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6q0336 天如惟則禪師語錄--(小師)善遇 (master)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六
小師 善遇 編




照堂長老義感集序



余友照堂寂長老至元丁丑三月廿一日卒于吳門
之能仁菴。其行義感於人人。哀之不能巳。發而為詩
若辭。散漫於三吳林壑間。天台竹居可西堂裒而集
之。目之曰義感。過松江請於余曰。詩辭無以見出處
授受之詳。公與照堂同參天目。幸詳之。使觀者有所
考。余曰。照堂。高昌名族之裔也。其宗姻鄉黨之士。去
故國而布列于大朝都邑者皆達官。其俗尚佛教好
施與。又好引援進取以相榮。盖去國巳遠見鄉人雖
疎亦親。故彼氏之為沙門者。往往得厚施或得厚名
位。而照堂一無取焉。唯道是嗜。凡顯密二宗大聲實
之士。悉從事之。盡其學未厭其志。延祐間南來天目
扣直指之學于幻住先師。日有深造。遂眷眷不忍棄
去。草衣蒲履氷檗相持者有年。逮先師告寂始北歸。
諸達官嚮其道。爭羅致之。然猶兢兢潔已。非誠求道
者不與語。非其人不與交。與交必盡其義。嘗以幻住
廣錄三十卷進。
上覽之大悅。 賜入藏。謚先師曰普應國師。既間關
[006-0802c]
往復成其事。復入天目願守國師之塔以老焉。及有
疾。同居者強其出山就藥。遂終于吳門云。余所知者
止此。其他非所詳。雖然。即是集而求之。足以見照堂
之素蓄。足以見交際之深情。又足以見竹居之尚義。
凡足以稱於人傳於世激厲乎時輩者。盡在是矣。又
奚必他詳哉。


銅佛贊頌序



至正甲申夏錢唐照菴炬菩薩大會。緇素于寶石山
作佛事者四十八日。以慶銅彌陀佛及觀音勢至像
成。亦以張其化使益廣而益遠也。原其造像之始。約
化四十八人。各施銅錢一而念佛千聲以為例。如是
四十八人人各轉化四十八人。遞遞轉化積四百八
十萬錢。冶以範佛。佛身長一丈六尺。二大士稱之。相
好纖悉具備。既又梯山以登之。營大殿以安奉之。乃
有今會。於是四方士頌贊交集。謂其可贊者有三。錢
唐佛剎巨細千萬計而未始有銅像。一也。募施之法
取少而化廣。異乎常。二也。合眾善以為會。高下之機
普攝。三也。錄頌成卷待余序。余於三者之外容有說
焉。初像之未成也。全佛是銅。及其既成也。全銅是佛。
曰佛曰銅二名一體。盖佛不自佛從緣而生也。推緣
生而類通之。令悟世間萬物物物皆佛也。此外復有
說焉。凡一人一念之興。一錢之施。則其全體銅像巳
隨念而應之矣。一念既爾。多念亦然。然則應念而成
之佛。又何止四百八十萬哉。此外猶有說焉。以多人
[006-0803a]
念佛之心展轉流布。自今世後世以達乎無窮。則佛
隨而應之亦復如是而無窮也。橫應之廣既如是。竪
應之遠又如是。其數量可思議哉。是由照菴宗性具
之學而得其有將使人人同悟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之說。以至重重無盡互互無礙。曰理曰事周法界無
一而非佛。故其一機之發。一像之成。遂能致廣遠之
化者如是。以余知照菴之化如是。故序其贊頌之卷
如是。


道林訓上人遊方序



士有受道之器者。不可不為大方遊。遊足廣所聞以
致其道。道成矣又足致美名厚位。推已有以公乎眾。
此古今類然。不則沒踵鄉塵襲染庸下。既無自以聞
道。能保不毀不喪其所有器哉。以是知遊無負於士
也。然又有老於遊。卒陷異學。事口耳。飾倨傲。視其中
闕。然或多財以樹名。附勢以苟位。至危身搶攘。反以
貽鄉井咲者。非遊咎也。求道之志不確也。以不確志
激窮達之不平。遂不急於道而急於名位。而大方柄
黜陟者。既不能緩其所急。又不能急其所不急。故不
容不墯時尚之獘。獘豈今為。然古有之。惟確乎志者
知名位不足急而得其所急。得其所急則不足急者
隨之。或道與時戾不幸而不達。則又推已不達之達
與古為徒。為物作則。其在名位之有無哉。故士非器
則巳是其器。必確其志庶有以驗夫遊之不吾負也。
華亭訓上人。字道林。器宏而材贍。其狀偉然。足以致
[006-0803b]
道致達者。將有行。植錫而未發。若於余言有所疑。乃
盡言以告曰。余覘今之在位者登明選公皆急於得
士以嗣其道。孰肯以非道遇子。顧子之所急者何如
耳。


送才侍者歸葬師序



吾氏為出世之學。必遠父母而從師受業焉。師者植
之培之。務材其成以為繼述之託。至恩深愛視父母
無間然。然其徒或翩然去之。歷參大方千萬里未嘗
以為遠。少而出衰白而未歸未嘗以為久。視受業如
旅邸。視其師猶眾人。雖老病且死不暇顧。世俗觀之
悖本絕義甚矣。而其心以為未始悖絕者。盖有志於
別傳之道也。使誠無媿乎道。足以成已成物聯芳佛
祖。曰師曰親將被其益於無窮之世。較里巷相守以
養老奉襄為報者不霄壤乎。故為之師者其意亦曰。
吾徒之在方外。所從必名宿。所友必端人。所學所詣
縱未足追躅先宗。豈不足豐才茂德顯芳譽以為故
家之光者歟。歲計之旦旦望之。扶憊忍死庶幾見之。
或不幸不見而死。而其望之者未肯俱死也。然則為
之徒者。苟不能以其師之心為心。徒碌碌羣遊羣居。
相習流下於道無足取者。豈不相負也哉。番易才侍
者參方歲久。將歸葬其師求余言。余之師死且葬久
矣。而未若才之能歸也。故書所不忍言與不忍不言
者以為之贈。


血書法華經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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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者吾自心之法華也。外自心以求法華無有也。
迦文一代時教若播百糓而穫在法華。由其以佛知
見開悟眾生。歸於授記作佛而後巳。授記之說不同。
有本有跡。跡則為諸聲聞開權顯實。本則為諸大會
開近而顯遠。譬猶抹諸世界以為微塵。以塵為劫。以
劫計其成佛巳來之壽命至于後際而未窮其間。說
法授記者可勝計哉。其遠雖若此。然亦未離乎數量
也。究夫曰生曰佛曰悟曰迷曰近遠始終之數量。其
在吾之自心。特一念隨緣所現之影響耳。是故一念
之擴。山毫海墨不足以書其少分。一念之歛。針竅毛
孔函之而有餘。所謂非思量分別之所能解。深固幽
遠無人能到者。其旨在此。陋庸之士足以語此哉。可
庭詎藏主受業袁州盤龍山顯慶禪寺。早挾筞為四
方遊。至順癸酉寺厄于火。其師雲峰峙禪師奮力興
復。今又七年矣。可庭寓吳門得受業書。遂剌指血書
法華經凡七卷。復於是經一字一拜。助其師禱于佛。
速寺之完令法久住。其用心亦勤矣。經成擬奉以還。
持示余。余稽顙稱贊且語之曰。經不云乎。若佛滅後
聞是經典有能自書。若教人書。則為巳起僧坊作諸
殿堂園林浴池經行禪窟。一切樂具充滿其中。又云。
眾生見劫盡。大火所燒時。我此土安隱。天人常充滿。
由是觀之。一毛之孔一縷之血。一點一畫之布置。可
以展化權。可以樹幢剎。可以現諸佛之本光。乃至寶
所之歸。輪王髻珠之賜。靈山一會之未散。若天若人
[006-0804a]
奉宮殿床座花香幡盖以供養之。悉在乎此。子誠知
此。則吾自心法華之說亦當有以驗乎此矣。


錢王銅塔詩卷序



奇貴恠古之物必見重於人。然所重有不同。或以娛
玩。或以先世之遺。又或取以為進脩之法。觀其所重。
其賢否善惡可知也。禾興春野先生。吳越錢氏之後。
有堂曰慈壽。以奉其先世忠懿王所造銅塔。而旦夕
跪稽頌禱徼福以壽其母。母今年八十又四無恙。大
夫士為詩若文稱美之。余為序其由曰。昔西域阿育
王嘗作寶塔八萬四千貯釋迦佛舍利。散之四方使
天人龍鬼藉是以為善。其在東土者有五。今四明常
寧之類是巳故忠懿得以效之。其高尺許而其形與
數皆如之。散之宗黨僧舍。今慈壽堂之類是巳。以阿
育之聖明能不寶其寶而以為塔者。盖知推善及人
為至寶也。若忠懿之聚銅能鑒其為盤為柱為駝為
臺之非善而以為塔。是得阿育之心也。至若春野克
重先世之遺。不墯娛玩之癖而又拳拳于善以感其
朋遊。是又得忠懿之心者歛。夫塔由舍利而作。舍利
豈外物哉。吾佛推廣其善以極乎大備之驗者也。大
備之驗佛豈得而私之。乃人人之所能為而固有者。
余願春野因塔以思舍利。因舍利以思已固有。進而
脩之擴而充之以驗夫大備之極。斯又懿育之所未
至者也。春野學贍才敏。為君子儒。既不效儒之排佛
而且事之。故敢貢進脩之說以終其序云。
[006-0804b]


湛碧軒序



龍溪定光寺。在豫章城南四十里。余友悅希雲故業
也。寺有池。池上萬竹玉立。其師古道太公即池為軒。
清甚。希雲得奎章學士虞公大書湛碧以為扁。諸名
士亦想像而詠歌之。將持以歸。重會余於吳。余語之
曰。若知湛碧之說乎。水止而澄曰湛。水竹交暎曰碧。
碧不害其湛。有而不有也。湛不礙其碧。不有而有也。
或不幸風動波興潦汗雜入。則湛碧逝矣。吾心亦然。
諸塵消落當念澈然者湛也。具含一切法性如隨色
摩尼者碧也。居是軒者。啟窓憑闌因境會心。則湛碧
在我而不在彼矣。然必深造而安居之。然後知在彼
有待而在我者無所待也。誠無待矣。則雖境風交扇
情波怒搖。吾湛碧自若也。充是以周流異域混入異
類。無適而非湛碧也。曩吾與子同參天目。而最相知
所謂在我者。時至焉而居之未安。別又十七年。疑湛
碧違子日遠。今幸子知歸矣。歸求而得之。有以驗吾
言矣。


千溪易名記後序



劒林慧公易其寺之名千步為千溪。余固得其易之
之說矣。盖寺之地廣步不啻千。而以千步名。名不稱
實。故以溪易之。然則溪果千邪。溪苟不千。則實又不
稱其名矣。夫不稱一也。名不稱則易。實不稱則不易。
安乎。余又察其步溪無病而病在乎千。步既鄙千之
少。溪復媿千之多。必併千易之然後為安也。千之步
[006-0804c]
不獲易於昔而待易於今。溪之千不獲易於今則必
待易於其後。與其待後之易。孰若盡善於公之手乎。
然易步以溪累公千萬言與玉堂諸公之鉅軸亦既
勤且勞矣。今復易千。何余言之不憚煩也哉。矧易千
之義。諸公未嘗言之。獨余言之。余言未足徵也。公請
決諸升陰降陽者云。


五百尊者名號序



世尊初以三乘誘引眾生。聲聞乘其一也。聲聞見苦
斷集脩道證滅。有四果四向之殊。而以出三界為極
證也。雖曰出三界。其實不離三界。特以見思惑斷。諸
有結空。不隨三界惑結受生。故謂之出三界也。三界
雖出。所證雖極。然猶未知所以求佛道而度眾生。挍
諸大乘政墮偏小。故世尊復假彈斥使其回心。至法
華開權顯實。有汝等所行是菩薩道。以佛道聲令一
切聞等語。始得授記。始契如來之本懷。今夫所謂五
百尊者隱顯於石橋方廣者。疑皆得記之儔也。吳門
雲隱菴清上人甞覽勝于天台石橋。復集五百名號
為卷于其菴。以備誦禮。求敘其由於卷端。余忝習禪。
於教莫之考向。粗為小大之辨者。意令學佛之流直
趣上乘。毋循偏小之轍耳。然世尊初則誘引。次而彈
斥。終乃開顯。其化之序若此。今余作是說者。於世尊
反耶合耶。機應隨宜。行者自擇。


送德藏主序



人莫不知學。而莫知所以求道。學不至乎道。非學也。
[006-0805a]
有世間之道。有出世之道。出世之道又有小有大有
淺有深有權有實。苟不至乎究竟之極。非吾所謂道
也。故學者不患不詣其極。患其志之不逮耳。志逮矣
又患不得其所師。得師矣或未至所詣而中道相失。
則必轉而他求。他求而未至則又轉轉而他求焉。是
以古之人無常師無定方。不至乎道不巳。今夫困一
隅而局於一師之所得者。可謂求道哉。清江靈峰寺
德藏主。溫恪粹美有大志。早從孤雲高公通內外學。
輩類推服。泰定甲子余自集雲將復歸天目。過清江
別孤雲而始識之。孤雲卒。德東遊。侍竺田翁於澹湖。
翁未幾遷冷泉亦卒。德遂謁金陵諸大老。而司藏於
鍾山。所從所得日益不少矣。伯生學士虞公嘗見而
奇之。昔孤雲字之曰吾心。虞公謂吾心似犯竺田諱。
乃大書道林以易之。今年秋入浙訪余松江萬竹間。
考始識至今十有四年矣。扣其學則非昔人矣。而猶
戚戚以憂其所未至。訴師友之乖喪。痛藂社之搖落。
詢所往所至於余。余曰子可謂善求道矣。今子字道
林。以道為林。何往而非藂社。以林喻道。何道不備於
子矣。子返而求之有餘師。


首楞嚴經會解序



首楞嚴經者。諸佛之慧命。眾生之達道。教網之宏綱。
禪門之要關也。世尊成道以來。五時設化無非為一
大事因緣。求其總攝化機。直指心體。發宣真勝義性。
簡定真實圓通。使人轉物同如來彈指超無學者。無
[006-0805b]
尚楞嚴矣。釋其名則一切事究竟堅固。即所謂徹法
底源無動無壞。而如來密因。菩薩萬行。靡不資始乎
此。而歸極乎此耳。考其所詮。則談圓理以明真性。開
圓行以示真脩。其性也體用雙彰。其修也果因一契。
原始要終。了義之說也。良由諸修行人背真向妄。不
成無上菩提。或愛念小乘得少為足。或欲漏不除畜
聞成過。故阿難以多聞邪染為緣浚發大教。而世尊
首告之曰。一切眾生生死相續。皆由不知常住真心
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又曰。有三
摩提名大佛頂首楞嚴王。具足萬行。十方如來一門
超出妙莊嚴路。斯一經理行之大本也歟。由是破七
處攀緣。別二種根本。因見顯心因心顯見。雖心見互
顯而正顯在心。如以盲人矚暗喻見非眼。屈指飛光
驗見不動。印觀河之非變。比垂手之無遺。辨於八還
擇於諸物。非舒無縮無是無非。使悟淨圓真心妄為
色空及聞見耳。既悟妄為。尚疑混濫。故又破自然因
緣示見見之非見。合別業同分指見妄之所生。且以
一人例多人。以一國例諸國。總顯器界根身同一妄
耳。自淺而深自狹而廣。雖多方顯妄而所顯惟真。則
又舉陰入處界廣及七大。融會入於如來藏性。使悟
物我同根是非一體。妄無自性全體即是。凡十界依
正之相。皆循業發現而巳。既悟即真。尚迷循發。故又
答山河大地之難。深窮生起之由。譬虗空不拒諸相
發揮。顯真妙覺明圓照法界一多互應小大相容。即
[006-0805c]
體即用非俗非真。至於離即離非是即非即。則藏心
妙性不涉名言矣。復引照鏡狂走喻妄無因。結責多
聞勸脩無漏。通而言之皆圓理也。理解雖圓。非行莫
證。故又明二決定義。初審因地發心伏斷無明。為脩
行之要。次審煩惱根本意擇圓根。為發行之由。於是
定六根優劣。令一門深入。擊鐘驗常。綰巾示結。陳二
十五聖所證法門。勑選耳根為初心方便。而又教以
攝心軌則。安立道場。遂聞四重律儀頂光神呪。通而
言之皆圓行也。乃至由三增進成就五十五位真菩
提路。雖談證位未盡行因。下而戒業習於七趣情想。
防禪定於五陰魔邪。無非行門之事。必期於圓滿菩
提歸無所得。始得名為究竟堅固之證也。然則依究
竟堅固之理。立究竟堅固之行。脩究竟堅固之行。證
究竟堅固之理。楞嚴教旨大抵如是。是知教行理三
悉號楞嚴了義之說莫此加矣。科經者合理行為正
宗。離正宗為五分。一見道。二脩道。三證果。四結經。五
助道。謂見道而後脩道。脩道而後證果。此常途之序
固爾。究論上根脩證。如發明藏性之後。謂不歷僧祇
獲法身。請入華屋之前。謂疑惑銷除心悟實相之類。
又豈局於常哉。大哉教乎。夫欲發真歸元明心見性
者。於此宜盡心焉。然是經無教不收。無機不攝。或言
偏意圓。或名同體異。昧劣之士有所不達。弘經者思
所以達之。從而為之解。自唐而宋解者凡十餘家。始
余見長水璿師孤山圓師溫陵環師之說。又閱吳興
[006-0806a]
岳師之集。併得資中沇真際節檇李敏興福慤諸師
之意。無不大同。惟所見或各從一長。乃不能不小異。
致使行者泣岐莫辨良導。則不達之患不在彼而在
乎此矣。今余會諸家要解以通大途。異不公乎眾者
節之。異而互通者互存之。互為激揚者審其的據而
取之。間有隱略乖隔處則又附已意目為補註。若合
殊流同歸于海故謂之會解。噫。道本無言非言不顯。
佛不得巳而言矣。言有不達道無以明。則諸師之言
亦不容其自已也。言既多而不同。去道轉遠。則會解
者又豈容其自已哉。解既會矣。庶幾覽者因會解以
知人之言。因人言以知佛之言。佛言知矣。究竟堅固
者得矣。曰行曰理曰教曰禪曰達道曰慧命。皆剩語
矣。況所謂解與會哉。時至正二年壬午佛成道日。述
於姑蘇城中之師子林。




石菴說



松陵砥知客以石菴號。徵余說。余恠而問之。大隨木
菴。刳木為菴也。石頭草菴。結草為菴也。子之石菴何
謂耶。坐列頑石如生公之講臺耶。壘萬石為環堵如
石樓石堂石軒之類耶。就石山而鑿闢之為棟為宇
為柱為壁為戶為牖為床座器物皆石耶。愛其堅頑
非若草木之易壞耶。然則攻堅擊頑其成不難於草
木耶。不然則神力運為若飲光入定之石室耶。又不
然則天造地設若空生宴坐之巖屋耶。砥咲而答曰。
[006-0806b]
石菴豈若是哉。吾習華嚴教觀。今吾石菴。法界之異
稱也。菴而石。理法界也。石而菴。事法界也。石即菴。菴
即石。理事無礙法界也。隨所有物。無一物而非石菴。
事事無礙法界也。法界之旨既彰。則總別異同成壞
之義存焉。達是義者指一塵一沙為石菴非狹也。廓
十方虗空為石菴非廣也。離羣而索居非一也。三世
如來無邊開士下至仙人鬼畜林林然雜處其間非
多也。其一多相融廣狹自在。既非造作神力之所能
致。又非飲光空生之所能知。石頭大隨可同年而語
哉。余聞而驚且喜。遂筆是對以為石菴說焉。


誠菴說



誠也者信之極也。信而至於誠。則大本有所立。而道
可成矣。誠之極為至真。為至純。為至常也。真之至故
無妄。純之至故無雜。常之至故不息。無妄者誠之存
乎理體也。無雜者誠之形乎事相也。不息者誠之應
乎妙用也。以其理體之誠。故大而天地細而塵毛罔
不由之而建立。以其事相之誠。故虗空法界萬象森
羅交互而不礙。以其妙用之誠。故幻化往來始終生
滅變現而無窮。於是吾佛世尊體是誠而成等正覺。
十方菩薩推是誠於六度萬行。其世間法曰脩齊平
治。亦以意誠為大本也。至是而誠之為義也博矣。今
以誠為菴。則微塵剎海曰聖曰凡同一門而出處也。
以菴為誠。則墾土誅茅運薪汲水竪拳竪指之類皆
自性天真之道用也。然則誠菴之稱。亦豈易得者哉。
[006-0806c]
信上人其勉諸。


雲海說



余嘗從幻住翁徙倚于獅巖之立玉亭。是時也夏氣
清和。朝陽如月。俯視臥雲一碧如海。遠近數峰出雲
上。如落帽。如浮履。如虗舟縱柂于銀濤之間。相與歎
曰。異哉雲海也。未幾卷地以起。若萬騎長駈。復變而
為奇峰。為玉樹。為遊龍舞鳳。又未幾欲覓絲毫不可
得矣。有客趍進而言曰。今吾觀雲海之幻。始知萬物
之多。天地之廣。皆一雲海耳。翁曰。子知幻之為幻。而
未知非幻之幻。知非幻之幻。而未知所以為非幻者。
且聚而為海者雲也。變而為多物者亦雲也。其所以
為雲者何物邪。客罔對。退而賦雲海一章。余嘗永歌
而和之。極一時領悟之勝也。嗟乎。時異事殊翁往矣。
余與客亦四方矣。知余心之所感者幾何人矣。高昌
沙門有字雲海者。解后吳臺求一言以訂其字。因惻
然引聲以告之曰。嵯峨萬仞兮西峯。金毛一躑岩穴
空。天荒地老影迹絕。千崖萬壑悲秋風。向來謾走東
西覓。芒鞋踏斷無消息。歲晏江空道路寒。狐兔縱橫
滿荊棘。誰能為我重登萬仞之嵯峨。松根共掃苔花
石。煨芋爐兮霜葉之烟。沸凡鐺兮雪眼之泉。招海雲
於四野。誦雲海之陳篇。海為雲兮退藏于我室。雲為
海兮遍覆乎山川。道人晴雨總不管。坐看雲海變化
而升遷。佛法爛却不怕三千年。


斷崖說


[006-0807a]


裂破虗空之謂斷。壁立萬仞之謂崖。飛鳥不敢度。歸
雲不能栖。觀者駭目。聞者酸心。此則巨靈擡手擘太
華。俱胝一喝開石巖之類是也。一念不起之謂斷。卓
爾獨存之謂崖。掃除見解直示根源。通一線如陷虎
機。截羣疑若吹毛劒。毫厘有差天地懸隔。此則臨濟
德山棒喝之機是也。絕學無為之謂斷。躋攀無路之
謂崖。拶破死關透縵天網。如師子子自解翻身。不施
棒喝機緣。不墯語言塗轍。使德山臨濟湊泊無由。巨
靈俱胝瞻望不及。此又天目斷崖翁之妙用是也。翁
甞舉斷崖之義以難余。余將推是義以解之。言至是。
翁遽起而却曰。謗我也。罵我也。請止而勿言。遂止。


清隱說



昔者有客過余而言曰。塵汙之膠膠。人境之擾擾。何
時巳耶。僕將遠累染。踈交游。以求清隱之歸。可乎。因
問之何謂清隱。曰。孤峯獨宿茅舍深居。一棹烟波萬
松雲屋。非古人之清隱乎。余曰。噫。子泥其迹耳。余所
聞者異乎是。請試論之。有真空之清隱。有幻有之清
隱。有絕待之清隱。真空者。不與諸塵作對。不與萬法
為侶。真如淨境界一泯未甞存也。幻有者。譬諸鏡像。
水月像之在鏡。外累不足以干之。清也。即鏡求像。像
不可取。隱也。水月亦然。斯二者雖無所著。然猶有所
待也。絕待者。空而不空。不空而空。有而不有。不有而
有。清隱在其中矣。子如知此。則同流合汙未甞非清
也。儼臨萬眾未甞非隱也。是之清隱。尚不泥乎空有。
[006-0807b]
況其跡乎。客曰。旨哉清隱。吾聞命矣。謝而退。今海鹽
志禪人以清隱需余文。余絕意文字久矣。因舉昔之
語客者語之。


高泉說



余與訓道林游冷泉。道經玉泉觀魚。山雨忽至。遂入
靈峯寺。寺僧彌上人。字高泉。留坐巘雲深處。引紙索
高泉說。因與議曰。泉之在山者為奇。在山而高出者
尤奇。高出而能流通足以惠世澤物者為全奇。然在
山之泉固多。而求其全奇者常少。冷泉玉泉非不奇
也。不幸而不高。入西湖以載歌舞。瀦方池以泳鱗鬣。
斯豈足以盡其用哉。谷簾之在匡廬。非不高矣。而陸
子謂其宜茶。釀泉之出琅瑘。非不高矣。而歐陽公謂
其宜酒。飛流直下三千尺。李謫仙狀高泉之形勢也。
溪㵎豈能留得住。唐先德指高泉之趣向也。此二者
一投于江。一達于海。皆未足以全其奇也。吾氏法華
有謂鑿原求水者。則又託高泉以喻求道之方。而非
實有其泉也。今子高泉於是數者奚取焉。彌曰。乃所
願則在鑿原也。於是道林欣然語余。全奇在是矣。請
書以遺之。


絕聽說



吾里人聞書記以絕聽為別稱。庚辰秋會于徑山。請
為著語。余曰。此方真教體。清淨在音聞。聽也其可絕
乎。眾生迷本聞。循聲故流轉。聽也其可不絕乎。盖聖
人以言顯理。俾聞者思而脩之。徒畜聞而不務思脩。
[006-0807c]
則迷本循聲。其過非小。是有絕聽之義焉。絕聽之義
有淺有深。其淺在脩。其深在性。脩有功用而性無功
用也。若夫旋聞脫聲忘言入理。一根返源六用休復。
斯則絕聽在脩。非若丹霞掩耳於戒。百丈被喝而聾
之絕聽也。根塵既銷。空覺圓淨。剎剎塵塵皆吾妙性。
而塵說剎說無一聲不由性動。無能聽者。無所聽者。
斯則吾性本然自絕之聽。豈若鉄牛不怕獅吼。石女
不受雷驚之無情絕聽哉。雖然。余又聞之。昔大樹緊
那羅王絃歌一奏震撼大千。須彌為之涌沒。然則無
情亦能聽邪。無情能聽。其將何自而絕邪。此非余敢
僣言。須當人自著一語。


英山說



山類人。其氣質容表萬異。或恠或奇。或嵌乖凹凸擁
腫瘠削。各隨所稟而然耳。以容表言之。草木不生者
曰童山。生而蕪穢者曰荒山。有佳木異卉暢茂而泉
幽石奇者曰秀曰華。華而秀。世或稱為英山也。英之
稟乎天者。其質必深厚。其氣必豐盈。然後有以致之
也。山固類人而亦有所不能類者。人有脩學之力。存
養之功。充道德於其內。則見乎外者睟面盎背。而又
文章刑儀日益著顯。是能自致其英者也。苟不思自
致而且戕其所稟。則曰荒曰童者至焉。是皆人而天
也。豈山之事哉。宜興秀上人聞是說乃再拜請曰。愚
號英山。是有訓焉。幸惠愚以自儆。故為之書。


無念說


[006-0808a]


雲居思菴主以無念字義質於余。余謂無念有三。怒
雷震地山嶽驚。泥牛之耳不掩。白刃揮空鬼神泣。木
馬之睛不搖。此頑冥之無念也。萬仞崖頭撒手。銅沙
鑼裏盛油。把定要津風高水急。掃除行迹路絕門懸。
此坐斷攀緣之無念也。一心不生萬法俱息。前後際
斷生死情忘。此心空之無念也。如是三者。子將何所
居。思曰。不然。吾一念之間具含法界。非心空也。萬有
交參羣機並赴。非坐斷也。木馬舞三臺。泥牛鬪入海。
非頑冥也。如月影之落江海。淺深一無所擇。如蓮花
之出水泥。垢淨二俱不著。寂而常照。作而不為。以是
為無念可乎。余乃竪拳示之。復展手示之。思罔措。一
咲而去。


春谷說



道之在人猶春之在谷也。然世有議鄒衍吹律寒谷
回春者。或曰人心之所感。或曰天時之偶然。惟天與
人莫之辨。又議寸土含春性。則曰谷吾體也。春吾用
也。又議陽氣發來無硬地。則曰春為體也。谷為用也。
惟體與用亦莫之辨。余甞有偈云。有脚陽和帀地行。
空山習習暖風生。不知裏許誰能聽。呼一聲來應一
聲。議者又曰。此一多相即小大相容之春谷也。如是
春谷在一沙一石一草一木。則草木沙石皆一春谷
也。充而至一國。則一國春谷也。徧而至於微塵剎土。
則微塵剎土為一春谷也。其相即相容之義愈莫能
辨也。武林和維那。字春谷。余為之泛舉若此。和其辨
[006-0808b]
之。


文江說



廬陵東下有水曰文江。深廣而寬平。行四十里不屈
折。其上流則章貢二水。出十八灘與永新太和諸州
水會。悍怒鬪激勢不可禦。至是而始解瀾波游揚不
疾不徐。有自得之貌。夫是之謂文江也。父老相傳古
之相地者讖曰。文江深秀。必世有道德之師。忠良之
士出焉。余甞考自唐而宋。禪林宗匠有青原思。士有
歐陽文忠公。宋末則有文文山。數百年間如是而巳。
何深秀之讖不多驗耶。然道德忠良之性根於人。其
誰不有。異僧偉士亦何代而不生。向之所云特舉其
傑出而名世者耳。湖之道場山郁藏主。與余同生廬
陵而自號文江。當藂社搖落之秋。異鄉解后。因復舉
文江之讖以相勗云。


東洲說



中吳有號東洲者。海上人也。余甞詰之曰。環須彌山
有四大洲。其東曰勝身。南曰[貝*善]部。而[貝*善]部一洲西東
廣二十八萬里計。其間隔越而為小洲者不知其凡
幾也。故洲之在東而國名震旦者。是又南洲之東洲
也。今汝居是而以是為號乎。曰否。乃復詰曰。積水之
謂海。海中可居之謂洲。當濤山浪屋瀰漫淘湧之際
而能使濟者得其所託。居者得其所安。則洲之於海
為惠多矣。以人心喻之。其境風識浪交相扇鼓。而舂
撞激射之情漂蕩。淪溺之勢險迫。憂苦莫可具狀。必
[006-0808c]
有善濟者濟之。使得其所。然後憂者以喜。苦者以樂。
險艱困迫之患無自而至矣。今吾佛吾祖之教自西
而東。即其所安以濟之。其為惠也不既多乎。然則汝
之名非積水之海也。自心之海也。汝之號非勝身震
旦之東洲也。自心之東洲也。汝之志必將思以自濟
然後思以濟人。以是之義而號東洲乎。海曰。唯。余嘉
其志。故錄是說以贈之。令勿忘其所唯者焉。




吳郡慧慶禪寺記



姑蘇城西五里許。松林柳涇暎帶如𦘕。有重閣廣殿
飛出林杪與西山爭高者。慧慶禪寺也。寺視他剎雖
不古。而化聲藉藉緇白歸之如市者。普菴禪師之化
也。初普菴振化於袁之南泉山。道場之盛甲天下。沒
世雖久揚揚有靈。凡官民旱潦病橫與夫拘忌營搆
之事咸禱之。厥應如響。


皇元加贈大德慧慶禪師。歲時香幣與民施交委。食
無寸壤。居徒常數千人。江湘淮漢之間其化殆遍。獨
未至於吳。其至有待於時邪。亦必待人而後行邪。延
祐甲寅春。南康無瑕沙門宗𤧚訪道至吳門。誦寒山
夜鐘江楓漁火之句。惻然有感于中。乃謀結菴以延
游錫。且以奉禪師郡人金國寶首率財營地。相其成。
戶屨日滿。日持鉢以餉之。閶關驛道濵長河民苦泥
淖。𤧚募眾以甓之橋之。𡉏者新之。凡利人之事靡不
為。為必徼靈於普菴。江艘海舶有獲冥應而脫風濤
[006-0809a]
者至。則拜普菴為更生。由是施者翕然。遂建無量壽
閣以祠佛。及五百尊者像閣。後為普光明殿。普菴之
像居焉。殿後為大莊嚴閣。像盧舍那佛及五十三參。
敞其下為演法之堂。繕治方殷而𤧚告寂。實至順庚
午七月一日也。其徒法智繼其志。夙夜靡懈。規制日
益增廣。元統二年奉
帝師法旨。賜以今額。眾以寺未具體。咸願輸力。於是
比丘法恢營三門。達信營觀音殿。蜀人楊善卿作外
門。疊石岸河以接通衢。松江府判官澤之曹公作輪
藏之殿。宣讓王施銀鈔五千緡助建栖僧之堂。從而
虡鐘之樓。香積之厨。旃榎林。庫堂行堂。兩廡方丈。皆
以眾力次第成。復創塔院於寺南之蓮華峰。榜曰歸
真。中為三塔。同室異竁。僧俗皆得以藏焉。寺之體至
是具矣。智請於余曰。先師遺誡在延接凡百仰于施
甲乙度徒。而繼席者從眾所推。不以其次進。法智非
才。不足以繼。幸而有成普菴之賜也。懼來者昧其本。
願為我記之。余謂世尊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摩
訶迦葉。凡廿八傳至達磨。又十傳至臨濟。臨濟十三
傳為普菴。普菴以臨濟峻機大用陶鍊學徒。不歷階
梯深達佛祖堂奧。此其化之大本者也。彼弭灾救患
應禱於有為功用者。餘事也。今慧慶有其居矣。有其
眾矣。當務大本以率以訓。使人人發真歸元。同悟普
菴之自性。然後隨方建化。各顯自性之普菴。上以壽
聖躬。下以福黎庶。則異時宗嗣之昌。法幢之固。化聲
[006-0809b]
之大。豈如是而巳哉。


善惠菴施茶田記



吾佛之致滿足菩提者。以其不捨一法。以其無一法
非濟人之行也。故凡學佛之徒。見一行足以濟人必
勇為之。然行有鉅細。濟人有緩急。架舟梁。樹宮剎。捨
頭目髓腦。其行固大矣。有以一勺之湯一啖之茶活
人於道路者。功或倍之。是盖濟其急也。吳郡閶關西
瀕河為路負者戴者轡者纜者奔蟻縱橫於臂交趾
接之衝。每歲夏秋暑酷。行塵𦦨飛河波沸濺。焦渴瘏
痡枕藉而暍死者有之。至大戊申善惠菴沙門慧持
請于有力者作亭菴外。鑿井其下。歲募茗藥。及是時
汲清煑香手給其施。由是德其惠者不可勝紀。延祐
間持沒善達繼焉。迄今二十年矣。忽語人曰。吾銖求
黍乞。勞不敢恤。嗣吾來者或憚其煩而廢之。將若何。
於是有感其言者欣然相率施以田若干。且議曰田
籍于菴。米別貯。毋公私互濫。歲會其餘積。以備旱澇。
如是則用有恒產。雖遞千載無足慮。屬余文記諸。余
曰。噫。自濟易。濟人難。濟人者推已之餘易。求諸人難。
求人以濟人者暫易。持久難。今夫以茶湯濟人。雖一
至微事。然平生扣謁𤨏屑志不少衰。既能守鮮終之
戒。又挈挈為悠久謀。苟非具學佛知見。其肯以無厭
之勞不報之施累其身。復累其後於無窮世乎。後之
覽者知濟人之行不可不為。知滿覺之道一法不可
捨。必有感於此而奮發於此。故不辭為之記。
[006-0809c]


普應國師舍利塔記



至治癸亥秋。先師中峰和尚寂于西天目山之師子
巖。弟子建塔于巖之西。奉全身葬焉。天曆二年奎章
閣學士虞集奉 勑為塔銘。名其塔曰法雲。元統甲
戌 今上皇帝賜號普應國師并 賜語錄入藏。
 勑藝文監丞揭傒斯為之序。其道行機辯宗法授受
出處建化之跡。 累朝錫賚之重。槩見于銘與序矣。
是年之冬杭州七寶山雲居禪菴別為塔一成。用藏
遺髮舍利。即塔為祠。巖肖像以供事之。住菴沙門指
月謀記其由於石。謁余曰。初國師不願處俗。父母患
之。鄰有故宋宮人楊氏妙錫。奉老子之教為女冠。識
師非凡器乃喻其父母令出家。及祝髮又助僧牒衣
具而求其所祝之髮少許貯以香函供之淨室。越數
年有舍利生於髮。久而益多。積至五十餘顆。五色晶
熒。觀者駭異。楊自是易所學以學佛。既老遂以舍利
託雲居。盖有意焉。且雲居之創也。叨國師化力未有
以報。願因楊氏之遺以紀靈瑞。以告夫菴之子孫云。
余謂。國師紹臨濟垂絕之宗。大唱其道。普應羣機。薄
海內外風馳霆震。自吾徒以及異教。上而王公士夫。
下而街童竈婦。均佩其化。相率躋于聖賢之域。其應
之普之大若此。若楊氏以信慕之機而獲舍利。斯特
冥應之一小驗耳。烏足記哉。覘月之意。將使來者觀
小驗以發其大機。是又不容其不記也。


靈雲銕牛和尚行業記


[006-0810a]


師諱持定。號銕牛。生於吉安之太和州磻溪王氏。故
宋尚書戶部侍郎贄九世孫也。自幼絕葷茹清苦。剛
立有塵外志。而世緣奪之。咸淳庚午時年三十有一。
謁永新西峯寺肯菴勤禪師剪髮。聞別傳之旨。情累
釋然。尋依仰山雪巖和尚居槽廠服杜多行。巖示眾
有云。兄弟家做工夫。若也七日夜一念無間。眼不交
眨。無箇入處。斫取老僧頭做舀屎杓。師默有所領。勵
精奮發。巖令為眾持淨。眾患痢。委身事之。未幾師亦
有疾。疾革醫謂不可。乃取一觸桶就屏處危坐其上。
藥粥漿飲一皆禁絕。單持正念目不交睫者七日。第
七日夜將半。忽覺山河大地草木藂林徧界如雪天
明月下。堂堂一身乾坤包不得。久之如聞擊木聲驚
醒。徧體汗流其疾亦愈。踴躍自慶不巳。實癸酉年六
月廿四日也。旦詣方丈舉似巖。巖舉公案詰之。酬答
無滯。復示偈曰。昭昭靈靈是什麼。眨得眼來巳蹉過。
廁邊籌子放光明。直下元來只是我。至元戊寅命為
僧。付衣偈曰。無相福田衣。我今付與汝。悟明心地後。
如龍吐甘雨。自是隨大僧歸堂。脇不沾席者又六年。
一日聞上堂舉。亡僧死了燒了向甚麼處去。自代云。
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言下疑情蕩盡。身如踴高
丈許。眾退即詣方丈曰。適來和尚舉揚般若。驚得法
堂前石師子咲舞不巳。巖云試道看。師云。劫外春回
萬物枯。山河大地一塵無。法身超出如何舉。咲倒西
天碧眼胡。巖敲面前卓子云。山河大地一塵無。這箇
[006-0810b]
是什麼。師作掀倒勢。巖咲曰一彩兩賽。及入室問曰。
親切處道將一句來。師云不道。巖云為什麼不道。師
拈起手中香合子云。這箇得來不直半文錢。巖云多
口漢。巡堂次。師以楮被褁身而睡。巖召至方丈厲聲
曰。我巡堂。汝打睡。若道得即放過汝。若道不得趂汝
下山。師隨口答云。銕牛無力懶畊田。帶索和犁就雪
眠。大地白銀都盖覆。德山無處下金鞭。巖曰好箇銕
牛也。因以為號。一時行輩靡不推服。至元廿五年戊
子游方至衡陽之酃縣。過桃源山愛其幽深。乃有栖
遯意。山舊有寨。頑悍之徒負其險而聚保之。及遭兵
變遺骸枕藉。蛇虎鬼魅縱橫出沒。往往為民害。行者
凜凜畏避。師束茆為廬與二三禪徒居之。雨霧晦冥
之夕鬼獸圍繞嗥呼。師舉迷悟因緣諭之。授以戒法。
羣恠遂息。酃人素昧禪學。聞者驚異。縣達魯花赤伯
顏公縣尹陳公首相率入山拜跪問道。從而貴豪暴
慢之士皆屈膝執弟子禮。四方禪笠踵至。廬無以容。
桂芳尹公施地廣其基。德祥叚公父子倡眾以建寺。
捨田以飯僧。寺成榜曰靈雲。眾益至。師考鼓伐鐘升
堂入室。大唱雪巖之道。其說法也不尚奇峻。務直截
提警而巳。其行百丈禪規也不及浮繁。懼廢學者之
工程耳。其勵眾也不事虗語以身率之。勇於進而悟。
機將發者必晝夜陪坐以守待之。及乎勘辨印可則
痛棒熱喝無少假借。其真切為人也如此。貧者助其
浣紉。病者手餉羮藥。雖庸夫愚婦必隨機導誘。各遂
[006-0810c]
其所求。作屋寺西曰西菴。後為普濟塔。拾林野遺骸
聚藏焉。鄉鄰死無所歸者皆得以歸之。其弘慈利物
又如此。大德壬寅冬手書長偈示眾。其末曰。塵世非
久。日銷月磨。桃源一脉。三十年後。流出一枝無孔笛。
吹起太平歌。明年春將示寂。侍僧求別眾語。師曰吾
別眾久矣。恬然坐逝。遺命火葬。眾弗忍。函全身於陶
具。迎奉于西菴。越三年啟視。坐如生。爪髮俱長。泰定
甲子塔于寺北三十里。曰沙潭。師生於嘉熈四年庚
子八月十一日。寂於大德七年癸卯正月十五日。壽
六十有四。僧臘二十有六。度徒弟正悟等八十餘人。
嗣法匡徒者洪之般若世誠。瑞之南山志清。潭之皇
慶克紹白鹿思念。韶之南華智規。江陵之資壽福越
也。師與陡崖戒公魯山慧公生同里。剪髮剃髮同師。
同得法為法昆季。陡厓開山於永新之六字峰。距靈
雲二百里。化風交扇衲子奔趍往還。時號二甘露門
也。師歿迄今巳三十六年。其徒智涇走江浙。將求當
世名公銘其塔。會余華亭。示語錄一卷及出處顛末。
命述其行。余謝且遜曰。陡厓和尚吾受業祖也。師吾
叔祖也。尊卑之分懸殊。何敢聞命。涇公曰。先世行業
子孫顯揚之。禮也。不可辭。於是焚香頓首。受而述之。
如前云。




上天竺寺如菴法師塔銘



錢唐上天竺寺為天台教宗。凡其宗之講學規制與
[006-0811a]
夫稟法為大名德師表者。悉繇之而出。有事於會同
迎謁。則位在禪律諸宗之上。又有觀音大士揚靈以
振其化。是為江南第一勝道場。非道德才智之師不
稱其位。近代若如菴法師者厥惟稱哉。如菴。華亭人。
受業化城永壽寺。今化城住山景福其高弟也。遣其
孫師訓來曰。先師處方外五十餘年。四會說法至于
上竺。乃復歸受業而終。顧尚有意於其子孫邪。襄奉
粗畢。惟塔未銘。幸賜一言以銘之。余閱其狀。師名淨
真。字如菴。族沈氏。母朱。夢明月從海而升墯于懷。覺
而有娠。生而瑞光滿室。識者奇之曰。此兒非凡器。夢
月升海者。海月都師之再來耶。九歲依化城明靜法
師志公出家。授以法華。歷耳成誦。十六為僧。受具。博
究諸乘。宿慧頓發。毅然以性學自許。首謁雲夢法師
澤公於廣福。及遷延慶遷演福皆從之。典賓綱眾。服
勞既久。惟心法未盡底蘊。時無極法師度公化聲大
振。遂造其室。朝夕咨扣盡其學。眾咸屬望謂大教之
託在是矣。雲夢卒。柳塘權公繼其席。擢師為第二座。
大德間出主海鹽德藏。說法為度。公嗣時。寺幾廢。師
奮力扶樹。眾之散者聚。田之奪者歸。仍割已儲營法
華期懺事迄于今翕然。至治改元遷華亭超果。復捐
長資募搆萬佛閣。泰定乙丑行省丞相脫驩公兼視
宣政院事。舉住下天竺上章。以營搆未備辭。而疏幣
交至強其行。諸大方麟鳳爭願出席下。居七年。講貫
不倦。得旨決者眾矣。寺之門舊臨㵎。㵎之南逼於巖。
[006-0811b]
巖下之逕迂。且小師命闢之高。其門大書佛國山以
揭之。至順辛未上竺湛堂澄公以老乞閑。舉師為代。
官命率諸山迎居之。先是師以疾晝𥨊。夢白衣大士
持金瓶水灌其口曰。汝勿憂。非久當愈。因扣以未來
休咎。復云汝却後二年當避喧於大樹之下。夢覺疾
果愈。竊自疑避喧樹下非入滅之讖乎。暨至上竺。見
寢堂西偏有大樹。堂有扁曰靜處。始悟前夢。由是大
開法會。去來會學常數千人。帝師聞而嘉之。賜以金
紋之衣。佛心弘辯之號。平章同同憲使鄧公諸達官
皆折節從之游。時謂辯才法師。後未之多見也。師臨
眾簡嚴不妄言咲。每夙興默課法華。暑寒不輟。翰帖
酬應運管若不經意。人得片紙半櫝輙秘之。癸酉冬
預知時至。不以諭眾。命扁舟亟歸受業。未幾示微疾。
留偈而逝。十月二十二日也。闍維得設利五色。舌根
頂骨不壞。越二年乙亥十月某日奉遺骼於祖藏之
側而塔焉。世壽七十有二。僧臘五十有六。嗣法若干
人。徒弟若干人。乃為之銘曰。


天台鉅宗。天竺盛集。匪伊人兮。孰造其極。異哉如菴。
應化靡測。海月辯才。誰今誰昔。虩虩法雷。杲杲慧日。
何燭非幽。何啟非蟄。歸藏故丘。是訓是式。子孫繼之。
有永無斁。


松石軒銘



高麗國無外式禪師。作軒于松岳山鵠峰之下。扁曰
松石。西游會余姑蘇。求為銘。銘曰。
[006-0811c]


軒依松石名松石。愛松非聲石非色。石上之松說而
默。松下之石默而說。當軒坐者無外式。耳根久巳忘
喧寂。視我非我物非物。即一而三三即一。一三俱遣
無離即。無外無中兩無迹。枯木龍吟誰辨的。天籟滿
空明歷歷。點頭自許機尤密。劫波誰管仙衣拂。取之
不得捨不得。今我銘之果何益。為君隔海通消息。珊
瑚枝上扶桑日。


竹龜銘



吳門隋義甫得一竹龜于市。長四寸許。觀者奇之。盖
斵竹象龜。得其絕似而有可恠者。首尾四肢凡六物。
由六竅見于外。皆圓活動轉。其腹則枵然。反覆視之
六物之貫于竅者。兩端俱大而無容出入。驗其體與
龜身異。固非就一身而斵出者。又非有布髹假合之
迹。巧匠諦觀莫知何從而納。諸可恠也。龜之背負一
竹架高不盈尺。架惟二柱悉匾闊。每柱為五竅。貫以
五物。亦大其兩端如骨轆焉。架之頂為一小塔。其機
竅轉活皆相似。且不知其何所用者。博物之士莫之
考。或疑仙術之戲耳。義甫求余銘之。余曰。諸法從心
生。仙術不生於心乎。生於心者其妙尚爾。則心之本
妙豈凡耳目之所能及而測識者哉。然龜有知兆之
靈。今竹龜又一奇物。得之者應有驗於他日也。銘曰。
斵竹為龜。六用有機。或曰仙戲。非人所為。法由心現。
其機萬變。妙入玄微。世眼莫辨。竹比君子。以直以堅。
龜善靈應。而享長年。是皆吉徵之召。宜隋卿得之而
[006-0812a]
寶焉。


濟川銘



若濟巨川用汝作舟楫。此商高宗命傳說之語。謂其
有濟世之材也。今華亭有字濟川者。栖遲丘壑。不苟
利祿。且有志于出世之道。余以是知濟川之義不在
彼而在乎此矣。為之銘曰。


濟川維何。言載之舟。其舟維何。惟已是求。彼揭彼厲。
彼泳彼游。情波怒搖。我心則憂。嗟我懷人。聖賢之儔。
自濟濟他。為惠必周。春潮雨急。野渡風休。無住無著。
兩岸中流。


浦東西林海會寺鐘銘



五金入爐金性融。體成大器流注空。脫略模範超神
功。虡之百尺凌蒼穹。雲林之西雲浦東。朝陽夜月天
曈朧。華鯨怒吼奔象龍。聲撼教海喧禪藂。醉夢者醒
聵者聦。酸楚是停塞者通。聖賢海會吾道隆。施福山
積民物豐。八荒萬歲歌堯風。


聽松樓銘



受業觀山寺有樓曰聽松。吾孫中和請銘。為之銘曰。
曾樓在山。清籟在松。玄洲夜瑟。華岳秋鐘。客有善聽。
燕坐其中。善聽維何。匪聾匪聦。聲性本假。起滅無從。
一根既拔。六用俱空。空有不二。心法互融。如是聽者。
入妙圓通。


龍濟禪寺友雲禪師塔銘



臨濟正脉。自楊岐至圓悟大慧而愈昌。既而大慧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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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橫翔捷出。其最超絕者曰佛照。佛照諸子最顯者
曰妙峯。凡一門數世。雄據大方化聲交振而四海雷
奔。盛矣哉。當是時。獨友雲鍪禪師密領妙峰之旨。退
而韜晦于荒寂之濵。刻苦以厲行。乃若追復大梅懶
瓚之遺風者何邪。或者議曰。夫名位化權之顯赫。由
時緣際會之偶然。不可強也。然亦有所本焉。道德本
也。化權末也。惟友雲患後之來者務齊其末而不揣
其本。於是去華就實躬行以範之。故其所尚也高古。
其自律自奉也謹嚴而簡淡。其垂示機語也不險不
峻而痛切肺腑。凡所以抑揚化法激寤來學。使厚其
本者。切莫大乎此矣。余少時聞是言輙知慕敬。及長
拜禪師遺像于螺山。求其言行之詳而莫之考。中抱
缺如。閱今四十年矣。螺山宇郁藏主。師之孫也。慨禪
師之塔未有銘。訪余吳門師子林。求為文以銘之。遂
欣然讀其狀。師諱宗鍪。友雲其自號也。俗廬陵王氏。
宋嘉定戊辰八月三十日生。自幼喜學禪坐。世網不
能羈。年十二從寶壽院海室淙公出家。授以經誦如
素習。十九薙髮受具。二十二參方。夏坐青原山。冬上
袁之集雲。又二年由廬阜而淮而浙。聞妙峰和尚闡
化靈隱。往依之。峰峻拒以驗其志。久乃得參堂。勇憤
自誓越三白如一日。端平乙未佛涅槃日。妙峰上堂
拈主丈云。釋迦老子來也。諸人還見麼。微妙淨法身
具相三十二。放下主丈云。你諸人不會。入涅槃去也。
師於言下豁然有所契悟矣。後辭以歸。峰識其意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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囑曰。深山裏結箇茅菴去。淳祐癸卯登吉水之東山
佛頂峰。捫蘿披榛。得脩山主古寺基。掃虎狼狐兔之
跡以居焉。木食㵎飲夙夜危坐。或雪寒無宿火啖昌
歜數寸度日。甞口占以自遣云。山僧有分住烟蘿。無
米無錢莫管他。水似琉璃山似玉。眼前儘有許來多。
繼是稍疏泉墾荒為田以自給。舂炊樵汲皆躬為之。
久則為法而問學者至焉。頑慢闡提之服其化者至
焉。輸財輸粟為僧而堂為佛而殿者至焉。日闢日葺
不數年。矗然一藂席矣。因襲舊名榜之曰龍濟清凉
禪寺云。石屏盧和尚自浙歸。妙峰寄法衣竹篦并其
肖像以付師。峰自題其像曰。妙峰孤頂草離離。橫按
竹篦三尺銕。只許佛頂龍濟知。父子不傳真秘訣。其
付授之的在是矣。師甞書門以示來參曰。除却眼耳
鼻舌身意。那箇是你自已。若也道得。許你親見龍濟
來。其或未然。且居門外。雪巖和尚見而問曰。曾接得
幾人。師曰山僧從來不會按牛頭喫草。有因歲暮而
問曰。臘月三十日到來時如何。師曰門前無索債人。
其語似平易而意巳切至。人有醉心浮華習為狂妄。
或穿鑿機緣謬稱證悟者。一見則魂消意解。盖師之
冷嚴質確足以感人者率如此也。郡東螺湖橋廢。師
因父老之懇募架石以易之。仍結菴以待雲水。螺山
道場是也。忽示疾復歸佛頂。緇白隨之者數百人。既
集眾囑後事。復彈指一聲云。只此是別眾語也。侍僧
請留頌。不答。至夜漏將二皷。遽索筆書云。一燈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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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無言說。大地平沉。虗空迸裂。遂泊然而寂。時至元
丁亥七月二十七日也。住世八十歲。僧夏六十有一。
度徒繼武等若干人。以八月一日塔全身于峰之顛
云。余於是從容語郁曰。末法精進幢。天下思見久矣。
惜余不能文。姑述其槩而繫之以詞。以俟夫後之作
者焉。詞曰。


濟北之道。痛快活脫。大用現前。機先一喝。子孫嗣之。
化有隆汙。惟其道用。隱顯不殊。伊昔妙喜。象龍濟濟。
一傳再傳。妙峰崛起。迨茲友雲。雅趣高深。大梅懶瓚。
千載同心。末習競趍。波頹瀾倒。不有斯人。孰識古道。
佛頂巖巖。遺蹤絕攀。巋然一塔。下瞰群山。金剛眼睛。
如鏡照像。啟之者誰。一燈在望。勒銘螺岡。用顯其光。
妙峰一脉。吾將見其復昌。


師子林天如和尚語錄卷之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