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十四
隨州龍泉聰禪師
禪師。諱明聦。字無聞。邵武光澤奚氏子也。宗傳臨濟。
師事天奇。天奇之盛化也。聯芳授受。龍象數百員。而
師拔其萃。然師不就疏請。不藉檀脂。卓立當陽。開創
禪社。愛以劇務繩學者。重振百丈之規。或不堪其勞
而去。未期月復來歸之。以故升其堂者。皆挺特有志
之士。且函丈之室如旅泊。中夜跏趺。四壁凜然。榻下
咄咄之聲。常驚達旦。是以楊歧之令。至師又行焉。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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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受業於講肆。精研性相有聲。同輩憚其鋒。以英邵
武嘲之。師獨陰疑大通智勝佛。十劫坐道場。佛法不
現前。不能成佛道。乃與義學浩浩盤桓。有曰。既是佛
矣。何須更成。或曰。為度眾生故。所以不成佛。師默嘆
曰。審如是乎。遂盡棄其所好。堅扣禪宗不契。忽聞馬
嘶。廓然自驚。趨見天奇瑞禪師。瑞嗔目叱出一本。纔禮拜瑞
便打。同行者曰。君與和尚無緣耶。師笑曰。真箇那是晚。
瑞公問曰。今日我罵底僧。在否。有對曰。是必在。公即
曳杖下旦過寮。師迎作禮。公便擊之。師進曰。適來草
草。觸忤和尚。公按杖曰。老僧今日被上座勘破。師又進
曰。和尚是在。世忘世在。念忘念豈被人勘破一本云。豈能勘破。
公曰。在世忘世是如何。對曰。了物非物。曰。在念忘念
是如何。對曰。於心無心。曰。心物俱忘時如何。對曰。華
山高突太行峩。公休去。未幾。以化柄屬焉。且誡師曰。
從上真宗有子。擔荷何憂哉。但百獸雖潛踪於獅子
聲中。然千花卻發艶於象王影裡。子其勉之。師既受
囑。獨入光州。山居六年。六安山又六年。復還光州舊
隱。又五年。始出隨州關子嶺。建立龍泉寺。以安來學。
而學者集焉。常謂眾曰。吾師天奇老人。每懼後學外
著文義。內生情見。故有語云。文義者法也。情見者人
也。非人何以有其見。非法何以有其文。是以。文義情
見。通屬人法。人之不空。情見難絕。法之不空。文義難
滅。文若不盡。見奚能盡。義若不盡。情何能絕。如是奔
競。展轉無窮發之乎。文生於見。義生於情。返之乎。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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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文。情生於義。先乃所引生能。後乃能追生所。總
名曰生。文滅則見滅。義絕則情亡。情不自忘因乎義
忘而情忘。見不自泯。因乎文泯而見泯。統名曰死。死
死生生。實可哀哉。此吾老人防微杜漸。切實至極。汝
輩有志於吾宗。寧可忽諸。然食飯不咬米。行地不踏
土。又作麼生委悉。是時也。師之同門諸尊宿。或隱或
現。往來衲子。獨推尊龍泉。為人勦絕枝蔓。不涉離微。
惟月心寶。得入龍泉之室。師甞召寶曰。玄沙不肯霛
雲意作麼生。對曰。賊入空房。曰。不得草草。寶喝。師諾。
寶乃辭去。歷載還侍師。又召曰。人人有箇本來父母。
子之父母。今在何處。對曰。佛眼覷不見。曰。子還見否。
對曰。某亦不見。師曰。子何不見。曰。若見則非真父母。
師曰。如何是真父母。對曰。本來真父母。歷劫不曾離。
起坐承他力。寒溫亦共知。相逢不相見。相見不相識。
為問今何在。分明舉似師。師深肯之。僧問。本來面目。
師答曰。石香亭。曰。便恁麼去時如何。師曰。喪卻了也。
寶曰。放去較危。收來太速。又僧問。今朝天下皆慶佛
誕。未審。佛於何處降生。師畫圓相示之。僧無語。寶代
僧作禮云。盡界普瞻。師以大法有所倚重遂隱去。經
二載還龍泉。龍泉牀曆益慎。班白者半滿其間。間有
二三玅齡披田服者。皆格守律度。參請如救眉然。但
師有辭世意矣。一日師陞座說法。巳而擲下拄杖。儼
然化去。塔於龍泉寺右。
笑巖寶禪師
笑巖禪師。名德寶。字月心。生於正德壬申臘之望日。
其父吳氏。乃金臺世襲錦衣也。師以父卒。銳自立。不
樂嗣軄。愛遊佛地。因聽華嚴。恍如破夢。乃卸世籍。為
大比丘。歷參南北知識三十餘人。然訪隱者於西山。
質單丁於破院。又莫計也。卒得道於龍泉聦禪師。出
世。高座牛首圓通諸處。當是時。義學紛紜。禪宗落寞。
而少室一枝。流入評唱。斷橋一派。幾及平沉。雖南方
剎竿相望。率皆半生半滅。佛祖慧命。殆且素矣。師力
弘法柄。隨方建立。可行則行。否則默之。然剷邪劈膠。
間不容髮。即據室匡徒之輩。雕龍吐鳳之儔。始與師
抗。次與師游。終乃俛首。入煅死盡偷心。至於盤根固
執三隅不反者。師不少假詞色。圖為孽生種草也。有
廬阜五禪客。請曰。竊聞。和尚闡化多年。而得人未見
其廣。況今禪社蕭然。異知殊見。茅塞宇內矣。師掌珠
不展。其晚近何繇得入。伏冀。曲以垂慈。入草求人。以
為何如。昔船子不得夾山。而藥山宗風。不幾掃土乎。
師曰。諸公之言。不無可釆。但無上佛祖心印。力荷者。
畢世一人足矣。下迄曹溪。時英競發。不得巳。而印可
亦不繇不如是而然也。山僧秪是任分。未敢越理穿
鑿。待彼自化。雖無人。未為多罪也。故師法幢所樹不
定何所。有龍象八人。常隨師遊。時號八杰。師甞於楚
漢兩間寓夏。新秋二日。衲子隨侍。於金沙灘頭地坐。
四顧無人。忽有龐眉沙門。逼前莊立。朗聲問曰。仁者。
可識從上相承密論密義否。師。從容答曰。善來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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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則非論。論則非義。沙門乃以錫橫肩。翹一足曰。是
甚麼義。師於地書更字酬之。又以錫畫地。濶兩脛立
畫上。復以錫橫按。亞身而視曰。者是甚麼義。師書嘉
字酧之。又卓錫於地。兩手叉腰翹一足。切齒怒目。作
降魔勢曰。是甚麼義。師書之字酬之。又分手指天地。
周行一匝曰。是甚麼義。師書尤字酧之。又復進前一
步。作女人拜。分手指兩衲子曰。是甚麼義。師書蚕字
酧之。又遶師三匝作禮。立於師右。師書[佛/佛*佛/魔]字示之曰。
會麼。沙門擬對。師止曰。設到此地。復書[佛/佛*佛/魔]字曰。更須
知有者箇始得。沙門歡喜合爪。面師嘆曰。咦。真摩訶
衍薩婆若上士。振錫而去。二衲子驚喜曰。彼是何沙
門。所為復是何義。師良久曰。還識麼。俱對曰。不識。師
曰。此乃應真聖賢。所呈金剛王變相三昧。及三昧王
三昧。用來勘吾。然彼亦將有新證耳。又過潼關。禮熊
耳祖塔。寺僧叱曰。憨拜空塔奚為。師指曰。空塔乎。曰。
然。師曰。祖師聻。曰。擕履西逝久矣。師曰。蒼天蒼天。師
甞倒握拂柄。以示僧曰。會麼。曰。某巳識和尚做處也。
師曰。你道荊州黃四娘。禮佛求箇甚麼。又僧問。打破
鏡。未審。作麼生相見。師曰。慚愧殺人。僧頓領旨即曇芝上
座。於是。江湖聞而慕之者雖切。然搆之者益稀矣。萬
曆丁丑。燕京緇素建精舍。挽師歸隱。師既謝游轍。門
無雜賓。乃整齊先覺經綸。提掇古德綱目。或徵或贊。
或判或頌。高曉霜。千江秋月也。又五年。懸衣大寂。
閱世七十一。坐夏四十八。塔於京城西直門外高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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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之北郊。署師正宗南行者。幻有傳禪師也。代師闡
化北之東臺者。瑞峰和尚也。其臥隱於優曇苑者。幻
也。老宿也。識者謂。濟宗鼎峙。則師不負於龍泉矣。師
前後所參尊宿。約出天奇之門。獨於襄西得謁大覺
圓。圓為海舟慈公之四葉。其臘高貌碩。詞如截銕。因
歷舉古公案。以詰師。師對無滯響。圓曰。若以諸方子
當絕類。為不可測人。老僧却不然。再將爛熟底一則
機緣問你。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
外道大悟。且既不涉有無。良久亦是閒名。正恁麼時。
外道悟去。悟箇甚麼。師擬對。圓急掩師口曰。止。止。師
頓契其機。即以偈獻圓。圓大喜曰。奇哉。斯乃從上果
地人語也。師住後。常道圓公之為人。
龍池幻有傳禪師
禪師。名正傳。字幻有。應天溧陽呂氏子也。根器宏遠。
慧語驚人。年二十二。荊谿沙門樂菴度之。即示師心
法。師輙感奮。聞燈花𤒺。有省。樂菴歿。師計閱晚近禪
門。方死繩墨。乃北抵神京。謁笑巖寶禪師。傾心具述
所以。寶陰異之。忽趯出隻履。變色厲聲曰。向者裡速
道一句。師愕然無對。寶公便起。師俛首而退。中夜徬
徨。公晨出。見師猶立簷下。顏如稿木。驀喚師。師回顧
公。公翹足作修羅障日月勢。師豁然。深達堂奧矣。久
之辭去。公以一笠與師曰。覆之。勿露圭角。師徑往五
臺。栖息秘魔巖。一十三載。會太常唐公鶴徵。問道臺
山。見師如夙契。且約師還南。師以樂菴未塔聽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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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谿。徵以龍池延師。龍池。故一源禪師道場也。嘉隆
以來。先德物故。東南法社。例如灰冷。師至。愴然念百
丈大智之風。有徒數輩。一如萬指臨之。於是。志士咸
集。槌拂下。多頴脫而去。僅六載謝事。復遊燕都。居普
炤寺。時縉紳輩。留神空宗。日夕從師質證。師甞舉扇。
示諸大夫曰。當時孔子。還知有者箇麼。皆曰。不知。師
置扇曰。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眾躍然稱謝。其揭
示多類此。以故。笑巗道化。復振於燕趙。雖南北異勢。
而衝寒[曰/月]暑之士。不絕足下。圍繞皆大器也。師據坐
顧眾曰。是大盡。是小盡。有對曰。大盡。有曰。小盡。小師
從傍進曰。敢保不在曆本上論量。師哂而休去。其徵
勘。又多類此。法師月川者與師同參寶公。川左袒清
凉。以非肇公物不遷論。當世莫能抗其說。師乃反覆
剖析累萬言。川卒燬板以謝。其整頓綱宗。又能類此。
京中有為妖書詆上者。詔捕弗獲。當事人藉口桑門。
時紫栢可公逮繫矣。一時名德。引去馳師。師笑曰。學
道期了生死。生死了顧反畏禍耶。高臥如故。事寢。乃
赴唐公再住龍池之命。其處境安詳。又多類此。師前
後京都二十餘年。當是時。兩宮奉我田服之徒。方藉
以有為。師獨無所事。生平如饑如渴。一以宗旨為已
任。故終師之世。陞堂入室無虗日。每以門前冷落車
馬稀。老大嫁作商人婦話。問士大夫。般若無知。靡所
不知。問。學者尠有契其機者。師曰。今時人多有說得。
儘是者恰像箇膾子手何也。任他佛頭來。魔頭來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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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頭來。象頭來。牛頭馬頭人頭狗頭羊頭鵝鴨頭。到
汝案上。一一儘汝破除。打發一邊去。只恐把箇死猫
頭來。便茫然罔措。於此打發得開去。纔是好膾子手。
有僧進曰。請將死猫頭來。師笑曰。果然不識。師處躬
應物。嚴慈等之。故開遮如如。為不可測。卒以大機得
人。而大振滹沱之宗。示寂之年。六十有六矣。先一日。
有僧自臺山來。師欣然與劇談山中宿昔。抵暮索浴。
浴出而示微疾。眾驚疑環擁之。師舉所著帽者三。眾
弗敢對。師乃拍膝宴然矣。葢明神宗萬曆甲寅年二
月十二日子夜也。塔建本山之左。
贊曰。語云重雷發響。百里飛聲。無事之者。愕然而驚。
空聞其響。不見其形。吾滹沱一宗。自元明叔季葢氷
霜之際矣。笑巗父子公孫。震匝地法雷。於嚴冷之首。
下開萬彚之蒙。上正千秋之統。猗歟休哉。至有覓形
鏡裡。尋聲谷中。亦獨何哉。
幻也慧禪師
禪師。名佛慧。字幻也。會稽人。其先史氏。慧初生。出家
行脚。俱有奇徵。乃與幻有禪師。同出笑巗寶公之門。
洎住嘉禾之優曇苑。自號懶石叟。著懶石語。累萬千
言。格盡物情。時共珍之。又疾當世學者走聲便輭煖。
一澄之以枯淡。數十年門無宿賓。惟一能明侍者。終
身料理巾瓶而巳。及其法鼓乍鳴。有道緇素。爭集如
雲。慧曰。四大之軀孰不有。五味之食孰能無。白玉體
箇箇分明紫金身。人人可得爭柰食之不常而食。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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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不常而衣。八萬種魔。寧教易曉。四百四病。以何遣
除。諸仁者不是祝髮了。呌做出家。披金襴呌作出家
識文達理。呌作出家。能行苦行。呌作出家。避喧求靜。
呌做出家。有人緣。呌作出家。感天供。呌作出家。緊要
在著草鞋。入釋迦腹裡。屙屎放尿跨大步。穿達磨心
中。戴角披毛。枯草拈來。直得百花相鬬。鼓動含靈。喚
起維摩寂默。十方如來。密付汝印。一切天魔。自然傾膽。
咦。鳥啼春晝閒彌勒。花發東風見故人。又曰。一番相
見一番新。好看缽盂添柄。幾處行來。幾處險密。奇艇
內藏輪海。不顧山頭月白。一任浮沉空。無柰雨脚風。
清大家和會。參方衲子講席。高流居士宰官。天仙魔
梵。有情無情。生一乾坤。死一乾坤。聖一法界。凡一法
界。何曾謾得諸人。若也謾得。便討說箇是非好惡。賢
善才能。尊卑異類。灼然些子。謾不得欠不得。你道是
甚麼境界。會麼。滿目塵埃千聖眼。半身落魄五宗心。
晚移燕京多寶菴。重修笑巗之令。足不越閫者。復十
餘載。緇素飡風而過。從者多不堪其嘯唾而去。朝廷
知而敬之。老且耄矣。忽思南歸。復止優曇。俄示疾。簡
曆。謂小師曰。後二日可。小師涕泣固留。慧笑諾。為遲
三日。懇再留不許。遠近從遊者聞之趨。置龕室。適工
報竣。而跏趺示寂。閱世九十一。坐七十有八夏。
贊曰。明之中葉。象教崇隆之際。公則閴然一室。嗒然
一我。雖德重大內。弗居也。以故。追隨於公者。皆一時
賢君子。受公面折。欣如獲寶。於其鬻聲都市。駕譽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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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之流。得非天壤與。公語音如鐘。足有輪紋。皤皤黃
髮。齒落更生。共疑為果地人再世。豈苟然哉。
法舟濟禪師
禪師。名道濟。字法舟。嘉興人也。受業於東禪昂。以向
上宗乘。走叩吉菴祚禪師。遂得道焉。是濟為無際悟
之五世也。初悟以斷橋正脉。付廣善潭。潭付默菴宣。
宣付吉菴祚。由潭至祚。垂百年來。其家聲幾不振矣。
濟承之。出世金陵安隱。而爼豆先人於名賢之間。恢
述其志。刻如履氷。每以隔宿挂上堂牌。衲子陰笑之。
甞舉拂子召眾曰。見麼。又擊曰。聞麼。既是舉起便見。
擊著便聞。玅真如藏。應用全彰。是汝諸人。自不丈夫。
故乃傍人門戶。求知求見。韜晦家珍。甘為寒乞。將謂
諸聖別有奇特事。廣額屠兒。颺下屠刀。便云。我是千
佛一數。豈有曲折作知見耶。丈夫子。何不恁麼擔荷
去。於是。學流愛慕而親之。吏部陸公光祖。邀濟還里。
以天寧居之。祖既篤於真乘。常游天寧。恨見濟之晚。
因問曰。畫前元有易否。濟曰。若無庖犧氏將甚麼畫。
曰。畫後如何。濟曰。元無一畫。曰。現有六十四卦。何得
言無。濟曰。莫著文字。曰。請師離文字發一爻看。濟召
公。公應諾。濟曰。者一爻從何處。起公大笑而謝。自稱
五臺居士。遂多出入叢林。而擊節焉。又別駕熊公南
沙問曰。設有將劒來取師頭。師還避否。濟曰。若有殺
人不貶眼地將軍。便有不怕死和尚。沙作揮劍勢。濟
放身便倒。沙曰。好箇師僧死在劍下。濟起。呵呵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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曰。作麼作麼。濟。任緣揮塵。惟津津焉。提唱綱宗而巳。
稍不如意。飄然去之。或舟或廛。或破寺村菴。前後凡
遷居二十餘所。但其為人真率閒雅。胸無隱事。耳目
交接。使人忘其名勢。以故。賢彥追崇之。其於院務。凡
百濶略。知友常以書勉濟。濟笑曰。牙籌算計。俗尚為
譏。況道人乎。古製不立烟㸑。草衣樹宿。聞道益廣。行
道益多。今人。動以規法相繩。禮樂鏗鏘。舉一狗子無
佛性話。求其不惑者尠矣。尤云。我能據守祖庭。利其
徒屬。能作能為。破律喪行。恣彼陷溺。是何益也。濟。晚
年閒著異跡。機不厭繁。有道人拈拄杖問曰。者是誰
底。濟曰。是山僧底。曰。既是師底。因甚在我手裡。濟呼
曰。度拄杖來。道人度杖與濟。濟曰。汝底在甚麼處。道
人整冠。濟曰。似則也似。是則未是。道人大笑。又指吉
祥草。問傍僧曰。是甚麼。曰。吉祥草。曰。更有吉祥者否。
僧以足按地。道人曰。獅子窟中。果無異獸。濟擯僧出
院。又僧問。得何三昧。便乃隨波逐浪。濟曰。兩岸春風
香不斷。一谿流水落花新。曰。怎柰學人不會。濟曰。蜻
蜓飛尚緩。蛺蝶舞偏忙。曰。和尚莫將境示人。濟喝。僧
便作禮。濟曰。啼得血流無用處。不如緘口過殘春。濟
二十二出家。歿年七十有四矣。眾知濟有厭世意。請
留偈。濟以手搖曳曰。何多事也。乃趨寂。時嘉靖。庚戌
之秋也。得法者二人。一居胥山。曰雲谷會。一居精嚴
寺。曰冬溪澤。俱以嚴標行話於世。
贊曰。濟公近繼無際。遠續斷橋。歷觀其始末。機智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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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不爽。然前後居無定相。惟激勵學者為要務。諸莊
旱損。略不干懷。可謂救時之明哲者也。尚有以不事
事短之。所謂盲人問豹。與語奇斑哉。
敬畏空禪師
無趣禪師。諱如空。其先施姓。嘉興秀水人也。早歲留
神內典。浮沉於理路文言。過僧舍。覧傳燈錄。心目茫
然。乃執卷求老僧解。老僧曰。此歷祖真參。實悟之要
玅也。非意識可能至耳。空。奮發棄家裹幘巾。同濟法
舟。徧訪諸方耆宿。抵杭城。見封自然。值封簷坐補破
衲。空進問曰。和尚補者箇。遮寒即是遮熱即是。封停
針。熟視空曰。道甚麼。空即禮拜。封曰。點茶來。空作舞
而出。如是經行八載。克志勞躬。此中尚未廓鬯。既歸
秀水。不復居家。東尋西討。如游峰逐。世人多笑之。適
埜翁曉禪師來東塔。空大喜。即走請益。曉以本色示
空。空罔措其指。復經三年。聞鷄鳴始獲慶快。乃機投
曉公。曉以斷橋真脉許空焉。葢曉遡嗣寶芳進。進嗣
月谿澄。澄乃福林度之三世也。故曉為斷橋七世之
苗裔。曉又囑空曰。昔六祖能大師。自傳衣法。潛隱獵
隊。一十六載。方大露布。汝宜慎之。空即就秀水掩關。
乃說法曰。三十餘年。參禮請益。十方宗匠。問法皆云
無說。問佛皆云無相。幸得無相無說。不覺頓空伎倆。
追昔脚跟。失却便宜。今喜眉毛生在眼上。從斯丟去
草鞋。即便抝折拄杖。拍雙空手。入玄關。坐看陰陽消
長。復有一偈。窮子還歸長者宅。善財參徧雜花林。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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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收拾毫端內。推出虗空掩上門。於是。嘉禾有道之
士。爭遊空之門。會正信長者。經營敬畏菴。請空弘持
祖道。空乃啟關曰。自結玄關自活埋。自吾閉也自吾
開。一拳打破虗空竅。放出從前者漢來。始會名宿。就
菴披剃。受滿分戒。主持菴事。名傾緇素。選部陸光祖。
常訪道要於空。空驀頭生按。祖嘆曰。澄之不清。淆之
不濁。趣公之謂與。一日小參眾方集。空喝曰。禍出私
門。便下座。乃謂性冲曰。有件不了公案。來歲中秋。汝
為我來。冲應期而至。空大悅。說偈俄化。偈曰。生來死
去空花。死去生來一夢。皮囊付與丙丁公白骨。斷橋
隨眾呵呵。明月清風吟弄。時萬曆庚辰也。
贊曰。無趣。脫略墨繩。真斷橋之後也。然竟以一木而
支大廈。其得不危者。幸也歟。幸也歟。
壽昌經禪師
禪師。名慧經。字無明。撫州仁和裴氏子也。九歲。誦孔
孟章句。即究其義。每問。浩然之氣。是箇甚麼。或有笑
者。或有訝者。公皆一舉手而去之。遂潛心內典。如獲
故物。年二十一。父事廩山忠老宿。求忠斬髮。忠曰。著
急作麼。待汝瞥地。我為汝師。公乃刻志苦行三載。因
見雙林頌有省。輙遯跡峩峯。又三載。讀傳燈。至僧問
興善如何是道。善曰大好山。又深疑之。因力撼巨石。
得達其旨。乃曰。欲參無上菩提道。急急疏通大好山。
知道始知山不好。翻身跳出祖師關。趨呈於忠。忠笑
曰。吾不汝欺。為公圓頂。時年二十有七。復還舊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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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者二十四載。遠近賢之。萬曆甲午。出住寶方有
道者過訪曰。師住此山。曾見何人。公曰。總未行脚。曰。
寧以一隅。而小天下乎。公敬諾。即杖笠觀方。諸尊宿
皆珍譽之。登五臺參瑞峯和尚。峰出笑巗禪師之門。
公請曰。某甲。於古德機緣。不盡餘疑。旦雖徧歷門墻。
如窺羅縠之月。乞慈垂憫下剖愚蒙。語畢。慇勤作禮。
峯嘆曰。善哉上座。以英偉之姿。銳於入道。而胸中尚
有芥蔕耶。如不棄山埜。試舉將來。公曰。臨濟道。佛法
無多子。畢竟是箇甚麼。曰。向道佛法無多子。又是箇
甚麼。公曰。玄沙謂靈雲未徹。那裡是它未徹處。曰。大
是玄沙未徹。公曰。趙州勘破婆子。未審。甚處遭他勘
破。曰。卻是婆子勘破趙州。公釋然。再拜謝之。復獻頌
曰。暗藏春色。明露秋光。有眼莫見。縱智難量。到家不
上長安道。一任風花雪月揚。峰。深肯公語叶洞上宗
旨。而公亦以紹續洞宗自任。南還。初住董巗遷壽昌。
中興曹洞。其時像教相尚。公獨不攀外護。甞誡知事
曰。萬般存此道一味信前緣。每同眾耕耘。耆年不怠。
學侶參尋。每將钁柄為禪杖。尊賓顧訪。且就蓑衣準
布袍。故有壽昌古佛之稱。益王嚮公。齎香修敬。公漠
然不答。知事懼叢林所係。請稍循時宜。公曰。吾佛制。
不臣天子。不友諸侯。為佛兒孫。而違佛制。是叛佛也。
吾豈作叛佛之人哉。王聞而嘆曰。去聖時遙。幸遺此
老。公三坐道場。殿宇禪坊。煥然鼎新。別建蘭若。二十
餘所。從未隻字干及檀信。檀信自歸。有引修懺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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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山中。公重詬之曰。汝邀一時之利。開晚近流獘之
端。使禪坊流為應院。豈非巨罪之魁也。以故。公之名
號所及。而古風習習。其規繩不整。而自肅。甞上堂曰。
諸佛時常說法。不須擬議猜詳。是何法。天地玄黃宇
宙洪荒。不論通宗透教。只貴直下承當承當。箇甚麼
雲騰致雨露結為霜。蛟龍不宿死水。猛虎豈行路傍。
透得者些關棙。何須願化西方。不問先佛後祖鼻孔。
一樣放光。化被草木。賴及萬方。釋迦不肯洩破。達磨
九年覆藏。峩峯不惜口業。一下為眾宣揚。且道。作麼
生宣揚。揮几云。罔談彼短。靡恃巳長。又曰。宗乘中事。
難以措辭。大道門庭。爭容擬議。等閒垂一句。如大阿
鋒離匣。逢之者。則死不移時。似塗毒鼓受槌。聞之者。
則喪不旋踵。所謂妙峰峻仞。埜獸難藏寶樹晶光。靈
禽莫泊其用也。單趂金毛歸埜窟。直追鐵額入深山。
掃天下之攙搶。拂世間之孽屑。提墮坑落壍之類。揭
迷封滯殻之流。其功也。使法界世界虗空界。一體同
觀。佛道人道地獄道。萬法融會。雖然如是。猶未為向
上事。須知更有出格在。噫。正令不行先斬首。大機一
發聖賢悲。又曰。抽筋不動皮。換骨不見血。筋骨一齊
空。遊行不倒跌。達磨大師。解滅而不解生。釋迦老人。
解生而不解滅。要知生滅不相干。除是當年乾矢橛。
萬曆丁己臘之七日。公田務歸。顧眾曰。老僧自此不
復作矣。除夕上堂曰。今年只有茲時在。請問諸人知
也無。那事未曾親磕著。切須綿密作工夫。越三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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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眾悲惶不巳。公復展目。說偈慰之。為留旬餘。裁書
徧辭隣壁道俗。更自作偈。令侍僧舉火。至十七日。晨
起盥漱拭身曰。不必再浴矣。乃大書今日分明。指示。
擲筆而逝。其年七十有一。依命闍維。侍僧。宣公所遺
之偈曰。無量劫來秪者箇。今日依然又者箇。復將者
箇了那箇。者箇那箇同安樂。
火光忽成五色。諸牙頂髻不壞。就寢堂建塔藏之。其
門人無異來。巳開化博山矣。
南宋元明僧寶傳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