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c0048 柳河東集-唐-柳宗元 (master)


[002-1a]
欽定四庫全書
 柳河東集巻二
           唐 柳宗元 撰
 古賦
  佩韋賦并序/ 史記西門豹以性急嘗佩韋以自/緩韋者柔皮也佩之所以戒其或
   過乎剛耳此公賦之所以作也然作之時日不/可得而詳據集與吕温書云自吾得友君子而
   後知中庸之門户堦室此貞元末事也時公之/願學中庸見於文者甚多賦亦當貞元二十年
   後/歟
[002-1b]
柳子讀古書覩直道守節者即壯之葢有激也恒懼過
而失中庸之義慕西門氏佩韋以戒故作是賦其辭曰
邈予生此下都兮塊天質之慤醇上苦角切/下音淳日月迭而
化升兮寖子鴆/切遁初而枉神枉一/作衽雕大素而生華兮汩
末流以喪真汩古/忽切睎往躅而周章兮懵倚伏其無垠懵/牟
孔切心/迷也世既奪予之大和兮眷授予以經常循聖人之
通途兮鬱縱㬰而不揚縱子勇切㬰音勇猶/言勉强也注見貞符猶悉力而
究陳兮獲貞則于典章嫉時以奮節兮憫巳以抑志登
[002-2a]
嵩丘以垂目兮瞰中區之疆理嵩息中切中岳也瞰/苦濫切音闞逺視也
萬里而極海兮頹風浩其四起恟驚怛而躑躅兮恟音/凶説
文憂恐也躑直炙切躅/除玉切躑躅行不進貌惡浮詐之相詭思貢忠于明后
兮振教導乎遐軌紛吾守此狂狷兮懼執競而不柔探
先哲之奧謨兮奧於/到切攀往烈之洪休曰沈潛而剛克兮
固讜人之嘉猷讜音黨/直言也嗟行行而躓踣兮行行並下浪/切剛强貌躓
音致跲也/踣蒲墨切信往古之所仇彼穹壤之廓殊兮寒與暑而
交修執中而俟命兮固仁聖之善謀吾祖士師之直道
[002-2b]
兮亦湫然於伐國魯論柳下惠為士師三黜人曰子未/可以去乎曰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
三/黜尼父戮齊而誅卯兮本柔仁以作極孔子仕於魯為/大司冦定公十
年齊與魯㑹于夾谷孔子攝相事齊有司請奏四方之/樂又請奏宫中之樂優倡侏儒為戲而前孔子曰匹夫
而熒惑諸侯者罪當誅請命有司加法焉手足異處齊/景公歸而恐乃歸所侵魯鄆汶陽龜隂之田以謝過定
公十四年孔子為魯司寇行相事七日/而誅亂政大夫少正卯戮于兩觀之下藺竦顔以誚秦
兮入降亷猶臣僕藺相如趙人也為趙宦者秦王㑹趙/王於河外澠池秦王與趙王飲酒酣
請趙王鼓瑟趙王鼔之藺相如復請秦王鼔缶秦王不肯/相如曰五步之内臣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
如相如張目叱之皆靡秦王不懌為一擊缶罷酒終不/能有加於趙趙王歸國以相如為上卿位在亷頗之右
[002-3a]
亷頗曰我為趙將有大功而藺相如以口舌位居吾上/宣言曰必辱之相如聞之曰顧吾念之强秦不敢加兵
於趙者徒以吾二人在也今兩虎共鬬其勢不俱生吾/所以為此者先國家之急而後私讎也亷頗聞之肉袒
負荆至門謝罪/為刎頸之交吉優繇而布和兮殘雚符以屏匿吉鄭/子太
叔游吉也左氏昭公二十年鄭子産卒太叔為政不忍/猛而寛鄭國多盜取人於雚苻之澤太叔悔興徒兵以
攻之雚苻之盜少/止雚音丸苻音蒲劌拔刃于霸侯兮退匑匑而畏服劌/曹
沬也左氏穀梁作曹劌劌以勇力事魯莊公為將齊桓/公與魯㑹于柯而盟劌即匕首刼齊桓公左右莫敢動
而問曰子將何欲劌曰齊强魯弱而大國侵魯亦巳甚/矣今魯城壊即壓齊境君其圖之桓公乃許盡歸魯之
侵地既巳言曹劌投其匕首下壇北面就羣臣之位顔/色不變辭令如故劌居衛切匑丘六丘弓二切博雅匑
[002-3b]
匑謹/也寛與猛其相濟兮孰不頌兹之盛徳克明哲而保
躬兮恢大雅之所朂大雅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朂吁玉切陽宅身以執
剛兮率易帥而䝉辜陽處父也仕于晉性剛直好髙尚/左氏文公五年處父聘于衛反過
寗寗嬴從之及温而還其妻問之曰以剛書曰沉潜剛/克髙明柔克夫子壹之其不没乎六年晉蒐于夷使狐
射姑將中軍趙盾佐之處父至自温改蒐而易之乃以/趙盾將中軍狐射姑佐之賈季恐處父之易其班也而
知其無援於晉也九月/遂使續鞠居殺陽處父羽愎心以盭志兮首身離而不
項羽既敗垓下自度不能脱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頭餘騎相蹂踐争項王相殺者數十人最其後郎中
騎楊喜等五人各得其一/體愎蒲逼切很也盭音戾雲岳岳而專强兮果黜志而
[002-4a]
乖圖漢朱雲好倜儻大節成帝時常言於朝曰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厲其餘上問誰也對曰
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御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折呼曰臣得下從龍厖比
干遊於地下足矣未知朝廷何如爾時左將軍辛慶忌/以雲素著狂直於世以死争之上意始解乃得巳自是
遂不復仕嶽嶽字亦見朱/雲傳師古曰長角貌也咸觸屏以拒訓兮肆殞越而
就陵前漢陳咸以父萬年任為郎抗直數言事萬年當/病召咸教戒于床下語至夜半咸睡頭觸屏風萬
年大怒曰乃翁教戒汝汝反睡不聼吾言何也咸叩頭/謝曰具曉所言大要教咸諂也萬年遂不復言萬年死
元帝擢為御史中丞後/以言石顯事髠為城旦冶訐諫于昏朝兮名崩㢮而陷
冶洩冶也左氏宣公九年陳靈公與孔寧儀行父通/於夏姬皆衷其衵服以戯于朝洩冶諫曰公卿宣淫
[002-4b]
民無效焉且聞不令君其納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請殺之公弗禁遂殺洩冶孔子曰詩云民之多
辟無自立辟其洩冶之謂乎訐居列切告/也衵女乙反又女栗反婦人近身内衣也茍縱直而不
羇兮乃變罹而禍仍厯九折而直奔兮固摧轅而失途
漢王陽為益州刺史行部至卭崍九折坂嘆曰吾/奉先人遺體柰何數乘此險曰九折者言其險也遵大
路而曲轍兮又求達而不能廣守柔而允塞兮抵暴梁
而壊節廣胡廣梁梁冀也後漢梁冀以外戚之勢暴恣/多非法冲帝即位以李固為太尉與梁冀㕘録
尚書事冀既鴆殺質帝李固及胡廣趙戒杜喬皆以清/河王蒜明徳著聞又屬最親宜立為嗣先是蠡吾侯志
嘗娶冀妹時在京師冀欲立之衆論既異明日冀㑹公/卿意氣凶凶而言辭激切胡廣趙戒皆畏憚曰惟大將
[002-5a]
軍令而固與杜喬堅守本議冀激怒竟立蠡吾侯是為/桓帝冀遂枉害李固及杜喬固臨命與胡廣趙戒書曰
固受主厚恩志欲扶持王室何圖一朝梁氏迷謬公等/曲從受主厚禄顛而不扶傾覆大事後之良史豈有所
私固身巳矣於義得矣夫復何/言廣戒得書悲慙皆長嘆流涕家撝謙而温美兮脅子
公而喪哲家子家鄭公子歸生也子公鄭公子宋也左/氏楚人獻黿於鄭靈公公子宋與子家將見
子公之食指動以示子家曰它日我如此必嘗異味及/入宰夫將解黿相視而笑公問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
黿召子公而弗與也子公怒染指於鼎嘗之而出公怒/欲殺子公子公與子家謀先子家曰畜老猶憚殺之而
况君乎反譛子家子家/懼而從之夏弑靈公義師仁而惡很兮遂潰騰而滅
西漢翟義方進之子也平帝時為東郡太守至王莽/居攝義心惡之乃謂陳豐曰吾幸得備宰相子身守
[002-5b]
大郡父子受漢恩厚當為國討賊以安社稷欲舉兵西/誅不當攝者選宗室子孫輔而立之設令時命不成死
國埋名猶可不慙於先帝乃立東平王子信為天子自/號大司馬舉兵討之莽聞而大懼遣將攻之義不勝與
劉信弃軍庸亡捕得尸/磔陳都市夷滅三族斯委懦以從邪兮悼上蔡其何
李斯事秦二世為丞相時郎中令趙髙恃恩專恣譛/丞相長男李由為三川守與盗通且丞相居外權重
乃下斯就獄趙髙治之斯不得巳遂誣服要斬咸陽市/斯出獄謂其中子曰吾欲與若復牽黄犬出上蔡東門
逐狡兎豈/可得乎徐偃柔以屏義兮倐邦離而身虜徐氏出自/嬴姓夏后
氏封之於徐至偃王三十二世為周所滅張華博物志/徐偃王治其國仁義著聞諸侯服從周王使楚伐之偃
王仁不忍鬬其民為楚所/敗走彭城武原東山下桑𢎞和而却武兮渙宗覆而
[002-6a]
國舉桑𢎞和一作乘柔知名/字不同事不可得而考設任柔而自處兮䝉大戮
而不悟史記專設諸者伍子胥亡楚如呉乃進之於呉/公子光光之父曰呉王諸樊諸樊弟三人次曰
餘祭次曰夷昧次曰季子札諸樊知季子札賢而不立/太子以次傳三弟欲卒致國於季子札諸樊既死傳餘
祭餘祭死傳夷昧夷昧死當傳季子札札逃不肯立呉/人立夷昧之子僚為王公子光曰使以兄弟次耶季子
當立必以子乎則光真適嗣故嘗隂養謀臣以求之既/得專設諸善客待之及楚平王死呉王僚使其二弟將
兵圍楚之潛楚發兵絶其路呉兵不得還於是公子光/謂專設諸曰此時不可失不求何獲後乃伏甲士於窟
室中而具酒請王僚酒酣公子光佯為足疾入窟室使/專設諸置匕首魚炙之腹中以進既至王前專設諸擘
魚因以匕首刺王僚王僚立死左右亦殺專設諸公子/光遂出其伏甲以攻王僚之徒而自立為王任柔一作
[002-6b]
仁/柔故曰純柔純弱兮必削必薄純剛純强兮必喪必亡
音/叨義于中服和于躬和以義宣剛以柔通守而不遷
兮變而無窮交得其宜兮乃獲其終姑佩兹韋兮考古
齊同亂曰韋之申申佩于躬兮本正生和探厥中兮哲
人交修樂有終兮庶寡其過追古風兮
  瓶賦與下牛賦其辭意皆有所託當是永貞元年/謫永州後有所感憤而作也此賦晁太史變
   騷中序之詳矣鴟夷字又見史記齊世家范蠡/浮海出齊變姓名自號鴟夷子皮注云葢以呉
   王殺子胥而盛以鴟夷今蠡以有罪故為號也/韋昭曰鴟夷革囊也又蠡本傳注則云若盛酒
[002-7a]
   之鴟夷用之則多所容納則可巻而懐不忤於/物賦所云酒器也大意則以謂鴟夷雖巧曲不
   忤於物而或以致敗衆亡國之患未若為瓶師/乎淡泊而不媚私䁥則非巧曲徼覬一時者之
   比此公自/喻云耳
昔有智人善學鴟夷鴟夷䝉鴻罍罃相追罍音雷酒樽/也罃音鸎長
頸瓶也罃一作/斚音假樽名諂諂吉士喜悦依隨開喙倒腹喙吁穢/切口也
斟酌更持味不苦口昏至莫知頽然縱傲與亂為期視
白成黒顛倒妍&KR1126上倪堅切/下音嗤已雖自&KR0034音/壽人或以危敗
衆亡國流連不歸誰主斯罪鴟夷之為不如為瓶居井
[002-7b]
之湄鈎深挹潔淡泊是師和齊五味齊才/詣切寧除渴飢不
甘不壊久而莫遺清白可鑒終不媚私利澤廣大孰能
去之綆絶身破綆音梗説/文井索也何足怨咨功成事遂復于土
泥歸根反初無慮無思何必巧曲徼覬一時徼克堯切/求也覬音
兾幸/也子無我愚我智如斯晁太史無咎取瓶賦於變騷/曰昔揚雄作酒箴謂鴟夷盛
酒而瓶藏水酒甘以喻小人水淡以比君子故鴟夷以/親近託車而瓶以疎逺居井而羸此雄欲同塵於皆醉
者之詞也故宗元復正論以反之以謂寧為瓶之潔以/病巳無為鴟夷之昏以愚人葢更相明亦猶雄為反騷
非反也/合也
[002-8a]
  牛賦公以牛自喻也謂牛有耕墾之勞利滿天下/而終不得其所為緘縢俎豆之用雖有功於
   世而無益於己彼羸驢駑馬曲意從人而反得/所安終謂命有好醜非若能力葢謫後感憤之
   辭/云
若知牛乎牛之為物魁形巨首垂耳抱角毛革疎厚牟
然而鳴黄鍾滿脰月令中央土律中黄鐘之宫/云黄鐘謂土也脰音豆項也抵觸隆
曦日耕百畆往來修直植乃禾黍自種自斂服箱以走
詩睆彼牽牛/不可服箱輸入官倉巳不適口富窮飽飢功用不有
陷泥蹷塊常在草野人不慙愧利滿天下皮角見用肩
[002-8b]
&KR2385莫保&KR2385丘刀切/説文脽也或穿緘縢上古咸切/下徒登切或實俎豆由是
觀之物無踰者不如羸驢羸倫/為切服逐駑馬曲意墮勢不
擇處所不耕不駕藿音/霍菽自與騰踏康莊康莊道路也/説文五達謂
之康六達/謂之莊出入輕舉喜則齊鼻怒則奮躑當道長鳴聞
者驚辟毘亦切/避也善識門戸終身不惕牛雖有功於已何
益命有好醜非若能力慎勿怨尤以受多福
  解祟賦并序/ 據序云柳子既謫猶懼不勝其口/葢公自永貞元年為禮部員外郎
   以附王叔文出為邵州十一月貶/永州司馬賦當在貶永州時作也
[002-9a]
柳子既謫猶懼不勝其口筮以𤣥遇干之八其賛曰赤
舌燒城吐水于瓶其測曰君子解祟也喜而為之賦太/𤣥
干以準易之升次八赤舌燒城吐水于瓶測曰赤口吐/水君子以解祟也注赤口謂九也兑為口舌八為木木
生火火中之舌故赤也赤舌所敗若火燒城詩曰詰婦/傾城口舌之由也金生水故吐水也水滅於火雖有傾
城之言以水拒之災無/由生矣祟音䆳禍也
胡赫炎重熇之烈火兮而生夫人之齒牙熇虚嬌切又/呼酷黒各二
切炎/氣也上彈飛而莫遁彈音單/極盡也旁窮走而逾加九泉焦枯
而四海滲涸兮滲所禁切漉也涸音/鸖渴也又胡放切紛揮霍而要遮要/伊
[002-9b]
消切揚雄傳淫淫/與與前後要遮風雷唬唬以為槖籥兮回禄煽怒而
喊呀回禄火神也唬呼交切又音虢雷聲槖音託籥音/藥煽音扇熾也喊虛咸切呵也呀虛牙切張口貌
炖堪輿為甗𨫼兮爇雲漢而成霞堪輿天地也炖他昆/切風而火盛貌甗語
蹇切甑也又平聲𨫼音傲/燒器也爇儒劣切焚也鄧林大椿不足以充於一無/於字
燎兮倒扶桑落棠膠轕而相义列子夸父逐日影於隅/谷之際渴欲得飲將北
走大澤未至道渴而死棄其杖尸膏肉所浸生鄧林鄧/林彌廣數千里莊子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嵗為春八
千嵗為秋淮南子日出於暘谷登於扶桑入於虞泉轕/音葛膠轕長逺貌一曰車馬喧雜貌楚詞騎膠葛而雜
亂/兮膏揺脣而増熾兮熖掉舌而彌葩掉舌見史記蘇秦/掉三寸舌葩披巴
[002-10a]
切華/也沃無瓶兮撲無篲旋芮切又徐/醉切掃竹也金流玉鑠兮鑠式/灼切
説文銷金也宋玉招魂/十日代出流金鑠石曽不自比於塵沙獨淒巳而燠
物愈騰沸而骸䶗丘加切/大嚙也吾懼夫灼爛灰滅之為禍往
捜乎太𤣥之奧訟衆正訴羣邪曰去爾中躁與外撓姑
務清為室而静為家茍能是則始也汝邇今也汝遐涼
汝者進烈汝者賒譬之猶豁天淵而覆原燎豁呼各切/燎音了又
力照切書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邇夫何長喙之紛拏今汝不知清已之
慮而惡人之譁不知静之為勝而動焉是嘉徒遑遑乎
[002-10b]
狂奔而西傃一作/素盛氣而長嗟不亦遼乎於是釋然自
得以冷風濯熱以清源滌瑕履仁之實去盜之夸冠太
清之𤣥冕佩至道之瑶華鋪冲虚以為席駕恬泊以為
車瀏乎以遊於萬物者瀏力周切又/二九切深貌始彼狙雌倐施而
以出祟為利者夫何為耶
  懲咎賦據賦云纍郡印而南適又云宜乎重仍乎/禍謫此謂永貞元年出為邵州刺史繼貶
   永州司馬也又云循凱風之悲詩罪通天而降/酷此謂元和元年丁内艱也又云逾再嵗之寒
   暑葢自丁内艱至是服除為元和三年秋矣賦/當在是時作新史亦録之謂宗元不得召閔悼
[002-11a]
   悔念往咎作/賦自儆云
懲咎愆以本始兮孰非余心之所求處卑汚以閔世兮
固前志之為尤始余學而觀古兮怪今昔之異謀惟聰
明為可考兮追駿步而遐遊㓗誠之既信直兮仁友藹
而萃之日施陳以繫縻兮繫縻一作擊摩騷/日康娯以自忘兮邀堯舜與
之為師上睢盱而混茫兮睢火規切盱音吁荒忽不可/考信也揚雄曰天地未分睢
睢盱/盱下駁一作/駮詭而懐私旁羅列以交貫兮求大中之
所宜曰道有象兮而無其形推變乘時兮與志相迎不
[002-11b]
及則殆兮過則失貞謹守而中兮與時偕行萬類芸芸
兮率由以寧剛柔㢮張兮出入綸經登能抑枉兮白黒
濁清蹈乎大方兮物莫能嬰奉訏謨以植内兮訏音吁/訏謨大
謨謀/也欣余志之有獲再徴信乎策書兮謂耿一作/烱然而
不惑愚者果於自用兮惟懼夫誠之不一不顧慮以周
圖兮專兹道以為服讒妬構而不戒兮猶斷斷於所執
哀吾黨之不淑兮遭任遇之卒迫卒讀/曰猝勢危疑而多詐
兮逢天地之否隔欲圖退而保巳兮悼乖期乎曩昔欲
[002-12a]
操術以致忠兮衆呀然而互嚇互一作予呀虚牙切嚇/音赫怒也又呼駕切口
距人也莊子仰/而視之曰嚇進與退吾無歸兮甘脂潤乎鼎鑊音穫/説文
鑴/也幸皇鑒之明宥兮纍郡印而南適纍力/追切惟罪大而寵
厚兮宜夫重仍乎禍謫既明懼乎天討兮又幽慄乎鬼
莊子無人/非無鬼責惶惶乎夜寤而書駭兮類麏䴥之不息麏/俱
倫切麞也䴥/音加壯鹿也凌洞庭之洋洋兮泝湘流之沄沄飄風擊
以揚波兮舟摧抑而迴邅日霾曀以昧幽兮霾音埋風/雨土也曀
音翳隂而/風曰曀黝雲涌而上屯黝於九切青黒色屯聚也列/子望之如雲屯黝一作𤣥
[002-12b]
暮屑窣以滛雨兮窣蘇骨切屑/窣雨聲也聴嗷嗷之哀猨衆鳥萃
而啾號兮沸洲渚以連山漂遥逐其詎止兮逝莫屬余
之形魂攢巒奔以紆委兮巒音鸞小山上鋭/為巒委于愧切束洶湧之
崩湍洶凶勇切湧/音勇水大貌畔尺進而㝷退兮盪洄汩乎淪漣汩/古
忽切水平洑曰/淪漣水動也際窮冬而止居兮羈纍棼扶分/切以縈纒
哀吾生之孔艱兮循凱風之悲詩詩凱風美/孝子也罪通天而
降酷兮不亟死而生為逾再嵗之寒暑兮猶貿貿而自
貿音/茂將沉淵而隕命兮詎蔽罪以塞禍惟滅身而無
[002-13a]
後兮顧前志猶未可進路呀以劃絶兮劃忽/麥切退伏匿又
不果為孤囚以終世兮長拘攣而轗軻上音坎/下音可曩余志
之脩騫兮一作修蹇楚詞汝何博謇而好脩兮紛獨有/此姱節又云吾令蹇脩以為理注好脩謇謇
夸異/之節今何為此戾也夫豈貪食而盜名兮不混同於世
也將顯身以直遂兮衆人之所宜蔽也不擇言以危肆
兮固羣禍之際也御長轅之無橈兮行九折之峩峩却
驚棹以横江兮泝凌天之騰波幸余死之巳緩兮完形
軀之既多茍余齒之有懲兮蹈前列而不頗音坡楚詞/修繩墨而
[002-13b]
不/頗死蠻夷固吾所兮雖顯寵其焉加配大中以為偶兮
諒天命之謂何
  閔生賦賦云肆余目於湘流葢在永州時作又云/孟軻四十乃始持心兮猶希勇乎黝賁顧
   予愚質而減齒兮宜觸禍以阽身當在年四十/以前也公生於大厯八年癸丑至元和七年壬
   辰為年四十以前在/元和五六年間歟
閔吾生之險阨兮紛喪志以逢尤騷云紛逢/尤以離謗氣沈鬱以
杳眇兮涕浪浪而常流騷檻茹蕙以掩涕兮霑/余襟之浪浪浪音郎膏液竭
而枯居兮魄離散而逺遊言不信而莫余白兮雖遑遑
[002-14a]
欲焉求合喙而隱志兮幽黙以待盡為與世而斥謬兮
固離披以顛隕騏驥之棄辱兮駑駘以為騁𤣥虬蹷泥
兮畏避鼃蜃虬渠幽切無角龍鼃烏𤓰切蝦/蟇也蜃婢忍切蛤也一本作黽行不容之
峥嶸兮上助耕切/下音宏質魁壘而無所隱魁苦猥切壘/音磊不平也鱗介
槁以横陸兮鴟嘯羣而厲吻心沈抑以不舒兮形低摧
而自愍肆余目於湘流兮望九疑之垠垠湘水出零陵/北入江零陵
永州也九疑山名湘中記九山/相似行者疑惑故云垠音銀波淫溢以不返兮蒼梧
鬱其蜚雲蜚音飛蒼/梧見下注重華幽而野死兮世莫得其偽真
[002-14b]
史記舜南巡狩崩于蒼梧之野葬于江/南九疑是為零陵山海經曰蒼梧山屈子之悁㣲兮
抗危辭以赴淵屈原仕楚為上官大夫司馬子蘭所讒/賦離騷九辯九章投汨羅而死悁規縁
切/古固有此極憤兮矧吾生之藐艱藐音/邈列往則以考
巳兮指斗極以自陳登髙嵒而企踵兮瞻故邦之殷轔
上音隱/下音隣山水浩以蔽虧兮路蓊勃以揚氛蓊烏/孔切空廬頹
而不理兮翳丘木之榛榛塊窮老以淪放兮匪魑魅吾
誰隣魑丑知切魅音寐史記舜流/四凶族于四裔以禦魑魅仲尼之不惑兮有垂
訓之謩言四十而不惑/見於魯論孟軻四十乃始持心兮猶希勇
[002-15a]
乎黝賁黝伊紏切北宫黝也賁音奔孟賁也孟子四十上/不動心而猶希北宮黝孟賁之養勇見公孫丑
顧余質愚而齒減兮宜觸禍以阽身阽音鹽危也楚詞/阽余身而危死節
兮覽余初/其猶未悔知徙善而革非兮又何懼乎今之人噫禹績
之勤備兮曽莫理夫兹川公上文皆言湘中事兹川意/謂湘江也湘水禹貢不經見
此公謂曽莫/理夫兹川耶殷周之廓大兮南不盡夫衡山衡山南岳/也周禮職
方氏正南曰荆州其山鎮曰衡山則衡山亦/見於周職方矣公謂殷周莫盡夫衡山未詳余囚楚越
之交極兮邈離絶乎中原壤汙潦以墳洳兮汙魯皓切/潦郎到切
洳如/倨切蒸沸熱而恒昬戯鳬鸛乎中庭兮鸛音/灌蒹葭生於
[002-15b]
堂筵雄虺蓄形於木杪兮短狐伺景於深淵虺許偉切/楚詞雄虺
九首注虺别名也毛詩為鬼為蜮陸璣疏蜮一名射影/南人將入水先以瓦礰投水中令水濁然後入又博物
志江南山有射工虫長一二寸口中有弩形射/人影不治則殺人短狐伺景謂此狐一本作弧仰矜危
而俯慄兮弭日夜之拳攣慮吾生之莫保兮忝代徳之
元醇孰眇軀之敢愛兮竊有繼乎古先明神之不欺余
兮庶激烈而有聞冀後害之無辱兮匪徒葢乎曩愆
  夢歸賦在永州懐思鄉閭而作集中有與許孟容/書云先墓在城南無異子弟為主自譴逐
   來消息存亡不一至鄉閭又云城西有數頃田/樹果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巳荒穢恐便斬
[002-16a]
   伐有哀憤毁傷之意與此賦原田蕪穢垣廬不/飾之意同書在元和四年作賦亦當後先于此
罹擯斥以窘束兮余惟夢之為歸精氣注以凝冱兮冱/音
互水凝也莊子河/漢冱而不能寒循舊鄉而顧懐夕余寐于荒陬兮心
慊慊而莫違慊苦簟/切恨也質舒解以自恣兮息愔翳而愈㣲
愔伊淫切愔/愔安和貌歘騰踴而上浮兮歘諸韻無從三火者莊/子音釋朝菌注云歘生
芝也後漢張平子思𤣥賦歘神化而蟬/蜕兮並作沉勿許勿二切疾也暴起也俄滉瀁之無依
滉户廣切瀁余掌/切滉瀁深廣貌圓方混而不形兮顥醇白之霏霏顥/音
昊白貌楚詞天白顥顥/又云雲霏霏而承宇上茫茫而無星辰兮下不見夫
[002-16b]
水陸若有鉥余以往路兮鉥音述綦鍼也一/本作訹音恤誘也馭儗儗以
回復儗音擬/相疑也浮雲縱以直度兮云濟余乎西北風纚纚
以經耳兮纚音邐連也又音離/楚詞索胡繩之纚纚類行舟迅而不息洞然
于于一作/以瀰漫兮瀰音彌漫謨/官切水大貌虹蜺羅列而傾側横衝
飈以盪擊兮忽中斷而迷惑靈幽漠以瀄汩兮靈或作/零雨瀄
音櫛汩越筆切/瀄汩水流貌進怊悵而不得白日邈其中兮隂霾披
離以泮釋霾音埋風/雨土也施岳瀆以定位兮牙參差之白黒
忽崩騫上下兮晏本崩騫翔以/上下以徊徨兮聊案行而自抑指故都
[002-17a]
以委墜兮瞰鄉閭之脩直原田蕪穢兮峥嶸榛棘喬木
摧解兮垣廬不飾山嵎嵎以巖立兮嵎音/虞水汩汩以漂
汩音骨又/越筆切魂恍惘若有亡兮恍音怳惘/音罔惚也涕汪浪以隕
軾類曛黄之黭漠兮楚詞與纁黄以為期注纁/黄葢昏時黭音揜黒壊貌欲周流
而無所極紛若喜而佁儗兮佁丑吏切儗音/擬佁擬不前也心回&KR0008
壅塞&KR0008音支目/汁凝也鐘鼔喤以戒旦兮陶去幽而開寤罾罻
䝉其後體兮孰云桎梏之不固罾音曽罻音熨網也桎/音質足械也梏姑沃切
手械/也精誠之不可再兮余無蹈夫歸路偉仲尼之聖徳
[002-17b]
兮謂九夷之可居論語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惟道大而
無所入兮猶流遊乎曠野老𥅆遁而適戎兮指淳茫以
縱步史記老𥅆見周之衰迺遂去至關關令尹喜曰子/將隱矣强為我著書於是老子迺著書上下篇五
千餘言而去神仙傳老子將去周而出關以升崑崙關/令尹喜占風逆知當有神人來過乃掃門道見老子老
子知喜命應得道乃/以長生之事教之䝉莊之恢怪兮寓大鵬而逺去莊/子
䝉人也逍遥篇云北溟有魚其名為鯤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
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茍逺適之若兹兮胡為故國之
為慕首丘之仁類兮斯君子之所譽禮記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
[002-18a]
也/鳥獸之鳴號兮有動心而曲顧膠余衷之莫能捨兮
雖判析而不悟列兹夢以三復兮極明昏而告愬
  囚山賦公永貞元年貶永州司馬凡居永十載在/永時所著文皆有感憤之意如前閔生夢
   歸等賦情見乎辭有不能巳者囚山又後二賦/而作據賦云積十年莫余省葢自永貞元年乙
   酉至九年為十年矣明年春/召至京師出為柳州刺史云
楚越之郊環萬山兮勢騰踊夫波濤紛對一無/對字迴合仰
伏以離迾兮迾音列/遮也若重墉之相褒争生角逐上軼旁
出兮其下坼裂而為壕軼音迭又音佚相出也/一曰侵軼壕音豪塹也欣下頽
[002-18b]
以就順兮曽不畆平而又髙沓雲而漬厚土兮沓達合/切合也
漬疾智切/漚物也蒸鬱勃其腥臊上音星下/蘇曹切陽不舒以擁隔兮
羣隂冴而為曹冴與沍同俗作冴胡故切/凅寒也西京賦固隂冱寒側耕危穫茍
以食兮哀斯一作/下民之増勞攅一作/積林麓以為叢棘兮
麓音鹿山足曰麓易係用徽纆寘于叢棘/疏云叢棘謂囚執之處以棘叢而禁之也虎豹咆[口*闞]代
狴牢之吠嘷咆音庖[口*闞]虎檻切虎聲也狴音陛/博物志狴牢獄别名嘷音豪咆也一作/予胡
井眢以管視兮眢音鴛目無明也又廢井也左氏宣公/十二年河魚腹疾奈何曰目於眢井而
拯注視虚廢/井而求拯巳窮坎險其焉逃顧幽昧之罪加兮雖聖猶
[002-19a]
病夫嗷嗷匪兕吾為柙兮兕序姊切似牛一角論語/虎兕出于柙注柙檻也
豕吾為牢積十年莫吾省者兮増蔽吾以蓬蒿聖日以
理兮賢日以進誰使吾山之囚吾兮滔滔晁太史無咎/取之於變騷
曰語云仁者樂山自昔達人有以朝市為樊籠者矣未/聞以山林為樊籠也宗元謫南海久厭山不可得而出
懐朝市不可得而復丘壑草木之可愛皆陷穽也故賦/囚山淮南小山之詞亦言山中不可以久留以謂賢人
逺伏非所宜爾何至以幽獨為狴牢不/可一日居哉然終其意近招隱故録之
  愈膏肓疾賦晏元獻公嘗書此賦云膚淺不類柳/文宜去之或謂公尚少時作景公晉
   景公也春秋成公八年晉侯殺趙莊姬之子趙/同趙括十年晉侯夢大厲被髪及地曰殺余孫
[002-19b]
   不義余得請於帝矣公覺召桑田巫巫言如夢/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醫于秦秦伯
   使醫緩為之未至公夢疾為二豎子曰彼良醫/也懼傷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
   我何醫至曰疾不可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達之不及藥不至焉不可為也公曰良
   醫也厚為之禮而歸之六月丙午晉侯欲麥使/甸人獻麥饋人為之召桑田巫視而殺之將食
   張如厠陷而卒公借/以論治國之理焉
景公夢疾膏肓肓音荒鬲也/心下為膏尚謂虚假命秦緩以候問
遂俯伏一作/俯身于堂下公曰吾今形體不衰筋力未寡子
言其有疾者何也秦緩乃窮神極思曰夫上醫療未萌
[002-20a]
之兆中醫攻有兆之者目定死生心存取捨亦猶卞和
獻含璞之璧伯樂相有孕之馬然臣之遇疾如泥之處
尺延切/和土也疾之遇臣如金之在冶雖九竅未擁四支且
安膚腠營胃腠音凑/膚理也外强中乾精氣内傷神沮脈殫以
熱益熱以寒益寒針灸不達誠死之端巫新麥以為䜟
楚禁切/驗也果不得其所餐公曰固知天賦性命如彼煊寒
短不足悲脩不足歡哂彼醫兮徒精厥術如何為之可
觀醫乃勃然變色攘袂而起子無讓我我謂於子我之
[002-20b]
技也如石投水如弦激矢視生則生視死則死膏肓之
疾不救衰亡之國不理巨川將潰非捧土之能塞大厦
將崩非一木之能止斯言足以喻大子今察乎孰是爰
有忠臣聞之憤怨忘廢寢食擗摽感歎擗音闢撫也摽/婢小切又匹妙
切擊/也生死浩浩天地漫漫莫半/切綏之則壽撓之則散善
養命者鮐背鸖髪成童兒鮐音/台善輔弼者殷辛夏桀為
周漢非藥曷以愈疾非兵胡以定亂喪亡之國在賢哲
之所扶匡而忠義之心豈膏肓之所羈絆上居宜切下/音半馬絡縶
[002-21a]
也/余能理亡國之刓弊刓吾官切/剸也齊也愈膏肓之患難君謂
之何以醫曰夫八紘之外六合之中始自生靈及乎昆
虫神安則存神喪則終亦由道之紊也患出於邪佞身
之憊也憊蒲/拜切疾生於火風彼膏肓之與顛覆匪藥石而
能攻者哉因此而言曰余令變禍為福易曲成直寧關
天命在我人力以忠孝為干櫓音/魯以信義為封殖拯厥
兆庶綏乎社稷一言而熒惑退舍一揮而羲和匪&KR0628淮/南
子魯陽公與韓戰酣日暮援戈而/揮之日為之反三舍羲和日御也桑穀生庭而自滅野
[002-21b]
雉雊鼎而自息雊占候切熒惑桑縠/雊雉事見上貞符注誠天地之無親曷
膏肓之能極醫者遂口噤心醉跼歛茫然投棄針石匍
匐而前吾謂治國在天子謂治國在賢吾謂命不可續
子謂命將可延詎知國不足理疾不足痊佐荒淫為聖
主保夭壽為長年皆正直之是與庶將來之勉旃
 
 
 栁河東集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