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18 滹南集-金-王若虛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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滹南遺老集卷之二十八
          滹南王若虚 從之
  臣事實辨
阮籍廣武之嘆呼沛公為𥪡子李太白譏其狂言非至
 公而東坡以為指晉魏閒人予謂籍傲誕大言視先
 王曽無忌憚而何有於沛公乎此固無足怪者盖東
 坡不必辨而太白亦不必責也
晋史載祖約好財事其為人鄙猥可知阮孚蠟屐之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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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若差勝然何其見之晚邪是區區者而未能忘懐
 不知二子所以得天下重名者果何事也
或問殷浩将莅官而夢棺将得財而夢糞何也浩曰官本
 臭腐故将得官而夢尸錢本糞土故将得錢而夢穢當
 時以為名言浩問劉惔自然無心扵禀受何為善人少
 悪人多惔曰譬如㵼水著地縱横流漫畧無方正圎者
 一時絶嘆以為名通人有能百擲百盧者王衍曰此
 無竒直後擲如前擲耳庾子嵩曰王君之言闇得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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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類此也噫三論無謂甚矣而取重於世如此晉士
 以虚談相高自名而誇世者不可勝數而三子其尤
 也顧有而傳者若是其餘可以想見矣将無同三語
 有何難道或者乃因而辟之一生幾兩屐婦人所知
 而遂以决祖阮之勝負其風至此天下蒼生安得不
 誤哉
晉王述𥘉以家貧求試宛陵令所受贈遺千數百條王
 導戒之荅曰足自當止時人未之逹也其後屡居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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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清潔絶倫宅宇舊物不革於昔始為當時所嘆予
 嘗讀而笑之夫所謂亷士者唯貪而不改其節故可
 貴也今以不足而貪求既足而後止尚可為亷乎而
 史臣著之以為羙談亦已陋矣
 王獻之嘗與兄徽之&KR0894之俱詣謝安二兄多言俗事獻
 之寒温而已或問安王氏兄弟優劣安曰少者佳吉
 人之詞寡以其少言故知之予謂此一時率爾之言
 非確論也吉人之詞固寡而寡者未必皆吉人遽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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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定其優劣可乎晉人議論淺近不切大抵皆此類
 也
謝安問王子敬書如何逸少荅曰故當不同安言外論
 不爾則又曰外人安知或稱李含光過其父含光聞
 之終身不書子敬非禮矣而含光亦太過也
晉元帝命王導升御牀共坐導固辭曰若太陽下同萬
 物蒼生何由仰照曷不但言禮不可凟上下之分不
 可亂而猥假此喻人主之尊止圗瞻視而已邪晉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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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談類如此
晉兵伐吴孫皓遣其丞相張悌副軍師諸葛靚等逆戰
 大敗於版橋靚邀悌遁去悌不從靚自往牽之曰存
 亡有數非卿一人所支奈何故自取死再三牽之不
 動乃放去悌卒死之及皓降靚逃竄不出武帝訪得
 之欲以為侍中固辭不拜歸鄉里終身不向朝廷而
 坐嗚呼靚身為軍師而臨難苟免又勸主帥俱亡不
 忠甚矣及君降國㓕天命有歸乃始讎晉不向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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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坐亦何謂也哉
苻堅将楊安攻晉梓潼郡太守周虓以母妻為賊所獲
 遂降於安嗚呼虓既以不忍捐親之故而至於受汚
 没身不仕以終天年可也豈復名節之足言哉而每
 見堅輒箕踞慢侮或至詆罵既又屢為叛逆而不悛
 此何謂也就使得行其志亦何以 洗前罪而歸見
 晉人邪不忠於晉而無禮於秦進退兩失其妄人也
 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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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嶠将劉琨之命其母止之絶其𥚑而行鄧攸避石勒
 之難其子随之繫於樹而去千載之後猶令人恨二
 子之罪可勝誅乎史臣以爲攸之無嗣天葢有知其
 論甚惬而稱嶠辭親蹈義申胥無以尚之斯則陋矣
考之當時勸進之行不必須嶠而忍違慈㫖使之抱
恨終身䘮葬俱廢此特以功名爲急耳豈得與申胥
比哉張南軒曰就使太真有克復神州一匡天下之
勲亦浮雲之過太虚耳不足塞天性之傷若順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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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冺㓕無聞於後而所全者大不愧於心烏能以此
 而易彼至哉言乎可以為萬世之訓矣
吕氏博議以温嶠詐王敦求脫為累晉其言過正不近
 人情朱黼曰以周身之防寓爱國之實反經合道要
 無可訾予謂只為巳計亦不害於道以父母妻子所
 仰頼之身無名而死於逆賊之手亦何圗哉逆賊之
 前豈所以施信義者耶
傅亮謝晦徐羡之皆晉室之臣而隂附劉𥙿以成簒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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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固不容誅矣及其受𥙿顧託曽未期年而弑營陽
 戕義真略無忌憚之意既已遣人迎文帝則又分據
 要地以為後圗此亂臣賊子之尤者文帝誅之盖千
 古之所快而蘇子由著論以為元兇劭之變乃天之
 報復文帝與亮等同過豈理也哉至其稱引春秋之
 義解釋里克之非皆不近人情其與取馮道殆無以
 異嗚呼蘇氏溺於佛老每以聞大道自矜而時持害
 教之說不為無罪于吾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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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滂臨刑謂其子曰吾欲使汝為惡則惡不可為使汝
 為善則我不為惡劉湛入獄謂其弟曰相勸為惡惡
 不可為相勸為善正見今日嗚呼滂生昏亂之朝而
 標置自髙忿疾巳甚盖所謂殺其軀也顧乃恨為善
 之無益固已惑矣至於湛軰貪權煽亂死復何辭而
 亦出此語豈不可笑之甚哉
宋彭城王義康以得罪出鎮豫章問沙門慧琳曰弟子
 有還理否慧琳曰恨公不讀數百卷書意謂義康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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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大義貪權昵黨不逺嫌疑故至是耳其評甚當然
 琳本道人而幸主見知遂參預朝廷之政賓客填門
 四方贈賂相系至有黒衣宰相之稱使果嘗讀書知
 道理不當少戢邪斯亦幾何其不敗也
劉凝之嘗有人認其所著屐笑曰僕著之巳敗令家中
 覓新者備君此人後得所失屐送還不肯復取沈麟
 士嘗行路隣人認其所著屐麟士曰是卿屐邪即跣
 而反隣人得屐送還麟士曰非卿屐邪笑而受之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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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坡曰此雖小事然䖏世當如麟士不當如凝之予謂
 沈亦未足為法也君子之道貴乎别嫌疑明是非其
 實吾物何為受誣而與人使因而不還則成彼姦計
 而自貽不韙之名果何圗哉且所認有大於是者皆
 可與之而不辨乎然則麟士所處雖差勝凝之要亦
 不近於人情而君子不貴也蘇氏嘗以直不疑買金
 償亡不辨盗嫂為非而顧復有取於麟士何邪
蕭道成取宋王儉禇淵之力為多然觀其始謀本出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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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儉淵𥘉無意為所廹而後從則儉之罪重於淵矣而
 一時物議往往咎淵而少及儉者何邪
齊髙嘗曲宴群臣數人各使效伎藝禇淵彈琵琶王僧
 䖍彈琴沈文歌子夜張敬免舞王敬則拍張王儉曰
 臣無所解惟知誦書因跪上前誦相如封禪書上笑曰
 此盛徳事吾何以堪之想儉當時自謂風流勝于諸
 子矣而不知詔而迎合以啟驕侈之心曽不若彼伎
 之為本分也嗚呼儉既隂賛道成以奪宋國及相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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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又為此倿態非小人孰能爾哉
齊王晏助明帝奪國從弟思逺勸其引决以保全門户
 晏不從及晏拜驃騎将軍謂諸昆弟若從阿戎言豈
 有今日思逺曰猶未晚也晏嘆曰世乃有勸人死者
 後晏果伏誅世或以思逺為賢子弟予謂不然晏之
 貪權固為非智思逺力諫使之退避可也不然亦委
 之而巳廹其必死不亦甚乎
魏太武時遼東公翟黒子有寵於帝犯贓事覺謀於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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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允曰帝問當以實對為當諱之允教以實對不宜欺
 罔黒子竟以不實對𬒳誅後崔浩因修史得罪允嘗
 同修亦當坐之太子營救導令飜異不從帝賞其直
 赦允而誅浩他日太子責允對曰臣與崔浩實同其
 事違心苟免非所願也退謂人曰我所以不從東宫
 者恐負翟黒子故耳世皆以為羙談予謂此言殊未
 當也臣不欺君自是當然之事不必有為而後為且
 黒子不從允教而死非允誤之也而何負之有使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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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坐果實則詭言自晚是為負浩豈闗黒子如其不
 然冐覆族之禍而踐疇昔之一言果何義哉
元魏置殷州以北道行臺崔楷為刺史或勸其單騎之
 官楷曰食人之禄者憂人之憂若吾獨往則将士誰
 肯固志遂舉家之官及葛榮逼州城或勸减小弱以
 避之楷遣幼子及一女夜出既而悔之曰人将謂吾
 心不固虧忠而全爱也復命追還賊至将士争奮曰
 崔公尚不惜百口吾獨何爱一身戰死者相枕城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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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楷不屈而死或問楷處此何如曰後一節可矣其始
 則失之過焉食人之禄者固憂人之憂然一身盡節
 自足塞責單騎之官法之所許且無害於義而必全
 族蹈禍以固衆心斯不可以已乎君子之制行亦止
 乎中焉耳
裴矩佞於隋而直言于太宗温公曰君樂聞直言則佞
 化爲忠惡聞其過則忠化爲佞爾或曰矩跡則忠而
 其心則佞煬帝喜諂諛矩則以諂諛而恱之太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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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諌諍矩則以諌諍而媚之視君之好惡而為取容之
 計也此大姦之情明主之所當誅也慵夫曰攷矩之
 心術此固中其病矣将以示勸戒而行教化則温公
 之論亦豈可廢哉
范純夫程正叔皆言魏徴當死建成之難而不可事太
 宗子謂是時高祖固在位也建成未成君而太宗之
 立實髙祖之命然則王魏死其難可也不死而事太
 宗亦可也温公作通鑑正叔嘗勸其著徴罪而温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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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以為然得之矣
唐王義方為御史将劾李義府而恐其得罪以貽親憂
 乃請於母既許而後言之張鎰救盧樅亦然夫既居
 憲臺之職豈得以親憂之故而遂不言耶近代鄒浩
 劉安世聞有諌官之命皆先請於母而後受是則知
 所處矣
滹南遺老集卷之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