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a0083 東溪日談錄-明-周琦 (master)


[016-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溪日談錄卷十六
              明 周琦 撰
  文詞談
今人作文字何必直學老莊尚其詞之老蒼尚其詞者必
害理故老莊不入聖賢之道何不學之經傳經若檀弓𫝊
若孟子詞理皆勝可觀又何必直學韓柳韓之與柳詞客
而已何不學之周張程朱其皆理學文章縱不能及亦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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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理若學韓柳不能及之其理既害其詞亦失卒至於韓不
韓柳不柳詞理胥失矣文章以氣為主所謂氣者乃道義之
氣非血氣之氣若血氣之氣發而為文其詞多呼號叱咤雕
琢巧媚識道者之所不取若道義之氣發而為文其詞多
正大和平不過髙無實雕刻巧媚之言必不吐之筆舌矣
今之人少有喜慶便序以和之少有興作便記以志之
喜褒譽厭箴規喜期望厭沮抑一㐫字不用一貶詞不
贅雖韓柳歐蘇無不如此何望其學經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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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子之文固朱子所愛嘗爲之考異復系荆公譏韓文
詩於其末曰紛紛易盡百年身舉世無人識道眞力去
陳言誇末俗可憐無補費精神何邪盖亦詞章而已不
能識道無補於世故也彼以朱子敬其人愛其文獨以
詩酒浮華志在利祿輒有嘆息之詞者此豈知朱子者
朱子生於荆公之後而東溪乃謂彼/以朱子敬其人云云者盖横説也
三百篇之體製停當殊甚後来喫離騷漢魏之詞變而
壊之其變猶不大離三百篇下至唐沈宋近律之變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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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篇旨始大壊矣宋儒亦不能挽囘此文氣也
朱子嘗謂自唐初以前其爲詩者固有髙下而法猶未
變至律詩出而後詩之與法始皆大變以至今日益巧
益宻而無復古人之風矣故嘗妄欲抄取經史詩書所
載韻語下及文選漢魏古詞以盡乎郭景純陶淵明之
所作自爲一編而附於三百篇楚詞之後以爲詩之根
本凖則又於其下一等近於古者各爲一編以爲之羽
翼權輿朱子此言其欲救詩之壊也意有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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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自沈約一變之後有許多體製出来故三百篇旨大
壊於此其體製如江左體蜂要體轆轤體隔句體囘文
體偷春體折腰體絶絃體五仄體五平體抝體變體離
合體人名體藥名體蹉對體扇對體雙聲疊韻體平仄
各押韻體八句仄入體第三句失黏體促句换韻體平
頭换韻體六句體促句體五句體奪胎换骨法㸃化古
語法抑抝物闕/   案法有許多變態三百篇安得
而不壊乎愚少時亦嘗編有詩家體製一書其體有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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様後来見得初爲學詩者約歸三百篇旨恐反爲三百
篇累遂火之併今詩亦因其不工皆厭作矣
少時嘗事上饒李大叅先生見其稱栁子厚詩到栁州
始工甚疑之未嘗請問後思鼓吹以子厚栁州詩爲首
其必據是言焉盖自謫居永州有十二年窮困詩窮則
工故至栁州開暢始發其工耳
今人學問馳騁處全在吟咏上露之故以吟咏爲第一
件事不知練一字之巧費盡許多神思無補於身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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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世俗之學因而失其根本矣
世之稱文詞者曰揚雄作太𤣥以凖易法言以凖論語
作賦箴皆有所凖班孟堅作二京賦擬上林子虛左太
冲作三都賦擬二京屈原作九章而宋玉述九辨枚乗
作七發而曹子建述七啟張衡作四愁而王仲宣述七
哀陸士衡作擬古而江文通述雜體華藻隨時而體律
相倣李唐羣英唯韓文公之文李太白之詩務去陳言
多出新意至於盧仝賈島輩效其顰張籍皇甫湜輩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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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歩則怪且醜僵且仆矣然退之南山詩乃類杜甫之
北征進學解乃同子雲之解嘲鄆州溪堂之什依於國
風平淮西碑之文近於小雅則知其所本矣近代歐公
醉翁亭記歩驟類阿房賦晝錦堂記議論似盤谷序東
坡黄鶴樓賦氣力同乎晉問赤壁賦卓絶近於雄風則
知有自来矣而韓文公廟記鍾子翼哀詞時出險怪盖
遊戯三昧間一作之也夫以文詞比論文詞猶以枝葉
較枝葉之榮瘁根本不問也則亦荆公譏昌黎詩之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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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性情托之於詩或窮困拂鬱而鳴其苦或化新俗
美而鳴其盛寓事於言可矣若或外此引以自髙且不
發我性情乃撰爲一等綺麗巧怪之言過髙而無實是
不情也何益之有
文章不關世教不發義理道無補焉必關世教發義理
則能羽翼乎道有用之言也
詩若只於風情月態如白樂天韋應物韓愈杜牧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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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輩所作戯妓之吟王安石梅聖俞陳后山文與
可輩所作嘲友嘲僧之吟豈聖賢文字乎
今人學唐沈宋所制取士近體皆用唐韻以予觀之居
今之世爲今制作洪武以来自有韻矣其欲鳴國家之
盛與達已不得伸者當依孔子所删之詩爲體洪武所
定四方之聲者爲韻則三百篇體庶乎可復乎
唐宋元皆以詞章取士故嚴於韻我國家黜詞章爲末
學而其崇正學不尚夫小技也無踰於是時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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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不可廢人性情所寓也若詩可廢孔子不刪今不讀
之爲經乎但近體則壊三百篇旨傷吾道矣人有窮苦
非詩無以達人有忠良非詩無以顯使可廢焉孟郊賈
島之窮苦杜甫之忠愛天祥之氣節殆將何托詩固不
可以不作也作而從沈約近律之體制莫若從孔子三
百篇之體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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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溪日談録卷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