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a0087 涇野子內篇-明-呂柟 (master)


[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涇野子内篇卷六
             明 呂柟 撰
  柳灣精舍語
周道通曰衝見鄒東郭言學濓洛關閩自孔子學下來
或曰自濓洛關閩學上去如何先生曰昔明道兄弟十
四便學孔子後來尚不及顔閔之徒只學孔子後亦未
知如何耳孔子萬代之師也
[006-1b]
問交友居家處世不能皆得善人甚難處先生曰此須
有憐憫之心方好能憐憫便㑹區處如妻妾之愚兄弟
之不肖不可謂他不是也此仁智合一之道舜欲並生
張子西銘具言此理但千變萬化處非言所可盡也
問為學只不間斷好先生曰何以能不間斷曰責志曰
此亦是第二層功也其要只是能知耳能知得便會顔
子之欲罷不能也則何以謂之知曰如體寒思得衣以
煖腹饑思得食以飽是知也因問焉能得知曰在黙識
[006-2a]
自省耳曰此固是要法若隨事觀理因人辨義讀書窮
理皆不可缺故曰致知在格物
問屢空之空只是虛字若言貧恐小了顔子曰屢貧亦非
小事知破此便尋得仲尼顔子樂處也
問今之講學多有不同者如何曰不同乃所以講學既
同矣又安用講邪故用人以治天下不可皆求同求同
則讒諂面諛之人至矣道通曰果然治天下只看所輕

[006-2b]
問身甚弱若有作盗賊的力量改而為聖人方易先生
曰作聖人不是用這等力量見得善處肯行便是力量
溺於流俗物欲者乃弱也
光祖問母有被父出其父亾而母復歸焉為子者事之
乎不事之乎不幸而又死其服如之何先生曰事之其
服也猶服其出服
光祖問父母或有先亾者為子欲廬墓盡心於死者而
生者又不能養當如何以處之先生曰廬墓非古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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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亾廬之可也母先亾廬之不可也李愈言母無養則
何如曰勿廬以求養可也
光祖問親與師當事之如一也或送師喪於中途而聞
父母之喪何以為情先生曰奔父母之喪師有練祥之
事則一臨然必其師之恩如三年之戚也則行之
光祖問父母俱存兄弟鮮矣而子出仕遇君之難死之
則不孝不死則不忠二者何居先生曰當是時君難為
重又非徐庶可比
[006-3b]
光祖問孝子在初喪水漿不入口者何故止於三日也
先生曰節也不及乎是日者㤀死也過乎是日者滅生
也故子思以曾子為不然
光祖問禮曰居喪讀喪禮若三年問奔喪喪服記雜記
間傳諸篇平居不可讀乎若不讀何以見古人之行與
制禮者之心歟先生曰孝子讀此起不忍之心故耳故
伊川喪母而後喪禮熟
光祖問有為人子者常以仁義之言陳於父母其父母
[006-4a]
猶有傷風敗俗之為不知更有何道以事之乎先生曰
雖則仁義之言其作用亦當有法不然則為非仁之仁
非義之義難以諭親於道
光祖問當時諸侯有以國讓孔子孔子受之否歟先生
曰不受而相之葢以國而讓之者必其知孔子而欲用
之者也又何受乎
光祖曰唐髙宗立武后得李勣一言而决宋太宗欲傳
位聞趙普數語而止二人之罪敢問孰重先生曰太宗
[006-4b]
見利而㤀義故子母兄弟之恩缺髙宗見欲而㤀禮故
父子君臣之分滅李勣趙普皆探其心而成其志以言
其亂倫則均也若其相君之業當又别論耳
光祖曰孔子云大德者必受命臯陶之徳不劣於稷契
夫何稷契之後咸為天子臯陶之後則無聞焉抑當時
用刑猶有錯處而至子孫未昌大乎世人多疑焉敢問
先生曰臯陶之刑詩咏淑問書稱明允則固臯陶之德
也豈有錯處然其後封於六終子孫世世列五等諸侯
[006-5a]
又何必皆天子哉縱未為諸侯未可以此必天而較臯
陶也
今士大夫居喪接人皆蘇巾深衣光祖竊疑焉敢問是
禮歟先生曰吾二十年前嘗傷其情之亾久矣今三五
年來并傷其文之亾速矣是故亾情者必亾文亾死者
必亾生俗也可痛哭乎
光祖曰邵子之數學光祖以為即揲蓍之㨗徑也而先
儒與近儒多鄙之若繫辭揲蓍之説亦非歟先生曰邵
[006-5b]
子之數與大衍之數頗異邵子之數方而滯近利也大
衍之數圓而神本義也利則人皆慕外其求之也有中
有不中皆怠於盡性矣義則人皆慕内動無不利皆樂
於知命矣毫釐之間義利之分故程子與邵子同里閈
二十年不問數
光祖曰陳寔郭泰管寧陶潛四人皆傑士也敢問孰優
光祖欲學焉孰從先生曰太丘有仁之量林宗有仁之
材以言其錫類則均也幼安有仁之信淵明有仁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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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言其仗節則均也子欲學守身無如管陶子欲學及
人無如陳郭然必有管陶之節而後有陳郭之用斯四
傑吾不能為之優劣
光祖曰王石渠先生奏祀孔子與先農同此高天下之
見也然孔子之功德實與天地參焉以祀先農者而祀
之光祖以為猶有屈也然當時禮官不從者何先生曰
汝知吾人之徒乎非先農不能生非孔子不能教教養
同功但世多㤀先農耳
[006-6b]
光祖近得新增伊洛淵源錄乃月湖楊公亷之所增也
多是朱文公論議諸賢之短處敢問是非先生曰月湖
亦好古之士但所見亦近世口說性理道學若孔門切
實正學渠恐未聞故所錄諸賢皆未真
光祖問伏羲之畫卦因河圖之奇偶而程子因見賣兎
者曰畫卦何必圖書只看此兎亦可作八卦不知於兎
何所取也先生曰豈惟兎哉無物非八卦也只看識取
耳此桌亦可八卦乎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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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祖問曰薛文清公祠堂記云吳陳羅胡有極高明之
學道中庸恐未同黄李王于有以身徇國之勇盡精微
恐不逮然未同不逮者可得聞乎先生曰薛子以所學
者見諸躬行而無過髙之弊以所行者本諸精思而無
計功之失諸子不及也
或問曰左傳有子雖齊聖不先父食之說若孔廟顔子
曾子子思皆先父食也不知當時何所據以行之乎光
祖不得答敢問先生曰子不先父一國宗廟之祭也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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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論孝不論功文廟之祭天下報功之典也主於論功
不叙倫若别立廟以祀無繇㸃鯉斯盡善光祖問曰魯
用天子之禮樂孔子嘗不足矣如乆於相魯将革之乎
從之乎先生曰孔子於衞且正名况於魯乎觀吾不欲
觀之言以及墮郈墮費之行可知其必革矣所未可必
者顧用我者如何耳
光祖曰事親從師皆學者切要事也若親與師之地相
去百里欲事乎親而學或不明欲從乎師而親或缺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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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所處之道先生曰是切問也子茍志於此又何患
缺養與學之不明哉是故明學即所以養親養親即所
以明學故歸而求之孟子之拒曹交以善養我程子之
喜尹焞也
光祖問孔子之心常以尊周為本其至齊衞之邦皆見
其君何獨至周之都而不見其王耶果周王衰甚難於
扶持抑周無賢人之引歟先生曰無賢人之引或然葢
夫子亦嘗至周問禮樂矣知禮樂者未嘗薦夫子况其
[006-8b]
他乎故曰古之君子未嘗不欲仕又惡不由其道
光祖問曰先生常使人學須要學二程子一日又曰宋
儒極髙明而未道中庸然則二程亦未道中庸乎先生
曰恐亦有未盡處若明道則近中庸矣
光祖曰漢之蕭曹丙魏唐之房杜姚宋宋之韓范富馬
元之劉史耶律皆當世所共稱其功續已著於史䇿敢
問其心孰公其相體孰正有可以紹唐虞三代之佐者
乎先生曰斯十五人者雖不及唐虞三代之佐然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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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近公相體亦近正少有純疵之别人品之優劣見矣
若蕭何之才丙吉之德宋璟之正韓范富馬之忠耶律
楚材之畧雖以參乎三代之佐如靡巫閎夭者将亦無
愧乎若夫參暗於黃老相進於許史房杜謀殺建成姚
崇近於逢迎劉史之未達大道比諸八人其少劣乎
光祖曰李泌初見肅宗於靈武謀議政事而不受其官
此亦罕有事也後雖受官及克復兩京即懇乞還山似
與張子房事同敢問其心何如先生曰方是時也使内
[006-9b]
無李泌則子儀光弼不能成兩京収復之功猶高祖之
日内無張良則蕭何韓信不能立平楚定齊之烈見榮
而不貪好謀而能成有功而不居其何所為哉夫泌也
将亦唐之張良乎
光祖曰周禮林孝存作十論七難以排之何休以為六
國隂謀之書或謂劉歆附益佐王莽者朱子曰規模皆
是周公做但言語是他人做斯數說者敢問何家為的
先生曰朱子之言是也但云言語是他人做恐不然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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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公不能有此筆力也細玩之如畫工然物物而得所
試體之如治家然人人而遂欲然必君臣一德者斯能
舉而措之耳林氏何氏諸説将無有見於新莽宇文周
輩之為者而立論乎又曰周禮亦有周之後王添入者
如今之會典然
光祖問曰夫子之作春秋其義必定於一也何子夏左
丘明同受於夫子而子夏之徒與丘明之説既不同矣
公羊穀梁同受於子夏何以又不同邪先生曰皆夫子
[006-10b]
之徒也有傳事者焉有傳義者焉丘明傳事義在其中
矣子夏公穀傳義事在其中矣其不同也亦由是生
光祖曰何休著左氏膏肓穀梁廢疾公羊墨守鄭康成
作鍼膏肓起廢疾發墨守休見之曰康成入吾室操吾
戈以伐我乎光祖以為若康成過為求索以排之誠過
也若得義理果能鍼之起之發之是亦起予之徒休又
何必出此言乎先生曰休也狹惟溺已見𤣥也廣似通
大道休雖以𤣥為何氏之忠臣可也操戈之言可鄙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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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𤣥之語欠婉遜耳
光祖嘗詢江南風俗皆苦生女分家貲以隨嫁與吾秦
晉之俗大不同矣敢問孰為近古先生曰江北婚禮浮
於男江南婚禮浮於女以言其失古則均焉嗚呼安得
復見儷皮釐降之風乎
光祖曰食旨不甘聞樂不樂此夫子萬世之教也近見
都城大邑於初喪之時親朋擕酒肴及歌者甚有自夜
達旦之賓謂之伴喪敢問此果成風而難變抑變之者
[006-11b]
無其人耶先生曰嗚呼悲哉俗也惟有以生為憂者矣
故有以死為樂者矣又曰民不知生故不知死然豈民
之罪哉
光祖曰伊尹放太甲於桐使思其祖而改過也其心甚
公至霍光則直廢昌邑於一旦是因人言襲盛名人皆
以為前有伊尹後有霍光者何也先生曰霍光安能比
伊尹哉迎昌邑已不似立太甲廢昌邑又不類放太甲
伊尹之志有啇天下皆知也霍光之心所知者楊敞田
[006-12a]
延年耳其後妻顯謀鴆許后而子山禹横逆乃光恬不
介意将亦比其子如伊陟耶
光祖問孔子常云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觀斯言孝經
不可疑矣朱子乃疑非盡是聖人之言者何先生曰朱
子特以其分章引詩體格不變為疑耳然聖人之言在
意不在文聖人之志在感不在法葢必其章分條釋閭
閻童稚可誦而鼓舞故也
光祖曰鄧攸存姪於危亾可謂克念天顯然舍子於鋒
[006-12b]
鏑而忍心亦甚若遭此何以處之先生曰既無先盗之
智又無化盗之仁存姪棄子亦其自取之乎又曰攸又
仕於劉聰聰若害攸吾恐并姪與妻亦棄之矣
 
 
 
 
 涇野子内篇卷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