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1a] 
欽定四庫全書
仰節堂集巻九
明 曹于汴 撰
尺牘
復馮慕岡
承手教示以知人之方及州縣賢者敬謝指示河淮大
工人力已用什七八淮口青黄頓分夀伍之間無水亦
明效也乃貴郷猶有遺議至畫積水圖以動觀者謂祖
[009-1b]
陵之水未消髙堰猶然為梗也此其見稍偏淮揚之人
折之曰彼援祖陵為辭耳此其見亦偏泗人不以祖陵
為言誰問泗者淮揚之言不信於盱泗疑其偏也盱泗
之言不信于淮揚亦疑其偏也故君子大公無我泗人
淮人何異焉然則髙堰可拆乎曰拆則不利於淮揚亦
不利於盱泗不拆則遺害於盱泗亦遺害於淮揚何也
巨浸茫茫一旦决之淮揚且為壑淮水南行失其故道
清口将為陵運道中隔入海入江無途則壅緩如故豈
[009-2a]
有加於清口之宣洩㢤此所謂拆之两不利也堰障而
水聚泗盱實受其禍川壅而潰淮禍更慘此所謂不拆
两遺害也為今之計則有料理黄
新河加堤防决俾
不壅淤永成順流嵗闢清口盡此積沙而後已去年闢
七十丈矣多多益善他日淮水将不及髙堰之下焉能
為有亡㢤大抵淮黄至此俱稱尾閭而顧此顧彼關係
重大誠難為力當事者當無忘今之大工不則無以勵
人心而集羣力諸有司當不以為勞而益用劻勷若治
[009-2b]
其家積水然則事濟矣其相機相地營度事宜在主者
為之又新河下流有數决口聞所决籍家河深闊可以
成渠下海不妨因而順之但期於水之有歸在此猶在
彼耳他如蕭豐之上黄水出黄堌者十之六七徐吕之
間淺且膠舟儻一旦全徙運道不通且逼近祖陵肘腋
不可不慮此亦一喫𦂳事也弟今寓徐老年丈何日可
至容一晤請益也
復馮憲卿
[009-3a]
泰州為心齋先生之里遺風未央唐先生闡其教王生
䋲其武以門下之英頴逰其地與諸賢相切劘千古事
業端在此矣近得同節書舉門下所謂無天無人自在
之説相質正夫此實太虚夲體顧實際何如耳得今翰
乃知有為而發門下固求實際者非茫茫空蕩者比矣
根心之説亦是此意誠得學問頭腦孟子曰根於心施
於四體四體不喻心於何有故曰一正百正百正一正
一亦心也百亦心也門下與同節探討精進其謂之何
[009-3b]
承教髙趙葉丁梁潘王等及令弟諸友力學可喜可羡
世教當終賴之惟一一致意并致意唐先生及王生不
佞孤陋荒廢幸相扶持不盡
簡晉栢陽
春闈後讀老年丈佳巻謂當九萬圖南也不意仍遲一
科天所以厚其詣大其發也然在兄在弟亦何殊異㢤
朝廷用士将以勞之辟如一大擔長兄先荷之弟且就
逸然終有一勞耳聞年丈發憤益力更卜逺到但不知
[009-4a]
所學者博一進士而已耶士為秀才則忘其為童生不
知秀才之榮也為春元則忘其為秀才不知春元之榮
也為進士亦然科名到手便成見在種種責任方費料
理君王如天兆民如嬰國事如毛小人如鬼衆口如酷
吏青史如地獄豐勣宏聲言何容易不為之奚取爾也
弟為窮秀才食粗醉濁殊無苦一行作吏卑卑無樹居
常㸃檢汗顔欲淚髪髭為白則不學無術不預之過也
年丈燈忩多暇早備為妙弟辱知愛乃瑣談若是然亦
[009-4b]
知年丈他日不至如弟之不預也諸惟鍳炤二兄四兄
致意不一
復潘生以忠
韓侯解入刻足慰千古乃不佞荒言亦附不朽幸甚媿
甚門下主張㑹事條理精詳更用羡藉士君子達則行
道濟時處則明學善俗莫非政也書曰敬敷五教在寛
寛則涵之以養需之以漸造之以器無大無小使其樂
為之日遷善而不自知然有身教有言教身教者樹之
[009-5a]
以表先之以勞使其觀感而自化言教者呼其瞶發其
矇警其怠鼓其奮彼方鋭於善不妨以直彼若苦於教
不妨以婉諱其過使其可改揚其善使其更進大要於
事親從兄親戚朋友飲食衣服耕讀交易行坐言笑之
間不背天理而止矣語云教亦多術又曰成物以智孟
子好貨好色之對最善成物者也孔子以無違告樊遲
以鳴鼓而攻命小子成物不倦者也諸惟類推不佞拭
目以觀化成之美矣㑹中不暇一一惟遍致意為望
[009-5b]
簡譚同節
元友到得手劄欲卜諸夢寐夢而不夢及欲念念通人
以驗息息在道俱髙邃之思也然不佞竊謂夢可卜也
可俟也不可為也工夫自在夢前耳念念通人亦可卜
也可俟也不可為也修道如决淤淤盡而萬川滙一不
淤之决而欲通衆流此海若之所咲也故曰剖破藩籬
即大家工夫在為大家之前耳才覺通人便屬爾我此
豈可措手㢤冒謬之談無足採録但不可虚遠問乃爾
[009-6a]
不佞不學作詩然或自病自呻遂成小語無足觀也洙
泗考畧轉致一儒者其言亦有異同然人各有見亦未
為碍候全刻再與之議惟鍳
復鮑君傑
賢友以上乗相問甚嘉意也一向布施濟人而上乗即
在此中不在此外但自思量其一切布施有望報之心
否要人知而稱譽之否其或人不知人不感亦懊悔否
行此善事亦頗自負否及見人有徳色否有一於此雖
[009-6b]
罄産濟人亦落最下若無此等心便是最上乗也又施
財亦須分辨有厚薄有緩急其中當施不當施當多當
寡俱有天然之則若合於此雖不施亦為上乗若不合
於此雖罄産與人亦落最下惟君傑講求體認之新堤
建閘極妙得㑹簿見㑹㑹有人不佞喜不自勝此諸賢
維持之力也不盡
復譚同節
逺辱佳詩又相質疑幸感幸感不佞慮紕謬之見無以
[009-7a]
相發也乃以來翰求馮年兄慕岡答之今具於後馮兄
之意大抵謂近時學問非以舉業規名利則習禪圖自
在二者俱非也學者惟從事五經六藝實體實用乃為
聖學惟同節共諸友留心體貼可也共發語向承梁子
晉及李明晦俱有批竄待從容商量削正前囑勿傳布
者正謂此耳貴鄉少雨可慮㑹中不皇一一惟致意來
問云葉中興言性體常定不因怒遷不因過貳梁兆明
言怒即是性過即是性云云慕岡曰怒能觀理故不遷
[009-7b]
過能復善故不貳過即性謬矣不因過貳亦無必復於
無過之意習禪説談夲體與好學不相應來問云大禮
两㑹梁兆明於祠下明曰昨㑹子似色喜今似色愠何
也禮曰窺及當下即了不覺喜恐終身不了不覺愠云
云慕岡曰終身無日無當下了當下盡之矣或喜或愠
乃所值不同當下順應應之得宜乃謂之了空蕩非了
手來問云馮世明自泰囘謂予近月以來只覺自在無
天無人無有為而為無無為而為大禮曰名利心不可
[009-8a]
有為國為民心不可無不可有要做聖人之心須做此
不要聖人之心云云慕岡曰喜自在便是禪病常戒慎
方是聖學一日十二時中宜動則動宜止則止宜語則
語宜黙則黙皆出乎自然如賊至則剿除之賊不至相
安無事有無两字皆下不得要不要皆説不得來問云
江凖言性無生死能生死一切大禮曰性何生何死何
是非成敗而世有以此對待者人為之也識神所藴而
性體初無之也云云慕岡曰性渾然自有條理對待非
[009-8b]
人為也識神即性不可㸔體用為两來問云趙有年謂
人之學晝觀妻子夜卜夢寐大禮曰夢乃識神非性真
也夲性真體無夢也禮毎悚惕於此旦必告天冀上天
之天開聪明之天云云慕岡曰動静云為只循天理則
妻子自化夢寐自靈必欲分别識與性却是痴人説夢
扇摇則有風扇大則風大風非扇有乎知扇則知性何
必苦苦求上天要了生死即是妄想妄想陋識也來問
云鮑越謂我一生作功徳事聞此外有上乗工夫大禮
[009-9a]
曰根在性命則為上乗世人剽古人塵言寳而含之空
有大言反不如實布云云慕岡曰有餘則推之無人徳
我之望此即上乗惡古人塵言恐為餓夫須因言得意
推以布施來問云先生翰示曰更得如張三光軰童生
十數人教以五經正義以延道脉云云慕岡曰五經之
學破今世之弊習夲生前面為禪説牽纒縱説得天花
亂墜止做得一和尚後條宗五經之教厭科舉之習乃
透乎道矣五經體認得透則禪説不攻自破馮兄諸説
[009-9b]
俱係實地工夫非空蕩者比大抵古人近思今人逺思
古人勉不足今人盡有餘中庸不可能所由忽跬歩而
騖千里也孔顔傳心在四勿惟諸友熟思之
復趙乾所
承教以一念不起為安身立命自是至言亦自是究竟
弟向為鼓譟諸生而發亦第謂其不知扵道理着脚耳
但於名利營營耳危其身棄其命而已矣然淺言之則
多行不義固非安身立命深言之則行一不義而得天
[009-10a]
下遯世不見知而悔亦非安身立命也身為何物也七
尺云乎㢤命為何物三寸氣在云乎㢤知身則能安身
知命則能安命故進學在致知人何嘗無知蔽之者暗
鏡何嘗不明垢之者昏致知者復其知而已矣有競十
間門面者夜不能寤晝不能食忽而知有廣居天様大
也粲然一笑遺其所争如糠粃今世士子錮於習染了
不知有至大者在而謂功名富貴可以置身其間至榮
至艷豈非置夜光之珠於塵穢㢤何啻鏡之䝉垢何得
[009-10b]
不昏諸醜不覺至於鼓譟視若極得意事矣可怪也一
念不起者止也常止則常知常知則常止止者黙乎知
者識乎黙者直向内而已謬談如斯惟老年丈髙明裁
正焉幸甚
復婺源趙大尹青石
恭承翰教亹亹真切仰窺深造來諭真心不鑿智故不
設便自反無愧誠㢤是言古聖人亦奚加此但士人或
以非心為心以不真為真故或以負心為不負耳夫果
[009-11a]
真心不鑿以迹而晦何妨亦不云以仁得過矣非不得
過不見其以仁得過而惟見我之未仁也故視世路常
坦不見夫有羊腸也者又安見有嶮巇之甚者乎是以
君子戒慎恐懼俾真心之不鑿真心在我如安輿如巨
艦渡山浮海如履平地奚嶮焉夫不見世之嶮也庻其
仁乎不佞與門下無半面之晤輒敢喋喋如此惟是荘
誦教言非尋常竿牘之語不覺傾吐其愚冀獲砭正開
我蓬塞
[009-11b]
復李肖溪
札談諄亹良慰私懐齒及荒序更令人愧雖然所云月
異嵗不同道無盡也孔子十五固已頓異豈俟十年一
異㢤其曰一日克復又甚直截如此不佞迂闇之質當
此衰暮之年於世無當自忖未能有為謬叨起數已走
力齎疏叩閽告休尚未得報辱奨借逾涯非所能荷又
來翰謂因論水之清濁而或者謂水性不同且謂人性
不同竊謂水之性一而已人之性亦一而已水經鹵而
[009-12a]
鹹經硫而温鹵硫不同水未嘗不同也頗似人身衣錦
則煖衣蘆則寒豈原有寒煖之身乎性非氣質不載人
人有氣質人人有性氣質雜揉於五行不可勝算而性
無有異以氣質之性義理之性雙提並論似有不必執
氣質而疑性尤屬不可如金在礦砂砂有重輕金有隐
現而金奚殊焉又頗如夜光之珠函於紗縠之中則氣
質清者類是函於布楮之中則氣質濁者類是而珠何
不同之有孔子曰性相近相近二字對相逺而言亦聖
[009-12b]
人口氣之婉也非謂有不同也今只論有無而已向行
道之人語之曰聖人有性衆人無性定不以為然既已
有矣一粒即全丹也一隙即全明也一息即千古也烏
能以為有不同乎吁性之不明盡性者寡也儻不之求
盡乎即喋喋於同異吾輩亦漫談耳鄙見未知是否
讚
孔子手書讚
道洩先天羲皇一畫累牘連篇靡軼於閾尼山六籍萬
[009-13a]
載章程矧遺手筆不寳如璜士也撡觚欽其手法士也
希聖遵其心法心法伊何罔越於正昔賢有言心正筆
正
孔子手植檜讚
尼聖植教萬古常存尼聖植檜亦萬古常存教之興替
世運攸繫檜之榮枯亦世運攸繫教繫於世是或可知
也檜繫於世是不可知也聖不可知之謂神惟不可知
斯為聖神
[009-13b]
陳楚英先生像讚
壁立修容電翕雙瞳寒鐵生風望之心折對之僂躬是
忠烈孫公乎忠節許公乎抑忠愍楊公乎或告我曰貌
未必同貌不同而浩氣同不畏强禦同不怖死同不死
同扶持國法如山同憲百世而起萎薾同嗚呼三公其
公公其三公
古人云死生大矣然則得失升沉其小者也先生執
法忤權之死不怵不摇於大何論其小世人且勿摇
[009-14a]
於小耳浮名細利輒憧憧而曰我可以死其然乎余
既讚先生因三嘆附此
慕岡先生像讚
形魄有徃丹青冩神衆皆曰兹殊未肖而余視之若真
憂時之色可掬凝道之思猶存倐栗栗以如秋倐藹藹
以如春豈先生之精随余之目以聚余将見於羮墻况
其峩冠而垂紳謂先生為既歿余之失此友也則亦淺
之乎其論斯人
[009-14b]
自題小像
畫成自顧為之莞爾吾不期汝髯龎亦爾将草木同腐
耶不當其爾
四旬七又題小像
兹其為爾也乎其非爾也乎爾若斯已乎其不若斯已
乎爾不既皓然乎爾不睹乎
銘
素帳銘長至前題
[009-15a]
采帳過華余厭其靡青帳近闇簡帙艱窺乃素其帳芸
忩是宜旭日相盪洞若玻璃端居草榻黄巻任披捜羅
彚品宜契軒羲闇則為隂明為陽相陽徳光明君子所
尚表裏瑩然無人我障纎私匪匿八荒同曠似啟重門
千目慿望有坦然心無厭然状適兹在兹余省余衷儻
有㣲翳蕩以勁風晶晶朗朗如彼太空乾元用九是欽
是崇惟乾之九肇於潜龍浮情憍氣敢不磨礱乾乾惕
若明示要功聖言如蔡萬古開䝉履長期届一陽遄通
[009-15b]
復兮防剥維陽是洪乃敬銘此用借檢躬
仰節堂集巻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