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a] 
荀子卷第十
登仕郎守大理評事揚 倞 注
議兵篇第十五
臨武君與孫卿子議兵於趙孝成王前武/臨
申君曰君有將乎春申君曰有矣僕欲將臨武君魏加曰臣/君蓋楚將未知姓名戰國䇿曰天下合從趙使魏加見楚春
更嬴與王處京臺之下更嬴曰臣能爲王引弓虚發而下鳥/少之時好射臣願以射譬可乎春申君曰可魏加曰異曰者
於此乎更嬴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對曰其飛徐者/有閒鳴鴈從東方來更嬴以虚發而下之王曰射之精乃至
弦音烈而髙飛故隕也今臨武君甞爲秦孽不可以爲距秦/其創痛也其鳴悲者久失羣也故創痛未息而驚心未去聞
[010-1b]
孫卿至趙與孫臏議兵趙孝成王前臨武君即孫臏也今桉史/之將趙孝成王晉大夫趙夙之後簡子十世孫或曰劉向叙云
成王元年已七十餘年年代相逺疑臨武君非此孫臏也/記年表齊宣王二年孫臏爲軍師則敗魏於馬陵至趙孝王
曰請問兵要臨武君對曰上得天時歳反孤/若順太
類也/虚之下得地利左水澤之比也/若右背山陵前觀敵之變動
後之發先之至此用兵之要術也孫卿子
曰不然臣所聞古之道凡用兵攻戰之本
在乎壹民弓矢不調則羿不能以中微六
馬不和則造父不能以致逺士民不親附
[010-2a]
則湯武不能以必勝也故善附民者是乃
善用兵者也故兵要在乎善附民而已臨
武君曰不然兵之所貴者埶利也爭利/乘埶所
行者變詐也計/竒善用兵者感忽悠闇莫知
其所從出逺視不分辨之貎莫知所從出謂若九天之上/感忽悠闇皆謂倐忽之閒也感忽恍忽也悠闇
曰棄感忽之恥累世之功也/九地之下使敵人不測魯連子孫吳用之無敵於天
下豈必待附民哉吳謂魏武侯將吳起也/孫謂吳王闔閭將孫武孫卿子
曰不然臣之所道仁人之兵王者之志也之志/帝王
[010-2b]
此也/意如君之所貴權謀埶利也所行攻奪變詐
者諸侯之事也仁人之兵不可詐也彼可詐者怠
慢者也路亶者也上下不相覆蓋新叙作落單/路暴露也亶讀爲袒露袒謂君
臣上下之閒滑然有離德者也言彼可欺詐/滑亂也音骨
之國也/者皆如此故以桀詐桀猶巧拙有幸焉以桀
詐堯譬之若以卵投石以指撓沸指撓沸言/撓攬也以
作以指繞沸/必爛也新序若赴水火入焉焦没耳故仁人上
下相愛之意/說仁人上下百將一心三軍同力臣之於
[010-3a]
君也下之於上也若子之事父弟之事兄
若手臂之扞頭目而覆胷腹也詐而襲之
與先驚而後擊之一也擊之豈手臂有不救也/先驚頭目使知之而後且
仁人之用十里之國則將有百里之聽猶/聽
耳目或曰謂閒諜者/耳目也言逺人自爲其用百里之國則將有千
里之聽用千里之國則將有四海之聽必
將聦明警戒和傳而一有二心也一云傳或爲博博/耳目明而警戒相傳以和無
言和衆如一也/衆也而一如一也故仁人之兵聚則成卒散則
[010-3b]
成列言動皆有備也/卒卒伍列行列延則若莫邪之長刃嬰
之者斷兊則若莫邪之利鋒當之者潰聚也/兊猶
新序作銳則若莫邪之利鋒也/與隊同謂聚之使短潰壞散也圜居而方正則若
盤石然觸之者角摧如大石之不可移動也/園居方正謂不動時也則案
角鹿埵隴種東籠而退耳敗披靡之貌或曰/其義未詳蓋皆摧
之種物然或曰即鍾也東籠與涷隴同沾溼貎如衣服之/鹿埵下之貎如禾實垂下然埵丁果反隴種遺失貎如隴
鍾而退無鹿埵字/沾溼然於新序作隴且夫暴國之君將誰與至
哉彼其所與至者必其民也而其民之親
[010-4a]
我歡若父母其好我芬若椒蘭彼反顧其
上則若灼黥灼黥/如畏若仇讎人之情雖桀跖豈
又肯爲其所惡賊其所好者哉是猶使人
之子孫自賊其父母也彼必將來告之夫
又何可詐也詐襲也/不可得故仁人用國日明明察/日益
諸侯先順者安後順者危慮敵之者削反
之者亡見侵削反謂不服從也/謀慮與之爲敵者土地必詩曰武王載發
有虔秉鉞如火烈烈則莫我敢遏此之謂
[010-4b]
也師本由仁義雖用武持鉞而猶以敬爲先故得如火/詩殷頌武王湯也發讀爲斾虔敬遏止也湯建斾興
止之也/之盛無能孝成王臨武君曰善請問王者之
兵設何道何行而可敎令也行動用也/設謂制置道謂論說孫卿
子曰凡在大王將率末事也臣請遂道王
者諸侯強弱存亡之效安危之埶同所類/率與帥
遂問用兵之術荀卿欲陳王道因不荅其問故言凡在大王/反道說也效驗也孝成王見荀卿論兵謂王者以兵爲急故
遂廣說湯武五霸及戰國諸侯之事/之所務將帥乃其末事耳所急敎化也君賢者其國
治君不能者其國亂隆禮貴義者其國治
[010-5a]
簡禮賤義者其國亂治者強亂者弱是強
弱之本也上足卬則下可用也上不足卬
則下不可用也仰冝向反能敎且化長養之是足仰/卬古仰字不仰不足仰也下託上曰下
可用則強下不可用則弱是強弱之常也
隆禮效功上也重禄貴節次也上功賤節
下也是強弱之凡也賞僭也重禄重難其禄不使素/效驗也功戰功也效功謂不使
上戰功輕忠義則弱大凡如此也/餐也節忠義也君能隆禮驗功則強好士者強不好士
者弱士也/士賢愛民者強不愛民者弱政令信
[010-5b]
者強政令不信者弱下可信/信謂使民齊者強不齊
者弱同力/齊謂賞重者強賞輕者弱必賞有功則/重難其賞使
賞則弱也/強輕易其刑威者強刑侮者弱則強不當罪則人/刑當罪使人可畏
弱也/侮僈故械用兵革攻完便利者強好加功者也器/攻當爲功功精
於用則強也/械牢固便利械用兵革窳楛不便利者弱病也/窳器
謂不堅固也/音庾楛濫惡重用兵者強輕用兵者弱用兵/重難
強/者權出一者強權出二者弱則弱也/政多門是強弱
之常也齊人隆技擊敵者號爲技擊孟康曰兵家/技材力也齊人以勇力擊斬
[010-6a]
械積機闗以立攻守之勝/之技巧技巧者習手足便器其技也得一首者賜
贖錙金無本賞矣也其技擊之術斬得一首則宫/八兩曰錙本賞謂有功同受賞
斬首雖勝亦不賞是無本賞也/賜錙金贖之斬首雖戰敗亦賞不是事小敵毳則偷
可用也仲子曰屠可以旦夕得甘脆以養親也/可偷竊用之也毳讀爲脆史記聶政謂嚴事
大敵堅則渙然離耳渙者離也/易說卦曰若飛鳥然傾
側反覆無日言傾側反覆之速不得一日也/若飛鳥言無馮而易也無日是亡國
之兵也兵莫弱是矣是其出賃市傭而戰
之幾矣而使之戰相去幾何也/此與賃市中傭作之人魏氏之武卒以度
[010-6b]
取之取之謂取其長短材力中度者/武卒選擇武勇之卒號爲武卒度衣三屬之
甲凡三屬也衣於氣反屬之欲反/如淳曰上身一髀褌一踁繳一操十二石之弩
負服矢五十个置戈其上上謂荷戈也/置戈於身之冠䩜
帶劔師古曰箸兠鍪而又帶劒也/䩜與胄同漢書作胄帶劒顔贏三日之糧日
中而趨百里一日之中也/贏負擔也日中中試則復其户利
其田宅曰利謂給其便利之處中丁仲反復方目反/復其户不傜役也利其田宅不征衆也顔師古是
數年而衰而未可奪也改造則不易周也
奪其優復使皆怨也改造更選擇也則又如前/此中試者䈥力數年而衰亦未可遽奪其優是故地
[010-7a]
雖大其稅必寡是危國之兵也寡資用貧乏故/優復既多則稅
危/國秦人其生民也陿阸其使民也酷烈民/生
地險固則寇不能害嚴刑罰則人皆致死也/所生之地陿阸謂秦地險固也酷烈嚴刑罰也劫之以埶
廹之使出戰/謂以威埶劫隱之以阸氏曰秦地多阸藏隱其民於阸/謂隱蔽以險阸使敵不能害鄭
中忸之以慶賞之賞慶使習以爲常忸女九反/忸與狃同串習也戰勝則與鰌之以
刑罰蛇曰鰌我亦勝我音秩或作䠓七六反/鰌藉也不勝則以刑罰陵藉之莊子風謂使天下之
民所以要利於上者非鬪無由也阸而用
之得而後功之所以人自爲戰而立功者衆也/守險阸而用之旣得勝乃賞其功功
[010-7b]
賞相長也五甲首而隷五家長獲得五甲首則/有功而賞之使相
之五家也/役隷郷里是最爲衆強長久多地以正故四
世有勝非幸也數也故能衆強長久也不復其户/爲之有根本不邀一時之利
亦非天幸有術數然也四世孝公惠王武王昭王也/利其田宅故多地也以正言比齊魏之苟且爲正言秦故齊
之技擊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
卒不可以遇秦之銳士秦之銳士不可
以當桓文之節制桓文之節制不可以敵
湯武之仁義有遇之者若以焦熬投石焉
[010-8a]
物投石也熬五刀反/以魏遇秦猶以焦熬之兼是數國者皆干賞蹈利
之兵也傭徒鬻賣之道也未有貴上安制
綦節之理也利之兵與傭徒之人鬻賣其力作無異/干求也言秦魏雖足以相勝皆求賞蹈
不踰越極於忠義心不爲非之理者也/未有愛貴其上爲之致死安於制度自諸侯有能微妙
之以節則作而兼殆之耳義也作起也殆危/微妙精盡也節仁
而無危也兼此數國謂擒滅之/也諸侯有能精盡仁義則能起故招近募選隆埶
詐尚功利是漸之也謂引致之也募選謂以財/近當爲延傳寫誤耳招延
詐爲尚此論秦也尚功利謂有功則利其田宅論魏也漸/召之而選擇可者此論齊之技擊也隆埶詐謂以威埶變
[010-8b]
謂其賞罰纔可漸染於外中心未恱服漸子廉反/進也言漸進而近於法未爲理也或曰漸浸漬也禮義
敎化是齊之也壹人之術也/服其心是齊故以詐遇詐猶
有巧拙焉以當魏之武卒也/猶齊之技擊不可以詐遇齊辟之
猶以錐刀墮大山也也許唯反/辟音譬墮毁非天下之愚
人莫敢試故王者之兵不試不必試也/一舉而定湯
武之誅桀紂也拱揖指麾而強暴之國
莫不趨使者皆化而來臣役也/誅其元惡其餘獷悍誅桀紂若誅獨
夫故泰誓曰獨夫紂此之謂也
[010-9a]
故兵大齊則制天下小齊則治鄰敵義敎/以禮
五霸者也治隣敵言鄰敵受其治化耳/化大齊之謂湯武也小謂未能大備若若夫招近募
選隆埶詐尚功利之兵則勝不勝無常代
翕代張代存代亡相爲雌雄耳矣代翕代/翕斂也
言代強代弱也/張代存代亡猶夫是之謂盜兵君子不由也用/由
是盜賊之兵也/也以詐力相勝故齊之田單楚之莊蹻秦之衞
鞅燕之繆蟣是皆世俗之所謂善用兵者
也威王使爲將將兵循江而上略蜀黔中以西蹻至滇池/田單齊襄王臣安平君也史記莊蹻者楚莊王苖裔楚
[010-9b]
奪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還以其衆至滇變服從其俗/方三百里地肥饒數千里以兵滅定屬楚欲歸報㑹秦擊
商君者也繆蟣未聞也/焉衞鞅秦孝公臣封爲是其巧拙強弱則未有
以相君也若其道一也詐故曰其道一也/雖術不同皆出於變未及
和齊也於和齊人心也/數子之術未能及掎契司詐權謀傾
覆未免盜兵也司讀爲伺詐欺誑也皆謂因其危/契讀爲挈持也掎挈猶言掎摭也
襲之也/弱即掩齊桓晉文楚莊呉闔閭越句踐是
皆和齊之兵也可謂入其域矣域孟康曰入王/入禮義敎化之
域也/兵之然而未有本統也脩若湯武也/本統謂前行素故可以霸
[010-10a]
而不可以王是強弱之效也齊魏則代存代亡/湯武王而桓文霸
效也/是其孝成王臨武君曰善請問爲將孫卿
子曰知莫大乎棄疑是智之大/不用疑謀行莫大乎無
過事莫大乎無悔事至無悔而止矣成
不可必也以不必故旡兵衆人以不必必之故多兵/不得必謂成功忘其警備莊子曰聖人以故
制號政令欲嚴以威慶賞刑罰欲必以信
處舍收臧欲周以固密牢固則敵不能陵奪矣/處舍營壘也收臧財物也周
徙舉進退欲安以重欲疾以速不爲輕舉動/靜則安重而
[010-10b]
不失機權/則疾速而窺敵觀變欲潛以深欲伍以參閒諜/謂使
伍之於敵之閒而盡知其事韓子曰省同異之言以知朋/觀敵欲濳隱深入之也伍參猶錯雜也使間諜或叄之或
又曰參之以比物伍之以合參也/黨之分偶參伍之驗以責陳言之實遇敵決戰必
道吾所明無道吾所疑行也/道言也夫是之謂六
術已下有六也/自制號政令無欲將而惡廢無急勝而忘
敗無威内而輕外無見其利而不顧其害
戰而輕敵/強使人出凡慮事欲孰而用財欲泰審泰謂/孰謂精
賞也/不吝夫是之謂五權之機權也/五者爲將所以不受命於
[010-11a]
主有三可殺而不可使處不完可殺而不
可使擊不勝可殺而不可使欺百姓夫是
之謂三至而不變/至謂一守凡受命於主而行三軍三
軍旣定百官得序羣物皆正得序各當其任/百官軍之百吏
則主不能喜敵不能怒喜不爲變詐故敵不能/不苟徇上意故主不能
也/怒夫是之謂至臣至當也/爲臣之慮必先事而申之
以敬敬常戒懼而有備也/謀慮必在事先重之以愼終如始終始如一
失是之謂大吉敗之禍也/言必無覆凡百事之成也必
[010-11b]
在敬之其敗也必在慢之故敬勝怠則吉
怠勝敬則滅計勝欲則從欲勝計則凶戰
如守干五歩六歩乃止齊焉/不務越逐也書曰不愆行如戰有功如幸務/不
矜/驕敬謀無壙不敬也壙與曠同/無壙言不敢須臾敬事無壙敬終
無壙敬衆無壙敬敵無壙夫是之謂五無
壙愼行此六術五權三至而處之以恭敬無
壙夫是之謂天下之將則通於神明矣莫及/天下
將/之臨武君曰善請問王者之軍制孫卿子
[010-12a]
曰將死鼓傳曰師之耳目在吾旗鼓/死謂不棄之而奔亡也左御死轡百吏
死職士大夫死行列聞鼓聲而進聞金聲
而退順命爲上有功次之命故有功次之/軍之所重在順令不
進而進猶令不退而退也其罪惟均令也/令敎
不退而退其罪同也/言使之不進而進猶令不殺老弱不獵禾稼躐同/獵與
也/踐服者不禽格者不舎犇命者不獲戰而退/服謂不
來歸其命者不獲之爲囚俘也犇與奔同/者不追禽之格謂相拒捍者奔命謂奔走凡誅非誅
其百姓也誅其亂百姓者也百姓有扞其
[010-12b]
賊則是亦賊也賊之扞蔽也/扞其賊謂爲以故順刃者生蘇
刃者死犇命者貢爲傃傃向也謂相向格鬪者貢/順刃謂不戰偝之而走者蘇讀
獻於上將也/謂取歸命者微子開封於宋後封於宋此云開者/紂之庶兄名啓歸周
劉向改之也/蓋漢景帝諱曹觸龍斷於軍富有四海其臣有左/說苑曰桀貴爲天子
左師觸龍說大后請長安君質秦豈復與古人同官名乎/師觸龍者謟䛕不正此云紂臣當是說苑誤又戰國䇿趙有
殷之服民所以養生之者也無異周人故
近者歌謳而樂之逺者竭蹷而趨之顛仆/竭蹷
作竭走而趨之/猶言匍匐也新序無幽閒辟陋之國莫不趨使
[010-13a]
而安樂之四海之内若一家通達之屬莫
不從服夫是之謂人師長/師詩曰自西自東
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有聲之篇/詩大雅文王王
者有誅而無戰城守不攻兵格不擊未加/德義
也且恐傷我之士卒也/所以敵人不服故不攻擊上下相喜則慶之上下/敵人
之豈況侵伐乎/相愛恱則慶賀不屠城民若屠者然也/屠謂毁其城殺其不濳軍
不留衆露於外也/不久留暴師不越時不踰時也/古者行役故亂者
樂其政不安其上欲其至也怨之比/東征西臨武君
[010-13b]
曰善
陳囂問孫卿子曰先生議兵常以仁義爲
本議常言兵以仁義爲本也/陳囂荀卿弟子言先生之仁者愛人義
者循理然則又何以兵爲循理則不欲爭奪/愛人則懼其殺傷
相加乎/焉肯抗兵凡所爲有兵者爲爭奪也人循理/非爲愛
孫卿子曰非女所知也彼仁者愛人愛人故
惡人之害之也義者循理循理故惡人之
亂之也彼兵者所以禁暴除害也非爭奪
[010-14a]
也故仁人之兵所存者神所過者化止之/所存
往之國無不從化/處畏之如神所過若時雨之降莫不說喜是以
堯伐驩兠驩兠于崇山也/伐亦誅也書曰放舜伐有苗書曰帝曰/命禹伐之
不率汝徂征之/咨禹惟時有苗禹伐共工事此云禹伐共工未詳也/書曰流共工于幽州皆堯之
湯伐有夏文王伐崇武王伐紂此四帝兩
王論夏殷也至周自貶損全稱王故以文武爲兩王也/夏殷或稱王或稱帝曲禮曰措之廟立之主曰帝蓋亦
皆以仁義之兵行於天下也故近者親其
善逺方慕其德兵不血刃逺邇來服德
[010-14b]
盛於此施及四極詩曰淑人君子其儀不
忒此之謂也鳩之篇/謂曹風尸
李斯問孫卿子曰子後爲秦相/李斯孫卿弟秦四世有勝
兵強海内威行諸侯非以仁義爲之也以
便從事而已之以阸狃之以慶賞鰌之以刑罰之比/便其所從之事而已謂若劫之以埶隱孫
卿子曰非女所知也女所謂便者不便之
便也爲便之也/汝以不便人吾所謂仁義者大便之便也
人爲便也/吾以大便彼仁義者所以脩政者也政脩則
[010-15a]
民親其上樂其君而輕爲之死故曰凡在
於軍將率末事也語弟子所知故引以答之也/荀卿前對趙孝成王有此言秦
四世有勝諰諰然常恐天下之一合而軋
已也之葸鰓懼貌也先禮反張晏曰軋踐轢也/漢書諰作鰓蘇林曰讀如愼而無禮則葸此所謂末
世之兵未有本統也行素脩/本統前故湯之放桀也
非其逐之鳴條之時也武王之誅紂也非
以甲子之朝而後勝之也皆前行素脩也
此所謂仁義之兵也素已修之行讀如字/前行素脩謂前已行之今女
[010-15b]
不求之於本而索之於末此世之所以亂
也不求於本而索於末如李斯之說也/本謂仁義末謂變詐世所以亂亦由
禮者治辨之極也強國之本也威行之道也
功名之揔也國謂強其國也/辨别也揔要也強王公由之所以得夫
下也不由所以隕社稷也故堅甲利兵不足以
爲勝髙城深池不足以爲固嚴令繁刑不足
以爲威由其道則行不由其道則廢道即禮/由用也
堅甲嚴刑皆不足恃也/也用禮即行不用禮雖楚人鮫革犀兕以爲甲鞈
[010-16a]
如金石史記作堅如金石鞈古洽反管子曰制重罪入以兵/鞈堅貌以鮫魚皮及犀兕爲甲堅如金石之不可入
二㦸犀兕堅如金石之狀也/甲犀脅二㦸輕罪入蘭盾鞈革宛鉅鐵釶慘如蠭
蠆云自關而西謂之矛呉揚之間謂之釶言宛地出此剛/宛地名屬南陽徐廣曰大剛曰鉅釶與釶同矛也方言
中人之慘毒也鉇音啻/鐵爲矛慘如蜂蠆言其輕利僄遬卒如飄風楚/言
爲嫖姚之嫖嫖驍勇也遬與速同/人之趫捷也僄亦輕也匹妙反或當然而兵殆於垂
沙唐篾死沛郡有垂鄉豈垂沙乎史記楚懷王二十/殆謂危亡也垂沙地名未詳所在漢地志
唐昧取我重丘而去昧與蔑同
/八年秦與齊韓魏共攻楚殺楚將莊蹻起楚分而爲
三四分爲四韓子曰楚王欲伐越莊子曰臣患目能見百/司馬貞史記索隱曰莊蹻楚將言其起爲亂後楚遂
[010-16b]
能禁而欲伐越此智之如目也蹻初爲盗後爲楚將/歩而不見其睫主之兵敗於齊晉莊蹻爲盜境内吏不是
豈無堅甲利兵也哉其所以統之者非其
道故也汝潁以爲險江漢以爲池限之以
鄧林縁之以方城繞也方城楚北界山名也/鄧林北界鄧地之山林縁然而
秦師至而鄢郢舉若振槁然鄢郢楚都振擊/舉謂舉而取之
伐楚一戰舉鄢郢也/也槁枯葉也謂白起是豈無固塞隘阻也哉其所
以統之者非其道故也紂刳比干囚箕子
爲炮烙刑者行焉輙墮火中紂與妲己大笑烙古責反/列女傳曰炮烙謂膏銅柱加之炭上令有罪
[010-17a]
殺戮無時臣下懔然莫必其命貌莫自謂必/懔然悚栗之
命也/全其然而周師至而令不行乎下不能用其
民是豈令不嚴刑不繁也哉其所以統之
者非其道故也古之兵戈矛弓矢而已矣
然而敵國不待試而詘詘服也/試用也城郭不辦治/辦
音辨/也或溝池不拑掘文子曰無伐樹木無鉗墳墓鉗亦/拑古掘字史記作城郭不集溝池不
抇字與拑字相近遂誤耳/音掘或曰拑當爲抇篆文固塞不樹機變不張
也塞先代反機變謂器械變動攻敵也/固塞謂使邊境險固若今之邊城也樹立然而國晏
[010-17b]
然不畏外而明内者無它故焉記作晏然不/内當爲固史
固也/畏外而明道而分鈞之時使而誠愛之下之
和上也如影嚮卧反/和胡有不由令者然后誅
之以刑故刑一人而天下服罪人不郵其
上知罪之在己也是故刑罰省而威流怨/郵
言通流也/也流行也無它故焉由其道故也古者帝堯
之治天下也蓋殺一人刑二人而天下治一/殺
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人謂殛鮌于羽山刑二人謂流傳曰威厲而不試刑
[010-18a]
錯而不用此之謂也使人畏之/厲謂抗舉
凡人之動也爲賞慶爲之則見害傷焉
止矣故賞慶刑罰埶詐不足以盡人之力
致人之死爲人主上者也其所以接下之百
姓者無禮義忠信焉慮率用賞慶刑罰
埶詐除阸其下獲其功用而已矣言大凡也除/焉慮無慮猶
以阸狃之以慶賞之類阸或爲險也/謂驅逐阸謂廹蹙若秦劫之以埶隱之大宼則至使
之持危城則必畔遇敵處戰則必北北者乖背/北敗走也
[010-18b]
走爲北也/之名故以敗勞苦煩辱則必犇奔同/犇與霍焉離
耳下反制其上則上下易位若秦項然/霍焉猶渙焉也離散之後故賞
慶刑罰埶詐之爲道者傭徒粥賣之道也
不足以合大衆美國家故古之人羞而不道
也故厚德音以先之明禮義以道之致忠
信以愛之尚賢使能以次之爵服慶賞以
申之時其事輕其任任力役/事作業以調齊之長養
之如保赤子政令以定風俗以一有離俗不
[010-19a]
順其上則百姓莫不敦惡莫不毒孼若祓
不祥謂妖孼祓除之也/敦厚也毒害也孼然後刑於是起矣是大
刑之所加也辱孰大焉將以爲利耶則大
刑加焉身苟不狂惑戇陋誰睹是而不改
也哉然後百姓曉然皆知脩上之法像上
之志而安樂之於是有能化善脩身正行
積禮義尊道德能自脩德者也/於是像之中更有百姓莫不貴
敬莫不親譽然後賞於是起矣是髙爵豐
[010-19b]
禄之所加也榮孰大焉將以爲害邪則髙
爵豐禄以持養之養之也/持此以生民之屬孰不願
也雕雕焉縣貴爵重賞於其前明之貌/雕雕章縣
明刑大辱於其後雖欲無化能乎哉故民
歸之如流水所存者神所爲者化所至之處/存至也言
爲民皆從化也/畏之如神凡所施而順暴悍勇力之屬爲之化
而愿力之人皆化而愿慤也/順從也謂好從暴悍勇旁辟曲私之屬爲
之化而公辟讀爲僻/旁偏頗也矜糺收繚之屬爲之化而
[010-20a]
調繚繞言委曲也四者皆鄙陋之人今被化則調和也/矜謂夸汰糺謂好發摘人過者也收謂掠美者也繚謂夫
是之謂大化至一至一極一也/大化者皆化也詩曰王猶允塞
徐方旣來此之謂也
凡兼人者有三術有以德兼人者有以力
兼人者有以富兼人者彼貴我名聲美我
德行欲爲我民故辟門除涂以迎吾入同開也/辟與闢
道涂也/除涂治其因其民襲其處而百姓皆安之愛恱/因其民
言不驚擾也/襲取其處皆安立法施令莫不順比則民親比之/比親附也施令
[010-20b]
是故得地而權彌重兼人而兵俞強是以
德兼人者也愈下同/俞讀爲非貴我名聲也非美
我德行也彼畏我威劫我埶所劫也/爲我埶故民雖
有離心不敢有畔慮若是則戎甲俞衆奉
養必費必煩費也/奉養戎甲是故得地而權彌輕兼人
而兵俞弱是以力兼人者也非貴我名聲也
非美我德行也用貧求富用飢求飽虚腹
張口來歸我食若是則必發夫掌窌之粟
[010-21a]
以食之廩之官窌音匹孝反/地臧曰窌掌窌主倉委之財貨以富之立
良有司以接之接之懼其畔去也/立温良之有司以慰已朞三年然
後民可信也後新歸之民可信本非慕化故也/已過也過一朞之後至於三年然是故得
地而權彌輕兼人而國俞貧是以富兼人
者也故曰以德兼人者王以力兼人者弱以
富兼人者貧古今一也兼并易能也唯堅
凝之難焉定有地爲難/凝定也堅固齊能并宋而不能凝
也故魏奪之燕能并齊而不能凝也故田
[010-21b]
單奪之韓之上地方數百里完全富足而
趨趙趙不能凝也故秦奪之全言城邑也富具/上地上黨之地完
亭以上黨降趙趙使馬服子將兵拒秦秦使白起大破馬服/言府庫也趨歸也七朱反史記秦攻上黨韓不能救其守馮
而奪其地殺戮蕩盡/於長平阮四十餘萬故能并之而不能凝則必
奪不能并之又不能凝其有則必亡能凝
之則必能并之矣得之則凝兼兵無強其/得
強而不可兼并者也/地則能定之則無有古者湯以薄武王以滈亳同/薄與
鎬同/滈與皆百里之地也天下爲一諸侯爲臣無
[010-22a]
它故焉能凝之也故凝士以禮凝民以政
禮脩而士服政平而民安士服民安夫是
之謂大凝以守則固以征則強令行禁止
王者之事畢矣
荀子卷第十
[010-22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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