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仰節堂集巻十
明 曹于汴 撰
表策
擬史臣欽承上命重録
太祖髙皇帝御製文集進呈表萬厯三十四/年江西程
嘉靖二十四年某月日具官臣某等欽奉上命重録太
祖髙皇帝御製文集恭進者伏以貽謀鳯藻揭道統於
[010-1b]
穹霄䋲武鴻編印真傳於正脉幸寓管中之目竊窺言
外之心丕顯其文大成之集臣等誠歡誠忭稽首頓首
竊惟道之大原出於天聖以斯文立之極天則涵於渾
沌而耀之𤣥黄聖則卦肇羲圖而中傳堯命或道在而
位亦在四代揚其芬或言行而道亦行六經振其響自
絶續罕聞於宸扆而微言僅守於儒紳雖江河之逝如
斯然蹊逕之紛亦眩大晦之後必有大明聖統之垂自
歸聖祖方規恢於機務輒揮灑之淋漓頃刻烟雲片語
[010-2a]
羣工誰贊縱横球璧十行萬里皆驚不知者謂講藝投
戈猶嫺文墨其知者謂乗時御籙合奉章程孰識其包
乾元坤始於胸中運月窟天根於筆下三五代以前之
作者二千年未有之聖人七曜森羅固難於殫述一毛
絢彩請舉其大都如云以神役心以心役神而辨繭絲
者非細如云軀以神脩神以軀使而戒狼疾者遜精如
云非心不道道夲無心而世猥判之為两如云以學為
夲以操為輔而衆胡漫爾無分如云體之無上守之無
[010-2b]
為而求道求覺近在眉睫如云相之非相體之非體而
執有執無逺隔丘山彼叔季之君豈乏耽文鮮登津筏
故辭章之富雖堪折軸不類分毫真萬𣲖之崑崙為羣
言之溟渤當年學士以周鼎喻古喬嶽喻髙頌天者殆
不可名惟我文皇謂天地之心帝王之度知父者果莫
如子恭惟皇帝陛下離照重華賁文成化聖作物覩决
諸河瀆之清業繼統承揆以庭幃之孝敬與一挈其綱
領直擬商盤箴有五剖厥精㣲洞開孔室曩者訓録告
[010-3a]
成鼇禁而絲綸復下鸞坡由列廟之典章迄昔人之經
史鉛槧仍分乎秦頴牙籖再貯之奎垣蓋取鑑於前徽
亦式昭乎家法臣等首誦髙皇之製足徵大道之彰恍
瞻初日之光乍醒半生之夢千年緑字爛爛於今萬古
𤣥珠的的在是因思廟廊之上奚羡酉巖汲塚成憲遵
而有餘簪珮之中何須堅白異同聖學由來自炳法其
徳則道凝師其人乃政舉如履氷以饗帝則百神用歆
戴星而臨朝則庶事靡脞賞功官徳則尸素之風銷赤
[010-3b]
子蒼生則陳紅之積裕三條興教不殊雨化之育英五
事從戎安用雲飛而思猛仁以執法則貫宿斂芒制罔
飾華則夏宫並儉信乎大事小事由之而美存不愆不
忘率之而過寡謹用辨其魚豕一宵頓映藜輝襲以縹
緗五位儼陳蓍卜詎但蔵之中秘周室永念儀刑抑将
見諸躬行漢家自有制度伏願懋始終之典學謹陟降
以紹庭㫋厦經筵為韋為弦命朝朝進講章縫學子歸
極㑹極令在在闡揚道坦坦而周行寧諠祖徳統綿綿
[010-4a]
而世衍永奠皇圖臣等云云/以聞
薦舉策丙午江/西程
夫創業之主閲歴久而至理瑩操慮深而廣智出其意
不可湮也其制不可闕也然或存其制失其意制存若
外塗意去若中蠧天下乃病其制而其意晦又或制有
所偏存有所偏廢存者遜于衆志而未必可獨因廢者
逆於衆志而未必可獨革天下乃不識其制而意更晦
願治者思其初意還其初制轉衰而盛之善物也繄我
[010-4b]
皇朝制度宏備學宫屋比衿韋之士不可勝計若曰三
代之學以明倫也君子之學以致道也初意如是官聨
棊布簪笏之臣亦不可勝計若曰君之立官以為民也
君子之仕以行義也初意如是第今之從學從政者可
惑焉縂角之子甫入郷塾授以孝經似當講唯諾疾徐
之節矣然其家謂此子業儒門户攸資其父負戴於路
子可不問其師誘之勤習動稱華膴䝉泉不亦濁乎是
入小學之日即亂小學之日也既進膠庠對越尼父所
[010-5a]
宜辨明新之工夫别義利之輕重躬學躬習躬悦躬樂
試則敷其所得於文仕則達其所文於政耳顧廣求帖
括日工雕繪袒裼而玩齊明之句離親而誦逺逰之章
書自書人自人曽不思國家何賴於我而窮年作養且
薪槱之録也是入大學之日即亂大學之日也及其致
身科名邑里交慶而或乃謂棟楹宜拓食奉宜華址併
郷鄰利吞都市猙獰僕從囁嚅公庭賀者在閭詛者盈
衢渠方誇詡謂兀兀積學竟抵於成夫學之成也謂道
[010-5b]
明徳立豈以温飽豪侈謂之成乎是學成之日即學敗
之日也昔人學古将以入官學如敝帚仕将焉藉乎自
非抱明頴之資保渾樸之稟操刀而輒善割居今而思
企古用能巍樹匡時之勛光映名臣之録稍不檢飭風
靡波蕩盖亦不鮮矣毎見初通仕籍問土地之肥瘠訪
彌縫之世套罕有感主恩之難報懼民隐之難瘳者而
又吏胥逢以故習家人憎其獨潔則謂汶汶之榮享也
桓桓之逞臆也容容之固位也炫炫之博稱也閃閃之
[010-6a]
趂時也詎以四境為家而不廣其百年難保之家以萬
姓為子而不私其滿籯不守之子醜莫醜於厚獲悔莫
悔於負時其乖謬逺矣有良牧焉聽斷明訟讞息催科
善逋負充酬應周逺邇悦賢聲勃起何於家給人足禮
備樂和仁漸義摩遜之為未遑闕焉若異任豈簿書期
㑹遽為盡職是似近而猶逺也其或阨於下僚沈於冷
署長日咄咄罔可事事第抱關亦有常業乗田要在茁
長果可僅擁虚器鎖局養時則居卑而闇其體也卑者
[010-6b]
以一身為亷而尊者以衆亷為亷卑者以一署為理而
尊者以衆理為理若不問其職細職巨職綱職紀職近
職逺自亷自理而已則居尊而闇其體也諸如此類治
胡以興豈皇祖之初意哉盖建學者制也而意不在春
華之飾任官者制也而意不在虚文之䝉然採春華者
掇科而責秋實於素日必不得之數也拔虚文以登雋
而試實政於他年亦必不得之數也我皇祖立法創制
殫竭睿思豈其慮不及此嗟乎皇祖籌之審矣誠知制
[010-7a]
科掄文非可專恃而薦舉辟召章章可鏡也龍興草昧
之初宏張羅網豹隐蒿萊之彦俱荷𤣥黄則有孝弟力
田賢良方正聰明正直才識兼人諸科其所重者薦而
徵之不欲其試而媒之也旁求之使四出勸駕之章日
至禮賢之館濟濟髦儒金馬之門彬彬耆碩繼雖制科
頒式而乍行乍輟雖三途並進而薦舉居先由癸丑以
及癸酉猶綸音之屢播焉大抵鄭重端良之英菲薄辭
章之士故大儒接踵名世比肩淳龎熈皡之治盛於洪
[010-7b]
武之間迨後科舉漸重既明示以右文科獨重甲更右
文之大過薦舉乃止衆乃不尚徳而深計之臣不忘建
白或曠時一舉則海内以為美談士林以為芳韻四方
無論試論江右逺歳無論試論近年則薦徵之典吳臨
川而後猶及於新城之鄧安福之劉南昌之章四君子
者學足明先王之道才可裕應世之猷或詣深為粹品
或調髙多偉行雖雌黄之口善善不長不免厚責副於
盛名窮索瘢於洗垢獨計其志存於道乎亦庻㡬得學
[010-8a]
之所在而不僅以獵榮為學矣向使顯用其身展抒其
抱随其根器不必於建樹之皆同宜将有所自效裨補
於天下非聊且於充位徒以逐世而已矣但世方竽之
好誰復瑟之問故令其鴻㝠之逺飄然鷺序之外耳儻
申明典制俾内外當事之人博詢推薦或馳使徵聘或
有司敦遣與制科之士相兼並任有數善焉上之所好
靡不象指上好以文乃極風雲之變態上好以行寧無
澡滌之深功響應必㨗善良必衆其善一鞶帨之工原
[010-8b]
不益成敗之數故朝登仕版暮可弁髦業以行收烏容
捐棄棄則立露其短其善二與其糊名易書以下求上
孰若懐瑾握瑜以上求下既無枉已之風可致正人之
效其善三先資在藻麗則拾人之瀋燦於筆楮間足矣
月旦在真修而可竊人之行為已之行乎縱令其行然
而心不然猶愈於無其行者其善四父母無不愛子者
操觚足以梯榮故驅之攻苦以冀通顯修身可以儋爵
誰肯不教之孝義於家甘令惰窳尤足基化也其善五
[010-9a]
吾伊業舉者方組其言道徳禔躬者則繕其性一實一
浮如蓬在麻孰無夲心不趨於實其善六文士逢時多
恣睢之状端人在列必矩矱之遵凖則植焉清議明焉
黜陟行焉可以丕變其善七其藝校之司衡其政計之
銓吏不相䝉也雖有不肖主者借口薦其行而行不副
何説之辭嚴行連坐之條誰敢不慎其舉其善八士非
科目不進而樸茂不華者終成淪落薦舉既行杞梓皮
革之良廣捜並畜野無遺賢其善九行之既久人有君
[010-9b]
子之行户有可封之俗可以一復成周三物之舊其善
十此非肇為之説也祖制所垂也祖意所重也百年之
錮習一新四海之人心俱挽居學校則明經修行何但
文為服官僚則濟世安民原有實詣一舉而三舉一媺
而三媺者也不然望士學之正日考校焉祗精其技耳
求吏治之興日督過焉祗理其末耳雖家置一鐸嵗一
大計胡可得㢤
仁體策丙午江/西程
[010-10a]
仁人之用仁舉諸我以加諸彼乎曰非然也有彼我則
有封域有封域則有急緩有急緩則有校量其卑者易
入於納交聲譽之偽其髙者亦囘而不直滓而不粹暫
而不恒虧而不滿夫湛然而仁具油然而仁興奚暇校
量㢤昔先哲之談仁也曰仁心之徳也而泥之者乃於
心之内更求徳焉非徳不足以見仁也者不知心矣不
知心焉知仁故曰仁人心也言心而不言徳而泥之者
乃於仁之内更求心焉非心不足以見仁也者不知人
[010-10b]
矣不知人焉知仁故曰仁者人也言仁而不言心嘻至
矣若理若氣若形若性若身若心貫通矣渾合矣吾以
七尺之軀四體五官成其為人而仁固即此而在烏能
使不仁加之顧所謂人者七尺而已耶四體而已耶五
官而已耶一膜之外何與我㢤非孔子之所謂人也故
曰中國一人率土而居皆人也皆一人也辟如毛髪繽
繽紛紛聨為一身然則圓首象天者方趾象地者同七
尺者同四體者同五官者固一人也莫髙莫深有知無
[010-11a]
知竒形異状曽可謂一人㢤亦非孔子之所謂人也故
曰仁者以天地萬物為一體嘻詳矣天若彼其穹窿不
可極也吾之體亦穹窿不可極地若彼其遼杳不可竟
也吾之體亦遼杳不可竟萬物若彼其纎巨不可紀也
吾之體亦纎巨不可紀天不二於地地不二於天天地
不二於萬物天地萬物不二於我試喻之惟兄與弟共
胞而生誰不謂一體乎天之生亦有自地之生亦有自
萬物之生亦有自生天者誰生地者誰生萬物者誰豈
[010-11b]
其有生天者有生地者有生萬有不齊之物者若是乎
尸之者之衆必不然矣天也地也萬有不齊之物也我
也其生之所自一也鴻濛未闢之始有合而無分形象
既判之後似分而實合不覩夫一氣氤氲亙於六字天
運於是地處於是物生於是萬相呼也萬相吸也萬相
屈也萬相伸也萬相巻也萬相舒也有其吸也必有來
也來於何所有其呼也必有徃也徃於何所謂我之一
呼一吸不與天地萬物之氣相來徃而與穹窿遼杳纎
[010-12a]
巨不可紀之處有毫芒之間可乎㢤故靈明各具天不
獨豐人不獨嗇人不獨得物不獨闕其中通也一隂乍
動一陽來復倐忽彌漫周於天地貫於萬物亦其中通
也疾痾痛癢相連相關不但父母兄弟推之一切莫不
皆然亦以其中通也而或者乃曰母齧子痛則常聞之
焉有物痛而亦痛嗟乎母齧子痛世未必皆其人也然
則父母非一體耶此其體之木也木則無不木也不木
則無所木也入其室父母兄弟環向而處不知其暱也
[010-12b]
出而遊闤闠之中遇其父母兄弟則暱之之郡城焉遇
其邑之人則暱之之㑹城焉遇其郡之人則暱之之都
城焉遇其省之人則暱之之海外異邦焉遇中國之人
則暱之之壙洋之野木石鹿豕之為叢遇似人者而暱
之矣方其未暱也木也及其既暱也不木也且光風霽
月何與於我而忻狂颶隂霾何與於我而慘水光山色
何與於我而喜荒原頽壁何與於我而悽花芳卉榮何
與於我而賞紅瘁緑凋何與於我而惜鳥鳴魚泳何與
[010-13a]
於我而樂鴻斷䳌啼何與於我而嘆則風月水石花卉
禽魚固有通於我者我乃忻之慘之喜之悽之賞之惜
之樂之嘆之耳奈何日日周遊時時茂對人忻亦忻人
慘亦慘以目為賞以目為惜語云我乃行之不得我心
不自察耳察則不木不察則木故窺以道眼則他山之
圯可通於鐘烏得逺視之無情之草可飛為螢烏得頑
視之而何况同類欲不灑罪人之泣而潸然不寧欲不
耻溝中之納而恫然悼念欲不憫一民之饑溺而愴然
[010-13b]
剥膚障以塵情則父子可異庾蔵兄弟可分甘苦而何
况踈逖號呼之聲鼓吹之供也血髓之竭囊篋之充也
水陸之捜朶頥之抉也顧中外之界限人物之差等仁
人未嘗無别此以别之者體之也中得其所外亦得其
所也盡人之理亦盡物之理也分殊者脉絡之分理一
者公溥之量故蛇龍歸菹聖王之愛物而庸衆不解但
謂祛民之害仕元明學魯齋之大用而世儒過貶則以
遇主之非然征伐可廢乎刑誅可弛乎仁人未嘗不嚴
[010-14a]
此以嚴之者體之也仁與不仁辨之以心不辨之以迹
除莠剔蠧以殺機為生織花鎩鶴以生機為殺故砭灼
不廢於肌膚夏楚不靳於愛子虞庭四罪魯國肆眚周
王一怒宋公不阨孰一體孰非一體必有分矣夫以天
地萬物為體則體大以四體為體則體小以天地萬物
之體為人則人大以四體之體為人則人小大體者能
巻為放流衍於衆小體之中而衆小體不能隔也四體
之木則知療之天地萬物之體之木則不知療弗思故
[010-14b]
也夫千萬世之上此天地也有萬物焉千萬世之下此
天地也有萬物焉天道無窮地道無窮物生無窮吾心
亦無窮徃聖之絶學未輟於念而萬世之太平輒營於
中仲尼之生千古不夜堯舜之心至今猶存即其體存
也故曰㑹人物於一身通古今於一息區區補葺於百
年之間君子以為猶木也顧所謂天地萬物者蒼然已
乎隤然已乎賾然已乎精與之注也神與之浹也可見
者不可見者可聞者不可聞者瑩徹無礙六通四闢契
[010-15a]
於至㣲合於無眹握造化之機緘達鬼神之情状體物
之至仁也故曰建諸天地而不悖質諸鬼神而不疑區
區補葺於耳目之及君子以為猶木也天地之參猶三
之也萬物之靈猶二之也合之為一大何以加焉天地
未位萬物未育吾體之木未療耳自木自療自位自育
我為誰彼為誰胡可遏㢤有所委焉而仁之弗居自弃
其身者也有所損焉而自私以利割左股而益右股者
也有所隘焉而愛之未廣養其一肢而忘其衆肢者也
[010-15b]
盍法諸天地無遺覆也無遺載也不以天地為一體者
必不以萬物為一體不以萬物為一體者必不以一物
為一體故不憐窗草便可興戎生理隔髪乾坤可毁何
也體一而已人一而已故仁以為己任古之成仁者如
此
仰節堂集巻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