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g0023 伊洛淵源錄-宋-朱熹 (master)


[008-1a]
欽定四庫全書
 伊洛淵源録巻八
             宋 朱子 撰
 劉博士
  墓誌銘           李 籲
元祐元年閏二月詔侍從諌官御史各舉經明行修可
充内外學官者資政殿大學士兼侍講韓公維以開封
府陳留縣尉劉絢名聞授京兆府府學教授侍御史王
[008-1b]
巖叟今正言朱光庭又皆言近春秋學廢巳久絢少通
春秋宜為博士詔復以君為太學博士及就試不幸有
疾猶勉力學校論議不倦學者多親之病甚請外未報
以二年六月十二日卒于官自公卿大夫師友學士莫
不傷之噫其傷也豈私乎哉蓋以純學懿行君子為難
得也君字質夫先世常山人曾祖諱懐寶贈光禄少卿
祖諱舜卿尚書虞部郎中致仕贈金紫光禄大夫以仕
宦始家河南其後因塟焉父師旦今為朝散大夫致仕
[008-2a]
妣安仁縣君余仲姑也君生質明粹長而温恭自髫齓
時已有老成噐結髪即事明道先生程氏兄弟受學焉
君所授有本末所知造淵微知所止矣孜孜焉不知其
他也天性孝弟樂善而不為異端所惑故其履也安内
日加重而無交戰之病故其行也果外雖温然可親遇
事剛毅自立其質之美學之力也如此明道常謂人曰
他人之學敏則有矣未易保也斯人之志吾無疑焉君
幼以祖䕃得官少嘗應進士舉再至禮部後不復為也
[008-2b]
初仕河南府壽安主簿尹召府中且俾勾稽公厨賓客
之費凡尹之子弟預者皆計而償之尹始不悦卒以此
善公臨事不茍率類此元豐中移潞之長子令邑俗淳
古而公又誠愛公家負逋不施箠扑以期而集有一夫
貧甚自言未有以償公惻然為寛其期鄉人遂以代輸
終其去遂不笞一人嵗旱田税十當蠲七八府遣官覆
視所蠲才二三君力爭不能得乃封還其榜請改之不
聼民詣闕訴詔遣通判躬按卒得如君言府由是憾君
[008-3a]
乃以公事置公罪丁安仁縣君憂父老數千百人送至
郡境君重謝遣皆涕泣而還富文忠語人曰劉絢古縣
令也舉予之所見者一二槩可見矣惜乎朝廷方知而
用之年纔四十三而沒平生藴積見于時及于物者固
未博是可傷也巳沒時家無千錢諸公士友相與賻之
始克歸𦵏河南府偃師縣洛南鄉土中村北邙原先塋
之次其年十月十九日也君之為人氣和而體莊特論
不茍合跬歩不忘學既病與予言曰毎瞀悶時正坐端
[008-3b]
意氣即下平居持養氣可忽乎同舍吕與叔過問疾君
曰死生常理無足言者獨念累吾親耳君自幼治春秋
其學祖于程氏專以孔孟之言斷經意將沒之時尚以
例類質于大夫君平時有遺藁未就將終啓手足自盥
靧猶道詩書語安然而逝可謂力學者也君與人俱學
有所知惟恐不與人共也予晚始聞善頼君以告語者
多矣今予之悲豈特親戚之情乎君娶白氏屯田員外
繹之女子男一人伯順銘曰嗚呼質夫不可得而見也
[008-4a]
學以致道葢如子者鮮也養之温温淳乎善也發之鏗
鏗堅不變也嗟世習非滔滔競迷不有豪傑孰逃而歸
尚豈若子安而蹈之進以知止本以不欺其出無惑歸
生曷疑猶身之長日益莫知試其所遭乃審所持力久
内明見于融怡徳未大施君子是悲彼而不知我何説
為人有知之起以此詩
  祭文           伊川先生
嗚呼聖學不傳久矣吾生百世之後志將明斯道興斯
[008-4b]
學于既絶力小任重而不懼其難者葢亦有冀矣以謂
茍能使知之者廣則用力者衆何難之不易也遊吾門
者衆矣而信之篤得之多行之果守之固若子者幾希
方頼子致力以相輔而不幸遽亡使吾悲傳學之難則
所以惜子者豈止游從之情哉兹焉歸塟不克臨穴姑
因薄奠以叙其哀
  遺事五/條
劉質夫久于其事自小來便在此見程氏遺/書下同
[008-5a]
質夫沛然
劉質夫作春秋傳未成毎有人問伊川必對曰巳令劉
絢作自不須頤費工夫也劉傳既成門人請觀伊川曰
却須著頤親作竟不以示人伊川沒後人方見之又有
蜀人謝湜解春秋來呈伊川伊川曰更二十年後方可
見祁寛所記尹/和靖語下同
今人多説曾見伊川又曰他自某人處傳得伊川學焞
昔見李端伯作劉質夫墓誌有記伊川語曰斯人之志
[008-5b]
吾無疑矣然質夫春秋傳成伊川却親作何邪如孔子
謂賜可以言詩非謂三百篇皆與孔子見同蓋惟指當
時一事今不可便謂子貢盡得孔子言詩之道今要箇
劉質夫豈可復得然爭説我得伊川學哀哉
明道平和簡易惟劉絢庻幾似之見侯子/雅言
 李校書名籲字端伯緱氏人元祐中為秘書省校書/郎嘗記二先生語一編號師說伊川稱之而
  祭文亦有傳學之語蓋自/劉博士外他人無此言也
  祭文           伊川先生
[008-6a]
嗚呼自予兄弟倡明道學世方驚疑能使學者視傚而
信從子與劉質夫為有力焉質夫於子為外兄弟同邑
而居同門而學才噐相類志尚如一予謂二子可以大
受期之遠到而半年之間相繼以亡使予憂事道者鮮
悲傳學之難嗚呼天於斯文何其艱哉官制有抱不克
臨穴寄文為奠以叙其哀
  又             吕正字
嗚呼識子于南山渭水之曲知子于洛陽夫子之門風
[008-6b]
期自振于流俗問學不異于淵源子之胷中閎肆開發
求之孔門如賜也達子與人交洞照其情和而不流時
靡有爭子之于事如控六轡逐曲舞交屈折如意予求
友于四方顧所得之幾希志或同而才之不足才或高
而志與之違子敏且强予心子契謂其有年以立斯世
嗟如之何皇天降災夭于中道使不得盡其才質夫之
賢予聞有素昔予見之傾蓋如故廼得與子情親義敦
定交莫逆不啻弟昆天不憖遺質夫且死同其弔傷有
[008-7a]
予與子子疾繼作予為汝憂子罹親䘮既歸莫留别未
踰月子訃亦至驚疑恍惚若有所失不意二子之賢而
一朝至此道之難行我今知之人之云亡孰知我悲子
之往矣天不相矣恍矣惘矣予奚望矣哀哉
  遺事二/條
李端伯相聚雖不久未見他操履然才識頴悟自是不
能巳也見程氏遺/書下同
楊遵道問因見李籲録明道語云大則無所在剛則不
[008-7b]
屈以直道順理而養之却與先生説别如何伊川云先
兄無此言舊嘗令學者不要如此編録才聽得轉動便
别舊見只有李籲本無錯他人多只依説時不敢改動
或脱忘一兩字便大别李籲却得其意不拘言語往往
録得都是不知尚有此語
 藍田吕氏兄弟
 寶文名大忠字進伯丞相汲公之兄元符末以寶文/閣直學士卒實録有傳不載其學問源流今不
  復著但遺書中/見其從學之實
[008-8a]
 宣義
  行狀略
君諱大鈞字和叔姓吕氏其先汲郡人自祖而下葬藍
田故今為京兆人嘉祐二年以進士中乙科授秦州司
理監延州折博務改光禄寺丞知耀州三原縣事以諌
議授果州乞代親入蜀移知綿州巴西縣事未赴旋以
諌議致仕移疾不行丞相韓公絳宣撫陜西河東路辟
君掌書寫機宜文字府罷除福州侯官縣故相宣靖曾
[008-8b]
公出鎮京兆薦君知涇陽縣皆不赴久之丁諫議憂服
除復閒居數年自以道未明學未優曰吾斯之未能信
於是不復有禄仕意講道勸義以教育人材變化風俗
推其在巳者以驗諸人將自期徳成而致用也居無何
士大夫皆惜其賢而不用以為不仕無義由是多强君
起不得已造朝大臣薦以為宫邸教授非其志也㑹仲
兄龍圖閣直學士大防知永興陳乞監鳯翔府造船務
新官改宣義郎朝廷問罪西鄙鄜延路轉運司特請君
[008-9a]
行師出暴露君臨事竭力不弛厥勞人勸君以他辭免
而君義不辭難也以元豐五年夏六月癸酉感疾卒年
五十有二君為人質厚剛正以聖門事業為巳任所知
信而力可及則身遂行之不復疑畏故識者方之季路
而君之所趨葢亦未見其止也葢大學之廢絶久矣自
扶風張先生倡之而後進蔽於俗尚其才俊者急於進
取昏塞者難於領解由是寂寥無有和者君于先生為
同年友及聞先生學于是心悦誠服賓賓然執弟子禮
[008-9b]
扣請無倦久而益親自是學者靡然知所向矣先生之
學大抵以誠明為本以禮樂為行衆人則姑誦其言而
未知其所以進于是焉君即若蹈大路朝夕從事不啻
飢渇之營飲食也潛心玩理望聖賢之致尅期可到而
日用躬行必取先生之法度以為宗範自身及家自家
及鄉人旁及親戚朋友皆紀其行而述其事丁諌議憂
自始䘮至于塟祭一倣古儀所得為者而居䘮之節鉅
細規矩于禮雖昆弟共行之而君特勉執之彌謹由是
[008-10a]
僚友稱其孝世人信其誠又推之祭祀冠昏飲酒相見
慶弔之事皆不混習俗粲然有文以相接人咸安而愛
之葢君之所行雖以禮為主要欲以學立其守而又樂
為人語故人皆由其教而説其義自是比比皆知禮為
可行者君少時贍學洽聞無所不該一日聞先生説遷
其素志而前日之學博而以約即涣然氷釋矣故比他
人功敏而得之尤多愛講明井田兵制以謂治道必由
是悉撰成圖籍胷中了然若可推行又嘗作天下為一
[008-10b]
家中國為一人二賦獻槩可見其志矣君既感疾一日
命内外灑埽齋居冥然若思久之客至問安交語未終
而沒則徳性所養可以想見矣既卒其孤尚在鄉里夫
人种氏治䘮一如君所以治諌議之䘮凡委巷浮屠煩
鄙不經之事一不用于是延之學士大夫驚歎君之家
法以見君之道固行于妻子矣子義山傳其父學蚤有
立志
  墓表銘           范 育
[008-11a]
惟君明善至學性之所得者盡之于心心之所知者踐
之于身妻子刑之朋友信之鄉黨宗之可謂至誠敏徳
者矣乃表其墓曰誠徳君子而系其世行云君性純厚
易直强明正亮所行不二于心所知不二于行其學以
孔子下學上達之心立其志以孟子集義之功養其徳
以顔子克巳復禮之用厲其行其要歸之誠明不息不
為衆人沮之而疑小辯奪之而屈勢利劫之而囘知力
窮之而止其自任以聖賢之重如此葢大學之教不明
[008-11b]
于世者千五百年先是扶風張先生子厚聞而知之而
學者未之信也君于先生為同年友一言而契往執弟
子禮問焉君謂始學必先行其所知而巳若夫道徳性
命之際惟躬行禮義久則至焉先生以謂學不造約雖
勞而艱于進徳且謂君勉之當自悟君乃信已不疑設
其義陳其數倡而行之將以抗横流繼絶學毅然不恤
人之非間已也雖先生亦歎其勇為不可及始居諌議
䘮衰麻斂奠𦵏祭之事悉捐習俗事尚一倣諸禮後乃
[008-12a]
寖行于冠昏飲酒相見慶弔之間其文節粲然可觀人
人皆識其義相與起好矜行一朝知禮義之可貴久之
君之志既克少施而于趨時求中未能沛然不疑然後
信先生之學本末不可踰以造約為先務矣先生既沒
君益修明其學將援是道推之以善俗且必于吾身親
見之既而曰有命不得于今必得于後世其始講修先
生之法曰如有用我者舉而措之而巳既又知夫君子
之徳不存焉雖不試而不悔始也急于行巳既乃至而
[008-12b]
不迫優游乎道之可樂始也嚴于率人既乃和而不解
使學者趨而不厭嗚呼非持久不巳孰能與于此君與
人語必因其所可及而喻諸義治經説得于身踐而心
解其文章不作于無用
 正字名大臨字與叔學于横渠之門横渠卒乃東見/二先生而卒業焉元祐中為太學博士秘書省
  正字范内翰薦其修身好學行如古人可為講/官不及用而卒有易詩禮中庸説文集等行世
  祭文
嗚呼吾十有四年而子始生其幼也吾撫之其長也吾
[008-13a]
誨之以至宦學之成莫不見其始終于其亡也得無慟
乎得無慟乎子之學博及羣書妙逹義理如不出諸口
子之行以聖賢為法其臨政事愛民利物若無能者子
之文章㡬及古人薄而不為四者皆有以過人而其命
乃不偶於世登科者二十年而始改一官居文學之職
者七年而逝兹可哀也巳兹可痛也巳子之婦翁張天
祺嘗謂人曰吾得顔囘為壻矣其為人所重如此子于
窮達死生之際固巳了然于胷中矣然吾獨不知子之
[008-13b]
亡也將與物為伍邪將與天為徒邪將無所通而不可
邪是未可知也子之才皆可以知此固不待吾之喋喋
也今獨以䘮事為告子之柩以方暑之始將卜辰歸祔
于先塋乃擇明日遷於西郊之僧舍以待時焉嗣子省
山實為䘮祭之主將行一奠終天永訣哀哉
  雍行錄          伊川先生
元豐庚申嵗予行雍華間闗西學者相從者六七人予
以千錢挂馬鞍比就舍則亡矣僕夫曰非晨裝而忘之
[008-14a]
則渉水而墜之矣予不覺歎曰千錢可惜坐中二人應
聲曰千錢亡去甚可惜也次一人曰千錢微物何足為
意後一人曰水中囊中可以一視人亡人得又何歎乎
予曰使人得之乃非亡也吾歎夫有用之物若沉水中
則不復為用矣至雍以語吕與叔曰人之噐識固不同
自上聖至于下愚不知有㡬等同行者數人爾其不同
如此也與叔曰夫數子者之言何如予曰最後者善與
叔曰誠善矣然觀先生之言則見其有體而無用也予
[008-14b]
因書而誌之後十五年因閲故編偶見之思與叔之不
幸早死為之泣下
  遺事十一/條
吕進伯老而好學理㑹直是到底正叔謂老喜學者尤
可愛人少壯則自當勉至于老矣志力須倦又慮學之
不能及又年數之不多不曰朝聞道夕死可矣乎學不
多年數之不足不猶愈于終不聞乎見程氏/遺書
吕進伯甚好但處事太煩碎如召賓客亦須臨時改換
[008-15a]
食次吾嘗語之曰毎日早晚衙纔覆便令放者只為定
故也凡事皆有恁地簡易不易底道理看得分明何勞
之有易曰易簡而天下之理得進伯好學初理㑹箇仁
字不透吾因曰世人説仁只管著愛上怎生見得仁只
如力行近乎仁力行關愛甚事何故却近乎仁推此類
具言之進伯因悟曰公説仁字正與尊宿門説禪一般
進伯兄弟中皆有見處一人作詩詠曾㸃事曰函文從
容問且酬展才無不至諸侯可憐曾㸃惟鳴瑟獨對春
[008-15b]
風詠不休一人有詩曰學如元凱方成癖文到相如反
類俳獨立孔門無箇事只輸顔子得心齋見上蔡/語錄
馬涓巨濟狀元及第為秦州簽判初呼狀元吕進伯為
帥謂之曰狀元云者及第未除官也既為判官不可曰
狀元也巨濟愧謝進伯又謂巨濟曰科舉之學既無用
修身為巳之學其勉之時謝良佐顯道作州學教授顯
道為伊川程氏之學進伯毎屈車騎同巨濟過之謝顯
道為講論語進伯正襟肅容聽之曰聖人言行在焉吾
[008-16a]
不敢不肅又數以公事按牘委巨濟詳覆且曰修身為
巳之學不可後為政治民其可不知巨濟自以為得師
後立朝為臺官有聲毎歎曰吕公教我之恩也見邵氏/聞見錄
吕進伯帥秦時倅之子張瞻景前時往問學後入太學
求書見汲公進伯云微仲不須見不若見大臨舍弟見/吕
氏雜/誌
和叔任道擔當其風力甚勁然深潛縝宻有所不逮于
與叔見程氏遺/書下同
[008-16b]
和叔及相見則不復有疑既相別則不能無疑然亦未
知果能終不疑不知他既已不疑而終復有疑伯淳言
何不問他疑甚不如劇論
正叔謂洛俗恐難化于秦俗子厚謂秦俗之化亦先自
和叔有力焉亦是士人敦厚東方亦恐難向風
㢲之凡相見須窒礙葢有先定之意和叔一作/與叔據理合
滯礙而不然者只是他至誠便相信心直篤信㢲之范/侍郎育
先生云吕與叔守横渠學甚固毎横渠無説處皆相從
[008-17a]
纔有説了更不肯囘
問人之燕居形體怠惰心不慢可否曰安有箕踞而心
不慢者昔吕與叔六月中來緱氏閒居中某嘗窺之必
見其儼然危坐可謂敦篤矣學者須恭敬但不可令拘
迫拘迫則難久也尹子曰嘗親聞此/乃謂劉質夫也
吕與叔以門䕃入官不應舉或問其故曰不敢揜祖宗
之徳見吕氏/雜誌
 
[008-17b]
 
 
 
 
 
 
 
 伊洛淵源錄巻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