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卷八
北平慶壽簡禪師
禪師名印簡。字海雲。山西寧遠人也。得道於慶壽璋
禪師。璋字仲和。乃天目齊之裔也。齋參五祖演和尚。
得演記莂。遂隱天目。當其時。出五祖之門者。化徧南
州。而三佛之裔稱盛。獨齊公居天目。甚枯淡。法席寥
然。暮年始有嬾牛和上座。紹齊之法。而和之。枯淡尤
甚。僅得竹林寶。寶得竹林安。安傳容菴海。海之名頗
著。乃有中和璋。璋之下有印簡出焉。簡出則齊之道
大於北平矣。簡本出儒家。有生知之質。其父宋氏授
以孝經。開宗明義章。簡掩卷進曰。開者何宗。明者何
義。其父愕然。提其耳曰。孺子可教也。時方七歲。於是
古今經緯之學。一目輒知要領。然疑喜怒哀樂未發
以前之理。不遑寢食。乃盡捐宿學。走事中觀沼禪師。
每發問端。沼每止之。沼老常命簡扶行。偶下堦。簡掣
沼公之手。沼咄曰。者埜狐精。簡恍然而諾。沼乃遣簡
行脚。簡既飫遊。孤䇿過燕京。雨阻松舖。中途夜宿巖
下。因擊石火。劃然大悟。乃捫面曰。今日始知眉橫鼻
直。天下老和尚信不寐語矣。遂達慶壽。通謁於中和
璋公。公先夕夢。異僧䇿杖竟來。方丈據獅子座。晨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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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心待之。簡果應期而至。璋大喜受展。問曰。你曾到
此麼。簡對曰。印簡不來而來。作麼生相見。曰。切莫打
埜榸。簡曰。石火迸裂。眉橫鼻直。曰。吾此處別。簡曰。如
何表信。曰。牙是一具骨。耳是兩片皮。簡曰。將謂別有。
曰錯。簡喝曰。草賊大敗。璋笑而休。次日璋公以臨濟
兩堂首座下喝機緣。令簡下語。對曰。打破秦時鏡。磨
尖上古錐。龍飛霄漢外。何勞更下椎。曰。你只得其機。
不得其用。簡掀倒禪牀。璋曰。路途之樂。終未到家。簡
與一掌。璋曰只得其用。不得其體。簡曰。青山聳寒色。
月炤一谿雲。曰。只得其體。不得其智。簡曰。流水自西
東。落花無向背。曰。要且沒交涉。簡震拍其兩掌。是時
左右皆為變色。璋公乃曰。如是如是。遂命掌記室。而
師資如水乳也。元世祖辛卯年。簡主慶壽。衲子不懼
苦寒。趨歸法會。而禪牀幾至折脚。其都中貴人多雜
遝。門下簡一以璋公真率之風應之。無不悅服。葢璋
居慶壽。受公卿之剌。從未以名姓干復之。然以祖意
徵扣。則忉怛往返。不留餘地也一。日簡於廊下逢數
僧。乃問曰。那裡去。一僧對曰。賞花去。第二對曰。禮佛
去。第三對曰。那裡去。第四僧無語。簡俱以棒打之。復
問第五僧。對曰。覓和尚去。簡曰。覓他作甚麼。曰。待他
打。時還他一頓。簡曰。將甚麼來打。曰。不將棒來打。簡
連打曰。者掠虗漢。眾皆走散。簡召曰。諸上座。眾同首。
簡曰。是甚麼。乃趨寂。謚曰佛日圓明大師。
贊曰。簡公據無師之智。出家行脚。徧閱尊宿。而後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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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和室投機之語。盤旋密運。稱可觀矣。公不假能事
而起天目。齊幾湮之宗。則老東山之面目儼然。豈非
巨冶無分金之體。而千江有得月之機乎。
徑山高禪師
妙高禪師者。號雲峯。閩之長谿人也。其母夢池上出
大蓮花。有嬰兒。合爪坐華心。以手捧得之而娩。故小
名夢池。幼明敏好學。諸老宿皆以奇童稱之。愛其吐
詞。有關聖化。年未及冠。忽記宿因。乃棄業為大僧。一
錫吳楚。首參癡絕冲。冲以道德文章。傾動一時。高微
露風釆。冲大喜曰。此子有冲霄之質。若堅其羽翮。飽
足秋風。實吾宗之望也。因指見無準範。範公不近人
情。及陞堂入室。高對語雍容。範甚器愛。巳而復見偃
谿聞禪師。聞住育王。使高司藏鑰。一日聞公顧高曰。
不道子無見處。老僧只道未在。高對曰。未在底正是
妙。高受用處。聞曰。牛過窻櫺頭角。四蹄都過了因。甚
尾巴過不得。高連下語。聞但搖首曰。未在。高詞窮。愧
汗橫流。仰面視聞。聞震聲曰。過也過也。高忽徹。乃踴
躍作禮曰。鯨吞海水盡。露出珊瑚枝。聞公笑曰。子此
回可以說禪也。於是從聞遷南屏。適宜興。
大蘆虗席。
勤舊請命於聞。聞以高主之。及行。聞乃謂高曰。先師
淅翁琰和尚甞云。我自離佛照老人之門。一味因時
度。日不敢過為。葢恐辱吾老人也。嗟乎先師德業冠
世。猶其競業若此。汝今此行當體先人苦口。使大慧
門風不濫。則足矣。餘何圖哉。高既居大蘆。四眾知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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遷居江陰之勸忠寺。又遷霅川之何山。景定間。有詔
移高居蔣山。上堂曰。世界未形。乾坤泰定。生佛未具。
覿體全真。無端鏡容大士。鷹巢躍出。𠢐破面門。早是
遭人描摹。那更缺齒老。胡不依本分。遙望東震旦。有
大乘根器。迢迢十萬里。來意在攙行。奪市直得鳳。堂
鼓響阿閣。鐘鳴轉喉觸。諱插脚無門。合國難追重。遭
訐露蔣山。迫不得巳。跨他船舷。入它界分。新官不理
舊事。畢竟如何戌摟。夜貯千峰。月塞草閒。鋪萬里秋。
元兵渡江。或請避其鋒。高曰。盡大地是戈矛。汝擬向
何處。去避山門否。泰在我一人。汝勿復言。兵至。有迫
高索金者。以刃擬高。高延頸曰。要殺便殺。吾頭非汝
礪刃處。即有金乃十方物也。終不敢奉君以求生。執
刃者悚然。目之捨而去。丞相伯顏勾戟長鈹環錯而
進。高趺坐繩牀。不涉言色。顏公甚致敬焉。乃捨牛百
頭糧五百石。後伯顏問道於靈雲定禪師。乃言蔣山
高公。有德圓通之雅量。惜當時軍務在握。未及盤桓。
元世祖庚辰歲。高遷徑山。席未溫。寺罹於火。眾有咨
嗟。下涕惜其舊。而難其新。高曰。興廢繇人。法無定相。
於是整理火場。而安眾曰。五峰峭峙。到者須是其人。
一鏡當空無物。不蒙其照祖師基業。依然猶在衲僧
活計何。曾遷變著。手不得處。正要提撕。措足無門。時
方可履踐。直待山雲淡泞㵎水。潺湲一曲。無私萬邦
樂業正。恁麼時功歸何所。車書自古同文軌。四海如
今共一家。閱九年。徑山復舊。戊子有毀我宗於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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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以為禪說不合聖經。高聞而奮起曰。此宗門大事
也。吾雖老尚強。一行至京。得旨集諸宗徒廷辯。元世
祖問。禪以何為宗。高對曰。淨智妙圓。體本空寂。非見
聞覺知思量分別所能到。惟悟得證。宣問再三。高歷
舉西東諸祖。至德山臨濟棒喝因緣大抵。禪是正法
眼藏。涅槃妙心。趨最上乘。孰有過於禪。詞旨明徹。朝
廷震動。乃宣高進便殿賜坐。又宣百法論師仙林者。
與高持論。仙林曰。昔佛始從鹿埜苑。終至䟦提河。於
是二中間不曾說一字。五千餘卷。且道自何而來。高
答曰。一代時教。如標月指。了知所標。畢竟非月。仙林
曰。如何是禪。高以手打圓相。仙林曰。何得動手動脚。
高曰。上座講得千經萬論。且道者一圈。落在甚麼法
門。仙林不能對。乃避座稱謝。高曰。似則也似。是則未
是。世祖大悅。左右皆呼萬歲。於是天下禪風大振。徑
山復火。高曰。老僧宿負此山耳。又力營建。不三載。以
次落成。南北禪流大集。或請高說生平行實。高笑曰。
衲被蒙頭萬事休。此時山僧都不會。竟入滅。時世祖
十四年癸巳也。閱世七十五。坐五十九夏。塔於寺西。
贊曰。妙高禪師出居雙徑。席未煖而寺遭燬。能以堅
忍力。而復新五峰樓閣。其事蹟灼類無準。年垂七十。
尚抵京廷辯。又類淨因成之。逢善華嚴忠國師之騐
大耳三藏。嗟乎豈非蛟龍鬬則水勢洪。金石擊而火
光烈。所謂小出大遇。千秋一合者耶。
靈雲鐵牛定禪師
禪師吉安。王氏子也。名持定。久依雪巖。因陳頌。得號
鐵牛。其頌曰。鐵牛無力嬾耕田。帶索和犁就雪眠。大
地白銀都葢覆。德山無處下金鞭。欽公曰。好箇鐵牛
兒。故人以是稱之。定初得度於肯菴勤禪師處。常讀
雜華經。以為積功累行修行曠劫始得成佛。復自忖
曰。審如是眾生。無有成佛之期耶。乍聞教外別傳之
旨。身心踴躍。疾走參雪巖欽公。乞居槽廠。喜作淨頭。
欽憐之曰。禪者無太勞乎。定對曰。欲求無上妙道。豈
敢言勞。欽示以偈曰。昭昭靈靈是甚麼。眨得眼來巳
蹉過。廁邊籌子放光明。直下原來只是我。定不領旨。
一日欽示眾曰。兄弟做工夫。若也七日夜。一念無間。
目不交睫。無箇入處。斫取老僧頭去。定益愧勵。曉夜
參究。忽染疴。自取觸器。就坐屏處。單持正念。目睫不
交者七日。至中夜。頓覺山河大地。覿露真常。良久如
聞擊木聲。遍體汗流。其病亦瘳。舉似欽公。欽復憐之
曰。百尺竿頭進步為奇。定更加精進。經六載。欽公垂
問。亡僧死了燒了。向甚處去。無酧對者。欽代曰。山河
及大地。全露法王身。定乃洞徹。言下厲聲曰。和尚舉
揚般。若驚得法堂前石獅子。笑舞不休。欽曰。試哮吼
看。定曰。劫外春回萬物枯。山河大地一塵無。法身超
出山河舉。笑倒西天碧眼胡。欽敲香几曰。山河大地
一塵無。者箇是甚麼。定作掀禪牀勢。欽公笑曰。一彩
兩賽。乃辭欽去。流覧名勝山水。有以巨剎相挽。定概
不欲居。乃曰。人勞於前。我逸於後。其可乎。至衡州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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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過桃源山。眷其幽䆳。刀廬於桃源。桃源深處人跡
罕。到烟霧晦冥。而山君水王出沒無時。定以迷悟因
緣示之。授其五戒。於是神靈呵護。未久叢席大成。號
曰靈雲寺。定為人好培養衲子。四事周備。間與談論。
靡所不至。然自受用處數十載。一折脚木榻而巳。遇
人無貴賤。危坐燒香。清茶對話竟。日夕無倦色。常有
士夫過訪。顰歎不堪而去。伯顏公入山問道。聯牀旬
日。臨行定倚杖門。送曰。公今生失脚。墮於尊貴。一念
不來。即來生也。再若失脚。山僧無奈公何矣。會公除
政府欲疏。朝廷賜定衣號。定曉以偈曰。大地山河一
鐵牛。多年忘把鼻繩收。堪嗟槐國人如市。旦暮笙歌
閙畵樓。顏公發柬以示僚屬。其挂冠歸田者數人。而
在朝辦道者甚眾。大德壬寅冬。手書長語示眾。其略
曰。塵世非久。日銷月磨。桃源一脉。三十年後。流出一
枝。無孔笛虗空吹。起太平歌。癸卯春。泊然坐化。閱世
六十有四。坐三十三夏。函全身於陶器。於寺北沙
潭。三年後啟視之。爪髮俱長。顏色如生。
贊曰。余讀中峰廣錄。至題定公贊。有茶陵千仞靈雲
寺聲播元朝數百州之句。默想公之為人。必大有可
觀。中峯故歸重之如此。及簡燈錄。見公投機頌。如多
寶佛塔湧起虗空。人人得而瞻仰。益知公悟處的當
與高峰齊名宜矣。
悅堂誾禪師
禪師祖誾者。南康人也。號悅堂。宋端平改元。生於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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氏。連眉秀目。神氣奪人。年十二聞鐘聲。嗒然自失。即
厭家居。乃辭親。求出世法。轍受業於嘉瑞沙門。日閱
大乘經論。夜則禪坐。或枯立終宵。栖賢法師。誘誾入
講筵。誾曰。講經能了生死否。曰。代揚佛化。廣利羣生。
況自了乎。誾曰。誰是羣生者。法師駭歎曰。沙彌再來
人也。誾於是倍加精進。因閱華嚴入法界品。有所省
發。乃受具足戒。東遊蔣山。見別山智語在智傳中。智
甞稱曰。誾江西氣品。它日有過人處。雖然也是六月
梅花。且指見斷橋。斷橋歿。別參介石朋禪師。朋曰。道
者何來。對曰。長橋分埜岸。一棹舉湖心。曰。空山雲面
合何處覓形踪。對曰。一聲金磬動。獨露萬機前。曰。先
賢無字語。不妨速道看。誾擬對。朋便打。自此服勤於
朋。見朋不敢仰視。一日朋忽召誾闍黎。誾趨諾。朋曰。
趙州庭栢話。作麼生會。擬進語。朋擊曰。何不道黃鶴
樓前鸚鵡洲。誾深契妙旨。乃西還隱廬山。會東巖日
住圓通。諸山以晚輩藐日話不行。誾故移杖就訪。值
上堂。誾出大展。然後進問曰。如何是佛。日曰。仁者問
佛那。曰。實是某甲疑處。日呵呵大笑。誾喝。日便打。日
尋知。誾乃設特位尊之。誾謙就半座。凡遇大參入室。
必展拜益重其禮。或竊笑其迂。日怒責曰。無我之風。
杳不聞矣。非果地至人。難以至此。汝輩敢忽之耶。是
以圓通法席之興。多誾力也。九江錢剌史以西林聘
誾。說法廬山。宿衲多起。就爐韛。甞勘僧曰。微塵諸佛
在汝舌上。三藏聖教在汝脚底。何不瞥地去。僧罔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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誾便喝。又勘一僧曰。釋迦彌勒是它奴。它是阿誰。擬
對便打。又問。新到何處來。對曰。閩中。曰。彼中佛法如
何住持。對曰。饑餐困眠。曰錯。僧曰。未審此間如何住
持。誾拂袖歸寢室。至於移開先。遷東林。眾滿五百人。
宗廓人室。誾曰。溪聲盡是廣長舌。且道說的是何法。
廓大悟。誾乃以布衲授之。有僧進曰。明眼英靈滿師
座下。未見肯可。今以大法頓授初參。可乎否耶。誾展
掌曰。會麼。僧默然。誾曰。將謂山僧多少奇特。元貞初。
賜通慧禪師號。併紫法衣。大德間。補靈隱。年七十五。
說偈而歿。其偈曰。緣會而來。緣散而去。撞倒須彌。虗
空獨露。宗廓繼席東林。聞訃亦說偈歿。廓號無外。首
住雲居。以自強著節志士仰之。
贊曰。余簡介石朋公之語。不多得矣。獨見其因。行掉
臂間。遂使悅堂廉纖脫盡。信哉魚腸匕首。立可斃人。
宗廓之嗣悅堂也。顛末一致。可謂肖子區區。蜾負。而
祝似我者。何足道哉。
匡廬一山萬禪師
禪師了萬者。號一山。臨川人也。其先金氏。為江右顯
族。萬生貌瘠。而秀氣格精厲。八歲指揮羣小。肅若朝
堂。又八歲好學。以淹愽著聲。每嘆孟軻氏未達性理。
同輩驚其狂。萬曰。聖賢亦猶人也。何無是非眼目乎。
乃毅然求佛為師竟。於金谿常樂院棄髮。是夕芝產
戶樞。院主卜之。得乾之九五。占者曰。剛徤中正聖徵
也。當為法王。萬遂遊方。徧見名宿。得旨于東叟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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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甞謂及門者曰。我當時初參偃。谿聞尊宿。聞以為
我齒牙超邁。每同商略古今間。謂我曰。子姿質銛利。
山僧實不及子。但有一著。若識得。山僧在子脚底。我
雖不測棄去。未甞不珍味其語。又見靈隱荊叟珏禪
師。亦蒙隆遇。珏曰。近日法社凄凉。尠合中道。太過者
生易。不及者生疲。疲病庶幾可振。易病難醫。何也。佛
祖境界非世聰之可測度。彼時雖銘。其說不能當下
慶快。如是展轉。所歷非一。大抵遮前護後。遂乃撥妄
求真。及到南屏。惟吾師東叟頴和尚。能捋下鐵面。當
眾以如意指我曰。萬書記文彩燦爛。應酧時機。則不
無管取涅槃堂裡一字也用。不著彼時。我心識俱喪。
乃強曰。何也。吾師曰。別人根鈍。不得利子。則根利不
能鈍。我對曰。豈無方便。師曰。又恁麼去也。自此啟口
說不出。舉筆寫不出。一日偶經神祠。見紙錢灰旋風
飛起。盡亡所執。吾師遂以妙峰師翁禪板如意。交付
於我。我今日舉著大似。一回喫水。一回咽矣。妙峰名
之善玅喜之嗣也。萬為人鯁直。少含蓄好。樊勵後學。
見有小善可錄。必展轉發明。人亦不敢偽。或有過。則
曰。人非聖賢。孰能免焉。改之為貴人。亦不敢飾。至若
事關法化。知見差訛。則切直千餘言猶不巳。當時以
此憚而懷之。初住天台之寒巖寺。三年移仙居之紫
籜山。大闡法化。有僧問曰。紫籜山庭如錦繡。是誰按
拍畵圖中。萬曰。深沙休努眼。僧顧左右曰。道甚麼。曰。
碧水浪吞鈎。僧曰。將謂歌謠風日煖。元來鼓角陣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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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曰。八千子弟歸何處。消瘦秋空一笛霜。僧曰。恁麼
則山河無意屬英雄也。曰。摘楊花。僧次日復進曰。昨
日公案未圓。乞師再垂方便。萬曰。分付直歲不得。普
請曰。古老頭巾真難共語。萬擲下拄杖。僧出大呌曰。
紫籜老漢今日方始瞥地。萬便休。十載遷疎山。疎山
舊例。住持須通剌當道。萬輙不可曰。孔席不煖。墨突
不黔。誠各行其志也。況我圓頂之夫。何天不可翱翔。
乃為三間古院。委曲權門。是則法化未弘。僧風先掃
地矣。當道議不合。萬留偈法堂。飄然而去。偈曰。疊疊
韶華一杖藜。白雲到處有山棲。等閒愛種蟠桃核。不
把春紅賺馬蹄。江淮總統聞萬高標。會諸山於靈隱。
直指堂議。以開先迎萬。或度其厭叢林不肯來。有耆
宿曰。萬公必來也。彼雖起居蕭灑。然瞿瞿以法門綱
目為任。若致之以誠。即十字街頭肩栲栳養閒漢。彼
亦欣樂。況開先為山林之勝。且便於衲子。公豈木強
人乎。公必來也。萬果擕數禪衲。惠然而來。有偈曰。剎
竿扶起本無心。教外金襴影自深。肯著三三前後力。
波濤陸地起龍吟。於是開先鼎新。英俊大聚。扣問之
外。從未隻字。干及豪貴。其時道俗蒙萬示語。如獲珙
璧。笑隱來參。萬審其機緣。指往百丈。為晦機嗣。無我
之風。海內仰之。又十載住東甌江心寺。少不適意。又
棄去。寺眾數百泣挽隨。至馮公嶺不從。萬甞曰。古人
因學道。以立叢林。事事隨緣。法法周備。為住持者。觀
會中或有一箇半箇。實心務本。則當不顧安危。竭力
[008-0621b]
支撑。雖社廟神壇。亦可居而不愧。今人計叢林以學
道。或三百五百。不顧日逐。何所用心。但云。頭頭合轍。
物物圓融。乃崇尚土木。鷺伺豪家。然後竊虗器傳子
孫。與蚖蛇戀窟。明無少異。毫厘既差。千里懸隔。良可
悲夫。晚年匡廬月㵎明公。迎萬歸東谿。萬翩然命棹
曰。滿望春江興不違。一波纔動萬波隨。烟嵐調拍如
相委。何待芳心託子規。月㵎歿。開先之眾復請萬。萬
力却之曰。我住持三十載。而法化寥寥。更何所望。而
不休乎。且精神非壯盛之時也。諸公不復言。皇慶壬
子。十一月二十六日。示疾。越七日。命浴更衣。據室危
坐。書訣眾語。儼然而化。闍維。收五色舍利。大如菽。不
可計。目睛齒牙頂骨不壞。時改建豫章烏遮塔。江西
行省丞相幹赤命以舊藏釋尊舍利奉於中。遣使分
一山萬禪師目睛舍利。以寶匣秘之。陪塟焉。餘舍利
塔東谿。
贊曰。名位虗器也。道德實跡也。據虗器而核實跡。則
失矣。余觀萬公平生。住持獨持大體。熙於實跡不以
名位自累。少不合輙。棄去。此其節概。大過於人。應菴
曰。衲僧當著草鞋住院。良有以哉。
高峯妙禪師
禪師諱原妙。出蘇州吳江徐氏。為雪巖欽禪師入室
之真子也。弘法於天目之獅子巖。因以高峯自號。關
居三十載。橫拈倒施。而令行吳越。南宋嘉熈戊戌年
三月。而公生。公生性遲重寡言。笑行如瘦鶴。望之似
[008-0621c]
懦弱。然其神氣精悍奪人。幼喜趺坐。凡見髠流。必合
爪勞問成禮。淳祐壬子。從秀水密印寺法住沙門得
度。年十五。備知大僧事。及戒得滿分。於其律度。開遮
進止。不期而咸合焉。尋習教觀於天台。其文句義。學
弗可難也。公每忖達磨一宗。不立文字。為教外別傳。
能了當人大事。為之立地成佛。豈徒然哉。即出杭州。
參訪宗門知識。入湖南淨慈淨慈。為武林禪窟。倫斷
橋居焉。公參僧堂。立死限三載。擬求妙悟。竟無所發。
時雪巖欽禪師寓北磵。斷橋指公往謁。公謁雪巖。雪
巗不許通謁。公益心切。乃告香通誠。雪巖許見。未作
禮即連棒打出。公垂涕回惶。復入雪巗。便問。阿誰拖
你死屍來。又以拳打出之。於是疑團猛結。無所攀仰。
乃擬避喧求靜。齩嚼話頭。於徑山禪堂及月。忽憶萬
法歸一一歸何處。匊戰胸次。目不交睫者六晝夜。忽
覩演五祖真贊云。百年三萬六千朝。反覆元來是者
漢。從前話頭一併打。失其年二十有四矣。雪巖巳赴
南明。公即走覲。纔入雪巖。便問。誰拖你死屍來。公便
喝。雪巖拈棒。公把住曰。今日打原妙不得也。曰。為甚
打不得。公拂袖而出。次日雪巖召公問曰。萬法歸一
一歸何處。對曰。狗䑛熱油鐺。曰。那裡學者虗頭來。對
曰。正要和尚疑著。雪巖休去。公以為妙契玄旨。自此
隨問即答。久之雪巗謂公曰。日間浩浩作得主麼。對
曰。作得主。曰。睡夢中作得主麼。對曰。作得主。曰。正睡
著無夢無想無見無聞。主在甚麼處。公不能對。雪巖
[008-0622a]
曰。從今日去。也不要你學佛學法。也不要你窮古窮
今。但只饑來喫飯。困來打眠纔睡。覺來却抖擻精神。
我者一覺主人公在那裏。安身立命。公遂別入龍鬚。
經五載。因隣僧推枕墮地作聲。大徹乃曰。元來只是
舊時人。不改舊時行履處。咸淳甲戌年。住湖之雙髻
峯。禪者登峯益眾。公即入西天目山之獅子巖。巗絕
躋攀。其來決擇之者。又滿百許人。公乃別居巖西石
洞。石洞之險。非梯莫陞。大書死關二字為額。盡屏給
侍。日用一食。以甕為鐺。斷緣撤梯。巖中弟子罕見其
面。或垂語以騐方來。不契即拒關。其垂語曰。大徹底
人。本脫生死。因甚命根。不斷佛祖公案。只是一箇道
理。因甚有明與不明。大修行人。本遵佛行。因甚不守
毗尼。杲日當空。無所不照。因甚被片雲遮卻。人人有
箇影子。寸步不離。因甚踏不著盡大地。是箇火坑。得
何三昧。不被燒卻。元世祖丁亥年。雪巖遣白拂囑公。
偈曰。上大今巳無人。雪巖可知禮也。虗名塞破乾坤。
分付原妙侍者。始陞座開導。其語懇切。中古尊宿。未
之有也。叢林謂之禪經。抱道老成之士並歸焉。一日
民間訛謠。官選童男女。本小師問曰。忽有人來問和
尚。討童男女時如何。公曰。我但度竹篦子與他。本大
徹於言下。或問。諸弟子優劣。公曰。若初院主等一知
半解。不道全無如義。首座固是鐵根老竹。其如七曲
八曲。惟本維那卻是上林新篁。它日成材。未可量也。
元貞乙未季冬朔日。命鼓告眾曰。西峯三十年。妄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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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罪犯彌天。今日或云末後有一句子。不敢累及平人。
自領去也。大眾還有知落處者麼。良久云。毫厘有差。
天地縣隔。復曰。來不入死關。去不出死關。鐵蛇鑽入
海。撞倒須彌山。跏趺泊然而寂。七日容色益明潤。舍
利結於爪𩬊。越三七日。塔全身於死關。坐四十三夏。
歷世五十有八。仁宗戊午。謚普明廣濟禪師。
贊曰。古以滹沱機用。如塗毒鼓。聞者皆立死。或先後
於近遠稍異。迨密菴後。幾不橫死矣。幸雪巖得無準
藥授之師。師復塗而擊之。以立死中峯輩至今。聞其
餘響。猶自胥喪。吁何偉也。非師玄要戈甲。吳越正令。
曷克臻此。
南宋元明僧寶傳卷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