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211 香溪集-宋-范浚 (WYG)




  心箴
茫茫堪輿俯仰無垠人生兩間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
倉稊米參為三才曰惟心耳往古來今孰無是心心為
形役乃獸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動静投間抵隙為厥心
病一心之微衆欲攻之其與存者嗚呼幾希君子存誠
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體從令
  耳目箴
[005-12b]
他耳則耳他目則目世儒之學因人碌碌聾盲於心聞
見淺俗我目吾目我耳吾耳中人之學聞見由己縁於
視聽㣲之燭理不目而見不耳而聞上知之學徳性是
尊無視無聽昭然者存
  續丹扆六箴并序/
唐李衛公作丹扆六箴獻於寳厯天子分章措意雖已
篤忠而辭乏剴切或未能竭盡規儆輙不自愚猥繼其
說極人臣所甚忠而難乎言者以發衛公之諷指亦古
[005-13a]
人象箴之義也作續丹扆六箴
  宵衣箴
髙髙者天昏昕靡忒宵終則明人用不惑惟辟奉天視
朝以明宵向終矣君當遂興宵終不明天謂失度宵終
不興君胡不懼鷄人既嘂呌/庭燎既煇鸞聲將矣敢告
綴衣
  正服箴
紂曵玉衣焚身之招靈紆估服為服之妖冕兮衮兮夫
[005-13b]
豈不美靈胡為異紂胡為侈服侈服異商亡漢顛何如
伊祁埀裳百年齊官十笥視古己縟踰斯益愆敢告三

  罷獻箴
配天立極家是九圍一絲一粟王田王機惟王畀民什
一是私既私什一餘則不有臣何獻為作君貪醜杯犀
筯象君庖不充輕縑細罽補衮無庸焚裘却蛤堯禹齊

[005-14a]
  納誨箴
臣言劘上取喻批逆小斥大誅臣身何益臣匪干利君
奚弗思凡厥鯁言君其聽之愎諫違人君實自暴人亦
有言永矢弗告
  辨邪箴
謂犬似玃謂玃似狙謂狙似人犬斯人如正視犬人人
實殊逺不推類似犬自為犬姦邪亂正猶犬人疑知人
則哲辨似而非灼彼似非真贗兩定邪姦既明亦克用
[005-14b]

  防微箴
貂終危齊莾卒簒漢惟微弗防以及甚亂勿云何害狎
彼濫觴盈科泌溢滔天作殃貂以熏身齊視猶戲莽憑
國戚漢用弗忌流蛆啜鴆臣子攸諱觸瑟薦魚是真細

  進學齋銘
今人之學吾不能知古人之學庶乎可窺進學之義古
[005-15a]
人與稽嗚呼今人殊於古者習相懸也不古不今者心
之所同然也今之學者期乎人古之學者成乎天也古
人逺矣獨聞而知之者得其傳也吾求諸天地天地有
不言之教吾求諸萬物萬物有不言之益吾求諸人有
善不善無非吾師吾求諸身目視耳聽手執足行動息
言為無非物則吾求諸心萬理咸偹黙焉而可得吾求諸
性性吾天也天可學乎性不自性能無學乎古之人進
乎進知至至之止乎止知終終之不進不止不止不能
[005-15b]
不進宜吾勤斯進而止則無進無學矣且尚何為嗚呼
力吾進所以妄企乎古人也猶有進焉是吾有媿乎古
人也思進以求止庶或有至乎古人也一&KR2003浮空衆㣲
從之成一拳石廣大之基其積不已邱山峩巍有見乎
此則巋然崇成者初已形乎一&KR2003之微進學之義於焉
可推嗚呼安得知幾之士而告之哉
  愚齋銘
吾弟茂清築便室而名之曰愚浚為之銘以戒坐隅曰
[005-16a]
人初生性稟一區惟所習之則智則愚稽彼古人夫豈
子殊厥有過人則不可誣古人之同飲食以居古人之
異執德不渝子其戒之無迷厥初昔者子淵愚於道朱
穆愚於書狄山愚於忠淳于越愚於儒北山為愚公西
山為愚夫子其所謂愚者豈志是歟不然則昧菽麥迷
魯魚守錢而金其穴堅門而鐵其樞静焉釋耕而守株動
焉觸太行而敗其車是皆今世人所謂真愚者也子其
戒之無迷厥初
[005-16b]
 
 
 
 
 
 
 
 香溪集卷五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香溪集巻六       宋 范浚 撰
  雜著
   謝安矯情鎮物辨
   孟母三徙辨
   五帝紀辨
   去四凶辨
   琴辨
[006-1b]
   耻説
   悔説
   水旱說
   題史記貨殖傳
   題韓愈原道
   書曹㕘傳後
   為周昌對吕后辭
   設淮隂先生說李孝逸辭
[006-2a]
  謝安矯情鎮物辨
苻堅以百鬭銳師掃國入冦長蛇䝟貐騰突噬食經亘
數千里自謂投鞭大江可使咽流視取東晉如疾風之
掃墮籜蓋將指期尅也晉之君臣宜當聞聲褫駭失色
奪氣周謀厯筭以為夙夜之憂而謝安於時方且燕偃
笑談傲然自若遊逸山墅對客劇碁入援之師却去不
用坐示閒暇使議者懷左衽之虞然而終能敗堅此何
故哉抑嘗聞之知彼知己百戰百勝又曰師克在和自
[006-2b]
昔同役而不同心敗者衆矣然則安之取勝其知彼乎
其以苻氏之衆不和而必敗乎方堅之謀南侵也盈庭
羣議皆知晉未可圖故謀之權翼權翼諫之謀之石越
石越又諫之苻融其弟也則又諫之苻宏苻詵皆其子
也則又諫之原紹石勒所親信也則又諫之苻氏君臣
異議如此而欲勞師伐逺不敗何待藉令晉以市兒田
丁數十百輩折箠制挺捓揄當其前堅亦北矣況伊琰
𤣥石皆一時竒材所將亦精卒且八萬指授得宜安固
[006-3a]
審知堅之必敗也則以勝筭自逸燕偃談笑未戰而却
援師不用既戰而得㨗書不喜未為矯情謂不覺屐齒
之折其野人語哉
  孟母三徙辨
劉向傳列女載孟母舍近墓軻戲為墓間事孟母曰此
非所以處吾子去舍市旁軻又為賈鬻母又曰此非所
以處吾子去舍學官之側軻乃戲設俎豆進退揖讓後
世因曰孟母三徙予疑之夫生而神靈聖人也弱不好
[006-3b]
弄賢者也軻稟亞聖之姿抱命世之才固宜髫年岐嶷
與常兒不類寧有戲為墟冡㕓肆事耶使孟母不徙舍
軻豈遂為庸人耶且聞母之姙軻席不正不坐割不正
不食胎教之也安有知胎教之而不知擇於初者理必
不然子思嘗曰孟孺子言稱堯舜性樂仁義是軻方初
歳已卓然絶人逺矣譬之麟角生肉鳯毛成字天與殊
異夫豈人為而曰由擇鄰乃賢不亦異乎趙岐知軻生
有淑質猶謂幼被三遷之訓蓋因向承誤初弗深考予
[006-4a]
不可不辨
  五帝紀辨
范子曰孔子定書斷自唐虞以下以為唐虞而上不可
知也聖人去古未逺猶難言之太史公乃欲為黄帝顓
頊作紀於千百歳後何耶世傳孔子家語載五帝徳帝
繫姓等皆非古書使其說誠詳如之則夫子著之於書
久矣意遷姑欲攟摭傳記以示洽博非復考其言之當
否夫黄帝神農後也阪泉之戰信亦悖妄以臣伐君猶
[006-4b]
有慙徳而況為之後者信或有之則黄帝賊矣尚得為
聖人乎
  去四凶辨
或曰堯之時四凶猶在舜即位始去之左氏謂堯不能
去然則何以為堯乎答曰左氏失言彼四凶惡未稔天
下未盡聞則堯不遽誅至舜而四罪章乃誅之耳漢人
固云唐堯優游四凶厭服海内唐人亦謂使堯惡四凶
不待試用加之誅放天下必以為戮不辜此言是也不
[006-5a]
然以堯大聖去四凶如掇蟣虱耳不能云乎哉太史公
因左氏語而易之曰堯未能去謂未去之可也以謂未
能則亦不可然予抑有疑者洪水方割萬人昏墊使鯀
治之厯九載而績弗成則赤子之為魚久且衆矣忍魚
其民而不忍乎凶人實忍萬人而不忍一鯀之身豈堯
心哉此固予所疑者其亦盡信書不如無書謂乎
  琴辨
友人某嗜琴范子作琴辯示之曰維神農觀象制樂刳
[006-5b]
鴻梧而絲之亦既具于五聲實暢天人之和維有周文
王濟厥用益以二弦在後之聖越君子志士㒺不惟琴
之尚亦㒺不惟正之歸厥今人昧于古聲乃有不正不
極異曲竒弄溺耳而慆心爾曰兹器實古清角我㒺克
辯曰不為鄭衛之濫則不敢知嗚呼古人即于琴以止
淫心今人玩于琴而心以淫心淫而怠用棄于徳之修
則惟琴為學之蠧爾有一日之力二於書一於琴心用
不戾十於琴一於書心用大放爾時惟不智哉嗚呼琴
[006-6a]
惟其趣不惟其音趣之不知其能不淫苟趣之知又何
為於琴嗚呼爾有至樂冥于爾中其樂也天匪絲匪桐
借曰未知亦即于爾心之油然者觀之其幾矣嗚呼尚
念之哉
  耻說
孟子曰耻之於人大矣孟子何大乎耻夫耻入道之端
也人之知非而耻焉者必惕然動乎中赧然見乎色瞿
然形乎四體是孰使之然哉其必有覺知之者矣然則
[006-6b]
無耻則無覺與木石等矣耻之為義顧不大哉孔子以
行己有耻為士士宜有耻者也然有是耻心而能充之
者千百有一焉穿窬士之所耻為也而所以耻穿窬之
心則不能充焉是於穿窬則耻之於穿窬之類則不耻
其於有耻亦寡矣有耻者寡則其無覺亦甚矣可以為
心乎巧言令色足恭匿怨而友其人是皆穿窬之心故
孔子耻之又曰色厲而内荏其猶穿窬之盜又曰情疎
而貌親在小人則穿窬之盜也歟孟子亦云士未可以
[006-7a]
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不言餂之
也是皆穿窬之類也聖賢之於耻心必使人充之如此
此學之要也人能充是耻心以求入於聖人之道豈逺
哉故曰耻入道之端也
  悔說
傳有之曰日悔昨月悔朔至哉古人之善學也夫人非
堯舜不能每事盡善誰无過者惟過而悔悔而改則所
以為過者亡矣且古之聖賢未有不由悔而成者成湯
[006-7b]
悔故改過不吝太甲悔故自怨自艾仲尼悔故曰於予
與改是顔淵悔故有不善未嘗不知知之未嘗復行子
路悔故人告之以有過則喜子夏悔故投杖而拜曽子
曾子悔故曰我過矣我過矣聖賢未有不由悔而成者
也詩曰聽用我謀庶无大悔易曰不逺復無祗悔悔非
无過者也求寡過者也求寡過則終无過矣悔其可已
乎然予所謂悔者非必失諸言行而後悔之之為悔也
過生於心則心悔之勿復失諸言行而已矣過不知悔
[006-8a]
命之曰愚悔不能改命之曰愎改而憚焉命之曰吝愎
與吝悔之賊也過益過者也日月之食或既或不既食
之所止明即復焉悔而改改而不吝天之道也改過而
吝者違天而狥欲者也孟子曰大而化之之謂聖使成
湯改過而吝非化也是故欲寡其過者蘧伯玉之悔至
於行年六十而六十化亦由悔而化耳悔而改改而不
吝化之道也悔其可已乎
  水旱說
[006-8b]
昔者聖王之牧天下也以為土地甚大非國家所能盡
治又非國家所當盡私故悉天下土地授之於民使播
種五穀而什一其稅焉聖王又以五穀不能自實必得
天地餘和以滋熟之然後有成而不害故又為之立宰
相而調隂陽焉既授以土地又為之調隂陽則上之所
以為民者至矣於是而民有不勤田有不治則非歳時
之罪也為主吏者從而詰曰爾地肥矣而天時不乖爾
田胡不遂乎爾為稼穡之不勤耘耔之不力以至若是
[006-9a]
其荒也爾責其可逃乎是雖榖不粒登督其稅收之可
也是非主吏之虐也其或隂陽失和炎雨愆節以水以
旱而穀粟不登則非人力之罪蓋歳時之不宜也於是
而覈其水旱所當稅者免之可也主吏又從而詰曰爾
之田胡為若是吾不知有水旱但知稅之入也稅不入
從而扑之是非主吏之虐耶今國家之法若曰民田有
水旱不當稅者免之官吏不恤罰及無赦嗚呼其旡良
法耶其无良吏耶
[006-9b]
  題史記貨殖傳
昔仲尼深防禍原斥喻利者為小人謂賜貨殖為不受
命至哉言乎余讀太史公書論魯中習俗盛衰益知利
之能敗人也雖篤行厲志之士猶將忸忲浸淫日入於
沓貪卑鄙而不自知宜聖人憂患後世稽其弊而絶之
深也始髙皇帝誅項籍舉兵圍魯魯諸儒尚講誦習禮
樂絃歌不絶當是時魯之老弱被堅介父子守危堁飛
石流矢雨集於譙樓睥睨之間是宜人人出力鍜甲摩
[006-10a]
刃矯箭控弦堅守鏖鬭救死其頸悸恐之不暇而諸儒
乃獨傲然髙冠緩帶歌誦古義矩步磬立拱揖拜起乎
几席俎豆之間油然如无事時此其於學業可謂信之
篤守之固矣逮其後曹邴氏以鐵冶起富至巨萬貰貸
行賈徧郡國魯人於是多歆慕之逐去文學而趨利嗟
乎人之所甚畏者死也方魯諸儒在圍兵中講道益勤
阽於危且不奪頋天下何物足以移之哉及一怵於利
遽棄其學而趨赴之貪惏冒沒无所不至至使人謂魯
[006-10b]
國好賈趨利甚於周人嗚呼利之能敗人也如此可不
戒哉予聞諸前志曰以義為利夫惟義之所安然後可
以為利蓋義既安矣何利如之孔子厄陳蔡自以為幸
而曰庸知吾不得之桑落之下是藜羮不糝者孔子之
利也顔子居陋巷聖人正色賢之於徳行為稱首是簞
食瓢飲者顔子之利也伊尹非其義繫馬千駟而不視
孟子以不辨禮義受萬鍾為耻千駟萬鍾世以為利二
子以舍千駟萬鍾安於義為利苟不知此而欲用積貲
[006-11a]
潤屋曰此為吾利卒至或不得名一錢以䘮其身豈不
悖哉
  題韓愈原道
韓愈原道以為堯傳舜舜傳禹至湯文武周公孔子孟
軻軻之死不得其傳嗚呼愈誠知道者而略子思耶原
道而不知有子思則愚知有子思而不明其傳則誣愚
與誣皆君子所不取愈誠知道者耶自夫子没而微言
絶七十子終而大義乖至于孟軻道微久矣軻不得之
[006-11b]
子思尚誰傳哉夫子思之學見於中庸又見於孔氏之
遺書中庸列於經學者口誦而心維章章也其至言奥
㫖精深髙妙非得孔子之傳能語是耶孔氏之遺書述
子思備矣而後世寡能究其說宜愈之略之也昔者夫
子厄於陳蔡天下之至戚也以子貢髙弟猶欲夫子少
貶焉惟顔淵則曰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見君子而夫子
亦歌兩柱之間欣然自喜曰於丘其幸乎蓋聖賢方以
是知自異於流俗而樂之其寧以不容為病乎是道也
[006-12a]
子思親見夫子而得之故困于樂朔不為病胡母豹謂
之曰子好大世莫能容子盍亦隨時乎子思曰大非所病
所病不大也凡所以求容於世為行道也毁大以求容
吾何行焉大不見容命也毁大以求容病也吾弗改矣
從是觀之子思得孔子之傳不疑矣而後世寡能究其
說宜愈之略之也子思嘗曰伋於進瞻亟聞夫子之教
其對魯穆公亦云臣所記臣祖之言有親聞者故曰是
道也子思親見夫子而得之
[006-12b]
  書曹參傳後
蕭何佐漢功大矣曹參何足以擬之而時稱蕭曹至于
今無異辭何哉惟參守畫一之法不少變是其所以與
何齊名比功者也秦為亂政虐刑毒屠无辜百姓以目
人祈死家懼及辜而何輔髙帝拯之塗炭僅以蘇息如
更生矣使參繼何後創設新令改厥舊章則所以防民
者寖宻誰不懷畏其異秦虐幾何惟參以為己之能既
出何下惠帝之明且不逮髙祖與其易律改貫過為紛
[006-13a]
擾孰若習前守舊與民安業坐以無事已而刑用幾措
生人滋殖君髙拱臣埀紳而天下晏然計成挈効與何
等矣曰蕭曹寧少愧哉
  為周昌對吕后辭
漢髙祖既崩孝惠帝立吕太后使使召趙王如意趙相
周昌令王稱疾不行使者三反昌卒不遣趙王太后怒
使召昌至謁太后太后罵曰爾不知我怨戚氏乎而不
遣趙王昌無應辭為昌對曰臣之不遣趙王正用太后
[006-13b]
怨戚氏深也髙皇帝之於趙王也有遺慮故不以屬太
后而以屬庸臣使臣相之臣今順㫖遣王是内王鐵鼎
間也臣茍得沒將戴何面目見先帝地下往當戚姬得
幸先帝時王幾代太子數矣臣不敢愛身出萬死庭争
之東箱之所聞太后之不忘也昌庭爭時太后側耳於/東箱聽見昌為跪謝曰
微君太/子幾廢臣其敢誣方臣之爭太子也非有惡於趙王惟
社稷是為今臣固不奉詔也亦非有好於趙王惟託孤
之忠是力太后即召王并戚氏殺之臣必以死塞責臣
[006-14a]
死足以謝先帝矣未知太后廟見何如容耳今皇帝慈
仁孝愛遇趙王有恩句/心亦不願太后與戚氏為寃獨
恐得罪故不敢言今皇帝能忘趙王前日之逼太后顧
不能置戚姬於慮外乎太后始與戚姬角争宫中俱思
後禍太后恐戚姬圖已故以太子見廢為憂戚姬亦恐
太后圖已故以王之不立為憂憂雖殊懼患之心等耳
今太后一得志遂忘己憂而復措人於憂耶后之能無
憂也以臣言今臣之為戚氏趙王言也亦願使之無憂
[006-14b]
如太后也誠能釋前恨棄舊惡撫戚氏母子終全活之
則天下歸仁髙廟慰悅矣
  設淮隂先生說李孝逸辭
唐光宅元年栁州司馬李敬業等起兵江都檄數武后
過惡復廬陵王天子位后遣左玉鈴衛大将軍梁郡公
李孝逸将兵往擊之時淮隂先生屏居下鄉澤中聞梁
公兵且至仗䇿謁麾下孝逸上客遇之先生間見曰僕
非為将軍乏前馬故來備指呼也竊不自陋願有謁也
[006-15a]
孝逸曰何以教之先生曰僕聞李敬業起兵維揚將軍以
三十萬衆討之有諸乎孝逸曰有之先生曰師出無名
事故不成聞敬業起兵矣未聞其何名也孝逸曰敬業
開三府檄郡縣以復辟為名先生曰然則将軍討之何
也孝逸曰敬業刺眉州以墨敗既左授内鞅鞅觖望嘯
羣失職盜弄廣陵庫兵實自稱亂名復辟耳天后赫怒
䥴其先世官爵破邱墓削屬籍命孝逸討之先生曰敬業
固亂人然将軍視敬業罪孰與天后多今武氏貫盈神
[006-15b]
誘厥衷以三十萬衆畀將軍是天奪之柄而授李氏使
復唐赤武族也將軍不以此時亟返兵西問罪於僣臨
朝者獨敬業是急僕愚以為過矣且敬業心雖不然而
名為復辟将軍以國近屬討之沮天下忠義心昔王莽
簒漢翟文仲倡義東都劉宏以宗室家子将莽兵討義
僕嘗為漢切齒於宏将軍不幸幾近之恐天下復有切
齒如僕者矣孝逸曰如先生言吾亦私念之然吾衆非
得素拊循者人人心殊未可以口舌說也今吾欲西脫
[006-16a]
一夫悍然呌呼不我從則三十萬衆抗手旅拒吾事敗
矣先生将奈何先生曰嘻将軍過計甚矣天后盜國柄
隂忍戾刻殺人如刈菅芥母姉兄姪魚肉殘之包藏禍
心剪剥肺腑耆老元舅身誅族夷羣臣凛然若兵在頸
天子始即位未有愆於厥身后思肆其頟頟刼脅幽之
雖名立相王實與囚等天下之人推心搤腕抱憤侵骨
戴目傾耳思得扶義者輔以興唐若旱之望雨故敬業
等席人怨謀起事不旬日兵十餘萬楚州司馬李崇福
[006-16b]
率所部應之山東梁宋士被甲䝉胄炊麥為飯以待敬
業此人心戴唐可見矣況将軍親宗蕃又擁見衆勢足
以圖國茍因民欲建大義誰不附和将軍盍令于衆曰
武氏反易天常縶辱至尊芟薙天枝斵喪王室流毒海
内将與士大夫囬旗内向崇奨李氏滅殺諸武以成復
辟功若等尚克一心其庸有濟則大勲大賞當與士大
夫共之如是而衆不從兵不㨗諸武不誅神器不正天
子不復御僕請斷頭穴腹以謝将軍僕雖至愚亦安能
[006-17a]
以不肖之身試嘗将軍事哉孝逸曰先生言固善然敬
業不可失如先生計姑後圖之先生曰不然智者不縱
敵以自災勇者不背時而失利觀事之會間不容穟行
之有疑禍如發矢天后志革命欲南面而行其意非一
日積也盍及其未作也而先之有如因敬業事遂易副
禕襲旒衮剗剔唐號坐移鼎龜必且盡滅景元子孫而
後慊将軍义手從族之不暇其及圖之乎且将軍不即
返兵又助之討敬業是為賊抗捕自剚刄其腹也将軍
[006-17b]
獨不聞漢灌嬰事乎昔諸吕擅權危漢齊哀王因之率
兵向關以誅禄産為名禄産遣灌嬰將而擊齊兵嬰至
滎陽謀曰破齊還報此益吕氏資也乃留屯滎陽與齊
連和以待吕氏變共誅之将軍必欲取敬業得無為武
氏資乎誠能幸聽僕計命緩頰士持尺檄諭敬業等告
以逆順使受約束併兵鼓而西則灌嬰䇿也且禄産将
南北軍時髙后既崩矣朱虛東牟與大臣等猶日夜圖
之如坐燒屋之下今天后在世既擅廢立事又廟其祖
[006-18a]
而王之武家羣兒挾后力日以䟦扈謀危社稷勢踰禄
産且十倍乃反翫而不戚竊為将軍惑之孝逸自以天
后遇己不能如淮隂言猥曰先生固云云豈以孝逸而
圖武氏者使孝逸受命于廟而逸賊于野無乃得罪于
先帝神靈乎淮隂察孝逸終不入其語因摩切之曰僕
以将軍為忘先帝遂不念也若猶念之固善往先帝為
天后鉗勒戚戚未嘗一日歡或仰屋切嘆晚歳逾憤鬱
至氣逆不能乗馬其誰之由将軍不念此而廢命是懼
[006-18b]
得罪先帝多矣何逸賊如之孝逸竟固謝曰先生姑休
吾將思之淮隂遂不揖拂衣去曰是女子而髯其頥者
何足語天下計因咋其舌至血流襟曰我失吾言以自
譴也既而孝逸以兵殺敬業武承嗣忌之卒竄死而天
后革命號周
 壬寅歳余與故友潘彪文虎夜讀唐書李孝逸傳文
 虎曰孝逸唐王孫不知有唐何也豈無以大義告之
 者乎余曰是時宗子賢孝逸而不置之死以非孝逸
[006-19a]
 不將也彼方見親遇雖辯口百說且不用因設淮隂
 先生說李孝逸辭以祛文虎意今十八年矣嘗以示
 李叔易叔易曰何辯若此與子它文不類余告以為
 文虎設辭之由叔易曰固吾所疑也庚申十月三日
 偶閲舊文念文虎骨朽久矣叔易近亦下世感嘆泣
 數行下因書此寫余悲且以志叔易之知言
 
 
[006-19b]
 
 
 
 
 
 
 
 香溪集巻六


[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香溪集巻七       宋 范浚 撰
  論
   性論上
   性論下
   詩論
   易論
   書論
[007-1b]
   春秋論
   月令論
  性論上
天降𠂻曰命人受之曰性性所存曰心惟心無外有外
非心惟性無偽有偽非性偽而有外者曰意意人之私
也性天之公也心主之也意迷之也迷而不復者為愚
知而不迷者為知不迷而止焉者為仁仁即心心即性
性即命豈有二哉孟子曰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
[007-2a]
則知天能盡其心則意亡矣意亡則寂然不動者見焉
是之謂性記曰人生而靜天之性也靜所以强名夫寂
然不動者也然而又曰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故必於寂
然之中有不可以動靜名者焉然後為性孟子所謂必
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者盖求知性之道也或
曰孟軻知性以性為善善果性耶後世以軻與荀揚同
論於軻不能旡譏善果非性耶曰學者之患在不求其
是而為衆說之惑茍捨衆說而自求其是則是得而衆
[007-2b]
說之然否昭昭矣且夫性不可言而可言者曰靜子姑
從其靜者而觀之將以為善乎將以為惡乎必曰善可
也然則善雖不足以盡性而性固可以善名之也彼荀
卿者從性之偽而指以為性故曰人之性惡性豈本惡
也哉且以古人之不善者旡踰桀紂桀紂誠惡矣龍逄
比干言其不善則諱而怒之是知不善之可恥者固自
善也性豈本惡也哉彼揚雄者求性之所謂而不得則
强為之說曰人之性也善惡混雄不明言性之果善果
[007-3a]
不善而以為善惡混是意之云耳意之而為不明之論
庶幾後世以我為知性之深也雄豈真知性哉且水之
源旡不清性之本旡不善謂水之源清濁混是未嘗窮
源者也謂性之本善惡混是未嘗知本者也故曰雄意
之云耳或曰子以善為不足以盡性豈性與善異耶曰
善性之用也夫豈有二哉孟子知性故不動心又以性
之用教人故道性善易繫辭曰一隂一陽之謂道繼之
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善繼乎道則非道也性成乎道則
[007-3b]
與道一矣然則善不足以盡性明矣且孟子亦豈以善
為足以盡性哉其言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
實之謂美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大而化之之謂聖聖
而不可知之之謂神使孟子以善為足以盡性則一言
而足矣豈復以信與美與大與聖與神為言乎故曰孟
子道性善以性之用教人也
  性論下
天下一性也愚與明氣之别也善與惡習之别也賢與
[007-4a]
聖至之别也氣習與至雖異而性則同也故曰能盡其
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非天下
一性耶孔子曰性相近也習相逺也說者謂凡人之生
性初相近已而或為善或為惡則相逺矣嗚呼是果聖
人之意乎人之性果初相近而後相逺乎是大不然也
予之說曰天下一性也其初豈徒相近而已哉直同焉
耳孔子以謂人之或為善或為惡其性未嘗不相近其
所以相逺者特善惡之習而已如是則惡人捨其習而
[007-4b]
之善不害為善人善人忘其習而之惡未免為惡人也
譬之猶水其出同源分派而別流或清焉或濁焉雖有
清濁之異然濁者澄之則為清清者汩之則為濁豈不
以為水者實相近耶性譬則水習譬則清濁之流是性
常相近而習則相逺也又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何也
曰上智下愚性之相近固自若也所謂不移非不可移
也上智知惡之為惡介然不移而之惡下愚不知善之
為善㝠然不移而之善故曰惟上智與下愚不移或曰
[007-5a]
堯之聖不能化丹朱子以為下愚可移何耶曰可移者
丹朱之性不移者丹朱之愚也愚非性也氣也夫人之
禀生氣濁則愚氣清則明氣清之純則為上智氣濁之
純則為下愚清濁之氣兩受而均則為中人氣清不純
則智而非上智也氣濁不純則愚而非下愚也愚而非
下愚者或能移之故曰雖愚必明下愚則㝠然不移矣
故曰惟下愚不移丹朱氣濁之純者也雖堯其能使之
移哉故曰可移者丹朱之性不移者丹朱之愚也且以
[007-5b]
子路汴之野人性鄙而好勇力冠雄雞佩猳豚陵暴孔
子惟其愚而非下愚也故孔子設禮稍誘之遂儒服委
質移而之善於其死也結纓而不亂非所謂雖愚必明
者乎嗚呼說者不能知性而妄釋吾夫子性習與不移
之論學者益以惑矣
  詩論
孔子純取周詩上摭商下著魯凡三百十一篇又總其
義而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至若遺章逸句素以為絢
[007-6a]
偏其反而之類茍有取焉必掇拾誦說不忍棄去孔子
於詩可謂篤矣然其為詩之說則不過以明大義初未
嘗深求曲取為穿鑿遷就之論故其說曰吾於柏舟見
匹夫執志之不可易於淇澳見學之可以為君子於考
槃見遁世之士不悶於緇衣見好賢之心至於雞鳴見
古之君子不忘欽於伐檀見賢者之先事後食髙山仰
止景行行止夫子曰詩之好仁如此天生蒸民有物有
則夫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凡夫子為詩之說率不
[007-6b]
過以明大義故當時從夫子學如卜商如端木賜其於
為詩皆能因告往而知來亦務通乎大義後世無及者
嗚呼深求曲取穿鑿遷就之論興而詩之義始不明矣
今世之說詩者必欲於是詩求是事故不得不為穿鑿
遷就之論是安知詩人固有婉其辭而義自見者哉葛
生刺晉獻公好攻戰詩不言攻戰事而曰予美亡此誰
與獨處又四章皆言國人喪亡意獨言國人多喪亡是
以知其君好攻戰也大田刺幽王時矜寡不能自存詩
[007-7a]
不言矜寡困窮事而曰彼有不穫穉此有不歛穧彼有
遺秉此有滯穗伊寡婦之利獨言成王時寡婦有遺秉
之利是以知當時矜寡困窮也若必於是詩求是事豈
知詩者哉嗚呼固於詩則必為穿鑿遷就之論詩之義
始不明矣抑嘗複熟三百篇而求其大義知詩之志與
春秋不殊㫖也讀長發而知桀之亡商之所以興也讀
大明而知周之興紂之所以亡也讀黍離而知天下之
無王也讀下泉而知天下之無賢方伯也讀兎爰而知
[007-7b]
王師之敗績也讀苕之華而知夷狄之陵中國也讀角
弓而知中國之為夷狄也讀揚之水而知僣臣之漸其
變為簒也讀出其東門而知公子爭立之禍也讀丰而
知㛰姻之道缺也讀著而知親迎之禮絶也讀白華而
知嫡庶之亂也讀正月而知女禍之可以㓕國也讀十
月之交而知災異之並見也讀文武成王之詩而知太
平之盛德之脩也讀幽厲陳靈之詩而知放逆之禍惡
之由也孟子曰詩亡然後春秋作然則詩之志與春秋
[007-8a]
豈殊㫖哉此則詩之大義無事乎穿鑿遷就而自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