及草木使人人改徳而易
行親親而尊尊宣之於簡冊著之於無竆亦庶幾明道而立
教輔俗而化民者乎嗚呼吾何由而見斯人於斯世也吾何
爲而不思夫聖賢之盛也虎林王生黼年甚少讀春秋而好
爲文問法於予予美其有志也以其大者語之
  太𥘉子碣
宋之德深逺矣暨其衰微不振人能取其國而不能絶其子
孫百餘年間顯官名士森布於天下當世稱多才者歸趙氏
此豈人力乎非天曷能致此乎吾與浦江得太𥘉子諱良本
字立道其裔出於周王元儼至太𥘉子十世矣太𥘉子六世
祖士翮爲處州兵馬鈴轄髙宗時來遷睦卒贈武節大夫武
節之子武義即不玷復自睦徙浦江高祖武經郎善近曾祖
武翊郎汝沮祖崇徯父必俊自祖以下始不仕皆以儒名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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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𥘉子尤異焉太𥘉子少時好讀書從學于郷先生吳貞文
公萊通經史大畧不喜專精爲章句有得諸心輒見於行事
其言纚然可聽其爲家以禮取友必君子凡所友者言譽惡
諷終身不變也妹歸樓氏䘮夫二子楨楠㓜樓氏族利其貲
欲以計奪分之楨愬官未報夭死長老有閔是婦子者爲言
于縣縣擇可託孤者皆曰莫賢於太𥘉子且其兄也可任縣
籍其貲月土田符太𥘉子主之太𥘉子視孤甥如子既長授
以其籍絲髮無所私太𥘉子行方嚴有度柔仁者咸慕與親
剛愎者惴憚不敢過其門翰林制待栁文肅公貫太𥘉子父
友雅愛太𥘉子爲人命從朱先生震亨㳺朱先生老儒通醫
術最嚴&KR1063不許可庸俗士獨樂太𥘉子盡傳以其術太𥘉子
謂吾欲及物而患無其道今乃得之遂發其術濟病者寠人
來問藥與畢麾去不取賈監察御史聞太𥘉子精於醫薦于
朝授以醫學正太𥘉子咲不就而太𥘉子之嫡亦且長於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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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𥘉子謂曰兒善治而家吾将休矣遂闢一室以居研摩飬
生之說朝夕粥一器不御醯塩䟽蓏盛暑不箑浴烈寒不附
火踰三十年無懈意至老須髮不少白人望之以爲真神仙
人而太𥘉子亦若有所自得人莫測也洪武六年太𥘉子卒
年七十先卒之一日坐床上謂人曰明日良吾将歸矣顧稚
子耴筆與簡預書歛&KR0830儀曰衣我楮衣屨我繩屦屦二量冝
用弊者無華侈汙我至日晨興冠衣正坐啜一食歛乎瞑目
撼之則逝矣二月十五日也三十日&KR0830于華表山之原夫人
戴氏先四年卒合塟焉太𥘉子嫡曰友亯孫曰季昇季昱曾
孫曰同璿同珪同璣濂交太𥘉子翁季間最久法當銘銘曰
人之将寐昏氣乘之形憊神疲不能自持矧惟死生世之大
事誰能而忘談咲而去猗太𥘉子脱然天㳺與道始終知命
不憂曷由致斯其欲甚寡形且頓忘孰不可舎世之鄙夫雄
傑一時疾病之臨䑕伏狐悲太𥘉之道匪神匪僊充乎兩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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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後無前
  元故朱夫人戚氏墓銘
夫人姓戚氏諱某字某婺金華人宋朝奉郎知袁州事如琥之
曾孫從政郎廣德軍司法叅軍宋祥之孫貞孝先生紹之女
年若干歸義烏朱君元踰若干年喪其夫三子皆㓜時宋亡
爲元盗起旁縣焚廬舎剽刼家單甚夫人艱勤悲悴事舅姑
無怠容遇諸子有恩而嚴少子嘗戯取人一鷄卵夫人怒曰
是乃所當取耶笞而責還之稍長遣從許文懿公㳺督教愈
於夫在時粥釵釧資之俾無勌懈父老病殊殆迎以就養烹
藥進食不寐者三月留十年乃終不以喪塟累兄弟出私貲
爲具女兄歸朱氏蚤死夫人育其三孤兒長兒亡又撫循其
男女為擇名族嫁娶族女貧不能行者必以貨助窶家得子
多溺死以倫理訓誘俾勿溺資以粟帛里中人德夫人如慈
母夫人與娣姒和視娣娰子猶巳子御媵婢仁而威聞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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謦欬咸肅畏譁者止惰者執業以俟久而知其可事多終身
不忍去夫人春秋既高三子冠裳翼然須髪頒白升堂奉觴
以次為壽諸婦孫男女數十人列侍左右懽愉竟日年八十
時婣連賔客慶問者以千計夫人讀書史為人言皆有詞采
可稱述夀八十有七猶康彊不衰旦起盥櫛召子孫來前曰
吾殆死矣就枕&KR0827寐日晡遂卒至正丙戌五月九日也十二
月某日遷朱君之柩合&KR0830某里東山之原三子長曰震亨有
學行人尊之曰丹溪先生次曰巽亨次曰䝉正皆善士孫男
五人嗣衍嗣洪嗣紀嗣湜王汝孫女十人皆為巨室妻曾孫
男二人文栢文椐女子三一適人其二在室夫人卒三十五
年嗣紀以状拜泣曰夫人於朱氏為賢母宜得銘余曰嘗聞
丹溪言信然丹溪學可師法觀丹溪可知夫人賢觀夫人其
子之賢益可徵余奚由譲銘曰
詩稱賢知多本母氏史傳子輿三遷是紀仁猷義訓與性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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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導之為善川赴木升少閼其端愈長滋戾曷若夙教圖難
於易有儒丹溪行介德方匪惟師承惟母之良祗率慈惠具
有典則尊章歎咨遐邇遵式黄髪朱顔眉壽樂康環珮紳緌
秩其盈堂善慶孔多澤則在後後人勿忘碩儒之母
  雲寓軒記
閩士張君仲育學道龍虎山中扁其軒曰雲寓人聞而疑之
曰異㢤張君之名軒也夫蒼然而在上者太虚也寓乎太虚
者雲也雲之為物一氣上升𥘉無定形當其始生也勃焉如
烟欝焉&KR1083旋或摇曵如帶或縈結如盖或超舉如鴻或變化
如龍儵然而雨天下忽然而不見其迹雖雲亦不自知其聚
散起㓕為何如人之望之一息而萬狀惚恍而不可爲像今
張君乃欲取以寓其身不亦異乎或聞其言又疑之曰是知
雲之起㓕而不知外物之起㓕者也知張君之寓身於雲而
不知其寓意於雲者也彼世之紛紛紏紏朝崇而夕替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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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歘還毁譽榮辱之出於人者其變亦多矣獨何異於雲乎
人惟不知其然也故竭智畢力終身趨走汨没於其間而不
之止若夫知道之士則不然其視天下之物舉不足當其一
顧至於身亦自視如委蛻其去留之際不繫繋於物與浮雲
無異盖其所得者深矣今張君獨知之而以雲寓名其軒庶
幾達生者之所為彼烏足以知其意㢤或者聞其言又疑之
曰是求其外而不得其内泥於迹而不通其道者之論也夫
有道者用於物而不蔽於物自恒人而觀雲則雲而巳自有
道者而觀舒之周徧宇内歛之不見豪髪者非道邪澤潤四
海而不以為功與天並存而不知其所終者非道邪衆人資
其惠而不能名其德功成則退而不底滯於用者非道邪是
則張君取雲以寓意者有在矣彼烏足以知之邪且天地之
𥘉未嘗有雲之名也非特無其名也而亦未嘗有雲也非特
無雲也而天地亦未始有也隂陽判而後有天地有天地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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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雲生焉人見其巍且髙也從而以天名之見其卑且廣也
從而以地名之見其絪緼無竆也從而以雲名之是則以天
地名天地以雲名雲者亦巳寓矣况復取雲以名軒不猶寓
之寓者乎而人又嘵嘵焉而辨之非惑邪吾聞龍虎山中多
異人廣成子安期生之流時徃來其間張君試見而問之果
孰爲雲邪孰為寓不寓邪必有以語張君矣又安知不疑吾
言為妄邪三人者退張君識其言屬茟於予請書之坐隅
  蘇平仲文集序
漢武帝欲教霍去病兵法去病辭曰顧方畧何如耳濂謂去
病真能用兵者古今之勢不同山川風氣亦異而敵之制勝
伺隙者常紛然雜出而無竆吾苟不能應之以變通之術而
拘乎古之遺法其不敗覆也難㢤為文何以異此古之為文
者未嘗相師欎積于中攄之於外而自然成文其道明也其
事覈也引而伸之浩然而有餘豈必竊取辭語以為工㢤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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㤗以下文莫盛於宋宋之文莫盛於蘇氏若文公之變化傀
偉文忠公之雄邁奔放文定公之汪洋秀傑載籍以來不可
多遇其𥘉亦奚睱追琢絺繪以為言乎卒至於斯極而不可
掩者其所飬可知也近世道漓氣弱文之不振巳甚樂恣肆
者失之駁而不醇好摹擬者拘於局而下暢合啄比聲不得
稍自凌厲以震盪人之耳目譬猶敝帚漏巵雖家畜而人有
之其視魯弓郜䁀亦巳遠矣每讀三公之文未甞不太息也
蓋晚而得乎仲焉平仲文定公之裔孫少警敏絶倫誦說不
勞而習中嵗太肆於文辭精愽而不麄澁敷腴而不苛縟不
求其似古人而未始不佀也仕
皇朝為國子學正近臣薦其才擢 國史院編脩官以瞶辭
歸濂以翰林承㫖致政将還天子命舉可以自代者即以平
仲應 詔既至復固辭 上亦憫其誠特賜文綺遣之
天下學士高平仲之文而莫不惜其以疾困也人有困於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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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而貴於後世者亦有貴於當世而後乃無聞者其得失乆
近果何如㢤孰知平仲之困乃所以成其至貴者乎濂重平
仲最甚序論其文所以歎蘇氏三公之不可及而喜今世之
復有斯人也平仲名伯衡其先居眉自文定公長子徽猷閣
待制遅來知婺州遂家焉今為㜈之金華人去文定公十世

 題余廷心篆書後
右四大蒃豳國忠宣公余闕為浦陽戴君叔能書至正九年
公持使者節來鎮浙部濂偕叔能往見公奨厲甚至且各書
齋扁為贈公去浙後江南大亂荆楚之域皆為偽漢陳友諒
所㨿公時以淮南行省右丞分治安慶安慶前後皆盗區公
獨守六年小大二百餘戦未嘗敗北不幸粮絶城陷公遂赴
水死君子稱其大節與日月争光信㢤公文與詩皆超逸絶
倫書亦淸勁與人相類然其忠義之氣可以懼亂賊淸惡厲
[066-11b]
天地因之以位君臣籍之以定斯豈細故雖所書不工猶當
傳之萬世况能臻其妙者乎此𥿄所在定有神物呵護見者
當如張中丞之詩叚太尉之笏聳然起敬不可徒以翰墨視
之公唐兀氏余闕其名也字廷心一字天心元統元年進士
世居武威今爲合肥人翰林學士金華宋某謹題
宋學士文集卷第六十六 芝園續集卷第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