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1a] 
而遂臣始盤桓于壽春兮盖嘗挫而益振驅
貔虎于順流兮臨長江之廣津馳千里之玉
帛兮擁百萬之精軍計其一時之氣兮固叱
咤而風雲嗟百年之幾時兮山川
其如新
忽人事之幾變兮撫墟廟而湮淪訪遺事于
樵夫野人之談說指餘迹于荒城故壘之荆
榛徒見夫雲悠悠而朝出水漠漠而東流飛
沙鷗于晴渚聼夜艣于行舟彼時豪盛此日
廢昔人功業今人愁嗟夫旦之心暮不可求
[002-1b]
前之迹後不可再胡為寂寥之前古乃以興
亾而感慨雖物至盛者其存也宜乆勢極大
者其亾也可驚方登臨而逺想豈獨予兮忘
情
渉淮後賦有序
余甲寅之秋自正陽渉淮作渉淮賦既至泗
之臨淮邑之東南皆淮也朝㳺夕濟凡淮之
驚畏風濤之變無不歴之矣今秋又以事之
東海至漣水入漣河舟人告余曰淮水自是
[002-2a]
入海矣予生二十有二年吴楚秦蜀之國来
徃殆徧竊悲其跡之不常作後渉淮賦以自
廣云
浩淮流之湯湯兮蕩余舟以沿洄嗟我居之
不常兮未朞歲而再来始進棹于正陽兮睨
下蔡之窮城界陳許之北壌兮望荆塗之两
山緬川原之廻複思萬功而慨然爰係舟于
徐邑兮浸淮隅之两壖駕長帆于朝風兮凌
星河于夜湍豈所覧之未周兮恨未窮其本
[002-2b]
原忽行役而南去兮税吾檝于清漣指溟渤
于西北兮曰此淮流之所還彼百川之歸海
兮吾固知其必然惟循源而極末兮哀余迹
之未安當天時之晚秋兮風露慘其既至山
峭峭而瘦出兮水紺潔而無滓曵孤輪而忽
驚兮出游鱸于短葦白鷺飛而下来兮翩如
避世之君子酒芳香而盈盌兮吾陶陶而日
醉方頽然而遺形兮孰卑高而賤貴彼貴者
樂其府兮富者懐其資無二者之累余兮何
[002-3a]
覊㳺之足悲窮天下之竒觀兮極覆載之所
藏膏吾車而勿反兮畢吾世而徜徉
而望賦
談海天之蒼茫觀驟雨之
霈飄風撃而雲
奔曠萬里而一蔽卒然如百萬之卒赴敵驟
戦兮車旗崩騰而矢石亂至也已而餘飄既
定盛怒己泄雲逐逐而散歸縦横委乎天末
又如戦勝之兵整旗就隊徐驅而囘歸兮杳
然惟見夫川平而野濶夫雲霞風月之客雷
[002-3b]
雨電雹之變非巧力之能為益人間之絶觀
必也登雄楼杰閣之峥嶸慿高山巨海之空
曠徹除耳目之障蔽而後能窮極變化之竒
状嗟我居之卑湫兮束觀聼于尋丈頋所欲
之莫得兮徒臨風而惆悵
暮秋賦
嗟余志之莫就兮哀天時之不予謀歲冉冉
以将暮兮無以蕩吾之幽憂昔吾之既有知
兮獨信道而不頋鞭吾駒之不戒兮眇一世
[002-4a]
而獨鶩章甫以自好兮安知越人之異容
恃所持之不欺兮謂彼此之情同夫何事物
之多故兮因少愚而老智彼善悪豈有常兮
固繋夫一世之賤貴或指礫以為玉兮人皆
知其不然衆既訛而莫返兮事隨信而名遷
偽言實干衆舌兮至寳賤于獨知正無助者
必危兮悪乗朋而或濟决大河而東奔兮挽
余舟而上沂嗟爾檝之幾何兮蛟龍欝其方
怒外既揆而度内兮考舊好之同異韜九襲
[002-4b]
以深藏兮固可死而不可試卷杜蘅之幽佩
兮苞芳蘭之翠衣畏九畜之不揚兮時竊陳
以自戲怨所資之不售兮非逹人之宏規彼
廢興之有命兮何憂樂之足係奏吾琴之憤
怨兮酌吾酒之冽清攬芳桂與秋菊兮聊以
駐吾之頽齡吾又将之夫深山兮遂絶世而
逺去身九浴而後衣兮齒三滌而後咀納氷
霜于胸中兮蕩焦膈之宿汚求仙人之竒術
兮與彭咸乎爲伍彼君子之蹈道兮曷急世
[002-5a]
之有知聊逍遥以卒歲兮樂天命而不疑
超然䑓賦有序
蘇子瞻守宻作䑓于囿命以超然/命諸公賦之余在東海子瞻令劉
貢父/来命
或有疑于超然曰古之所謂至樂者安能自
名其所以然耶今夫鳥之能飛獸之能馳與
夫人之耳目手足視聼動作自外而觀之者
豈不以爲大樂乎然鳥獸與人未嘗自以爲
樂也古之有道者其樂亦然又安能自名其
[002-5b]
所以然耶彼方自以為超然而樂之則是其
心未免夫有累也客有應之曰吾豈以子之
言非耶吾方有所較而後知超然者之賢也
予視甘之賤丈夫方奔走劳役守塵壌握垢
穢嗜之而不知厭而超然者方逺引絶去芥
視萬物視世之所樂不動其心則可不謂賢
耶今夫世之富人日玩其金玉而樂之是未
能富也忘其所有而安之是真能富矣夫惟
有之是以貴其能忘之使其無有則将何所
[002-6a]
忘耶予以謂将忘超然為真超然則其𥘉必
有樂乎超然而後忘可能也予以謂樂夫世
之樂者乎然則子亦安知夫名超然者果非
能至樂者也賦曰
登高䑓之岌峩兮曠四頋而無窮環群仙于
左右兮瞰大海于其東棄塵壌之喧卑兮揖
天半之清風身飄颻而欲舉兮招飛鵠與翔
鴻莾丘原之茫茫兮弔韓侯之武功提千乗
之富強兮慿百勝而稱雄忽千年而何有兮
[002-6b]
哀墟廟之榛蓬有物必歸于盡兮吾知此䑓
之何恃惟廢興之相召兮要以必毁而後正
彼變化之無窮兮嗟其偶存之幾何聊徼樂
于吾世兮又安知夫其他或有疑夫超然者
兮豈其知道而未純曰彼天下之至樂兮又
安能自名其所以然惟樂而不知所以樂兮
此其所以為樂之全彼超然而獨得兮是猶
存物我于其間客有復之者曰子知至樂之
無名兮是未知世之所可悪世方奔走于物
[002-7a]
外兮盖或至死而不頋眇如醯雞之舞甕兮
又似乎青蠅之集汙衆皆旁視而笑兮彼獨
守而不能去較此樂于超然兮謂孰賢而孰
愚何善悪之足較兮固天濶之異區道不可
以直至兮終冥合乎自然子又安知夫名超
然者果不能造至樂之淵乎
鳴蛙賦有序
余寓山陽學舍夏大雨屋四隅成塘聚蛙以
千計聲鳴不絶夜為不能寐客有献予以殺
[002-7b]
蛙之術曰投余藥一丸蛙無遺類矣童子将
用之予曰不可復爲賦示之
夏而𥘉止積潦過尺有蛙百千更跳五出幸
此新霽夜月清溢我劳其休歸偃于室于時
蛙鳴若嘯若啼若訴若歌若懼若悲若喜而
語若怒而話若
而嘔若咽而嗽瘖者之呼
吃者之闘或急或緩或清或濁若羌絲野鼓
雜亂無莭兮又似夫蠻歌野語詭怪之迭作
也爾其困于泥潦失其所䖏而悲又若夫旱
[002-8a]
熯既乆得其所䖏而樂也爰有童子持燭来
謁曰蛙群夜鳴君寝其聒考之周官洒灰驅
蛤君其教之余得盡殺余語童子爾無是酷
爾樂而歌而哀則哭哭則悲嗟樂有聲曲聚
語群争引吭而呼一日之間不寕湏臾蛙不
汝嫌汝奚蛙誅萬物一府誰好孰悪爾奚自
私己厚蛙薄參通彼己樂我自然弭爾怒心
置燭而眠夜半張子援枕而吁頋謂童子記
吾言欤前言未䆒請卒吾説物各有時夫誰
[002-8b]
敢遏爾觀夫春露𥘉靄朝華始敷文羽清喙
飛鳴自如若奏琴筝而和笙竽清耳悦心聼
者為娱及夫陽春既徂炎火将極悪草蕃遮
淫潦瀦積蛙于此時生飬蕃息跳梁號呼意
氣横逸子如之何時不可逆時乎時乎美悪
皆然當其盛時誰得而遷及其雪霜既降木
實草衰飛蠅聚蚊孽無所施于是此蛙歛吻
收足尫然土中一聲不出黨散巢破不可終
日盛不可常興衰迭乗子姑忍之奚以殺為
[002-9a]
哉
齋居賦
仲夏之月隂氣始至陽既盛而𥘉剥隂浸亨
而用事水伏畏涸火燎方熾其于人也心實
過炎而賢受其弊惟人之生受命在子推卦
曰坎于行為水㣲陽所潜元氣之始故火甚
烈則正氣或因而衰則水受害者君子之所
深畏于是屏事燕息滌慮齋居既静事以無
刑又逺眺而高居却紛華而弗陳與淡泊乎
[002-9b]
為徒絶嗜窒慾爱精啬神聲色不御滋味弗
親冲然與和俱㳺湛兮以道合真故能體強
志寕愉樂壽考逺去疾癘保此難老嗚呼苟
能推此以盡道考此以察物則豈惟齋戒以
御時宜其顛沛而勿失且夫氷炭相乗利害
交至隕真盗知豈獨隂 道心惟微易失難
常因干侵陵有知微陽則浣心滌慮以却外
垢虚中保和以全天君故能渉至變而不濡
更萬變而常存盖将窮年以齋居豈特飬生
[002-10a]
而善身乎
蜘蛛賦
魚㳺假淵鳥棲求木而我所宅獨取諸腹巢
于墙屋人不取予朝蠅暮蚊食人所悪彼殘
物以飬而無益于世雖名人兮斯䖝是愧
得友賦荅子邕
余趨世之僻迂獨孑孑而無朋信所樂以直
前嘗媒仇而賈憎惟物態之多艱撫危心而
自驚甘黙默以退藏包薄技而無成何吾迹
[002-10b]
之不常旅成周之故京眷吾㳺之悠逺耿離
語兮吾情惟夫子之好修昔固聞乎徳聲獨
頋我而忘勤握未暖而心傾發鍵鑰而不疑
奏金石之鏗鍠内端肅而粹温外炳煥而清
明嗟我鄙而子竒謂欲合而莫能援古義而
見交愧此意之何勝既两盡而莫疑亦交規
而共評驅昔
之無餘撫新樂而生矜豈目
前之懽愉實未得乎平生惟清洛之名都窺
園沼之清澄語寒堂之夜燭醉春圃之朝英
[002-11a]
徴逸事于古𥘉亦窮㣲而造精投明珠之的
歴報舅璧之煌荧惟此樂之無窮使我爱日
而兢兢雖所歴之萬殊願勿疾兮兹誠
懐知賦
嗟余生之苦艱渉世故而多違坌群嘲而衆
侮獨孑孑其従誰嗟若人之好修外洵直而
中竒挈余手而指津謂予車之不迷遵常度
以夷行正六㘘而安馳嗟終日而無禽曰固
然而曷疑惟言動之合符若方圎于矩規振
[002-11b]
高言于皇極流餘䴡于竒辭沃道徳以相酬
心厭滿而忘飢爱日月而畏别卒悠逺而多
懐跂余望兮莫瞻将駕言其従之何出門之
多艱頓我馬以嗟咨山叢叢而造天車欲進
而畏摧臨江湖以浮舟蛟龍鬰其揚䰇路幽
迥而莫通心鬰塞而增悲贈瓊瑶以致情恐
所託之吾欺惟至技之難投或與世而莫知
倘一遇而見明盖至樂之無
彼取舍之迷
方或骨肉而相遺苟我心之不察雖親爱而
[002-12a]
何情故烈士之報知己或殺身而不辭豈以
生而易名誠内激而志思風蕭蕭以戒秋蝉
嘒嘒而鳴悲白露團兮夕凉庭木颯其先衰
覊我馬于東周盖三歲其于兹老駸駸而来
逼心鬰鬰而不夷頋所樂之莫従託宵寐兮
庻幾酌尊酒以忘憂寫我心兮陳詩
遣憂賦
居孑孑以無與兮出莫知其所之獨端居以
終日兮耿默默以長思古之人不可得而見
[002-12b]
兮存者㓕略之遺辭頋一世之異情兮余誰
者其従之惟我生之拙迂兮嗟所慕之名竒
挹亷清之遺風兮曰吾其進難而退易百驅
不加于跬歩兮却轡疾返而莫追踐斯言之
不欺兮庻吾心之無愧日月忽其遷流兮老
忽忽而既来惟所蹈之日迷兮撫前心而自
非欲改故而圗新兮従靈亀而問疑兆改横
而上従兮史為余而告辭横為窒而善䖏兮
上従直逹其無巇豈外拘而中㤗兮或者既
[002-13a]
塞而将遂保爾守而無變兮神明于汝其遺
之相利害而為術兮彼郷人其猶耻美靈龜
之告繇兮得我心之所止彼躚躚其安徃聊
安安以自恃歲冉冉以将老兮草木颯其哀
哀玄蝉號乎高栁兮溢菡蓞于清池宵䖝悲
鳴以相語兮朔雨振迅而南窺嗟吾客于東
周兮周天星之三移寫我憂以命駕兮慿高
明以逺視覧平田以茫泱兮瞰清洛之東駛
山重複而南積兮萬嶺矗矗以鱗次微雲霮
[002-13b]
䨴以忽布兮孤翼㓕没而高逝熊耳高高而
西峙兮女几奮湧而南危東平川于两間兮
散佃漁于平地雞犬宻其相聞兮溝塍布而
如棊牛羊閑以就牧兮烏鳥號呼以群嬉登
故國之餘墟兮望遺宫之頽基傷者来世而
無窮兮樂者昔人其既止惟逹觀其超忽兮
等廢興于一視考物變以自樂兮遺餘情于
酒醴大人無即而非樂兮淺夫係物以自治
彼方窘我以局促兮我則頋歩而廣肆制憂
[002-14a]
樂于在彼兮夫何貴乎明智忘吾憂以洋洋
兮将以語夫君子
張右史文集卷第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