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1a] 
欽定四庫全書
陳書卷三十
唐 散 騎 常 侍 姚 思 㢘 撰
列𫝊第二十四
蕭濟 陸瓊子從典/
顧野王 傅縡章華/
蕭濟字孝康東海蘭陵人也少好學博通經史諮梁武
帝左氏疑義三十餘條尚書僕射范陽張纉太常卿南
[030-1b]
陽劉之遴竝與濟討論纉等莫能抗對觧褐梁祕書郎
遷太子舍人預平侯景之功封松陽縣侯邑五百戸及
高祖作鎮徐方以濟為明威將軍征比長史承聖二年
徴為中書侍郎轉通直散騎常侍世祖為㑹稽太守又
以濟為宣毅府長史遷司徒左長史世祖即位授侍中
尋遷太府卿丁所生母憂不拜濟毗佐二主恩遇甚篤
賞賜加於凡等歴守蘭陵陽羡臨津臨安等郡所在皆
著聲績太建初入為五兵尚書與左僕射徐陵特進周
[030-2a]
𢎞正度支尚書王瑒散騎常侍袁憲俱侍東宫復為司
徒長史尋授度支尚書領羽林監遷國子祭酒領羽林
如故加金紫光禄大夫兼安徳宫衞尉尋遷仁威將軍
揚州長史高宗嘗勅取揚州曹事躬自省覽見濟條理
詳悉文無滯害乃顧謂左右曰我本期蕭長史長於經
𫝊不言精練繁劇乃至於此遷祠部尚書加給事中復
為金紫光禄大夫未拜而卒時年六十六詔贈本官官
給喪事
[030-2b]
陸瓊字伯玉吴郡吴人也祖完梁琅邪彭城二郡丞父
雲公梁給事黃門侍郎掌著作瓊幼聰慧有思理六嵗
為五言詩頗有詞采大同末雲公受梁武帝詔校定惎
品到溉朱异以下竝集瓊時年八嵗於客前覆局由是
京師號曰神童异言之武帝有勅召見瓊風神警亮進
退詳審帝甚異之十一丁父憂毁瘠有至性從祖襄歎
曰此兒必荷門基所謂一不為少及侯景作逆擕母避
地于縣之西鄉勤苦讀書晝夜無怠遂博學善屬文永
[030-3a]
定中州舉秀才天嘉元年為寧逺始興王府法曹行參
軍尋以本官兼尚書外兵郎以文學轉兼殿中郎滿嵗
為真瓊素有令名深為世祖所賞及討周廸陳寶應等
都官符及諸大手筆竝中勅付瓊遷新安王文學掌東
宫管記及高宗為司徒妙簡僚佐吏部尚書徐陵薦瓊
於高宗曰新安王文學陸瓊見識優敏文史足用進居
郎署嵗月過淹左西掾缺允膺兹選階次小踰其屈滯
已積乃除司徒左西掾尋兼通直散騎常侍聘齊太建
[030-3b]
元年重以本官掌東宫管記除太子庶子兼通事舍人
轉中書侍郎太子家令長沙王為江州刺史不循法度
高宗以王年少授瓊長史行江州府國事帶尋陽太守
瓊以母老不欲逺出太子亦固請留之遂不行累遷給
事黃門侍郎領羽林監轉太子中庶子領歩兵校尉又
領大著作撰國史後主即位直中書省掌詔誥俄授散
騎常侍兼度支尚書領揚州大中正至徳元年除度支
尚書參掌詔誥并判廷尉建康二獄事初瓊父雲公奉
[030-4a]
梁武帝勅撰嘉瑞記瓊述其㫖而續焉自永定訖于至
徳勒成一家之言遷吏部尚書著作如故瓊詳練譜牒
雅鑒人倫先是吏部尚書宗元饒卒右僕射袁憲舉瓊
高宗未之用也至是居之號為稱職後主甚委任焉瓊
性謙儉不自封植雖位望日隆而執志愈下園池室宇
無所改作車馬衣服不尚鮮華四時祿俸皆散之宗族
家無餘財暮年深懐止足思避權要恒謝病不視事俄
丁母憂去職初瓊之侍東宫也母随在官舍後主賞賜
[030-4b]
優厚及喪柩還鄉詔加賻贈并遣謁者黃長貴持冊奠
祭後主又自製誌銘朝野榮之瓊哀慕過毁以至徳四
年卒時年五十詔贈領軍將軍官給喪事有集二十卷
行於世長子從宜仕至武昌王文學第三子從典字由
儀幼而聰敏八嵗讀沈約集見囘文研銘從典援筆擬
之便有佳致年十三作柳賦其詞甚羙瓊時為東宫管
記宫僚竝一時俊偉瓊示以此賦咸竒其異才從父瑜
特所賞愛及瑜將終家中墳籍皆付從典從典乃集瑜
[030-5a]
文為十卷仍製集序其文甚工從典篤好學業博渉羣
書於班史尤所屬意年十五本州舉秀才解褐著作佐
郎轉太子舍人時後主賜僕射江縂并其父瓊詩總命
從典為謝啓俄頃便就文華理暢總甚異焉尋授信義
王文學轉太子洗馬又遷司徒左西掾兼東宫學士丁
父憂去職尋起為徳敎學士固辭不就後主勅留一員
以待從典俄屬金陵淪没随例遷闗右仕隋為給事郎
兼東宫學士又除著作佐郎右僕射楊素奏從典續司
[030-5b]
馬遷史記迄于隋其書未就值隋末喪亂寓居南陽郡
以疾卒時年五十七
顧野王字希馮吳郡吴人也祖子喬梁東中郎武陵王
府參軍事父烜信威臨賀王記室兼本郡五官掾以儒
術知名野王幼好學七嵗讀五經畧知大旨九嵗能屬
文嘗製日賦領軍朱异見而竒之年十二隨父之建安
撰建安地記二篇長而遍觀經史精記嘿識天文地理
蓍龜占候蟲篆竒字無所不通梁大同四年除太學博
[030-6a]
士遷中領軍臨賀王府記室參軍宣城王為揚州刺史
野王及琅邪王襃竝為賔客王甚愛其才野王又善丹
青王於東府起齋乃令野王畫古賢命王襃書贊時人
稱為二絶及侯景之亂野王丁父憂歸本郡乃召募鄉
黨數百人随義軍援京邑野王體素清羸裁長六尺又
居喪過毁殆不勝衣及杖戈被甲陳君臣之義逆順之
理抗辭作色見者莫不壯之京城陷野王逃㑹稽尋往
東陽與劉歸義合軍據城拒賊侯景平太尉王僧辯深
[030-6b]
嘉之使監海鹽縣高祖作宰為金威將軍安東臨川王
府記室參軍尋轉府諮議參軍天嘉元年勅補撰史學
士尋加招逺將軍光大元年除鎮東鄱陽王諮議參軍
太建二年遷國子博士後主在東宫野王兼東宫管記
本官如故六年除太子率更令尋領大著作掌國史知
梁史事兼東宫通事舍人時宫僚有濟陽江總吴國陸
瓊北地傅縡吴興姚察竝以才學顯著論者推重焉遷
黃門侍郎光禄卿知五禮事餘官竝如故十三年卒時
[030-7a]
年六十三詔贈祕書監至徳二年又贈右衞將軍野王
少以篤學至性知名在朝無過辭失色觀其容貎似不
能言及其勵精力行皆人所莫及第三弟充國早卒野
王撫養孤幼恩義甚厚其所撰著玉篇三十卷輿地志
三十卷符瑞圗十卷顧氏譜傳十卷分野樞要一卷續
洞㝠紀一卷𤣥象表一卷竝行於世又撰通史要畧一
百卷國史紀𫝊二百卷未就而卒有文集二十卷
傅縡字宜事北地靈州人也父彜梁臨沂令縡幼聪敏
[030-7b]
七嵗誦古詩賦至十餘萬言長好學能屬文梁太清末
擕母南奔避難俄丁母憂在兵亂之中居喪盡禮哀毁
骨立士友以此稱之後依湘州刺史蕭循循頗好士廣
集墳籍縡肆志尋閲因博通羣書王琳聞其名引為府
記室琳敗随琳將孫瑒還都時世祖使顔晃賜瑒雜物
瑒託縡啟謝詞理優洽文無加㸃晃還言之世祖召為
撰史學士除司空府記室参軍遷驃騎安成王中記室
撰史如故縡篤信佛敎從興皇寺惠朗法師受三論盡
[030-8a]
通其學時有大心暠法師著無諍論以詆之縡乃為明
道論用釋其難其畧曰無諍論言比有𢎞三論者雷同
訶詆恣言罪狀歴毁諸師非斥衆學論中道而執偏心
語忘懐而競獨勝方學數論更為讐敵讐敵既搆諍鬬
大生以此之心而成罪業罪業不止豈不重増生死大
苦聚集答曰三論之興為日久矣龍樹創其源除内學
之偏見提婆揚其㫖蕩外道之邪執欲使大化流而不
擁𤣥風闡而無墜其言曠其意逺其道博其流深斯固
[030-8b]
龍象之騰驤鯤鵬之博運蹇乘決羽豈能觖望其間哉
頃代澆薄時無曠士茍習小學以化蒙心漸染成俗遂
迷正路唯競穿鑿各肆營造枝葉徒繁本源日翳一師
解釋復異一師更改舊宗各立新意同學之中取寤復
别如是展轉添糅倍多總而用之心無的准擇而行之
何者為正豈不渾沌傷竅嘉樹弊牙雖復人說非馬家
握靈蛇以無當之巵同畫地之餅矣其於失道不亦宜
乎攝山之學則不如是守一遵本無改作之過約文申
[030-9a]
意杜臆斷之情言無預説理非宿構覩縁爾乃應見敵
然後動縱横絡繹忽怳杳冥或彌綸而不窮或消散而
無所煥乎有文章蹤朕不可得深乎不可量即事而非
逺凡相酬對随理詳覈有何嫉詐干犯諸師且諸師所
説為是可毁為不可毁若可毁者毁故為衰若不可毁
毁自不及法師何獨蔽䕶不聽毁乎且敎有大小備在
聖誥大乘之文則指斥小道今𢎞大法寧得不言大乘
之意耶斯則襃貶之事從𢎞放學與奪之辭依經議論
[030-9b]
何得見佛說而信順在我語而忤逆無諍平等心如是
耶且忿恚煩惱凡夫恒性失理之徒率皆有此豈可以
三修未惬六師懐恨而藴湼槃妙法永不宣揚但冀其
忿憤之心既極恬淡之寤自成耳人面不同其心亦異
或有辭意相反或有心口相符豈得必謂他人説中道
而心偏執已行無諍外不違而内平等讐敵鬬訟豈我
事焉罪業聚集鬬諍者所畏耳無諍論言攝山大師誘
進化導則不如此即習行於無諍者也導悟之徳既往
[030-10a]
淳一之風已澆競勝之心阿毁之曲盛於兹矣吾願息
諍以通道讓勝以忘徳何必排拂異家生其恚怒者乎
若以中道之心行於成實亦能不詳若以偏著之心說
於中論亦得有諍固知諍與不諍偏在一法荅曰攝山
大師實無諍矣但法師所賞未𠂻其節彼静守幽谷寂
爾無為凡有訓勉莫匪同志從容語嘿物無間然故其
意雖深其言甚約今之敷暢地勢不然處王城之隅居
聚落之内呼吸顧望之客脣吻縱横之士奮鋒穎勵羽
[030-10b]
翼明目張膽被堅執鋭騁異家衒别解窺伺閒隙邀冀
長短與相酬對桷其輕重豈得黙黙無言唯唯應命必
須掎摭同異發擿玭瑕忘身而𢎞道忤俗而通教以此
為病益知未逹若令大師當此之地亦何必黙已而為
法師所貴耶法師又言吾願息諍以通道讓勝以忘徳
道徳之事不止在諍與不詳讓與不讓也此語直是人
間所重法師慕而言之竟未知勝若為可讓也若他人
道高則自勝不勞讓矣他人道劣則雖讓而無益矣欲
[030-11a]
讓之辭將非虚設中道之心無處不可成實三論何事
致乖但須息守株之解除膠柱之意是事皆中也來旨
言諍與不諍偏在一法何為獨襃無諍耶詎非矛楯無
諍論言邪正得失勝負是非必生於心矣非謂所説之
法而有定相論勝劣也若異論是非以偏著為失言無
是無非消彼得失以此論為勝妙者他論所不及此亦
為失也何者凡心所破豈無心於能破則勝負之心不
忘寧不存勝者乎斯則矜我為得棄他之失即有取舍
[030-11b]
大生是非使是増諍答曰言為心使心受言銓和合根
塵鼓動風氣故成語也事必由心實如來説至於心造
偽以使口口行詐以應心外和而内險言随而意逆求
利養引聲名入道之人在家之士斯輩非一聖人所以
曲陳敎誠深致防杜説見在之殃咎敘將來之患害此
文明著甚於日月猶有忘愛軀冐峻制蹈湯炭甘虀粉
必行而不顧也豈能悦無諍之作而囘首革音耶若𢎞
道之人宣化之士心知勝也口言勝也心知劣也口言
[030-12a]
劣也亦無所包藏亦無所忌憚但直心而行之耳他道
雖劣聖人之敎也已徳雖優亦聖人之敎也我勝則聖
人勝他劣則聖人劣聖人之優劣盖根縁所宜爾於彼
於此何所厚薄哉雖復終日按劒極夜擊柝瞋目以争
得失作氣以求勝負在誰處乎有心之與無心徒欲分
别虚空耳何意不許我論説而使我謙退此謂鷦鵬已
翔於寥廓而虞者猶窺藪澤而求之嗟乎丈夫當𢎞斯
道矣無諍論言無諍之道通於内外子所言須諍者此
[030-12b]
用末而救本失本而營末者也今為子言之何則若依
外典尋書契之前至淳之世朴質其心行不言之敎當
于此時民至老死不相往來而各得其所復有何諍乎
固知本來不諍是物之真矣答曰諍與無諍不可偏執
本之與末又安可知由來不諍寧知非末於今而諍何
騐非本夫居後而望前則為前居前而望後則為後而
前後之事猶如彼此彼呼此為彼此呼彼為彼彼此之
名的居誰處以此言之萬事可知矣本末前後是非善
[030-13a]
惡可恒守邪何得自信聰明廢他耳目夫水泡生滅火
輪旋轉入牢穽受羈紲生憂畏起煩惱其失何哉不與
道相應而起諸見故也相應者則不然無為也無不為
也善惡不能偕而未曽離善惡生死不能至亦終然在
生死故得永離而任放焉是以聖人念繞桎之不脱愍
黏膠之難離故殷勤敎示備諸便巧希向之徒涉求有
類雖驎角難成象形易失寧得不髣髴遐路勉勵短晨
且當念已身之善惡莫揣他物而欲分别而言我聰明
[030-13b]
我知見我計校我思惟以此而言亦為疎矣他人者實
難測或可是凡夫真爾亦可是聖人俯同時俗所宜見
果報所應覩安得肆胷衿盡情性而生譏誚乎正應虚
已而遊乎世俛仰於電露之間耳明月在天衆水咸見
清風在林羣籟畢響吾豈逆物哉不入鮑魚不甘腐鼠
吾豈同物哉誰能知我共行斯路浩浩堂堂乎豈復見
有諍為非無諍為是此則諍者自諍無諍者自無諍吾
俱取而用之寧勞法師費功夫㸃筆紙但申於無諍弟
[030-14a]
子疲脣舌消晷漏唯對於明道戲論於糟粕哉必欲且
考真偽蹔觀得失無過依賢聖之言檢行蔵之理始終
研究表裏綜覈使浮辭無所用詐道自然消請待後筵
以觀其妙矣尋以本官兼通直散騎侍郎使齊還除散
騎侍郎鎮南始興王諮議叅軍兼東宫管記歴太子庶
子僕兼管記如故後主即位遷祕書監右衞將軍兼中
書通事舍人掌詔誥縡為文典麗性又敏速雖軍國大
事下筆輒成未嘗起草沉思者亦無以加焉甚為後主
[030-14b]
所重然性木彊不持檢操負才使氣陵侮人物朝士多
銜之㑹施文慶沈客卿以便佞親幸専制衡軸而縡益
疎文慶等因共譖縡受高麗使金後主收縡下獄縡素
剛因憤恚乃於獄中上書曰夫君人者恭事上帝子愛
下民省嗜欲逺諂佞未明求衣日旰忘食是以澤被區
宇慶流子孫陛下頃來酒色過度不䖍郊廟之神専媚
淫昬之鬼小人在側宦豎弄權惡忠直若仇讐視生民
如草芥後宫曳綺繡廐馬餘菽粟百姓流離僵尸蔽野
[030-15a]
貨賂公行帑蔵損耗神怒民怨衆叛親離恐東南王氣
自斯而盡書奏後主大怒頃之意稍觧遣使謂縡曰我
欲赦卿卿能改過不縡對曰臣心如面臣面可改則臣
心可改後主於是益怒令宦者李善慶窮治其事遂賜
死獄中時年五十五有集十卷行於世時有吴興章華
字伸宗家世農夫至華獨好學與士君子遊處頗覽經
史善屬文侯景之亂乃遊嶺南居羅浮山寺専精習業
歐陽頠為廣州刺史署為南海太守及歐陽紇敗乃還
[030-15b]
京師太建中高宗使吏部侍郎蕭引喻廣州刺史馬靖
令入子為質引奏華與俱行使還而高祖崩後主即位
朝臣以華素無伐閔競排抵之乃除大市令既雅非所
好乃辭以疾欝欝不得志禎明初上書極諌其大略曰
昔高祖南平百越北誅逆虜世祖東定吴㑹西破王琳
高宗克復淮南辟地千里三祖之功亦至勤矣陛下即
位于今五年不思先帝之艱難不知天命之可畏溺於
嬖寵惑於酒色祀七廟而不出拜妃嬪而臨軒老臣宿
[030-16a]
將棄之草莽諂佞讒邪昇之朝廷今疆埸日蹙隋軍壓
境陛下如不改弦易張臣見麋鹿復遊於姑蘇臺矣書
秦後主大怒即日命斬之
史臣曰蕭濟陸瓊俱以才學顯著顧野王博極羣典傅
縡聪警特逹竝一代之英靈矣然縡不能循道進退遂
寘極綱悲夫
[030-16b]
陳書卷三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