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d0013 郝氏續後漢書-元-郝經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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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欽定四庫全書


  續後漢書卷三十八    元 郝經 撰


  列傳第三十五


  魏臣


  劉劭  傅嘏


  劉劭字孔才廣平邯鄲人也建安中為計吏詣許太史
上言正旦當日蝕劭時在尚書令荀彧所坐者數十人
或云當廢朝或云宜却㑹劭曰梓慎禆竈古之良史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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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水火錯失天時原注左氏傳夏五月朔日有食之梓慎曰將水昭子曰旱也日過分而陽
猶不克克必甚能無旱乎陽不克莫將積聚也秋八月大雩旱也 宋衛陳鄭火禆竈曰不用吾言鄭又將火
鄭人請用之子産不可子太叔曰寳所以保民也若有火國㡬亡可以救亡子何愛焉子産曰天道逺人道邇
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竈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豈不或信遂不與亦不復火禮記曰諸侯旅

見天子及門不得終禮者四日蝕在一然則聖人垂制
不為變預廢朝禮者或災消異伏或推術謬誤也彧善
其言敕朝㑹如舊日亦不蝕原注裴松之曰晉永和中廷尉王彪之與揚州刺史
殷浩書曰太史上元日合朔談者或有疑應却㑹與不昔建元元年亦元日合朔庾車騎冩劉孔才所論以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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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座於時朝議有謂孔才所論為不得禮儀荀令從之是勝人之一失也何者禮云諸侯旅見天子入門不得
終禮而廢者四太廟火日蝕后之䘮雨霑服失容尋此四事之指自謂諸侯雖已入門而卒暴有之則不得終
禮非謂先存其事而徼倖史官推術錯謬故不豫廢朝禮也夫三辰有災莫大日蝕史官告譴而無懼容不脩
豫防之禮而廢消救之術方天饗華夷君臣相慶豈是將處天災罪已之謂且檢之事實合朔之儀至尊静躬
殿堂不聽政事冕服御坐門闥之制與元㑹禮異自不得兼行則當權其事宜合朔之禮不輕於元㑹元㑹有
可却之凖合朔無可廢之義謂應依建元故事却元㑹浩從之竟却㑹御史大夫郗慮辟

劭㑹慮免拜太子舍人遷祕書即黃初中為尚書即散
騎侍即受詔集五經羣書以𩔖相從作皇覧曹叡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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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陳留太守敦崇教化百姓稱之徴拜騎都尉與議郎
庾嶷荀詵等定科令作新律十八篇著律畧論遷㪚騎
常侍時聞公孫淵受孫權封冊議者欲留淵計吏遣兵
討之劭以為昔袁尚兄弟歸淵父康康斬送其首是淵
先世之效忠也又所聞虛實未可審知古者要荒未服
脩徳而不征重勞民也宜加寛貸使有以自新後淵果
斬送權使張彌等首劭嘗作趙都賦曹叡美之詔劭作
許都洛都賦時外興軍旅内營宮室劭作二賦皆諷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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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青龍中吳圍合肥時東方吏士皆分休征東將軍滿
寵表請中軍兵并召休將士須集擊之劭議以為賊衆
新至心專氣鋭寵以少人自戰其地若便進擊不必能
制寵求待兵未有所失也以為可先遣步兵五千精騎
三千軍前發揚聲進道震曜形埶騎到合肥䟽其行隊
多其旌鼓耀兵城下引出賊後擬其歸路要其糧道賊
聞大軍來騎斷其後必震怖遁走不戰自破矣叡從之
兵比至合肥吳師果退時詔書博求衆賢散騎侍即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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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惠薦劭曰伏見常侍劉劭深忠篤思體周於數凡所
錯綜源流𢎞逺是以羣才大小咸取所同而斟酌焉故
性實之士服其平和良正清靜之人慕其𤣥虛退讓文
學之士嘉其推歩詳密法理之士明其分數精比意思
之士知其沉深篤固文章之士愛其著論屬辭制度之
士貴其化畧較要䇿謀之士贊其明思通㣲凡此諸論
皆取適已所長而舉其支流者也臣數聽其清談覧其
篤論漸漬厯年服膺彌久實為朝廷竒其器重以為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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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者宜輔翼機事納謀幃幄當與國道俱隆非世俗
所常有也惟陛下垂優㳺之聽使劭承清閑之懽得自
盡於前則徳音上通煇燿日新矣原注裴松之曰凡相稱薦率多溢美之辭
能不違中者或寡矣惠之稱劭云𤣥虛退讓及明思通㣲近於過矣景初中受詔作都官

考課法劭上䟽曰百官考課王政之大較然而厯代弗
務是以治典闕而未補能否混而相䝉陛下以上聖之
宏略愍王綱之弛頽神慮内鍳明詔外廢臣奉恩曠然
得以啟䝉輙作都官考課七十二條又作説畧一篇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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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寡識淺誠不足以宣暢聖㫖著定典制又以為宜制
禮作樂以移風俗著樂論十四篇事成未上㑹叡卒不
施行正始中執經講學賜爵闗内侯凡所撰述法論人
物志之類百餘篇卒追贈光禄勲子琳嗣


  傅嘏字蘭石北地泥陽人漢平樂監傅介子之後也祖
父睿代郡太守父充黃門侍即伯父巽黃初中為侍中
尚書嘏弱冠知名以裁鍳稱時何晏以材辨顯於貴戚
間鄧颺好變通合徒黨鬻聲名於閭閻而夏侯𤣥以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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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子少有重名為之宗主求交於嘏嘏不受嘏友人荀
粲怪而問之嘏曰太初志大其量能合虛聲而無實才
何平叔言逺而情近好辯而無成所謂利口覆邦家之
人也鄧𤣥茂有為而無終外要名利内無關鑰貴同惡
異多言而妬前多言多釁妬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人
者皆將敗家逺之猶恐禍及况昵之乎嘏又與李豐不
善謂同志曰豐飾偽而多疑矜小智而昧於權利若任
㡬事其死必矣後皆如嘏言司空陳羣辟為掾時㪚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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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侍劉劭作考課法事下三府嘏著論難劭曰盖聞帝
制宏深聖道奥逺茍非其才則道不虛行神而明之存
乎其人暨乎王畧虧頺而曠載罔綴㣲言既沒六籍泯
玷何則道𢎞致逺而衆才莫晞也按劭考課論雖欲尋
前代黜陟之文然其制度畧以闕亡禮之存者惟有周
典外建侯伯藩屏九服内立列司筦齊六職土有恒貢
官有定則百揆均任四民殊業故考績可理而黜陟易
通也大魏繼百王之末承秦漢之烈制度之流靡所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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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自建安以來至於青龍神武撥亂肇基皇祚掃除㓙
逆芟夷遺冦旌旂卷舒日不暇給及經邦治戎權法並
用百官羣司軍國通任随時之宜以應政機以古施今
事雜義殊難得而通也所以然者制宜經逺或不切近
法應時務不足垂後夫建官均職清理民物所以立本
也循名考實紏勵成規所以治末也本綱未舉而造制
未呈國畧不崇而考課是先懼不足以料賢愚之分精
幽明之理也昔先王之擇才必本行於州閭講道於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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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行具而謂之賢道脩則謂之能鄉老獻賢能於王王
拜受之舉其賢者出使長之科其能者入使治之此先
王收才之義也方今九州之民爰及京城未有六鄉之
舉其選才之職專任吏部案品狀則實才未必當任薄
伐則德行未為叙如此則殿最之課未盡人才述綜王
度敷贊國式體深義廣難得而詳也正始初除尚書郎
遷黄門侍郎時曹爽秉政何晏為吏部尚書嘏謂爽弟
羲曰何平叔外静而内銛巧好利不念務本吾恐必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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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子兄弟仁人將逺而朝政廢矣晏等遂與嘏不平因
㣲事免嘏官起家拜滎陽太守不行司馬懿請為從事
中即爽誅為河南尹内掌都邑外統京畿兼古六鄉六
遂之土其民異方雜糅豪門大族商賈胡貊㑹利之所
而姦宄之所聚也前尹司馬芝舉其綱而太簡次尹劉
靜綜其目而太宻後尹李勝毁常法以收一時之聲嘏
立司馬氏之綱統裁劉氏之綱目以經緯之李氏所毁
以漸補之郡吏七百半非其舊河南俗黨五官掾功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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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選職皆授其本國人無用異邦人者嘏各舉其良而
對用之官曹分職而後以次考核之其治以徳教為本
持法有恒簡而不犯見理識情獄訟不加捶訊而得其
實不為小惠有所薦達及大有益於民事皆隐其端迹
若不由已出故當時無赫赫之名吏民久而後安之於
是治為諸尹之最遷尚書嘏常以為秦始罷侯置守設
官分職不與古同漢魏因循以至於今然儒生學士咸
欲錯綜以三代之禮禮𢎞致逺不應時務事與制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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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未附故厯代而不至於治者盖由是也欲大改定官
制依古正本遇時多難未能革易嘉平四年夏四月孫
權卒征南大將軍王昶征東將軍胡遵鎮南將軍毌丘
儉等表請伐吳以三征計異詔以訪嘏嘏對曰昔夫差
勝齊陵晉威行中國不能免姑蘇之禍原注史記吳王夫差北伐齊敗
齊師于艾陵召魯衛之君㑹于槖臯北㑹諸侯于黄池欲覇中國以全周室與晉定公爭長越王勾踐虜其太
子友遂圍吳欲遷夫 差于甬東夫差自剄死齊湣辟土兼國開地千里不能救

顛覆之敗原注史記齊湣王伐宋宋王出奔死於温南割楚之淮北西侵三晉欲并周室為天子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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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諸侯鄒魯之君皆稱臣燕秦楚三晉合謀各出鋭師伐齊大敗齊師於濟西樂毅遂入臨淄淖齒遂殺湣王
而與燕兵分齊之侵地鹵器有始不必善終古事之明效也孫權自

襲荆破蜀之後志盈欲滿罪戮忠良誅及𦙍嗣元㐫已
極相國宣文侯先識取亂侮亡之義深建宏圖大舉之
䇿今權已死託孤於諸葛恪恪若矯權苛暴蠲其虐政
民免酷烈偷安新惠外内齊慮有同舟之懼雖不能終
自保完猶足以延期挺命於深江之表矣昶等或欲汎
舟徑渡橫行江表收民畧地因糧於冦或欲四道並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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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之以武誘間擕貳待其崩壞或欲進軍大佃偪其項
領積榖觀釁相時而動凡此三者皆取賊之常計也然
施之當機則功成名立茍不應節必貽後患自治兵以
來出入三載非掩襲之軍也賊䘮元帥利存退守若撰
飾舟楫羅船津要堅城清野以防卒攻橫行之計殆難
必施賊之為冦㡬六十年君臣偽立吉㓙同患若恪蠲
其弊天去其疾崩潰之應不可卒待今邊壤之守與賊
相逺賊設羅落又持重宻間諜不行耳目無聞夫軍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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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目校察未詳而舉大衆以臨巨險此為希□徼功先
戰而後求勝非全軍之長䇿也惟有進軍大佃最差完
牢可詔昶遵等擇地居險審所措置及令三方一時前
守奪其肥壤使還耕□土一也兵出民表冦鈔不犯二
也招懐近路降附日至三也羅落逺設間構不來四也
賊退其守羅落必淺佃作易之五也坐食積穀士不運
輸六也釁隙時聞討襲速决七也凡此七者軍事之急
務也不據則賊擅便資據之則利歸於國不可不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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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屯壘相偪形勢已交智勇得陳巧拙得用䇿之而知
得失之計角之而知有餘不足虜之情偽將焉所逃夫
以小敵大則役煩力竭以貧敵富則斂重財匱故敵逸
能勞之飽能饑之然後盛衆厲兵以震之參惠信賞以
招之多方廣似以疑之由不虞之道以間其不戒比及
三年左持右挈虜必冰㪚瓦解安受其弊可坐算而得
也昔漢氏厯世常患匈奴朝臣謀士早朝晏罷介胄之
將則陳征伐搢紳之徒咸言和親勇奮之士思展搏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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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樊噲願以十萬之衆橫行匈奴季布面折其短李信
求以二十萬獨舉楚人而果辱秦軍今諸將有陳越江
陵險獨步虜庭即亦向時之𩔖也以陛下聖徳輔相忠
賢法明士練錯計於全勝之地振長䇿以禦之虜之崩
潰必然之數故兵法曰屈人之兵而非戰也㧞人之城
而非攻也若釋廟勝必然之理而行萬一不必全之路
誠愚臣之所慮也故謂大佃而偪之計最長時不從嘏
言其年十一月詔昶等征吳五年正月諸葛恪拒戰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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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衆軍於東闗恪乗勝揚聲欲向青徐議為之備嘏以
為淮海非賊輕行之路又昔孫權遣兵入海漂浪沉溺
畧無孑遺恪豈能傾根竭本寄命洪流以徼乾沒乎原注
漢書張湯始為小吏乾没與長安冨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服䖍説曰乾没射成敗也如淳曰得利為乾失
利為没裴松之曰䖍直以乾没為射成敗而不説乾沒之義於理猶為未暢淳以得利為乾又不可了愚謂乾
讀宜為干燥之干盖謂有所徼財不計干燥之與沉沒而為之恪不過遣偏率小將素

習水軍者乗海泝淮示動青徐恪自并兵來向淮南爾
後恪果圖新城不克而歸嘏常論才性同異鍾㑹集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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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之原注傅子曰嘏既逹治好正而有清理識要好論才性原本精㣲尠能及之司隸校尉鍾㑹年甚少
嘏以明智交㑹裴松之曰嘏料夏侯之必敗不與之交而此云與鍾㑹善愚以為夏侯𤣥以名重致患釁由外
至鍾㑹以利動取敗禍自已出然則夏侯之危兆難覩而鍾氏之敗形易照也嘏若了夏侯之必危而不見鍾
㑹之將敗則為識有所蔽難以言通若皆知其不終而情有彼此是為厚薄由于愛憎奚豫於成敗哉以愛憎
為厚薄又虧於雅體矣傅子此論非所以益嘏也嘉平末賜爵闗内侯曹髦立

進封武鄉亭侯正元二年春毌丘儉文欽舉兵或以司
馬師不宜自行可遣太尉孚往惟嘏及王肅勸師師未
從嘏曰淮楚兵勁而儉等負力逺鬬其鋒未易當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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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將戰有利鈍大勢一失則公事敗矣時師新割目瘤
創甚聞嘏言蹶然而起曰我請輿疾而東以嘏守尚書
僕射俱東儉欽破敗嘏有謀焉及師卒嘏與鍾㑹勸司
馬昭徑還雒陽昭遂輔政原注世語景王疾甚以朝政授傅嘏嘏不敢受及薨嘏秘
不發䘮以景王命召文王於許昌領公軍焉孫盛評曰晉宣景文王之相魏也權重相承王業基矣豈蕞爾傅
嘏所宜間厠世語所云斯不然矣㑹由是有自矜色嘏戒之曰子志大

其量而勲業難為也可不慎哉嘏以功進封陽鄉侯増
邑六百户并前干二百户是歳卒時年四十七追贈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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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謚曰元侯原注傅子曰嘏自少與冀州刺史裴徽㪚騎常侍荀甝善徽甝早亡又與鎮北將軍
何曽司空陳泰尚書僕射荀顗後將軍鍾毓並善相與綜朝事俱為名臣子祗嗣咸熈中開

建五等以嘏著勲前朝改封祗涇原子魏亡仕晉至司
空祗子宣御史中丞宣弟暢秘書丞


  議曰初京房作考課法不能行之於漢劉劭因之増其
條目且為説畧嘏著論難之崔林杜恕上議駁之卒亦
不能行之於魏何哉有其法無其人雖有善法不能善
治有唐虞之君稷契臯陶之臣不為之法而黜陟幽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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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賞不僣鯀共工驩兠有苖自投四裔而元凱共處於
朝賔于四門四門穆穆無非善人魏方父子盗漢左右
前後皆叨懫茍且之流乃自以為舜禹欲行唐虞三代
之事則亦新莽之以六藝文其姦也故為政者不在於
術而在於道不在於法而在於人非其道而不得其人
法於何有此叔向所以非子産之鑄刑書也原注左氏傳鄭人鑄
刑書叔向使遺子産書曰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三辟之興皆叔世也
肸聞之國將亡必多制其此之謂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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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賛曰品第植私考課滋偽化本弗立民未知義作法于
凉祗以益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