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65 此木軒四書說-清-焦袁熹 (master)


[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此木軒四書説卷八
             舉人焦袁熹撰
孟子一
序說


孟子名小司馬原音平去二讀而唐人為詩皆作平音
今人則絶不知有去音矣愚意孟子字子輿不見古書
葢漢人加之耳安知孟子名不取去音也此雖無關大
義亦學者所當知爾
[010-1b]
孔頴達云孟子古之賢大夫謂之大夫者以其嘗為齊
卿也唐人以賢大夫稱孟子今人不聞此矣
淮南子四時為馬隂陽為騶騶與輿俱叶古讀騶為邾
也然則騶邾同音邾國之為鄒字異而音不别也
孟荀傳君富國强兵楚魏用呉起戰勝弱敵齊
威宣用孫子田忌之徒諸侯東面朝齊見務富彊者非
無近功小效是以諸侯皆甘心焉不知仁義不施流毒
[010-2a]
生民迄於後嗣為暴强屠滅幾無孑遺向之述唐虞三
代之徳者所謂有時而不迂濶也
梁惠王汲冡書稱惠成王是兩字謚如公叔文子之例
魏世家襄王元年與諸侯㑹徐州相王也追尊父惠王
為王若然魏罃未嘗稱王也而孟子與罃問答必呼王
恐史記之言非實
擇焉不精謂荀也語焉不詳謂揚也


孟子見梁惠王王立於沼上章


此固非初見梁王也然亦必是既相見與之偕遊沼上
[010-2b]
或如齊宣處孟子於雪宫王就見之因有沼上之立未
可知也非是王自立於沼上孟子乃突如進前王因顧
其禽鳥而問也如世俗之說不嫌於太䙝慢乎


五畆之宅樹之以桑


周禮䟽引孟子五畮之宅樹之以桑麻麻亦可為布也
葢唐時孟子文本有麻字註引此句又無麻字


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010-3a]
禮記然而衆知父子之道矣孟子然而不王者此等是
承上之詞與轉語異也


仲尼曰始作俑者節


周改芻靈為象人而周禮已有之周禮之書雖難盡信
然惡知象人之制不出於周公也孔子言作俑無後特
為深痛之辭以警戒不仁云爾必謂聖人無此等制作
亦未然也


齊宣王問曰齊桓晉文之事章


周禮註釁廟之屬釁讀為徽䟽云釁鼓釁甲兵皆在其
[010-3b]
中徽者飾治之義
後漢書註引孟子文孟子謂齊宣曰今恩足以及禽獸
而不能加於百姓者何非力不能是不為也王曰不能
不為二者謂何也孟子曰夫挾泰山以超北海王能乎
王曰不能為長者折枝王能乎曰不能也孟子曰夫挾
泰山以超北海是實不能不可彊也為長者折枝甚易
而王不為非不能也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
[010-4a]
人之幼天下可運諸掌何為不能加於百姓乎按注家
删改本文取其文省而義顯此類非一而此段文字變
換生動極可喜故録之爾
劉峻廣絶交論折枝䑛痔是用趙氏孟子註以折枝為
按摩也
刑于寡妻杜預云寡妻嫡妻葢王侯自稱寡人非夫人
不得稱寡謙稱不可僭也
鄭釋寡妻為寡有之妻言其賢世罕有也夫寡妻猶寡
兄據文王為辭爾妻曰寡有然則寡兄亦為寡有之義
[010-4b]

孟子所謂惟士為能者謂真士也非指戰國捭闔一輩
及原嘗門下食客之流此等不成為士何恒心之有乎
又今世經生以士自居但窮困不能有所施展問其恒
心喪者多矣故知恒産不特於民甚急


齊宣王問曰文王之囿章


後漢楊賜傳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
[010-5a]
為大按此與孟子文又自乖異葢特欲甚言之爾然則
方七十里孟子稱於傳有之亦同斯例豈足多怪乎
魏明帝令殺禁地鹿者身死財産没官覺告者厚加賞
賜是時禁地廣輪且千餘里羣鹿犯暴殘賊生苖處處
為害夫齊宣以四十里為阱國中民以為大孟子譏之
以視魏明則齊宣不啻小矣聖賢一言固將垂法戒於
萬世豈特隨事納諌而已


齊宣王見孟子於雪宫章


從流下三節極言流連荒亡之害如此又决言先王必
[010-5b]
無此等之行勸戒之旨深切明著則所謂惟君所行者
與君請擇於斯二者語意固逈别矣
春秋初獻六羽初稅畆此後遂為常故書初也於是始
興發補不足非一行之而已或當終景公世遂成故事
齊人以為美談故識其始於此乎


昔者公劉好貨


公劉公非公祖類當是從國人之稱耳孔傳以為公爵
[010-6a]
未必然也


孟子見齊宣王曰所謂故國者章


孟子論用舍人才以至生人殺人重慎無所不至讀書
至此須是更有個見處須知博訪精察自明主為之或
在二三載間或在旬月之内歸於審慎無差而已非必
遷延遲乆而後謂之如不得已也不然事固有不可緩
者得不為社稷之憂生民之禍乎
左右皆曰可殺勿聽凡聽許之聽皆吐丁反禮記不得
謝注謝猶聽也其讀如此
[010-6b]
天命天討兩事相對故因論用舍而及刑殺明其慎同
非謂用人之際有大凶慝者須殺之也


孟子見齊宣王曰為巨室章


孟子以巨室比國家以大木比夫人抱仁義之大道至
於工師不過求大木之人耳非以工夫人亦非以
工夫人之人也凡取喻之文不必盡有所托意
不特此處為然
[010-7a]


鄒與魯閧章


鄒師之敗有司死者若此之多豈有不亡一卒之理穆
公言民莫之死謂不肯鼓勇救上以身死之至於敗績


滕文公問曰滕小國也章


小之事大亦是理勢必然所疑者或齊或楚之間耳孟
子亦不教文公絶齊楚觀交鄰章尤可見矣
滕山東之國本合事齊而楚之蠶食中國無禮者必將
見滅故不能專意於齊也觀孟子以齊卿出弔於滕及
[010-7b]
文公為世子之楚則齊楚兩事可知所以商於孟子者
徒以財力不贍上下困竭難以立國故欲擇一而事之
以稍紓其患


滕文公問曰齊人將築薛章


國以人為本古諸侯宗族人民數或盈萬或數千得地
居之即成國矣若塞外部落然又百千年之國上下蓄
聚亦多又壤地閒空者亦自不少苟人心不離散棄舊
[010-8a]
别徒墾辟為生聚計數年之間可成都㑹如太王子孫
雖不興王較勝其舊自是䇿之善者故孟子屢為君
告之正使戰國事勢異於古先未必决無可行者若决
無可行則無庸言之以亂人意也但人心未能固結恐
散亡隨之不若死守之為愈


魯平公將出章


平公孱國庸主正使無臧倉之沮必不能用孟子使其
道大行而孟子云然者聖賢之心不謂世主不足與言
仁義而吾道之必不可行也特以彼無善意則不容屈
[010-8b]
己以狥之耳孔子於公山氏之召已則曰如用我吾其
為東周乎平公以樂正子之言來見孟子此善意也惡
知其不可與有言有為哉孟子願學孔子於此見之矣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章


周亮工謂孔子誨其弟子稱名孟子則皆曰子稱諸他
人之前亦曰子可見世風之變吾謂孟子書是記人之
辭不必當時親出其口然也且子之為稱有尊有卑如
[010-9a]
言揚子墨子公輸子及章子等要不同於顔子曾子也
闕而勿論可矣世風之變非所云也


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節


賢於堯舜程子以事功當之然事功出於道徳非道徳
髙厚何以教化無窮宰我立言之指葢以道徳為本苐
難言之耳
五峰云成一時之勛業有限開萬世之道學無窮須知
堯舜事業正中庸所謂悠逺博厚髙明者豈止在唐虞
百年之間而已以孔子較之則又有乆近之不同雖以
[010-9b]
一時言之亦可
孔子賢於堯舜世皆以孔子發揮三綱五常之道載之
經典垂法萬世為事業逺過古帝王不知删定六經是
乃所謂水之瀾日月之明其所以為大本大原者葢未
可以智識測量而知此其為賢於堯舜盛於百王者門
弟子雖能知之亦安可得而言之哉
堯舜可一時而二也孔子不可一時而二也所謂賢於
[010-10a]
堯舜逺者即此可以觀之矣且孔子不特春秋之世不
容有二而已從是已後更數千歲六經四子書苟未澌
滅亦不得生如孔子其人葢猶一刹不容有二佛也


有若曰豈惟民哉節


十人百人亦是類小賢小才亦是出類惟以聖人視凡
民直是天淵懸絶然但言出類猶未見聖人之大異至
於類之羣聚而為萃其中固亦多逈然髙出者而聖人
乃愈㧞起其上雖萬人之杰莫能與之差肩所謂諸峰
羅立如兒孫也萃愈多則㧞愈竒此是舉一世而言之
[010-10b]


舍己從人


註言己未善則舍之或疑舜大聖豈有不善不知一物
之來一事之至耳目之聰明有限即心思之計慮亦窮
凡吾所以處之苟未能協乎大中者即是已有未善舜
所以為大者正以其毫無繫吝之私不旋踵而舍之也
若果皆是善而又舍之以從人則所從者反為未善矣
亦奚貴於能舍哉中庸曰不自用而取諸人其斯以為
[010-11a]
舜乎葢己未善而舍之乃所以為舜謂己無不善而無
所可舍者不知舜者也


固國不以山谿之險


周禮掌固注云固國所依阻者也國曰固野曰險按固
國不以山谿之險固字本此也


學焉而後臣之


不但學焉是尊其徳樂其道臣之者亦正是尊樂葢所
以得成大有為之功者在其君能委任之也不然則是
虚尊虚樂不過如晉平公之於亥唐而已
[010-11b]


王之為都者


吕氏春秋靖郭君曰先王之廟在薛吾豈可以先王之
廟予楚按此則當時大邑令各立先王廟以時祠之因
號之曰都孟子言為都者五人此其一証也


燕人畔


燕人畔自齊而言故書畔在燕則立君復國義也凡史
傳中稱畔者亦多此例
[010-12a]


他日王謂時子曰節


司馬温公引齊景待孔子及齊王欲中國授孟子室二
條曰此二君者非不知孔孟之為聖賢也不能行其道
而徒欲尊之以為名故孔孟以為不義而不留也温公
之言其有㫖哉浮淺小夫謂宣王視孟子猶仰禄之士
以萬鍾驕之初無一毫慕敬之心而顔色聲音有不勝
其尀耐者所見至為卑陋設齊王果是如此而遲遲其
行至此始欲去則何以為泰山巖巖者哉或者之見傷
吾孟子多矣胡弗思之甚
[010-12b]
齊王雖不能用孟子顧未嘗不知尊重其道聞其一旦
欲去於情自是不能已故有中國授室之言此亦是王
之善心非為是以餌孟子也但既不能行其道而徒欲
以萬鍾養其弟子則不得不謂之利誘耳


隱几而臥


坐而言者代王致勤惓之意其說長故隱几而臥示不
欲聽孟子初與客為賓主禮豈是甫對此客便爾形神
[010-13a]
嗒然君子敖惰而不辟隱几而臥固是有意絶之要之
自處未嘗過於無禮


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章


人言孟子似伊尹不知亦有似栁下惠處如尹士及蚔
鼃章齊人譏孟子不能去與栁下在魯何異然正告以
進退出處之義未嘗玩世不恭是則所謂君子不由而
願學孔子者亦可見也
識其不可三句是反上文語尹士但淺之乎為丈夫耳
其心亦知孟子之賢决非干澤之軰但謂前此來齊是
[010-13b]
失於不擇君今既以君臣不合而去則惟有翻然髙蹈
無戀戀於此都已耳其意猶魯人之謂栁下也干澤之
云孟子更不自明正使尹士不能無疑猶不須辨况本
不疑之也


使民盻盻然


韓非子以兎與虎盻然環其眼註云環轉其眼以作怒
也孟子使民盻盻然亦謂圜視作怒也
[010-14a]


學則三代共之


學則三代共之不過是三代皆名曰學耳非以獨重國
學之故而不敢易其名也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
義可謂鄉學獨輕乎


暴君汙吏


周禮注孟子暴君汙吏汙作姦字


若夫潤澤之


孟子志欲行助復先王不忍人之政要使上安下全臣
民皆得其所為乆長之利所謂潤澤者調和適宜小有
[010-14b]
通變使先王之政必可行而已固非大段改換所存無
幾而謂之潤澤者也正猶義以為質雖是禮行孫出而
此義如人之骨幹自不可移


皆衣褐二句


許行所衣必褐食必取足於捆織葢許行之令實然凡
談說詩書甘衣美食無薄藝在身而享人一絲一粟者
皆擯而弗収也所謂唯無瑕者可以責人許子之意如
[010-15a]
此以此亦傾動得人戰國時游人國者無所不有而此
其最蚩鄙可笑者耳此等之人泱泱大國亦去不得也


賢者與民並耕而食二句


許行並耕之說豈真欲世主翻然從之一無取於民哉
雖愚妄之甚當不作是想也其所以為此者正謂古之
人君其道乃如此區區井田之制什一之稅何足以為
仁政使文公復古之志嗒然頺然孟子之道不勞餘力
而敗之此所以為奸民之尤也
[010-15b]
聖人之憂民如此


由放勲命契之辭觀之知古聖之憂民如此其至非總
承二莭以此結之也


陳良楚産也節


陳良楚人而北學傳周孔之道孟子以為豪傑之士其
推服之也至矣若非陳相兄弟恱許行而見孟子則良
之氏名湮没不傳矣是知書傳所載千百之一二耳不
得謂戰國之代孟氏而下遂無一真儒也相所得於其
[010-16a]
師者淺故易為許行所煽惑觀其津津於市價之不貳
是特樸鄙愚陋之士爾猶勝摇弄唇吻以取世主之金
玉錦繡而毒吾民者孟子稱經正則庻民興故不以相
為不屑教而以倍師之罪責之猶望其翻然知愧且悔
而復於正


昔者孔子没七句


孔子喪畢門人散歸其鄉然有若之喪子游相悼公弔
焉子游呉人悼公時猶居魯不徑歸也
[010-16b]
終日而不獲一禽


南宋明帝射雉至日中無所得甚猜羞曰旦來如臯空
行可笑是知嬖奚此行志在多得禽以為至樂迄於終
日曾無一禽之獲慙恥乃不可道實御者自行己意不
施一術以致如此奚心故覺之宜其洩忿於反命之言


枉已者未有能直人者也


後漢書注正枉必過其直見孟子按孟子無此文疑孟
[010-17a]
子有枉已不能正人之說故為是言未知是否也


葛伯放而不祀


書序葛伯不祀湯始征之傳云廢其土地山川及宗廟
神祗皆不祀按葛之不道至於刼奪黍肉是必一切不
祀不當獨廢宗廟之祀也且廢祀至宗廟而極故傳言
及非反輕之


救民於水火之中二句


言商人所以迎武王之師如此其不約而同者由武王
救民水火之中取其殘而誅之至公至仁為商人所深
[010-17b]
信耳非謂殱厥渠魁脅從罔治無株連瓜蔓之慮故以
而已矣言之也


獨如宋王何


宋自剔成己前未嘗稱王至偃立十一年始稱王及身
亡滅則孟子所稱宋王者偃也偃有桀宋之號一薛居
州之不能善王信矣


脅肩


[010-18a]
後漢書注引孟子曰阿意事貴脅肩所尊俗之情也按
此與孟子文大異豈别有所見耶將本其意而撰此語
也脅肩范書作歙肩注云歛也
脅是虚業反今人讀若攝失之


公都子曰外人皆稱夫子好辯章


好辯章孟子自明其憂世覺民撥亂反正之心至為懇
惻後世君子有能如此發心者方可承當他衣鉢文中
子是也
[010-18b]
驅虎豹犀象而逺之


服不氏掌養猛獸而教擾之謂虎豹熊羆之屬也而武
王伐紂必驅而逺之者葢商紂時畜此類過多或至殘
害人命且是初政故不用而逺之也要之此等雖出於
聖人然畜養教擾終是可已


春秋天子之事也


春秋時諸簒立者既列於㑹即不復致討葢自天子微
弱方伯之職不修諸侯皆私相黨有簒逆者則共奬成
[010-19a]
之所謂春秋天子之事者務正其三綱使知不可犯犯
者王法所不宥欲見諸行事而不能故筆削之以見志


能言距楊墨者節


能為距楊墨之言則必不畔仁義之教蔑君親之倫其
為聖人之徒可無愧矣葢因其有是實而許之非懸賞
格以為招使人慕此美名競以舌鋒相助也


匡章曰陳仲子章


於陵仲子字子終韓非譏其無益人國堅瓠類也此與
[010-19b]
威后意同孟子則以其辟兄離母故謂惡能亷孟子見
其大也


盗跖


盗跖秦大盗也李竒註云爾莊周以為栁下惠之弟師
古曰葢寓言也按跖是秦盗秦魯相去逺又惠為展氏
之季跖非其弟可知則師古云寓言者當得其情今人
皆沿莊周之語於栁下無損然非事實也
[010-20a]


公輸子之巧


古詩誰能為此器公輸與魯班是輸班二人也


徒善不足以為政


徒善不足以為政非但空有其心全不見諸行事如田
不井授富連阡陌貧無立錐雖輕賦斂蠲逋負總不謂
之仁政以其偏枯不均平也則亦為徒善而已


既竭心思焉三句


聖人竭心思便是為行政而竭要事事處之得宜如大
學絜矩之道是也既竭心思自然繼之以不忍人之政
[010-20b]
如周公仰思而得之則坐以待旦矣若不繼以政竭之
何為安得謂不繼以政聖人之仁僅及身而止也無政
即無以仁當時之天下不待後世也
聖人竭心思全是為仁天下而然要使萬物皆得其所
自然繼之以政刻不容己周公之仰思繼日竭心思也
坐以待旦急行政也若無此政即所謂堯舜不能平治
天下者聖人自是决不如此曰既竭曰繼之是隨竭隨
[010-21a]
繼不停滯之意所謂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


欲為君節


言為君而欲盡君道為臣而欲盡臣道則當法堯法舜
非謂欲為君欲為臣也正猶髙帝紀始常欲竒此女與
貴人朱子文謂欲字宜在女字之下不知古書言語多
似此意亦自明不須移易耳


人有恒言


人有恒言謂夫人之所常言若其人則貴賤賢愚是不
[010-21b]
一類矣非必芻蕘無識之人言之而謂之恒言也


涕出而女於呉


齊景公涕出女呉見中國㣲弱已甚按襄公二十三年
晉將嫁女於呉齊侯違禮而媵之中國之屈於呉乆矣
晉猶若是况齊乎晉嫁女齊且以異姓徃媵况景公之
女呉乎


孟子曰居下位而不獲於上章


[010-22a]
淮南子士處卑隱一段約畧中庸孟子之文末言誠身
有道心不專一不能專誠所謂心專一者即思誠之謂
也思固以専一為要


孟子曰求也為季氏宰章


罪不容於死深痛恨之云爾善戰服上刑謂殺無赦也
下兩次之葢流竄之以其非身自殺人故或以車裂等
酷刑當上刑而次乃為誅殺孟子本意恐不如此
善戰者服上刑謂殺之也非謂於殺上加等如夷族磔
裂之事也正使施於此人不為枉濫及連諸侯等亦自
[010-22b]
可殺要之孟子本意上刑者只是殺也
惟其為君强戰毒民鋒刃故罪當上刑若大國恃强來
侵戰固不可廢如亷頗李牧之軰豈得反以善戰為罪


淳于髠曰男女授受不親章


淳于之問非問男女之禮其意了然可見孟子但據理
答之與答周霄同也髠言天下溺而不援正猶迂儒守
[010-23a]
禮見嫂之溺拱手坐視戱侮己甚故孟子酬之曰子欲
手援天下乎天下如何手援亦易而侮之也髠言天下
方溺仁人豈不深憫其然胡為端拱坐視不從權一引
手救之乎葢譏孟子雖髙談仁義而未必有濟世利物
之具姑托守正以藏拙爾非若弟子陳代輩勸使俛就
猶出於實心者也故以手援天下酬之辯士結舌職此
之由他日乃又有名實之論則其情盡見矣


曾子養曾晳節


曾子將徹請所與問有餘曰有是極㣲末無緊要事於
[010-23b]
此不忽則視無形聽無聲可概見矣曾子養志不止在
此孟子以事親之道無大小皆不可忽故舉曾子曾元
二事言之以為榜様耳


樂之實一段


孝弟本出於性所謂良知良能是也人為氣質物欲所
拘蔽則有勉强矯拂之勞無天機動盪之趣若能樂而
生生不已則是本來故物無所間隔手足舞蹈無之非
[010-24a]
是不自知其所以然正猶魚之得水洋洋而攸然逝也


孟子曰舜生於諸馮章


舜文行事亦各異而曰若合符節是孟子學至聖處有
卓然獨見於心目之間者所謂此心同此理同也正以
道無古今之異果是聖人施為厝注必無絲毫差殊者
不知者見為異知者自見為同故曰其揆一也揆者以
吾心之理揆之不屬先後聖
如桓文之霸雖行事與聖人偶合自知道者觀之天地
懸隔雖欲假借推崇亦何可得朱子不許永康之學職
[010-24b]
此故也
韓詩外傳引孟子諸馮章以末二語為孔子之言或所
見本有異耶


孟子告齊宣王曰君之視臣如手足章


左氏傳豐卷奔晉子産請其田里三年而復之反其田
里及其入焉是知去國之臣君不沒其田里者籍其所
入以待還則併以予之不惟田里而已
[010-25a]


孟子曰言人之不善章


註云此亦有為而言亦字從前易其言章來


孟子曰大人者言不必信章


注言未嘗不信果葢恐人以大人藉口流為猖狂無忌
憚則隄防壊矣故云爾然謂言行合義事事信果者亦
未然也孔子明言硜硜小人孟子亦明言不必信果則
是大人固有不信不果者矣所謂大信不約大行不細
謹者惟其為義所當然而彼必於信果者有所不能及
也若夫信果而合義者又不待言耳
[010-25b]


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象憂舜亦憂象喜舜亦喜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
畔此不失其赤子之心也聰明睿知如日月無所不照
而於此顧有所不知是其心純一無偽凡人世逆億之
私機變之巧一毫不得而與焉也
大人不失其赤子之心如孔子辭孺悲以疾取瑟而歌
似不一出於誠不知聖人之心全是欲警覺其人又不
[010-26a]
容徑拒必如此乃足以達吾之意於彼非純一無偽而


孟子曰博學而詳說之節


支離所以為簡易也即孟子詳說反說約之㫖揚子此
言為朱子之學者宜有取乎爾


孟子曰言無實不祥節


言無實不祥語意重在惡蔽賢之人耳豈是真無也必
欲以他不祥事相較量者正所謂以辭害志者也
孔子言臧文仲三不仁以下展禽為首賢人用於國則
[010-26b]
人受其庇功效甚大今而蔽之其為不仁孰甚焉故孟
子以為不祥之實蔽賢者當之


故聲聞過情二句


以聲聞過情為深恥則必衣錦尚絅闇然而日章矣非
君子真有聲聞過情之事而後從而恥之也


舜明於庶物


注物事物也山川草木龍蛇鳥獸固皆物也然舜之所
[010-27a]
明者謂所以處此山川草木龍蛇鳥獸者無不盡其理
爾非謂詭狀殊形山經所志皆能洞悉而謂之明也


孟子曰禹惡㫖酒章


禹飲而甘之遂疏儀狄而絶㫖酒纔覺其甘便疏絶之
更無一毫遲留勉强之意聖人之心清明如水猛烈如
火於此可見
立賢無方不必貴家舊族固是然既謂之無方則是不
問其類非偏抑貴家舊族而不用也後世從立法防弊
起見乃有抑之以示公惟疏賤是用者雖曰彼善於此
[010-27b]
要非所謂立賢無方也
左傳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注云恐驚動按此注亦善有
所驚動則傷必多矣
孟子言周公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繼日幸而得之
坐以待旦此與孔子所言發憤忘食樂以忘憂者相似
葢聖人之心毫無罣罥雖欲不如是而不能此所以為
聖人
[010-28a]
兼三王施四事凡周官周禮一切致治之具皆舉之矣
有謂井田封建等不在上四事之内者不知如執中視
民望道不泄忘包括一切何謂不在四事内乎可謂不
思之甚也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詩亡章


魯詩說家父作節南山以諌桓王是東遷後詩也申葢
據春秋所書為說王迹熄而詩亡謂正雅耳變雅未亡
孔頴達云外傳申叔時司馬侯乃是晉楚之人其言皆
云春秋不言乘檮杌然則春秋是其大名晉楚私立别
[010-28b]
號魯無别號故守其本名按此說後人皆不承用録之
以俟博識者
史官掌記時事不止是幾句大綱如左氏傳所載皆列
國史官之文皆得謂之春秋但左傳中有後人添入補
凑之言不醇是當年史官之作若一概尊信則失之矣


予私淑諸人也


李氏以私淑為方言者葢疑齊魯間凡受業門人之門
[010-29a]
者自稱私淑而他處則無此稱故亦謂之方言非若得
之為登之類也


孟子曰可以取章


可以取可以無取非㳺移兩可之謂取與死生其可否
皆有定理惟察之不精或狥乎世俗則謂之皆可耳
春秋戰國間人輕生赴死者甚衆至於湛七族燔妻子
視若翦一爪去一毛然雖史傳之言不無失實而風概
自是可見後世人多恇怯而儒生尤甚頗覺孟子傷勇
之言為不切於勸誡矣此所謂恕己以量人也
[010-29b]
 此木軒四書說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