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a] 
欽定四庫全書
仰節堂集巻五
明 曹于汴 撰
墓誌銘
顯考累贈徴仕郎刑科右給事中雲津曹府君顯
前妣贈孺人喬氏顯妣封太孺人張氏合葬墓
誌銘
余祖之家安邑厥初不可考西郊有塜纍纍約歷代甚
[005-1b]
逺莫詳諱位自勝國時七世祖諱天祥方有可稽六世
祖諱本道高祖諱端曾祖諱玘祖諱司民配祖妣孺人
賀氏外曾祖諱袖女生三子一女考居長諱希舜字伯
孝别號雲津初配前妣孺人喬氏外祖諱苹女蚤卒繼
配妣太孺人張氏外祖諱健甫女考卒於萬厯之六年
敬庵張先生誌生殁行實於墓慕岡馮先生記神道之
碑迨四十有二年十月六日戌時妣卒距生嘉靖十有
四年八月十日午時壽八十歲卜以次年十有一月十
[005-2a]
有二日啓考之壙合二妣祔葬焉謹再礱石併藏諸幽
考之孝友瑰節文章邃詣有二先生臚列在不敢復贅
惟是憶不肖幼時見余考為諸門下士講授案無帙册
亹亹如注聞昔受學於祖考每夜滅燭背誦盡一册以
為常所遺閲過經書㸃攛之迹甚恭評註纚纚率出人
意表未冠為博士弟子輒不為干有司之事或慫惥祖
考俾彊之祖考亦不彊也常見當路折節過廬舍考野
服出迓清茗共談浩如也或托之文字當路誤以為譌
[005-2b]
令更之亦竟不更然與人極冲藹少年輩至迂道以避
憚其謙敬内恧也而至今紳珮中軫世懐昔之感蓋又
種種云彼時不肖騃未能窺測祕奥然瀕屬纊時為不
肖論生死之故若論他人然旣不能語猶迴首有所示
豈以死生摇念者况貨賄豐嗇勢位崇卑何足掛吾考
齒頰哉余妣出望族相余考矻矻壼内政事上撫下不
毫毛自暇逸不肖及見其事我祖妣未嘗不適厥意而
外祖妣萬終九十七齡之壽其安享何異于出丈夫子
[005-3a]
考逝後不肖輩孱然莫能自樹四女俱在室季子季女
且僅數歲而稚妣殫力茹苦門户體貌賴之不隕喜施
予贍親戚傾篋洗囊不靳外祖妣性毅諸女饋食若以
巾帕包裹則不納從母有適李者外祖家憐其扃閴乗
牆餉之輙擲還妣凝重真有此風固有所鍾孕亦男子
所難也比不肖通仕籍迎至淮隂者一至京都者再所
教以毖飭内外言言金石蚤歲處妯娌以貧見睥睨旣
貴則報之極厚每食與共周旋其存殁曲盡嗚呼考妣
[005-3b]
之徳若此乃致不肖叨抵今日天固借此豎子以博主
榮耳初以不肖理官之滿徼恩勑命贈考文林郎直𨽻
淮安府推官封妣太孺人繼以不肖給事吏垣值册立
東朝贈考徵仕郎吏科給事中贈前妣孺人仍封妣太
孺人繼又以不肖右給事刑垣值上聖母徽號贈考徴
仕郎刑科右給事中前妣仍贈孺人妣仍封太孺人嗚
呼不肖最庸闇何能以寸長尺伐得之君加之親蒼蒼
之意固不欲余考以績學砥行余妣以秉淑勵貞僅終
[005-4a]
於黌舍夫婦故曰借此豎子以博主榮而已顧不肖子
職多乖慈恩㒺報靦眉宇於寰中抱愆尤而莫遣余考
當年旣未供一菽一水余妣處孀闈幾四十載亦未能
代憂代瘁及當暮景復多曠違前歲補牘數十乞謝吏
科而歸過䝉聖主晉少常卿予歸省覲實稱異遇方圖
侍聚遽罹永捐睠兹黄壤掩我親形噫不肖之肉寧堪
充爼也耶前妣無出妣生子三長即于汴娶封孺人侯
氏次于淮邑庠生繼叔考諱希禹之嗣娶路氏次于渭
[005-4b]
儒士冠帶娶馬氏女四長適周安止次適庠生楊可畏
次適舉人劉定民次適董正學孫男三汴出者曰良聘
楊氏淮出者曰吉運庠生初娶喬氏繼娶梁氏曰泰儒
士娶薛氏孫女七汴出者長適庠生景永徽次聘于李
必元淮出者長適庠生張仕禄次適庠生姚懿徳渭出
者長適張覲辰次適庠生馬爾循次尚幼曾孫男三吉
出者惺泰出者呐慎渭及長女及渭出適張之孫女劉
壻景孫壻俱先母而卒銘曰修林環互余考妣之墓皇
[005-5a]
命昭宣地靈呵䕶維靜以幽旣安且固竣封兮還步裂
心兮還顧步復顧兮可奈何淚流不到重泉路
處士知一先生張公墓誌銘
知一先生姓張氏諱九霞字凌漢知一其號又號雲巔
山人世籍平陽之蒲坂居首陽之東譚郭里五世祖諱
敬以洪武初遷居大澗乃號澗張氏而籍仍譚郭高祖
諱寛曾祖諱隣祖諱輅父太公諱尚質兩娶皆嚴氏前
嚴為潮之女生公是為太孺人公之長嗣煇余與同辛
[005-5b]
夘鄉書雅慕公高致屢欲登見未果而聞訃矍然傷悼
旣而年友梁用修以其所為狀致長君之囑俾余為銘
置諸幽因相與道公之素初年好丹鼎鉛汞之術比覽
太極圖讀其説及讀西銘正䝉二程紫陽文清各語録
憬然動于中遂破竈焚方書散諸言黄白之士日夜孳
孳潛心孔孟之學有得則拈筆録焉槩見於理言什一
山居雜記其句云至有看他未有時又云了塵須是要
同塵嗟乎大道之晦不著不察久矣或亦據席高談意
[005-6a]
見紛起崇有與躭無角立同塵與遺世分馳有者拘攣
無者枯滅同者淄染遺者捐棄孰能合已發於未發即
經世為出世實孔門之正印巨儒所艱窺而公以兩言
道盡可不謂邁人之學識哉盖公少負頴質沉重寡言
笑澹於世味十三解聲詩十五不為末俗之談是後值
太公遭家難拮据左右遂停誦習而太公竟弗寧宇去
適於蜀公以㷀㷀孱弱外捍里人之凌轢者俾不得逞
内操作水薪奉母以養祖母劉至傭書里册以襄祖母
[005-6b]
葬事諸艱備經始能受室生子不圮其門然如太公無
耗何一日太孺人泫然曰汝父客蜀十有五載冉冉桑
榆之景矣不則已枯之骨委於異土乎扶掖而來幸已
不則輿櫬歸丘隴惟汝圖之公伏泣不能仰視曰痛父
良苦曏不敢奔呼逺覓者非不念之第以母之膝下僅
此隻孑之軀耳今婦能事母又延一綫之續此身可置
于長途上問皇天下窮后土不得吾父兒弗歸矣泣拜
徒步以西挈貲不盈百錢而往甚毅道遇一士宋姓者
[005-7a]
感其孝贈之金授之治生術公乃陟秦嶺穿子午道直
抵于瀘不可得越滇南歴撒䝉中慶澂江大理諸路三
易寒暑跋涉五萬里又不可得惶急籲天願瀕死一見
貿貿反瀘復遇宋於道為占曰㑹即見太公因就旅次
日將晡一叟從外入雪鬢丹顔向客語生平似蒲中人
熟聽則太公也持之而號觀者嘆訝遂迎以歸夫形容
變易跬步誰何茫茫大地安所訊詰而相繼入次父吐
生平兒得聆之何竒也兩遇宋士又何竒也其懐親之
[005-7b]
念直徹蒼旻神鬼㝠㝠驅排合凑而父子一體若逆若
赴譬之血奔而肝動氣激而肺舉理有固然無足怪者
公旣聚太公太孺人於一堂乃令長君就外傅以竟未
就之業日稽其所課或月夕躬為抄經作其勤勵太孺
人及見其孫列學宫而太公享鹿鳴之賀公之振家而
養志也太公還里之後垂四十載壽躋九旬公以七十
餘齡之人榮養哀葬十八年暌違之日父之所厄兒之
所愛似有假之以酬焉者而前是喪母成疾喪繼母如
[005-8a]
母孝不匱也公締交不遺貧賤富顯所在恥為磬折即
被徴請亦罕徃焉而聲名益重兢兢畏法非矩矱不敢
蹈人或有微瑕亦不敢令公知一日遇解某横加詬詈
則笑而受之不與計直曲曰若喪心將自斃吾方彼憐
也明日解死其量其明復如是嘗面數一少年之非甚
厲迨暮而私為慮衣食輒至淚下方其面折時亦以用
愛耳其贖人己鬻之癡女及聞鬻啞女者覓市三日多
其直買而畜焉恐他人苦之不遂其生也釋兎舍魚犬
[005-8b]
馬之死葬以藁焉徃而不愛買啞女俾仲嗣養之勿厭薄
亦所以寓教也晚歲怡情山水吟弄翩翩無事閉户焚
香正襟危坐㝠心古典客至摘蔬供具共話桑麻或散
步青野優游自適忽搆劇疾無兒女身家之語整衣冠
且逝猶為長君辯理先氣後之說為非是嗚呼是守正
而終矣夫目觸鼻吸皆氣也無臭者安往一㸃胎凝形
性併至胡先胡後固可察也學舍相望縫衣如雲而校
勘宗㫖乃當年束書之人亦足明學之鵠矣想其親親
[005-9a]
日久精專神一而又履囂用靜涉邇探遐大慎細矜鍊
情見性秋宇澄而月鑑皎臘沍極而春風迴所謂自得
之也非人之所能為也借令汨没于利欲之中血氣憒
憒方在痿木且不能通之親安能通之道通于道者通
于天矣公生嘉靖己丑冬十有一月二十有二日卒萬
厯癸夘秋九月七日年七十有五以壽膺官非其所願
者潛處而行修可謂曰士故以處士題也配孺人范氏
鄉耆景山女生男二長即煇娶史氏壽官熞女繼韓氏
[005-9b]
庠士廷佐女次熿娶王氏處士楠女女一適洪業先公
卒孫男四昶初聘孟進士希孔女暹初聘孟庠士一願
女旭初晟初俱幼孫女六一適王鄉進士三欽子濬元
一適馬儒士曉子騰驤一字楊時薦子庠士昇三幼煇
率諸子孫葬公于澗之東南太公墓之昭其期為萬厯
三十三年夏四月十一日銘曰人生原諸親也生生道
為根也不遺不畔根原敦也寧於兹丘而可焉者君也
湖廣按察司僉事慕岡馮公墓誌銘
[005-10a]
葢余之得交于慕岡馮公也在壬辰同第之後云公端
凝沉靜言若擬動若議窺其意向必為聖人而後己聞
有闡揚聖學及志行端良者竭蹷師友之終歲講究如
不及然絶不為口耳炫露之習曾會學淮浦累月其同
事謂余曰吾未嘗聞慕岡之有言也又會學京師累年
其同事謂余曰吾未嘗聞慕岡之有言也余以間質公
所學公曰吾日日有領略焉葢心研躬體期之乎自得
以故月異而歲不同己亥年謂余曰吾其正月之氷乎
[005-10b]
固自覺將泮而大進乃在幽獄時曲暢旁通未嘗有所
窒礙比出獄將遊歴四方盡交天下士參驗取益忽以
病終悲哉其門下士戴子任跋渉來都下以誌銘屬余
嗟乎即無戴子至余自不容己于言公諱應京字可大
慕岡其號先世自開封遷廣州有永祥者洪武間從戎
南都𨽻籍泗州衛定居盱眙凡三傳曰方寳寳生暠暠
生贈承徳郎兵部主事崑岡公世登是為公父官順徳
訓導祀名宦祠盱眙以鄉賢祀者也配贈安人陳氏生
[005-11a]
公京邸甫八歲而贈公卒于官伶仃還里逾年始就小
學路拾遺錢持以告母曰當詢其主還諸年十四讀宋
儒程子遺書忻然有會志聖道自此始十五充博士弟
子十八升增廣生繼乃廩于公督學直指至必旌其行
衆口食貧竭力㫖甘以娛母嘗居泗一夕忽心動曰母
必有疾亟歸果然藥之愈六試省闈辛夘登賢書壬辰
成二甲進士觀吏部政輙辭坊金不以煩里閈時哱㓂
方熾守臣多求去公上疏請降資為邊方尹尉練兵戡
[005-11b]
亂未許是秋以老母假歸次年安人卒哀毁幾絶苫塊
蔬食不入内舍者三年丙申除户部主事督餉薊邊窮
險隘究興替諮方略創户部職掌及經武考諸編丁酉
東倭不靖轉兵部主事虞患殫謀倒囊延士以資當事
大都公食衣不厭麄菲而日夜皇皇為天下慮非以接
欵豪傑則考訂典籍毎自外歸必呼筆識其所得之人
與所聞善言行以為常己亥秋滿奉勑授階褒贈二尊
人馳書祭告乃分田二區業陳劉二甥贍其兩姊夫世
[005-12a]
之貴人自貴耳誰復念先人遺血如公者且父事其師
而周其師之子與父執之子俾皆有室有業焉是年擢
副職方即庚子擢僉憲湖廣備兵武漢黄旣下車亟行
部延見吏士問利弊一以厚民生興教化為務首舉鄉
約保甲社倉三事其崇賢奬節息訟弭盜懲淫斥異繕
城葺祠除道疏川利農通商諸徳政槩見于蓄艾編中
先是楚苦稅監陳奉之荼毒者二年公入境其燄頗戢
已復狂逞辛丑春公乃上疏劾其不法九大罪而稅監
[005-12b]
誣衊之疏亦至詔降公官尋削籍尋逮繫公初聞降報
即解組登舟士民閧然哭聲震原野葦舸攀追夾岸號
呼者信宿不絶爭繪像尸祝之建生祠若干所及在途
聞逮繫報遣妻子東還而單騎赴中都龍興寺候逮冲
襟愉色談道不斁黎明即起誦高皇帝御製文集或詢
楚事曰盡臣職耳非有意為之也械入金吾署中税監
亦見撤于是楚民不啻更生而公且罹刑鞫禁詔獄薄
海之内咸謂公以一身易全楚之命烈日爭光而全楚
[005-13a]
世世感之刺骨顧公于楚事偶然耳儒者以無事為本
體以有事為應迹而世人能觀人于有事不能觀人于
無事假令以楚事槩公則謂公為楚事揜亦可也公在
圜室倡諸同繫儒紳紬繹孔聖心宗討論皇朝典故或
閉關靜存者幾三月餘時有契悟忘憂躍喜而經世實
用編成大抵尊崇聖祖備體用之全歸信紫陽析儒禪
之異平生精力多見于此甲辰奉詔釋還杜門簡出足
不涉公府率族衆舉祖先之祀田夫舉鄉社之約而祖
[005-13b]
祠義田剏焉邑之倉學壇壝興焉蕭然蓬户之中纂述
不輟暇則課少年歌詩習禮習射一日忽謂門人曰吾
夜夢聞二語云其流行者光輝而其所以流行者散也
我將去矣越旬日腹疾作謂親友曰百年頃刻耳宇宙
即吾家萬物吾同氣所謂我身是私身也生死公于天
吾何得私宰之病三日劇宻存不發一語丙夜恭坐漏
下五更而逝面色如生天地晦㝠者十許日逺近悲悼
是為萬厯三十四年丙午正月二十日距生嘉靖三十
[005-14a]
四年乙夘五月二十一日年僅五十有二楚以名宦祀
而盱眙祀鄉賢祠夫世之仕者非無可紀之績然于道
無窺不隘則雜其或從事學問馳心曠逺遺落世事亦
焉用此若公者其學有用其政有根操履粹白精神流
盎學當如是也已配張氏封安人備有令徳人以此觀
公之家政子二長霆公以兄之子為子者娶陳氏繼楊
氏次霦側室李氏出娶霍丘選貢周允升女霦之生也
公曰吾有嗣可致身于國矣及能讀書公曰令讀五經
[005-14b]
俟年十五觀其志果端人也則授以舉子業為國用不
則否嗟乎此之為心事豈尋常可埒哉孫男四堯徵堯
缺/堯缺/皆霆出堯會霦出孫女一霆出堯徵娶庠生亢
時雨女餘皆幼墓在邑西之靈山葬以癸丑年十月廿
有缺/日銘曰衆視聖若驚而思與之頏思與之頡衆談
學若艷而如饑之哺如渴之啜厥學有成是謂正學可
宗為轍嗚呼公固自信吾亦信公以傳信于來哲
劉介達先生墓誌銘
[005-15a]
余嘗誦電仲劉公山房集聽鶴十二偈知其深於道者
為之序其歾也厥嗣余弟子塙偕其弟述公行實告於
京邸余為誌而銘之劉氏漢長沙定王後代有顯人宋
咸淳進士諱漢臣子諱廷玉以明經辟揚州别駕孫諱
文質以才幹辟山隂幕樂其山水乃占籍文質孫諱子
華徵為大興同知孫諱諤登洪武丁丑進士第三人三
傳諱某某生龍洤公諱棖醇厚好濟人急難數千金産
盡傾焉初配姚氏太守諱世儒女繼配韓氏方伯諱陽
[005-15b]
女孫諱某女生公諱焀字電仲别號玉笥蚤慧勤習于
學文成驚四座顧無録入鄉校者時以蕭索故客遊四
方韓母勉之詩云家貧無奈子分行獨倚柴門計返程
勿戀洛陽些箇富越王橋畔暮雲生世有如是母其子
不雋偉乎旣而龍洤公累于族之户役幾罹遣則刺股
攻苦至嘔血謂匪是無以免其父竟首録于當路而出
龍洤公于阨然不以貧故履當路之庭况囁嚅富人前
竭力養二親且贍二弟教之婚之寧令其子後余聞古
[005-16a]
人云兄弟親之子也孝弟一而已二乎哉癸酉秋闈業
為分試鑒拔首薦之與主者左乃曰留解下科母小就
遂七試不售命也左者留者造物為政公從是畢精課
子題聫云今古乾坤皆是友父兄子弟自相師世有如
是父家學不光大乎橋梓聚一竹屋耳提口授延朋論
文不問宵晝王孺人典鏡典絮以佐之著視舌編集最
三千餘篇及兒訓上下巻考天體星厯輿地之紀十議
郊廟宗藩史諫兵律之條亦十䇿河運禦敵三論禍福
[005-16b]
同異倫誼十二辯國風刺惡春秋書法七題太極皇極
律吕洪範十三經衍義諸子傳史二十二又著野史十
二巻理路縱横八巻持忍説貞女戒事核當世之務理
抉千古之秘淵乎宏矣伯子入國學次舉于鄉季廪于
庠未央也然渉世得一忍字衛生得一節字齊家得一
儉字由博反約數字不啻足矣故取予必謹然諾不負
與人無纎芥之隙而不隨俗左右委婉果勇胥合焉世
有胸貯千巻不得一字之用奚益其教子以名節為藩
[005-17a]
以噉名隕實為戒季幼稍抗禮先達輙督責荆請匪僅
僅誨以帖括云爾晚年絶意仕進督學使者優之冠帶
不受遨遊諸名勝登峻臨流訪交弔古栽花種樹稱觴
酬節多出世之咏出世之行動云假合葢亦志于眞也
方嘉尚有用道學而謂無用者為假為偽豈以假合遺
落者乎又欲創義塜别賢愚立義學分親疎甓里衢置
祭田厥志未竟然欲立欲達欲仁得仁念起足褒矣其
捐田葬姊之適王者併葬其舅姑而遺稿有大宗譜母
[005-17b]
族韓譜祖母族徐譜及祭儀奠章亦證其志願非虛殁
日之晨猶手書宗約致之族長旣而欵賓方罷坐中堂
呼諸孫輩糚燈為樂目上視遂逝族戚友人私諡介達
督鹺直指扁以理學精傳生前海内交知贈言讚頌集
視與編存笥公禀賦爽敏有入道之基而進機有二閲
歴艱苦動忍備至譬金百鍊精光斯發一也好規不好
頌自題云年過知非乞言自勵必期洗瘢摘瑕直刺吾
骨而後快人以片語相及終夜詰責不能帖席曰何因
[005-18a]
有是學人未入眞空地未必杖擊虛空自恕者日墜自
責者日崇二也文成祠諸儒聚講時赴探討奥趣其會
道亦有二嘗謂櫧山遺世士吾師其能用海門用世士
吾師其能闇是知道無偏也李周二先生無偏也而公
之學亦無偏也所以超超塵俗之表卓然為高士也生
嘉靖乙巳四月二十一日午時殁萬厯庚戌正月十九
日巳時年六十有六配王氏某女子三長國子生塙更
名在庭娶庠生吳一麟女次舉人埁更名永基丙辰進
[005-18b]
士娶禮部儒士胡世杰女次廪生垸己酉貢士娶散官
何鎭女孫男五錫恩垸出聘樂安余尹倫女孫錫齡錫
蕃埁出錫蕃嗣塙錫朋錫履俱塙出孫女四錫順塙出
字余尹倫孫某錫淑埁出字王龍溪先生曾孫庠生僑
錫懿字庠生王彰之子某錫惠俱垸出葬之期為某年
月日墓在某處銘曰芰衣為窮彩衣為通世眼何矇吾
自有人人自有眞至大至尊碩儒襟期妙道淵窺得數
不竒勒石幽宫敬藉芳蹤百世以風
[005-19a]
張文學見羲公墓誌銘
夫天不可以人移而可以理度以理度天是以理度理
其機為順以人移天其機逆而數不敵也故天不受移
焉天心賦為人心人心所凝天心所凝也人心所運天
心所運也天心不受欺人心亦不受欺不受欺故不可
欺以人欺人隔以形體且云不可其神通也况吾之神
明朗朗内燭詎能欺諸葢進士張子翼明以若翁見羲
公行狀觀余俾為誌余誦之感焉公績學博雅蜚聲藝
[005-19b]
苑累試於鄉不偶分校者竒其巻為圖决售於中庸墨
義中增潤數句力薦之直指直指輒于增處塗之曰殊
覺多此僅畀乙榜兹非天不可以人移耶方其增句時
有揶揄于旁者耶若曰之人也數不應爾何為者乎直
指之塗有佐之者耶若相弄抑相醒耶公嘗以次子啓
明嗣其叔某之子大原遵父命為叔仁義著其鄉族不
可令無後旣而或齮齕之乃曰焉有仁義者而天斬其
祀乎聞大原妾有娠必産子遂召啓明還無何大原殁
[005-20a]
而遺腹果舉子視所料不毫髪爽非所謂天可理度者
耶公訓誨諸子動云心不可欺夫心烏乎可欺哉不欺
心者不欺天也不欺天乃通於天而何不可度之不欺
心則萬事有本亦烏乎不善公固孝于親對賓客侍立
終日無倦色毎旦問寢問畢方赴館治業父病禱天祈
代因攻醫術而精之居喪哀毁骨立竟以悲鬱甫釋服
而卒友于諸弟父語以析産輙潸然垂泣不獲已則寡
取焉睦于族于戚于鄉叔珩産蕩盡乃謀諸父父曰與
[005-20b]
之粟對曰男有負郭田三百畞可使霑足且以贍其子
孫出劵與之父喜訓族之子賑族之饑姻媾之貧老者
養之如吳如華若而人䘮葬之窘乏者賻之如曹如白
若而人婚娶之逾期者助之如西如秦若而人囊篋蕭
索而有入隨以周人急誰謂貧窮濟人難不啻易易耳
公偉貌美髯磊磊流輩中人有過毎面折之而中實無
他膓遊覽山川稱觴賦嘯寄興淵逺其視塵世榮華浮
漚流影之無異鄉曲婦女亦知其人可不謂人傑也乎
[005-21a]
公諱易世為中都宿州人祖諱某治田泡澮間父諱某
稍加開廣因籍永城公遂為永庠諸生母某氏以嘉靖
辛亥六月生公距卒萬厯癸夘八月壽僅五十有三歲
以河患故艱於得地越七年庚戌厥子成進士卜地某
處以是年某月日移葬焉天所以報公固當在是曩者
之圖一第也蚤矣配吳氏子男四長即進士翼明任湖
廣麻城縣尹娶指揮閆純女次啓明蚤卒娶貢士成大
器女次箴明娶庠生高等女次際明亦蚤卒女二長適
[005-21b]
指揮吕某之子戴渭次適鄉進士郭某之子昌明孫男
四京尹京麟翼明出京封啓明出京元箴明出銘曰我
通我塞天為政不醜不榮人為政人以符天心為政修
士達此備媺行余銘厥幽為世鏡
定陶縣尹大墅賈公墓誌銘
憶昔歲遇大墅賈公于都下其人惇慤而夷鬯邇有膾
炙公之詩者為余誦之輒又想見其人不可得尋聞公
遘病其長嗣方理眞定棄官奔省僅一面遂成永訣悲
[005-22a]
哉無何長君以狀來俾余為誌藏諸墓余弗忍讀其狀
况忍為誌邪然不可辭公諱贈字士言别號大墅世為
陽城福民里人高大父諱旺曾大父諱璘大父諱志儒
以行義載縣志中父諱緩亦節烈好義母潘孺人生五
男子公其季幼頴慧讀書目過不忘十五為邑庠士慷
慨負逺志益肆宏覽好古文詩歌嘗戲筆為淇山午夢
諸小傳太宰王公閲而驚異俾其移精舉子藝則博大
深奥竒氣溢出毎試為諸生冠當路闢西席髦士藉講
[005-22b]
授者不遑也在古艷稱三鳯更艷白睂時則以當公伯
仲且以當公云七舉不偶迨辛夘貢士之期首貢丁制
公以次貢應貢然不能為懐欲以貢讓不獲則賻以貢
金之半督學者修吾李先生不輕許可天下士顧抗手
褒稱厚徳卜其嗣之昌茂葢時長君登鄉書矣後果成
進士今進秩司空部人謂公之食報先生之言若左劵
然公曩聞南宫之捷則盈滿自勑遇物益遜及筮仕司
理手書政訓千餘言迪以平恕清勤之道或隔屏聽問
[005-23a]
斷刑勿得稍苛比聞擢部復移書戒勿過望第恐人負
官則公固有佑啓後人袤其福者乎先是丙申謁選訓
太原徵文之檄踵至一夕草十三啓寅僚推其精敏夫
士操觚能為麗語鮮不沾沾氣得𤨏飾聲容而公以眞
素洽士士親之如父兄先後邑令無不飲醇欽義時就
談詠兩臺交薦於朝遷郿縣宰歸里為太翁壽窺其稍
衰乃戀戀躊蹰不忍行居三月太翁果長逝假令聽從
勸駕者違親而往此恨曷其有極哉然猶三年悲慟遇
[005-23b]
高年輙動于中悽其推食若弗獲復食其父然吁孝矣
癸夘服闋補定陶單車之任陶故瘠邑更水災為沴衆
方艱食防亂莫如弭盜則重緝捕止盜莫如緩征則停
催科贖鍰關何急事矧斯際耶則令息訟畚鍤繁興勞
費焉支則議蠲河夫至二千然匪賑而餒者終弗可甦
則亟請之上得請則置里老諸人於異處命各報貧而
覆核無漏仍匹馬躬飯之全活萬有餘人若是可以興
教矣則鄉有約孝弟力田有諭摛辭諄布俗用丕變任
[005-24a]
甫浹季而厝施乃至此竟以督賑時勞瘁衝寒荏苒不
起等死耳死于民事不愈于死婦子之側者哉公澹約
自奉長君于治所為製一羊裘而紬其縁則怒大寒在
途終不加諸體顧纔有贏羨即以助戚友婚喪不給者
弗靳也與人交藹藹披肺腑或有邪動復面嫉無隱鄉
閭有競咸就質輙據直為之平解長幼僉服而愛焉堂
室之壁揭所得格語嘉事固以示諸子而寓其嚴訓抑
可覘其崇尚匪徒頡華掇腴藻其筆者也著子史摘抄
[005-24b]
舜澤叢談等書及文稿百餘首生嘉靖二十有一年十
有一月二十有九日卒萬厯三十有二年五月七日年
僅六十有三初配樂氏生女一適楊元繼張氏以長嗣
貴封孺人生男三之鳯即長嗣工部主事娶張氏儀賓
鵠女之龍生員娶徐氏省祭官朝寵女之鵬儒士聘張
贇女女一適生員陳炣孫男二益黙益亷俱龍出墓在
祖塋北陽高泉之原葬之期為卒之年十有一月八日
聞公赴定陶時長君謂公坦懐不逆而難末俗之多欺
[005-25a]
跽而陳世態反覆狀公曰逆詐是先自詐也吾惟率吾
素以誠結之而已究且士氓吏𨽻靡不信其衷者夫世
之簪紳或稱明智大都以能逆為覺耳人之徑寸如人
之眸毫芒入焉則闇安所容逆機乎機心一萌色澤已
異彼且從而﨑嶇我我何説之辭又安所平其情哉公
平生士行五載人師三月良尹固本于此非偶而已也
銘曰洞厥中直厥躬言何蔚徳何豐奄以去峩以封百
千䙫仰高風
[005-25b]
王龍田先生墓誌銘
先生頴異磊落不可羈束事有不當意輙侃侃以大義
裁之或遇一可矜又眷眷不勝情殊不類其激昻善詩
辭第要于洩其胸臆不規規格律雖事舉子業顧亦未
之求工葢寧瑟母竽也性不能較贏縮而喜施好賓用
是家計日蕭索至饘粥弗繼然倜儻不減于初猶時時
延知友傾罌相款蘄一日之噱笑也或者曰負其儁才
而不以博青紫耗其積而貧是甘抑何謀之拙也余竊
[005-26a]
謂人生榮悴造物者潛握其機縱先生回其眞性而齷
齪淟涊以逐時尚亦未必遽享豐美且方其負朝暄飽
藜藿景物佳天地濶獲句而自賞大叫而狂歌即處甚
豐美亦烏能加此樂哉今已矣將與膏粱紈繒含珠玉
而殂者同化為飄風而朽為土壤迺其旅寄之日能翩
翩自適而不令此形骸心志縛縶蕩漾于名利之場中
夜而彷徨晨興而四顧也獨為得勝算矣噫嘻此先生
之高世而余所以深痛其亡也銘曰有行有歸四野纍
[005-26b]
纍兮月咏風哦所獲旣多兮華表崇崇作我羣䝉兮
孝義張仲子北溪曁配李氏合葬墓誌銘
仲子者余之内弟張光射也惟思其字别號北溪孝義
若斯人乃無忝于男子之稱故諡以孝義而子之張氏
為安邑望族國初諱仲榮者自猗氏移籍于此再傳諱
從三傳諱斌錦衣衛千户四傳諱佑贈南京太常寺卿
五傳諱璡進士御史六傳諱
解元二府七傳諱健甫
是為余外祖初配王孺人生子二次子壽官諱極是為
[005-27a]
余舅繼配萬孺人生子一女五先封母為次女舅配傅
孺人生子三女一次子為光射葢余不惟戚之而實賢
之時時與之遊其殁也殊傷慟不啻連城璧碎不可再
得云仲子孝于二親余舅遊歴之處預授金于主人曰
吾父到則具食飲舅挈友以至如家焉稍稍逺行必具
饍以從慮所市弗潔愛敬于昆弟歡洽顧瞻不私其有
值二親之喪獨力董葬事余外祖母之喪亦然其伯母
與其嫂之喪代其兄及從兄棺殮禮窆尤人所難也鄉
[005-27b]
族戚友有所需輒給之亦或相負終不校偷兒攫其金
所司將窮治恐波及無辜止勿究未嘗研博士家業而
挾䇿稽古涣然有解其謹飭恬雅無競無忤之度儒生
且遜家之人曰吾族一北溪邦之人曰吾鄉一北溪邑
侯吳公旌其門曰孝友可風督學周公旌以敦倫尚義
直指劉公旌以孝友端良或欲請給冠帶則力謝辭仲
子良貴乃爾奚賴峩冠為余方為圖表揚將覬自輦轂
下檄以風世而仲子已矣悲哉生無間言殁有同悼此
[005-28a]
亦傑然殊絶之人矣初配李氏䎛士璡女先仲子卒余
曾述仲子之行有曰其内子化之毎食與妯娌共葢實
録焉李氏得翁姑之悦而雍和于壼内仲子之成厥徳
亦其克相之力也繼配王氏庠生廷寵女仲子生嘉靖
戊午九月五日酉時卒萬厯壬子十有一月二十有九
日亥時年五十有五李氏生嘉靖辛酉三月二十有四
日未時卒萬厯己酉六月六日亥時年五十子三長君
聘蚤卒次君選娶郭氏次君愛娶馬氏女二長聘于馬
[005-28b]
爾從次聘于王嗣眞俱李出以乙夘十有一月十有八
日合葬于北郊之祖塋余方襄先封母大事草土憒憒
非搦筆時而誼不能自己輙為叙其梗槩昔人謂誌銘
為諛墓中人若仲子者乃字字無愧而余亦竊比于撰
郭有道之碑之不愧矣銘曰吁嗟仲子洵孝洵義聽輿
人言稱情而諡比屋如鱗鮮窺其二泣勒兹銘以告萬
世
劉孺人曹氏墓誌銘
[005-29a]
孺人曹氏者河南僉憲劉公諱得寛子孝亷諱定民之
配余之三妹也孝亷先卒旣葬壙有誌矣今歲天啓壬
戌正月二十一日子時孺人亦卒孤子際皥將以是冬
缺/月缺/日奉孺人柩併孝亷之初配李氏繼配馬氏合
袝于壙而余為之誌先贈君諱希舜配先封母張生男
三女四二弟俱亡妹之亡者二余以長兄灑泣揮毫誌
弟誌妹斯不亦乾坤慘怛事哉憶贈君見背余與諸弟
妹㷀㷀孤苦三妹方在稚弱比余交于劉共筆研之席
[005-29b]
時劉猶為茂才來委禽焉余遂主令歸之劉君治家嚴
明妹年甫十四葢初猶易之繼乃稱終乃極隆重妹于
壼政有調度扃鑰毖飭罔所滲漏絲頭韋屑必儲校劉
前時歲費減三之二然饌飲精絶饋遺豐腆劉君好嘉
客坐上時時談咏猝有賔至未嘗無珍具亦不知其如
何撙節所用器具恒若新視之則數十年前物也劉君
諸弟之母之子孝愛無斁罔不忻洽以為賢旣而劉君
感恙痀瘻不能屈伸承事搊扶漏初下抵二鼓方得一
[005-30a]
轉身如是者頻歲未嘗有倦色劉君閨闥間無不慊其
意藉之以頥養更不關心家務得不廢其學迨稍稍能
下榻移步遂登庚子鄉書計偕入都門泣謂余曰君妹
于我有再造之恩累科不第黯然長往往時遺句云相
報再生圖重可知也惜其未通仕籍徼一尺之綸以報
孺人耳此後孺人居孀寡課子撫孫不墜其門閥其體
健厚無恙忽報病腹滿竟至不起悲哉孺人聰慧識大
體孝于封母左右維䕶一果必供推及六親無不周至
[005-30b]
可謂女中丈夫矣余因是知婦徳之關于家者大也無
制之家一日之費有制之家足供累日有制之家一日
之腆無制之家累日未睹費約而常若有餘費奢而常
若不足則主内政者不同耳若孺人者可以式矣世衰
俗漓女子不聞訓語比為人婦驕侈惰敖烏識理家僅
能安靜無華膏沐整潔輙嘖嘖稱良矣敢望其他乎吁
嗟此非細事也距生隆慶己巳十一月二日亥時年僅
五十有四子男一即際皥運庠生娶路氏二尹君常女
[005-31a]
女一適郡幕郭君民衛子庠生世墉先卒孫男一重光
聘孝亷路君行義女孫女四一適司訓路君康孫庠生
應元子庠生連步一聘于庠生喬國標子某二尚幼婚
嫁俱名門云銘曰欷歔妹氏從爾夫子安女止令聞不
已百千億
其永寧只
茂才張子叔艮墓誌銘
嗚呼此叔艮張子之墓余年友郡丞煇世稱淥汀先生
者之子從學于余而夭且夭于竒禍余安忍把筆為之
[005-31b]
誌也乎余竊嗜學道有年毎慨士人沾沾于帖括藻繢
以徼名利世風之滔滔也思得志道之士相與闡述先
聖之統苦難獲其人幸而有叔艮及稷山陳子國賢皆
可維正學而皆死張子之年尤少而死最慘安能已於
慟憶昔歲遊蒲訪余年友則以叔艮見時甫四歲耳舉
止若老成應對如流聞其告人曰聖人不難學余心竒
之年十二充博士弟子有聲庠序中嫺文辭工書翰孝
二尊人值嫂誕辰衣冠趨拜有命免入猶拱肅門外他
[005-32a]
可推也隨郡丞抵都下乃師事余比余還里則時侍余
于别墅嘗問為學之要余語以四字一曰任二曰奮三
曰恒四曰成若有當于其心也者而甚喜余曾因事斥
呵之次日拜謝曰感吾師之斥呵我也旣别去以書來
曰無以報師惟從事任字余深慰自忖曰吾今可以死
嗚呼豈期叔艮先死且死于盗乎距其舍數里許偕同
儕會文暮歸遇盗叔艮死于刃郡丞驚怛成病雖罪人
有獲然至今不知的因不得大舒其憤奚望病之蚤瘳
[005-32b]
嗚呼可恨哉不但為其死恨為學恨也然亦無如之何
也已叔艮諱旭初生某年某月某日卒之日為某年某
月某日年僅若干初聘楊氏未婚而卒今從葬繼娶郭
氏以兄子某為子郭之節可終叔艮亦可目瞑矣葬之
期某年某月某日銘曰亘古才難千里一士士不長年
道將誰恃昔在聖門且慟未止今日何日晨星爾爾吁
嗟生乎何遽罹此漠漠荒丘寒流泚泚吁嗟生乎何遽
瘞此
[005-33a]
李母贈孺人羅氏累贈孺人曹氏合葬墓誌銘
葢曠戎部聲和氏為李侍御羅曹二母狀自述執筆時
淚潸心裂作而復輟比侍御屬余以誌而畀是狀余一
讀亦輙隕泣不可為懐置狀於案越日取閲復隕泣不
能已仍置狀狀中載慈孝綣懇態自足動盡人之子而
最愴人者則舍女存前孤之事也羅孺人遺二孤次曰
日新曹母初舉一女女與新同患疹俱厲醫者謂是不
能兩全僅可存一問所欲孺人云烏能為已出捐前人
[005-33b]
之孤乃移女别簀手抱新不置盡解簪珥救免得不死
而女竞殤中夜相顧懸淚在睫不敢失聲恐驚抱中兒
噫嘻遐想此時何啻萬刃攢心而為前孤割所痛此古
人所鮮何論今人丈夫所難何論婦人余所以悲之深
也按唐西平忠武王之裔為江右吉水李氏世有顯人
迨博士贈君祀四學敬吾先生諱缺/初配羅孺人諱缺/
里之泉溪人文恭公族女父諱溢娶母劉氏而生貞靜
寡言笑習姆訓父鍾愛甚聞敬吾先生秀頴嫺文事乃
[005-34a]
許字及笄歸焉翁東臯公持家嚴重然以得孺人喜其
子之得内助病且革以善事其子囑孺人賞鑒乃爾而
孺人果於壼政靡不飭居恒無疾言遽色旣慈且介宜
於長少賢之者交口佐先生事其尊人養生喪死無憾
當罹喪初或揶揄先生之牖若謂將不振先生與孺人
對泣而矢期於勵學孺人操作隨之屆督學試遂首諸
生有有道之品題逺近師迎自此始羅翁客楚劉媪遘
篤疾屬纊時以槖中金付孺人乃偕先生曰外族封貯
[005-34b]
俟翁翁歸還之女不染母之有宇内豈有兩也顧不永
於年曹孺人繼之為政諱缺/出廬陵唐東望族武惠王
五十二世孫父東湖公諱本母郭氏亦汾陽王裔也孺
人蚤慧莊毅不埒常女稍長勤女紅東湖公毎惜其不
為男男則亢宗矣期遇快壻甫許配會先生失羅孺人
有富室婺以厚貲相㗖兾得侍巾櫛先生據義不可東
湖公聞之曰是眞吾女匹也遂允伉儷驟自温膴為貧
儒婦不懟也躬操饋紡有提甕出汲風先生得不輟其
[005-35a]
學逺遊設絳帳而孺人肩數口之家撙什伍之入弗致
乏絶不牽先生内盼難矣即異時先生屢戹於棘院謝
館穀閴處岑寂有加其子且束贄從師結社締友皆孺
人拮据支撑以機杼對吾伊又難矣堂有繼姑有病叔
事養無間迨繼姑捐世值先生旅寓都門而典衣襄大
事更難矣死事羅孺人每飯必炷香供之曰我為其後
何敢忘亦難矣遺孤有室遺女有家内之食指衆外之
應用繁曾遇歉歲糧粃粟野芝婉飼諸孤艱辛備嘗然
[005-35b]
雖甚窘不言貸而人有急則忘其口而周之尤難矣其
嫁遺女之日乃生侍御之三日從草坐起治奩不就枕
先生相勞苦不斁也曰慮人以無母女易吾女也竟以
頭岑𠻳喀終其齒憊焉不愈難哉先生以明經謁選訓
臨汝繼諭上高蕭然蓿盤孺人督僮僕藝蔬茹淡如常
時先生故亷稱之為徳友士或具𤓰果輙云我為秀才
婦未嘗杯水薦官師今得無愧葢猶若泰焉者世之食
厚禄忘其初較是何如侍御舉於鄉則勸先生致政偕
[005-36a]
歸焉歸而子婦森立能於其家葢至此似甫肩息顔解
云素不喜榜笞人亦不忍聞其聲壼以内和藹可知也
旣而彊侍御再赴南宫及歸舟阻小孤怔怔心動彷徨
望禱有乞一帆風願捐數歲語薄暮風果作二日抵章
門則有病報踉蹡奔險又三日抵舍猶得母子抱首彊
起啜粥曰兒積念所致越一日而瞑悲哉葢嘗反覆考
論二母懿行後先劵合雖以閲世乆近不無詳簡而足
耀千秋無二其曹母之與先生則又多同符者先生深
[005-36b]
於道訓子以忠孝寡欲以畏天認已而母訓子六字曰
正直忠厚勤儉初之臨汝手紡軸授諸婦戒以勿忘侍
御登第先生聞捷高臥曰莫卜所成而先是母聞鄉書
之報亦不色喜先生之庭偶有踞虎先生行吟而入虎
突逸而出不為害土屋雨圮傅於枕不傷而孺人中夜
隨月獨紡人謂其地多祟而無怖室一梁蠧似有呼而
起者而梁折適當坐處其為鬼神呵䕶亦同斯亦竒矣
侍御滿中舍考貤恩考妣後遇覃恩兩母俱贈食報於
[005-37a]
天又同也日者謂曹母不宜子而先生於其舍女存前
孤之日决其有子果不爽則天固有可必耳羅孺人生
嘉靖某年月日卒隆慶某年月日年僅若干曹孺人生
嘉靖某年月日卒萬厯某年月日夀若干子三長日升
娶周氏繼娶亦周次日新娶周氏俱冠帶儒士羅孺人
出次日宣即侍御曹孺人出娶周氏封孺人副龔氏曹
氏女一適郭生文華羅孺人出孫男五長垓次埏俱某
出次坤某出次某次某日宣出孫女一日升出兩母合
[005-37b]
葬之吉為某年月日兆居某處某山某向銘曰浩浩長
江淑氣龎厚賢喆如林纘前開後西平武惠文恭之家
厥男厥女茂實芳華或乾之健或坤之貞宜爾閨闥肅
肅雍雍或先篝燈志學成始或繼鳴鷄克終登仕皭然
義利豈睇囊金沾沾阿堵愧彼惏心慈愛所鍾何分人
我屬毛可捐天應淚墮慶深且逖大澤龍生旣承家學
亦贊國成遡流知源敬銘母氏誰銘先生俟子鄒子我
辭不斐好徳則同億萬斯載仰止高風
[005-38a]
湖廣鄖陽府同知淥汀張公墓誌銘
淥汀張公為諸生時與余同硯席復同登辛夘鄉書曾
同官於都下即有暌違亦互訪於廬互問以郵筒莫逆
之交至于沒齒公以天啓三年十二月二十七日卒其
壻楊生手為狀請誌銘于余余豈忍搦筆耶葢乆而勉
成之公之先世為蒲州潭郭里人國初諱敬者徙居大
澗里遂為澗張氏曾祖諱某祖九十翁諱某父知一先
生諱某配母某氏生子二公其長體貌偉厚而莊窺覽
[005-38b]
宏博嫺於文事甫入郡庠輙執牛耳著四書臆見讀書
日記聞見隨録衿子從之如雲師道嚴重視世之向弟
子稱名稱生及字號弟子所絶無者遐邇紳珮求詩文
書翰者踵相接比登科令聞益懋然孳孳檢躬有改過
彰善二語實允蹈之其教人以居敬窮理為要性至孝
昕夕侍大父及父之室歡笑雍雍漏下二三鼓方就寢
大父捐館舍號踊慟甚大母亟諭慰猶屏伏飲泣州人
稱張氏有孫事大母如大父父過其牖拱立以俟度父
[005-39a]
就坐方就坐父病焚香籲天有增父夀十年願減一紀
之禱丁父艱余赴弔時且小祥見其猶寢苫柩次葢茹
素不入内者終三年其事母承顔聚順不命之退不敢
退冬寒立侍不移至於瘃愛弟如手足撫二姪如己子
父存日曾以食指衆令析㸑垂涕不忍從弟被誣於長
安星馳而徃必出獄而始慰蒲俗侈則著四禮約約從
儉躬自倡之有烈婦邵孝女熈亥力為揄揚建祠樹坊
著烈孝集以風世而劉氏敦子道婦道亦為闡之或遊
[005-39b]
廟宇非其鬼不拜同行者拜之挺不為動或值當拜衆
拜於上獨趨而拜於下家固無厚蓄遇貧人求濟者必
曲周之不居間當路而里人薛罹大辟之枉竟為暴白
鄰人尋隙詬譟不與較且加禮焉其人化而易行六上
春官不售念母年高乃謁選華隂諭板輿迎養子姪從
行一時孝感致學使存問餽遺督通省士於正學書院
仍議建太華書院著四知會約及士戒與馮司空少墟
先生講明聖學著語録秦之士民尸祝頂禮晉擢成均
[005-40a]
陞鄖陽貳守尋署府篆署竹山縣篆甦憊剔宄興學明
約而行户官價等項俱革有欵十二有辯十如招撫流
移修舉廢墜釐正風俗緝獲叛亡驅逐衙奸革除常例
奉行保甲辯理寃枉及貪肆之辯酷暴之辯狡偽之辯
惰慢之辯耗蠧之辯昏庸之辯木痺之辯要皆鑿鑿經
世訏謨也以故還竹山日軍民攀號之聲徹滿山谷獨
署府則有異焉王百户以軍餉百金寄府庫當事者以
為未寄百户惶迫無之將自裁公代之補完然竟不悦
[005-40b]
於當事坐以老疾致政歸蕭然懸罄不能具饘粥三院
延主河中書院教事而公亦病矣貧與病合其病且苦
不無揶揄者而肖子茂才死於盗愈病愈貧諸艱備經
荏苒數載終不起竊嘗謂人情多岐天道有定公之在
官在田不諧於世固宜其爾顧福善如天何為畀以苦
病復畀以竒禍考其生平無一足以致此胡為乎來哉
天之有定安在抑天本不可測亦付之不可測而已矣
悲夫距生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三日夀六十有七娶
[005-41a]
史氏某女繼韓氏某女子三昶初史出娶孟氏繼楊氏
旭初州庠生聘楊氏黽初未聘俱韓出女五一適儒士
王濬元一適儒士馬騰驤一適州庠生楊昇俱史出一
適儒士賈允醇一未字俱韓出孫男二魯幟鄒幟俱某
出而某繼某嗣葬之期天啓五年某月某日其窀穸居
大澗祖塋之次銘曰銘公之學旣博且藻初工文蓻繼
研聖道銘公之行洵厚且醇厥履無咎厥衷綦真銘公
之政所至成烈造士士興牧民民悦嗚呼素襟千古黄
[005-41b]
壤一封滔滔斯世賴有流風
明高宻侯明軒甯公配孺人王氏合葬墓誌銘
明軒甯公卒於萬厯三十有五年閏六月二十有三日
葬矣迨四十有一年七月二十有三日而配王孺人亦
卒厥嗣獻可輩以次年三月十有八日啓公之壙而奉
孺人合窆焉先是公之葬也直指史公為之誌貳府張
公表其墓業纚纚詳之顧孺人之淑行何可不聞於後
厥嗣手狀觀余幾於一字一淚余至不忍讀何得辭以
[005-42a]
不文葢昔宋莊敏公直指吾晉時竒公之才為之選婚
邑士大夫以王應遂得孺人為配至今閭里艷稱之公
下帷治舉子藝家徒四壁立孺人匪第無怨言能節縮
自將斡旋補綴諸可代其拮据佐其勤苦靡不竭殫不
煩公内顧且當公指公得以肆力於學什九外遊聫朋
講貫友至有緇衣剪髪風人人得歡而公亦業日精聲
日茂家計藉之漸饒創起屋宇而又能周人之急不以
無為解報人之施不以久而遺忘公領鄉書之秋孺人
[005-42b]
先嘗出粟如干石助耕捷音至而鄉人喜可知也公筮
仕宰百里風以子民言毎問所平反公殁而右目以泣
喪明其敦婦誼乃爾孺人慧頴而方嚴言色無疾遽蚤
有女徳於嬰童時比為新婦壼内政立辦事太夫人孝
鷄鳴起盥沐治具以養病則不離於側不假手左右其
養祖夫人亦然無不能之賢之以女若孫女歡視之其
母遘恙晨興步候忘其女之痘也處妯娌獨肩其勞無
齟齬語能以遜忍待誶言者得其和割所有以周王氏
[005-43a]
之兄弟生養死葬且恤其子遇婢僕以恩戒家人勿得
虐無不感而力於役亦無敢欺者其自奉則縞衣蔬食
為常敦朴而服勤不置私槖即公間有所授仍儲而還
之不則以給甥壻輩遇子女綦慈而教則嚴口授以詩
書居恒曰天理曰隂隲曰平等曰忠厚誠實不絶於口
噫嘻兹孺人禔躬之本也亦所以佐夫子及訓子有成
之本也世無論男女第於數言中得一二誦而維之足
以無忝於生而孺人通達若此顧不可風哉甯之家世
[005-43b]
詳於公誌孺人之父諱孟達鄉人推為長者母高氏以
嘉靖三十年九月十有八日生孺人夀僅六十有二卒
之日族黨戚識無不揮泣也子二俱庠士獻可娶杜獻
誠娶薛女四適高寯張之翰薛士最聶蘭馨孫男綿祚
維祚紹祚諸亦詳於公誌惟是綋祚誠出者二孫女可
誠各出者前誌未及兹當併載云銘曰有刑於家有相
於室維徳之儷兮宜於而鄉顯於而國昌而之裔兮生
也齊芬殁也聨玉敬銘以鍥兮
[005-44a]
明義官小川吕公墓誌銘
吕氏世居安邑運城里仁坊國初因亂有徙蒲坂者有
徙臨晉者萬厯間臨晉族來認宗以家乗未詳尋寢蒲
竟未相聞城之南郊有二大塋一為孝子塋即邑誌所
載孝子諱完者迤西一塋最上為公曾祖諱失傳次右
為公祖諱徳配許氏生子四長即公父諱萬里配張氏
生子二長諱國禎次公諱國祚字云永號小川以捐助
邊餉兩臺給以義官生而質直無飾言貌如其心九歲
[005-44b]
被塾師醉夏楚傷股遂廢讀旣壯勤力南畆厚糞其田
不以旱澇有間商遊唐鄧羣商多以貲託曰某善守而
有信居家毎有所寄曾有人寄金聞其人病持金至則
不能言但目座旁一親公度其意在此親隨以金予毎
有舉動輒證以大明律念母蚤亡年七旬言及猶流涕
痛兄之卒幾於自隕訓兒讀書夜闌及晨起必坐以督
之尤諄諄告以立身揚名為孝遣兒師事余毎歸必令
述所聞改容靜聽謬謙以私淑徵志向矣因長女守節
[005-45a]
常誡以古道躬劬勞以適其意生平苦胥吏追呼示兒
曰儻獲半職其愼念此晩年絶跡商賈甘意清儉日遊
娛田園人羨其高致其天眞自得處人猶罕能窺之屬
纊時令婦女逺執兒手言訣葢嘗跡公之素履其足述
者有二其一脱去闤闠怡志園林其一遣子學道期之
繼徃夫世人役役騖於名利即號為冠紳之士未嘗不
薄其見處之位望望前途有如不及敭歴所至毎云苦
海致位公卿猶謂茶苦曾有身居揆府自謂窮民無歸
[005-45b]
他可知也嗜進貪榮至於老死雖有臺池僅窺圖畫不
辱不殆一丘一壑脱然無累亦良鮮焉而况經商之侣
晝夜執牙籌矻矻不足安有捐去刀錐徜徉泉石豈非
豪傑之見歟俗之教子取科第而已博得華膴厚其囊
槖大我門庭侈我車馬雄於里閈詎不大快其有從事
道學不以為冷寂則以為忤時訕詈且加誰肯從臾然
浮榮有盡轉盼成虛慷慨繫之腐草埒之此何異以掌
上之珠置諸塗炭孰與教以好修之流光逺哉昔余為
[005-46a]
淮吏春秋仲月循其舊典致祭于孝子徐仲車先生其
父之墓相距數十武相禮者𨗳余至其前致恭而後去
兹亦教子之報已而况不但為仲車者乎吕子勉旃公
生於嘉靖三十八年七月二十日酉時卒於崇禎三年
六月十九日午時夀七十二歲以五年十一月初二日
葬於祖塋之右元配郭氏從禮配節婦周氏女子男一
即崇烈恩選天啓元年貢士娶馬氏運庠生之傑女女
三長適朱廷試即守節者直指有旌次適廣文李英才
[005-46b]
先卒三係側室賀氏出適李中明賀後公一年卒葬於
祖塋之西孫女六長字湖廣岳州府同知南公拱極之
孫邑學生之彦子大亨次字陜西鞏昌府同知李公圭
之孫舉人貞倓子
三未字四蚤逝五字巡撫延綏都
察院右僉都御史胡公志䕫之孫舉人承裕子遂封六
字兩浙運使蘇公養䝉之孫廣西慶逺府推官希轍子
九埏銘曰公之存翩翩然適也公之去當亦翩翩然適
也而子學道余度其有成九原可慰是以知其適也
[005-47a]
[005-47b]
仰節堂集巻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