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38 御選古文淵鑒-清-聖祖玄燁 (master)


[061-1a]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古文淵鑒巻六十一目録
  宋
   朱熹
    詩集傳序
    吕氏家塾讀詩記後序
    大學章句序
    中庸章句序
[061-1b]
    漳州教授㕔壁記
    轉運司蠲免鹽錢記
    名堂室記
    衢州江山縣學記
    靜江府學記
    江陵府曲江樓記
    建寧府崇安縣學田記
    鄂州社稷壇記
[061-2a]
   婺州金華縣社倉記
   衡州石鼓書院記
   福州州學經史閣記
   學校貢舉私議
   觀心説
[061-3a]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古文淵鑒巻六十一
   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教習庶吉士臣/乾學/等奉
㫖編注
  宋
   朱熹
    詩集傳序
 或有問於余曰詩何為而作也余應之曰人生而靜天
[061-3b]
 之性也感於物而動性之欲也夫既有欲矣則不能無
 思既有思矣則不能無言既有言矣則言之所不能盡
 而發於咨嗟詠歎之餘者必有自然之音響節族而不
 能巳焉此詩之所以作也曰然則其所以教者何也曰
 詩者人心之感物而形於言之餘也心之所感有邪正
 故言之所形有是非惟聖人在上則其所感者無不正
 而其言皆足以為教其或感之之雜而所發不能無可
 擇者則上之人必思所以自反而因有以勸懲之是亦
[061-4a]
所以為教也昔周盛時上自郊廟朝廷而下達於鄉黨
閭巷其言粹然無不出於正者聖人固巳協之聲律而
用之鄉人用之邦國以化天下至於列國之詩則天子
巡狩亦必陳而觀之以行黜陟之典降自昭穆而後寖
以陵夷至於東遷而遂廢不講矣孔子生於其時既不
得位無以行帝王勸懲黜陟之政於是特舉其籍而討
論之去其重復正其紛亂而其善之不足以為法惡之
不足以為戒者則亦刋而去之以從簡約示久逺使夫
[061-4b]
學者即是而有以考其得失善者師之而惡者改焉是
以其政雖不足行於一時而其教實被於萬世是則詩
之所以為教者然也曰然則國風雅頌之體其不同若
是何也曰吾聞之凡詩之所謂風者多出於里巷歌謠
之作所謂男女相與詠歌各言其情者也惟周南召南
親被文王之化以成德而人皆有以得其性情之正故
其發於言者樂而不過於淫哀而不及於傷是以二篇
獨為風詩之正經自邶而下則其國之治亂不同人之
[061-5a]
賢否亦異其所感而發者有邪正是非之不齊而所謂
先王之風者於此焉變矣若夫雅頌之篇則皆成周之
世朝廷郊廟樂歌之詞其語和而莊其義寛而密其作
者往往聖人之徒固所以為萬世法程而不可易者也
至於雅之變者亦皆一時賢人君子閔時病俗之所為
而聖人取之其忠厚惻怛之心陳善閉邪之意猶非後
世能言之士所能及之此詩之為經所以人事浹於下
天道備於上而無一理之不具也曰然則其學之也當
[061-5b]
奈何曰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
於雅以大其規和之於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㫖也
於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
體之察之情性隠微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修身
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於此矣問
者唯唯而退余時方輯詩傳因悉次是語以冠其篇云
   吕氏家塾讀詩記後序陳氏曰吕氏讀詩記三/十二巻博采諸家存其
    名氏先列訓詁後陳文義意有所發明則别/紀之然自公劉以後條例未竟學者惜之
[061-6a]
詩自齊魯韓氏之説不得傳韓嬰孝文時博士作詩内/外傳其語頗與齊魯間殊
隋止存/外傳而天下之學者盡宗毛氏毛氏之學傳者亦衆
陳氏曰有大毛公小毛公/後漢儒林傳以為毛萇而王述之類王肅述毛/而非鄭今皆
不存則推衍其説者又獨鄭氏之箋而巳鄭𤣥作詩箋/正義云鄭于
諸經皆言注獨詩言箋鄭/遵毛學表明毛言故稱箋唐初諸儒為作疏義因訛踵
陋百千萬言而不能有以出乎二氏之區域至於本朝
劉侍讀歐陽公王丞相蘇黄門河南程氏皇祐中莆田/劉宇有詩折
衷二十巻歐陽修有詩本義十六巻熙寧中王/安石有新經詩義三十巻蘇轍詩解二十巻横渠張
[061-6b]
氏始用己意有所發明雖其淺深得失有不能同然自
是之後三百五篇之微詞奥義乃可得而尋繹葢不待
講於齊魯韓氏之傳而學者巳知詩之不専於毛鄭矣
及其既久求者益多同異紛紜爭立門户無復推讓祖
述之意則學者無所適從而或反以為病今觀吕氏家
塾之書兼總衆説巨細不遺挈領提綱首尾該貫既足
以息夫同異之爭而其述作之體則雖融會通徹渾然
若出於一家之言而一字之訓一字之義亦未嘗不謹
[061-7a]
其説之所自及其㫁以己意雖或超然出於前人意慮
之表而謙讓退託未嘗敢有輕議前人之心也嗚呼如
伯恭父者真可謂有意乎温柔敦厚之教矣學者以是
讀之則於可羣可怨之旨其庶幾乎雖然此書所謂朱
氏者實熹少時淺陋之説而伯恭父誤有取焉其後歴
時既久自知其説有所未安如雅鄭邪正之云者或不
免有所更定則伯恭父反不能不置疑於其間熹竊惑之
方將相與反復其説以求真是之歸而伯恭父巳下世
[061-7b]
矣嗚呼伯恭父已矣若熹之衰頽汨没其勢又安能復
有所進以獨決此論之是非乎伯恭父之弟子約既以
是書授其兄之友丘侯宗卿而宗卿將為板本以傳永
久且以書來屬熹序之熹不得辭也乃畧為之説因并
附其所疑者以與四方同志之士共之而又以識予之
悲恨云爾淳熙壬寅九月己夘新安朱熹序
   大學章句序
大學之書古之大學所以教人之法也葢自天降生民
[061-8a]
則既莫不與之以仁義禮智之性矣然其氣質之禀或
不能齊是以不能皆有以知其性之所有而全之也一
有聰明睿知能盡其性者出於其間則天必命之以為
億兆之君師使之治而教之以復其性此伏羲神農黄
帝堯舜所以繼天立極而司徒之職典樂之官所繇設
也三代之隆其法浸備然後王宫國都以及閭巷莫不
有學人生八嵗則自王公以下至於庶人之子弟皆入
小學而教之以灑掃應對進退之節禮樂射御書數之
[061-8b]
文及其十有五年則自天子之元子衆子以至公卿大夫
元士之適子與凡民之俊秀皆入大學而教之以窮理
正心修已治人之道此又學校之教大小之節所以分
也夫以學校之説其廣如此教之之術其次第節目之
詳又如此而其所以為教則又皆本之人君躬行心得
之餘不待求之民生日用彝倫之外是以當世之人無
不學其學焉者無不有以知其性分之所固有職分之
所當為而各俛焉以盡其力此古昔盛時所以治隆於
[061-9a]
上俗美於下而非後世之所能及也及周之衰賢聖之
君不作學校之政不修教化陵夷風俗頽敗時則有若
孔子之聖而不得君師之位以行其政教於是獨取先
王之法誦而傳之以詔後世若曲禮少儀内則弟子職
諸篇固小學之支流餘裔而此篇者則因小學之成功
以著大學之明法外有以極其規模之大而内有以盡
其節目之詳者也三千之徒葢莫不聞其説而曾氏之
傳獨得其宗於是作為傳義以發其意及孟子没而其
[061-9b]
傳泯焉則其書雖存而知者鮮矣自是以來俗儒記誦
詞章之習其功倍於小學而無用異端虚無寂滅之教
其髙過於大學而無實其他權謀術數一切以就功名
之説與夫百家衆技之流所以惑世誣民充塞仁義者
又紛然雜出乎其間使其君子不幸而不得聞大道之
要其小人不幸而不得蒙至治之澤晦肓否塞反覆沉
痼以及五季之衰而壞亂極矣天運循環無往不復宋
德隆盛治教休明於是河南程氏兩夫子出而有以接
[061-10a]
乎孟子之傳實始尊信此篇而表章之既又為之次其
簡編發其歸趣然後古者大學教人之法聖經賢傳之
指粲然復明於世雖以熹之不敏亦幸私淑而與有聞
焉顧其為書猶頗放失是以忘其固陋采而輯之間亦
竊附已意補其闕略以俟後之君子極知僣踰無所逃
罪然於國家化民成俗之意學者修已治人之方則未
必無小補云
   中庸章句序
[061-10b]
中庸何為而作也子思子憂道學之失其傳而作也葢
自上古聖神繼天立極而道統之傳有自來矣其見於
經則允執厥中者堯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
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堯之一言
至矣盡矣而舜復益之以三言者則所以明夫堯之一
言必如是而後可庶幾也葢嘗論之心之虚靈知覺一
而已矣而以為有人心道心之異者則以其或生於形
氣之私或原於性命之正而所以為知覺者不同是以
[061-11a]
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難見耳然人莫不有是形故
雖上智不能無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雖下愚不能無
道心二者雜於方寸之間而不知所以治之則危者愈
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無以勝夫人欲之私矣精
則察夫二者之間而不雜也一則守其本心之正而不
離也從事於斯無少間㫁必使道心常為一身之主而
人心每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而動靜云為自無過
不及之差矣夫堯舜禹天下之大聖也以天下相傳天
[061-11b]
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聖行天下之大事而其授受
之際丁寜告戒不過如此則天下之理豈有以加於此
哉自是以來聖聖相承若成湯文武之為君臯陶伊傅
周召之為臣既皆以此而接夫道統之傳若吾夫子則
雖不得其位而所以繼往聖開來學其功反有賢於堯
舜者然當是時見而知之者惟顔氏曾氏之傳得其宗
及曾氏之再傳而復得夫子之孫子思則去聖逺而異
端起矣子思懼夫愈久而愈失其真也於是推本堯舜
[061-12a]
以來相傳之意質以平日所聞父師之言更互演繹作
為此書以詔後之學者葢其憂之也深故其言之也切
其慮之也逺故其説之也詳其曰天命率性則道心之
謂也其曰擇善固執則精一之謂也其曰君子時中則
執中之謂也世之相後千有餘年而其言之不異如合
符節歴選前聖之書所以提挈綱維開示藴奧未有若
是其明且盡者也自是而又再傳以得孟氏為能推明
是書以承先聖之統及其没而遂失其傳焉則吾道之
[061-12b]
所寄不越乎言語文字之間而異端之説日新月盛以
至老佛之徒出則彌近理而大亂真矣然而尚幸此書
之不冺故程夫子兄弟者出得有所考以續夫千載不
傳之緒得有所據以斥夫二家似是之非葢子思之功
於是為大而微程夫子則亦莫能因其語而得其心也
惜乎其所以為説者不傳而凡石氏之所輯録石子重/有集解
僅出於其門人之所記是以大義雖明而微言未析至
其門人所自為説則雖頗詳盡而多所發明然倍其師
[061-13a]
説而淫於老佛者亦有之矣熹自蚤嵗即嘗受讀而竊
疑之沉潛反復葢亦有年一旦恍然似有以得其要領
者然後乃敢會衆説而折其中既為定著章句一篇以
竢後之君子而一二同志復取石氏書刪其繁亂名以
輯略且記所嘗論辯取舍之意别為或問以附其後然
後此書之㫖支分節解脈絡貫通詳略相因巨細畢舉
而凡諸説之同異得失亦得以曲暢旁通而各極其趣
雖於道統之傳不敢妄議然初學之士或有取焉則亦
[061-13b]
庶乎行逺升髙之一助云爾
   漳州教授㕔壁記
教授之為職其可謂難矣惟自任重而不茍者知之其
以為易而無難者則苟道也何也曰教授者以天子之
命教其邦人凡邦之士廩食縣官而充弟子員者多至
五六百餘少不下百十數皆惟教授者是師其必有以
率厲化服之使躬問學蹈繩榘出入不悖所聞然後為
稱此非反之身而何以哉是可不謂難矣乎不特此爾
[061-14a]
又當嚴先聖先師之典祀領䕶廟學而守其圖書服器
之藏其體至重下至金穀出納之纖悉亦皆獨任之嗚
呼是亦難矣然凡仕於今者無大小莫不有所臨制總
攝其任無劇易必皆具文書使可覆視是以雖甚弛者亦
有所難而不敢肆獨教授官雖有統若其任之本諸身
者則非簿書期會之所能察至其具於有司而可考者
上之人又以其儒官優容之雖有不合不問以是為便
故今之仕者反利焉而喜為之而孰知所以充其任者
[061-14b]
如彼其難哉故曰惟自任重而不苟者知之其以為易
而無難者則茍道也予嘗以事至漳其教授陳君與予
有故館予於其寓直之舍因得盡觀陳君所施於學者
予謂若陳君則可謂知其難矣時陳君方將刻前人名
氏於壁屬予記予辭謝不能者再三既不得命乃退而
書其所聞見如此以為記且以勵後之君子云爾紹興
二十六年七月甲子新安朱熹記
   轉運司蠲免鹽錢記
[061-15a]
皇帝陛下臨御之五年朝廷清明衆職修理乃眷南顧
閔兹逺黎某月詔以太常少卿臣某為福建轉運副使
而付以鹽筴使訪其利病以聞臣某既承詔奔走即事
則與判官臣某爰暨屬寮博詢審訂具以條奏越明年
春遂有㫖免本道屬州縣逋負鹽課之緡錢九十七萬
又詔嵗入鈔鹽緡錢二十二萬者其罷之而使漕司嵗
以緡錢七萬補經費之闕臣某承命懽喜北向頓首言
福建鹽法之弊久矣臣等問諸故府竊見祖宗盛時本
[061-15b]
道鹽息嵗入緡錢十萬而三分之以其一予漕司佐州
縣用度且市貢金其二為鈔法則商人嵗輸京師者為
錢六萬六千有竒而巳其後鈔法中弛浮議交煽因盡
以委漕司而增其額於是綱運猥并鹽洩不時而民始
受弊中間葢嘗減損然什不能去其三又他用之取具
於鹽者亦且數倍舊制顧以嵗出有常因不敢議至州
縣或不能供又不得以時蠲除新故相仍轉相督趣重
為民病歴年兹多今乃幸遇陛下仁聖儉慈不遺遐逺
[061-16a]
既幸聽愚臣言而又推之以及其所未言者葢德音再
下而鈔額復祖宗之舊逋負捐累嵗之積使州縣之吏
無所旁縁以漁獵其民民得休息恩澤隆厚不可勝量
臣等駑鈍不材奉使無狀乃幸得奉承聖詔以布乎下
誠歡誠喜敢不悉力究宣謹察所部無或不䖍以廢明
命猶懼不稱無以昭示永久則取尚書所下詔㫖刻石
臺門以諗來者而竊敬識其下方如此又惟陛下躬德
神聖天運日新其約己厚民之心終日乾乾有進無已
[061-16b]
竊計經制大定上下與足葢可以日月期矣然則臣等
前日所不敢議者且將復有望焉敢昩萬死并記其説
而俯伏以俟乾道四年三月
   名堂室記
紫陽山在徽州里嘗有隠君子居焉今其上有老子祠
先君子故家婺源朱子髙祖振曾祖絢祖森父松世居/婺源縣萬年鄉松巖里松號韋齋
少而學于郡學因往遊而樂之既來閩中韋齋因仕入/閩寓崇安縣
後徙居建/陽之考亭思之獨不置故嘗以紫陽書堂者刻其印章
[061-17a]
葢其意未嘗一日而忘歸也既而卒不能歸將没始命
其孤熹來居潭溪之上潭溪在崇安其上有/屏山見劉屏山墓表今三十年
矣貧病茍活既不能反其故鄉又不能大其闔閭以奉
先祀然不敢忘先君子之志敬以印章所刻牓其所居之
㕔事庶幾所謂樂樂其所自生禮不忘其本者後世猶
有考焉先君子又每自病其卞急害道尉尤溪時韋齋/政和
八年同上舍出身授建州政和縣尉丁外艱服除改南/劒州尤溪縣尉監泉州石井鎮建炎四年生子熹于尤
溪官/舍嘗取古人佩韋之義牓其㕔事東偏之室曰韋齋
[061-17b]
以燕處而讀書焉延平羅公先生仲素實記之而沙陽
曹君令德又為之銘官署中更盜火無復遺跡近嵗熹
之交石君子重知縣事始復牓焉且刻記銘于石以示
後來熹惟先君子之志不可以不傳于家而熹之躁迫
滋甚尤不可以忘先人之戒則又取而揭之于寢以自
鞭策且示子孫葢㕔事寢堂家之正處今皆以先君子
之命命之嗚呼熹其敢不夙興夜寢陟降在兹無或不
䖍以忝先訓晦堂者燕居之所也熹生十有四年而先
[061-18a]
君子棄諸孤遺命來學于籍溪胡公先生草堂屏山二
劉先生之門籍溪先生胡原仲憲也草堂先生劉致中/勉之也屏山先生劉彦沖子翬也三公皆
崇安人朱子奉遺命卜居以此憲以薦舉歴官秘書省/正字言金必敗盟疏上即乞身奉祠勉之居白水亦被
薦值秦檜柄國不起子翬忠顯公韐之/次子以父任歴官通判興化軍乞歸先生飲食教誨
之皆無不至而屏山獨嘗字而祝之曰朱子年弱冠屏/山字之曰元晦
木晦于根春容曄敷人晦于身神明内腴後事延平李
公先生先生名侗字愿中劒浦人學/于豫章羅從彦得河洛之傳先生所以教熹者
葢不異乎三先生之説而其所謂晦者則猶屏山之志
[061-18b]
也熹惟不能踐修服行是以顛沛今乃以是名堂後朱/子又
嘗作精舍于雲谷蘆山/之巔曰晦菴見雲谷記以示不敢忘諸先生之教且志
吾晦而自今以始請得復從事于斯焉堂旁兩夾室暇
日黙坐讀書其間名其左曰敬齋右曰義齋葢熹嘗讀
易而得其兩言曰敬以直内義以方外以為為學之要
無以易此而未知其所以用力之方也及讀中庸見其
所論修道之教而必以戒慎恐懼為始然後得夫所以
持敬之本又讀大學見其所論明德之序而必以格物
[061-19a]
致知為先然後得夫所以明義之端既而觀夫二者之
功一動一靜交相為用又有合乎周子太極之論然後
又知天下之理幽明鉅細逺近淺深無不貫乎一者樂
而玩之固足以終吾身而不厭又何暇乎外慕哉因以
敬義云者名吾二齋且歴敘所以名夫堂室之意以見
熹之所以受命于父師與其區區講學之所逮聞者如
此書之屋壁出入觀省以自詔云
   衢州江山縣學記
[061-19b]
建安熊君可量為衢之江山尉始至以故事見于先聖
先師之廟視其屋皆壞漏弗支而禮殿為尤甚因問其
學校之政則廢墜不修又巳數十年矣于是俯仰嘆息
退而以告于其長湯君悦請得任其事而一新焉湯君
以為然予錢五萬曰以是經其始熊君則徧以語于邑
人之宦學者久之乃得錢五十萬遂以今年正月癸丑
始事首作大成之殿踰月訖工棟宇崇麗貌象顯嚴位
序丹青應圖合禮熊君既以復于其長合羣吏率諸生
[061-20a]
而釋菜焉則又振其餘財以究厥事列置門棘扁以奎
文生師之舍亦葺其舊于是熊君乃復揖諸生而進之
使程其業以相次第官居廩食絃誦以時邑人有識者
皆嗟嘆之以為尉本以逐捕盜賊為官茍食焉而不曠
其事則亦足矣廟學興廢豈其課之所急哉而熊君乃
能及是是其志與材為何如耶熹時適以事過邑聞其
言則以語熊君曰吾子之為是役則善矣而子之所以
為教則吾所不得而聞也抑先聖之言有之古之學者
[061-20b]
為已今之學者為人二者之分實人材風俗盛衰厚薄
之所繫而為教者不可以不審焉者也顧予不足以議
此子之邑故有儒先曰徐公誠叟者受業程氏之門人
學奥行髙講道于家弟子自逺而至者常以百數其去
今未逺也吾意大山長谷之中隘巷窮閻之下必有獨
得其傳而深藏不市者為我訪而問焉則必有以審乎
此而知所以為教之方矣熊君謝曰走則敬聞命矣然
此意也不可使是邑之人無傳焉願卒請文以識兹役
[061-21a]
而并列之熹不得而辭也因悉記其事且書其説如此
俾刻焉既以勵熊君且以視其徒又以告凡後之為師
弟子而食于此者使知所以自擇云爾淳熙三年秋七
月丙辰新安朱熹記
   靜江府學記
古者聖王設為學校以教其民由家及國大小有序使
其民無不入乎其中而受學焉而其所以教之之具則
皆因其天賦之秉彞而為之品節以開導而勸勉之使
[061-21b]
其明諸心修諸身行于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間而推
之以達乎君臣上下人民事物之際必無不盡其分焉
者及其學者既成則又興其賢且能者寘之列位是以
當是之時理義休明風俗醇厚而公卿大夫列士之選
無不得其人焉此先王學校之官所以為政事之本道
德之歸而不可以一日廢焉者也至于後世學校之設
雖或不異乎先王之時然其師之所以教弟子之所以
學則皆忘本逐末以懷利去義而無復先王之意以故
[061-22a]
學校之名雖在而其實不舉其效至于風俗日敝人材
日衰雖以漢唐之盛隆而無以彷彿乎三代之叔季然
猶莫有察其所以然者顧遂以學校為虚文而無所與
于道德政理之實于是為士者求道于老子釋氏之門
為吏者責治乎簿書期會之最葢學校之僅存而不至
于遂廢者亦無幾耳乃者聖上慨然憫其如此親屈鑾
輅臨幸學宫發詔諸生勵之以為君子之儒而無慕乎
人爵者德意既甚美矣而靜江守臣廣漢張侯栻適以
[061-22b]
斯時一新其府之學亦既畢事則命其屬具圖與書使
人于武夷山間謁熹文以記之顧非其人欲謝不敢而
惟侯之意不可以虚辱乃按圖考書以訂其事則皆曰
靜江之學自唐觀察使隴西李侯昌䕫始立于牙城之
西北其後又徙于東南歴時既久士以卑痺堙鬱為病
有宋乾道三年知府事延平張侯維乃撤而遷之始安
故郡之墟葢其地自郡廢而為浮屠之室者三始議易
置而部使者有惑異教持不可者既乃僅得其一遂因
[061-23a]
故材而亟徙焉以故規模褊陋復易摧圮至于今侯然
後乃得并斥左右佛舍置它所度材鳩匠合其地而一
新焉殿閣崇䆳堂序廣深師生之舍環列廡外耽耽翼
翼不侈不陋于其為諸侯之學所以布宣天子之命教
者甚實宜稱熹于是喟然起而嘆曰夫逺非鬼崇本教
以侈前人之功侯之為是則既可書已抑熹聞之侯之
所以教于是者莫非明義反本以遵先王斆學之遺意
而欲使其學者皆知所以不慕人爵為君子儒如明詔
[061-23b]
之所謂者則其可書又豈徒以一時興作之盛為功哉
故特具論其指意所出者為詳而并書其本末如此以
告來者侯字敬夫丞相魏忠獻公之嗣子其學近推程
氏以達于孔孟治己教人一以居敬為主明理為先嘗
以左司副郎侍講禁中既而出臨此邦以幸逺民其論
説政教皆有明法然則士之學於是者亦可謂得師矣
其亦無疑于侯之所以教者而相與盡其心哉淳熙四
年冬十有一月已未日南至新安朱熹記
[061-24a]
   江陵府曲江樓記
廣漢張侯敬夫守荆州之明年嵗豐人和幕府無事顧
嘗病其學門之外即阻髙墉無以宣暢鬱湮導迎清曠
乃直其南鑿門通道以臨白河而取旁近廢門舊額以
榜之且為樓觀以表其上敬夫一日與客往而登焉則
大江重湖縈紆渺瀰一目千里而西陵諸山空濛晻靄
又皆隠見出没于雲空烟水之外敬夫于是顧而嘆曰
此亦曲江公所謂江陵郡城南樓者耶舊有南樓張九/齡以爭牛仙客
[061-24b]
事貶荆州刺吏嘗/登此樓飲酒賦詩昔公去相而守于此其平居暇日登
臨賦詠葢皆翛然有出塵之想至其傷時感事寤嘆殷
憂則其心未嘗一日不在于朝廷而汲汲然惟恐其道
之終不行也於戲嗟夫乃書其扁曰曲江之樓而以書
來屬予記之時予方守南康疾病侵陵求去不獲讀敬
夫之書而知兹樓之勝思得一與敬夫相從遊于其上
瞻眺江山覽觀形制按楚漢以來成敗興亡之效而考
其所以然者然後舉酒相屬以詠張公之詩而想見其
[061-25a]
人于千載之上庶有以慰夙心者顧乃千里相望邈不
可得則又未嘗不矯首西悲而喟然發嘆也抑嘗思之
張公逺矣其一時之事雖唐之治亂所以分者顧亦何
預乎後之人而讀其書者未嘗不為之掩巻太息也是
則是非邪正之實乃天理之固然而人心之不可已者
是以雖曠百世而相感使人憂悲愉懌勃然于胸中怳
若親見其人而真聞其語者是豈有古今彼此之間而
亦孰使之然哉詩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好
[061-25b]
是懿德登此樓者于此亦可以反諸身而自得之矣予
于此樓既未得往寓目焉無以寫其山川風景朝暮四
時之變如范公之書岳陽也范仲淹有/岳陽樓記獨次第敬夫本
語而附以予之所感者如此後有君子得以覽觀焉淳
熙已亥十有一月已巳日南至新安朱熹記
   建寧府崇安縣學田記
崇安縣故有學而無田遭大夫之賢而有意于教事者
乃能縮取他費之贏以供養士之費其或有故而不能
[061-26a]
繼則諸生無所仰食而往往散去以是殿堂傾圯齋館
蕪廢率常更十數年乃一聞弦誦之聲然又不一二嵗
輒罷去淳煕七年今知縣事趙侯始至而有志焉既葺
其宫廬之廢壞而一新之則又圖所以為飲食久逺之
計者而未知所出也一日視境内浮屠之籍其絶不繼
者凡五曰中山曰白雲曰鳳林曰聖厯曰既厯而其田
不耕者以畝計凡若干乃喟然而嘆曰吾知所以處之
矣于是悉取而歸之于學嵗入租米二百二十斛而士
[061-26b]
之肄業焉者得以優游卒嵗而無乏絶之慮既而學之
羣士十餘人相與走予所居之山間請文以記其事曰
不則懼夫後之君子莫知其所始而或至于廢壞也予
惟三代盛時自家以達于天子諸侯之國莫不有學而
自天子之元子以至于士庶人之子莫不入焉則其士
之廩于學官者宜數十倍于今日而考之禮典未有言
其費出之所自者豈當時為士者其家各以受田而其
入學也有時故得以自食其食而不仰給于縣官也歟
[061-27a]
至漢元成間乃謂孔子布衣養徒三千而增學官弟子
至不復限以員數其後遂以用度不足無以給之而至
于罷夫謂三千人者聚而食于孔子之家則已妄矣然
養士之需至以天下之力奉之而不足則亦豈可不謂
難哉葢自周衰田不井授人無常産而為士者厄于貧
反不得與為農工商者齒上之人乃欲聚而教之則彼
又安能終嵗裹飯而學于我是以其費雖多而或取之
經常之外勢固有所不得已也況今浮屠氏之説亂君
[061-27b]
臣之禮絶父子之親淫誣鄙詐以敺誘一世之人而納
之于禽獸之域固先王之法之所必誅而不以聽者也
顧乃肆然蔓衍于中國豐屋連甍良疇接畛以安且飽
而莫之或禁是雖盡逐其人奪其所據而悉歸之學使
吾徒之學為忠孝者得以無營于外而益進其業猶恐
未足以勝其邪説況其荒墜蕪絶偶自至此又欲封植
而永久之乎趙侯取之可謂務一而兩得矣故特為之
記其本末與其指意所出者如此以示後之君子且以
[061-28a]
警夫學之諸生使益用力乎予之所謂忠且孝者職其
事者又當謹其出内于簿書之外而無龠合之私焉則
庶其無負乎趙侯之教矣趙侯名某材甚髙聽訟理財
皆辦其課又有餘力以及此諸使者方上其治行于朝

   鄂州社稷壇記
淳熙十年春朝奉郎知鄂州事新安羅侯願以書來曰
吾州羣祀之壇始在中軍寨去年秋通守清江劉君清
[061-28b]
之至而往謁焉視其地褊迫洿下燎瘞無所不稱藩國
欽崇命祀之意且念比年郡多水旱札瘥之變意其咎
或在是則言于州請得度地更置如律令已而劉君行
州事遂以屬録事㕘軍周明仲行視得城東黄鶴山下
廢營地一區東西十丈南北倍差按政和五禮畫為四
壇而屬其役事于兵馬監押趙伯烜作治未半而願適
承乏又屬都監王椿董之以速其成焉某月壇成東社
西稷居前東風伯西雨雷師居後少卻壇皆三成有壝
[061-29a]
壝四門前二壇趾皆方二丈五尺崇尺二寸後二壇趾
皆方一大六尺五寸崇八寸其再成方面皆殺尺崇四
分而去一三成方殺如之而崇不復殺前二壝皆方四
丈二尺門六尺間丈五尺後二壝皆方二丈八尺門五
尺間四丈九尺其崇皆四尺社有主崇二尺五寸方尺
剡其上倍其下半石也南五丈為門三間北二丈有竒
為齋廬五間繚以重垣甃以堅甓而植以三代之所宜
木亦既揀時日屬僚吏修祝號以告于神而妥之矣則
[061-29b]
又與劉君謀以吾子之嘗學于禮也是以願請文以記
之俾後人之勿壞也熹按社實山林川澤丘陵墳衍原
隰五土之祗而后土勾龍氏其配也稷則專為原隰之
祗能生五榖者而后稷周棄氏其配也風師箕也雨師
畢也是皆著于周禮領于大宗伯之官唯社稷自天子
之都至于國里通得祭而風雨之神則自唐以來諸郡
始得祀焉至于雷神則又唐制所與雨師同壇共牲而
祀者也國朝禮文大抵多襲唐故故今郡國祀典自先
[061-30a]
聖先師之外唯是五者葢以為二氣之良能天地之功
用流行于覆載之間以育萬物而民生賴焉者其德惟
此為尤盛是以于其壇壝時日之制牲幣器服之品降
登饋奠之節莫不參訂討論著之禮象頒下郡國藏于
禮官有司嵗舉行之而郡刺史又當以時循行察其不
如法者葢有國家者所以昭事明神祈以降祥錫福于
下其勤如此顧今之為吏者所知不過簿書期會之間
否則觴豆舞歌相與放焉而不知反其所敬畏崇飾而
[061-30b]
神事之者非老子釋氏之祠則妖妄淫昬之鬼而已其
于先王之制國家之典所以治人事神者曷嘗有槩于
其心哉嗚呼人心之不正風俗之不厚年穀之不登民
生之不遂其不亦以此歟今羅侯之與劉君乃能相與
汲汲乎此非學古愛民之志卓然有見乎流俗見聞之
表其孰能之顧雖不文不足以記事實垂久逺然二君
子過以為嘗從爼豆之事不逺千里而屬筆焉其得辭
之乎因為書之使以刻于麗牲之石後有君子得以覽
[061-31a]
焉羅侯方與劉君相率勸學劭農甚力劉君又嘗請于
前守李侯棫禁境内無得奉大洪山淫祠者其于教民
善俗之事力所可為無有不盡其心也十一年春正月
甲辰具位新安朱熹記
   婺州金華縣社倉記
淳熙二年東萊吕伯恭父自婺州來訪予于屏山之下
屏山在崇安朱子所居也乾道初朱子以薦為樞密院/編修官待次尋奉内諱遂家居不起淳熙二年吕東萊
祖謙來訪共編次近思録已又送東萊至廣信遂與陸/子靜兄弟講學于鵞湖東萊年譜云渟熙二年四月如
[061-31b]
武夷訪朱編修元晦葢朱子是時提/舉武夷冲祐觀也武夷亦屬崇安觀于社倉發斂之
政喟然嘆曰此周官委積之法隋唐義廩之制也然子
之穀取之有司而諸公之賢不易遭也吾將歸而屬諸
鄉人士友相與糾合而經營之使閭里有賑恤之儲而
公家無龠合之費不又愈乎然伯恭父既歸即登朝廷
輿病還家又不三年而卒淳熙三年祖謙除秘書郎兼/實録院檢討官修徽宗實録
十月至臨安六年感末疾扶/持就輿歸淳熙八年七月卒遂不果為其卒之年浙東
果大饑予因得備數推擇奉行荒政朱子以宰相王淮/薦提舉常平茶鹽
[061-32a]
按行至婺則婺之人狼狽轉死者已籍籍矣予因竊嘆
以為向使伯恭父之志得行必無今日之患既而尚書
下予所奏社倉事于諸道朱子在浙東上言臣所居崇/安縣開耀鄉有社倉一所係
乾道四年民間缺食熹請于府得常平米六百石以貸/夏受粟于倉冬則計米加息二斗以償自後隨年斂散
歉蠲其息之半大饑則盡蠲之凡四十年以原米六百/石還府見儲米三千一百石以為社倉不復收息每石
止收耗米三升以備折閲因此一鄉四十五里間遇歉/年民不缺食詔下其法于諸路按此即東萊所觀之社
倉也乃朱子請于知府徐嚞而立之與鄉人朝奉郎劉/如愚共主出納者其法以十家為甲甲推一人為首五
十家立一社首凡有税糧人户衣食不缺者及逃軍無/行之士皆不入甲即貧而不願入甲者亦聽之甲中人
[061-32b]
户備録其大小口貸米時大口一石小口五斗五嵗以/下者不與縣官與鄉官同主其斂散有富家情願出米
作本者亦/從其便募民有欲為者聽之民葢多慕從者而未幾
予亦罷歸又不果有所為也是時伯恭父之門人潘君
叔度感其事而深有意焉且念其家自先大夫時已務
賑恤樂施予嵗捐金帛不勝計矣而獨不及聞于此也
于是慨然白其大人出家穀五百斛者為之金華縣婺
女鄉安期里之四十有一都斂散以時規畫詳備一都
之人賴之而其積之厚而施之廣葢未已也一日以書
[061-33a]
來曰此吾父師之志母兄之惠而吾子之所建雖予幸
克成之然世俗不能不以為疑也子其可不為我一言
以解之乎予惟有生之類莫非同體惟君子為無有我
之私以害之故其愛人利物之心為無窮特窮而在下
則禹稷之事有非其分之所得為者然茍其家之有餘
而推之以予鄰里鄉黨則固吾聖人之所許而未有害
于不出其位之戒也況叔度之為此特因其墳廬之所
在而近及乎十保之間以成先志以悦親心以順師指
[061-33b]
且前乎此者又已嘗有天子之命于四方矣而何不可
之有哉抑凡世俗之所以病乎此者不過以王氏之青
苗為説耳以予觀于前賢之論而以今日之事驗之則
青苗者其立法之本意固未為不善也但其給之也以
金而不以穀其處之也以縣而不以鄉其職之也以官
吏而不以鄉人士君子其行之也以聚斂亟疾之意而
不以慘怛惠利之心是以王氏之能以行于一邑而不
能以行于天下子程子嘗極論之而卒不免于悔其已
[061-34a]
甚而有激也予既不得辭于叔度之請是以詳著其本
末而又附以此意婺人葢多叔度同門之士必有能觀
叔度所為之善而無疑于青苗之説者焉則庶幾乎其
有以廣夫君師之澤而使環地千里永無捐瘠之民矣
豈不又甚美哉叔度名景憲與伯恭父同年進士年又
長而屈首受學無難色師殁守其説不懈益䖍于書無
不讀葢深有志于當世然以資峭直自度不能隨世俯
仰故自中年不復求仕而獨于此為拳拳也
[061-34b]
   衡州石鼓書院記
衡州石鼓山據蒸湘之㑹石鼓山在城東三里有東巖/西谿朱陵後洞水經注曰臨
蒸縣有石鼓髙六尺湘水所逕鼓鳴則有兵革/之事郡國志蒸陽俯臨蒸水其氣如蒸故名江流環
帶最為一郡佳處故有書院起唐元和間州人李寛之
所為至國初時嘗賜勑額其後乃復稍徙而東以為州
學則書院之跡于此遂廢而不復修矣淳熙十二年部
使者東陽潘侯畤德夫始因舊址列屋數間牓以故額
將以俟四方之士有志于學而不屑于課試之業者居
[061-35a]
之未竟而去今使者成都宋侯若水子淵又因其故而
益廣之别建重屋以奉先聖先師之像且摹國子監及
本道諸州印書若干種若干巻而俾郡縣擇遺修士以
充入之葢連帥林侯栗字黄中福清人時為直寶文閣/廣南西路轉運判官改知潭州
諸使者蘇侯詡管侯鑑衡守薛侯伯宣皆奉金齎割公
田以佐其役踰年而後落其成焉于是宋侯以書來曰
願記其實以詔後人且有以幸教其學者則所望也予
惟前代庠序之教不修士病無所于學往往相與擇勝
[061-35b]
地立精舍以為羣居講習之所而為政者乃或就而褒
表之若此山若嶽麓若白鹿洞之類是也逮至本朝慶
厯熙寧之盛學校之官遂徧天下而前日處士之廬無
所用則其舊迹之蕪廢亦其勢然也不有好古圖舊之
賢孰能謹而存之哉抑今郡縣之學官置博士弟子員
皆未嘗考其德行道藝之素其所授受又皆世俗之書
進取之業使人見利而不見義士之有志于為已者葢
羞言之是以嘗欲别求燕閒清曠之地以共講其所聞
[061-36a]
而不可得此二公所以慨然發憤于斯役而不敢憚其
煩葢非獨不忍其舊迹之蕪廢而巳也故特為之記其
本末以告來者使知二公之志所以然者而毋以今日
學校科舉之意亂焉又以風曉在位使知今日學校科
舉之教其害將有不可勝言者不可以是為適然而莫
之救也若諸生之所以學而非若今人之所謂則昔者
吾友張子敬夫所以記夫嶽麓者語之詳矣顧于下學
之功有所未究是以誦其言者不知所以從事之方而
[061-36b]
無以蹈其實然今亦何以他求為哉亦曰養其全于未
發之前察其幾于將發之際善則擴而充之惡則克而
去之其如此而已矣又何俟予言哉十四年丁未嵗夏
四月朔新安朱熹記
   福州州學經史閣記
福州之學在東南為最盛弟子員常數百人比年以來
教養無法師生相視漠然如路人以故風俗日衰士氣
不作長老憂之而不能有以救也紹熙四年今教授臨
[061-37a]
邛常君濬孫始至既日進諸生而告之以古昔聖賢斆
學之意又為之飭厨饌葺齋館以寧其居然後謹其出
入之防嚴其課試之法朝夕其間訓誘不倦于是學者
競勸始知常君之為吾師而常君之視諸生亦閔閔焉
唯恐其不能自勉以進于學也故嘗慮其無書可讀而
業將病于不廣則又為之益置書史合舊為若干巻度
故御書閣之後更為重屋以藏之而以書來請記其事
且致其諸生之意曰願有以教之也予惟古之學者無
[061-37b]
他明德新民求各止于至善而已夫其所明之德所止
之善豈有待于外求哉識其在我而敬以存之其亦可
矣其所以必曰讀書云者則以天地隂陽事物之理修
身事親齊家及國以至于平治天下之道與凡聖賢之
言行古今之得失禮學之名數下而至于食貨之源流
兵刑之法制是亦莫非吾之度内有不可得而精粗者
若非考諸載籍之文沈潛參伍以求其故則亦無以明
夫明德體用之全而止其至善精微之極也然自聖學
[061-38a]
不傳世之為士者不知學之有本而惟書之讀則其所
以求于書不越乎記誦訓詁文詞之間以釣聲名干禄
利而已是以天下之書愈多而理愈昧學者之事愈勤
而心愈放詞章愈麗論議愈髙而其德業事功之實愈
無以逮乎古人然非書之罪也讀者不知學之有本而
無以為之地也今觀常君之為教既開之以古人斆學
之意而後為之儲書以博其問辨之趣建閣以致其奉
守之嚴則亦庶乎本末之有序矣予雖有言又何以加
[061-38b]
于此哉然無已而有一焉則亦曰姑使二三子者知夫
為學之本有無待于外求者而因以致其操存持守之
力使吾方寸之間清明純一真有以為讀書之地而後
宏其規密其度循其先後本末之序以大玩乎閣中之
藏則夫天下之理其必有以盡其纖悉而一以貫之異
時所以措諸事業者亦將有本而無窮矣因序其事而
并書以遺之二三子其勉之哉凡閣之役始于慶元初
元五月辛丑而成于七月之戊戌材甓傭食之費為錢
[061-39a]
四百萬有竒則常君既率其屬輸俸入以首事而帥守
詹侯體仁使者趙侯像之許侯知新咸有以資之至于
旁郡之守趙侯伯璝十二邑之長陳君羾等亦以其力
來助而董其役者學之選士楊誠中張安仁蕭孔昭也
   學校貢舉私議
古者學校選舉之法始于鄉黨而達于國都教之以德
行道藝而興其賢者能者葢其所以居之者無異處所
以官之者無異術所以取之者無異路是以士有定志
[061-39b]
而無外慕蚤夜孜孜惟懼德業之不修而不憂爵禄之
未至夫子所謂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孟子所謂修
其天爵而人爵從之葢謂此也若夫三代之教藝為最
下然皆猶有實用而不可闕其為法度之密又足以為
治心養氣之助而進于道德之歸此古之為法所以能
成人材而厚風俗濟世務而興太平也今之為法不然
雖有鄉舉而其取人之額不均宋取士自州縣發解惟/開封解額獨優士子多
冒畿/縣户又設太學利誘之一途紹興間太學升上/舍者皆直赴廷對監試漕
[061-40a]
試附試詐冒之捷徑建炎初念士人不能至行在令試/于諸道提刑轉運司許直赴廷試
紹興初又詔京畿京東西河北陜西淮南士人轉徙東/南者令于寓户州軍附試此漕試附試之始也紹興十
二年立同文館試凡居行在去本貫千里以上許附試/于國子監此監試之始也三者皆有詐冒相沿為捷徑
以啟其奔趨流浪之意其所以教者既不本于德行之
實而所謂藝者又皆無用之空言至于甚弊則其所謂
空言者又皆怪妄無稽宋試以詩賦論策帖經仁宗時/即病其怪妄歐陽修稍正之後
用王氏新經又禁程氏/專門之學叛道益甚而適足以敗壞學者之心志是
以人材日衰風俗日薄朝廷州縣每有一事之可疑則
[061-40b]
公卿大夫官人百吏愕眙相顧而不知所出是亦可驗
其為教之得失矣而議者不知其病源之所在反以程
試文字之不工為患而唱為混補之説光宗紹熙間詔/國子監試中上
等比類諸州待補中選之額放/補一次崇寧初始令兩行混補以益其弊或者知其不
可又欲斟酌舉行崇寧州縣三舍之法宋時凡學皆𨽻/國子監國子生
以京朝七品上子孫為之太學生以八品下子孫及庶/民之俊異者為之元豐中始行三舍法自諸州試補外
舍考其行藝序升内舍上舍皆號太學生上舍之上等/取㫖授官中等以俟殿試下等以俟省試崇寜元年命
天下州郡並置學縣學生考選升州州學生三年一貢/太學崇寧三年以貢士盛集作辟雍于國門外以處外
[061-41a]
舍生而太學專處上舍内舍生士初貢至皆入辟雍以/次升進遂詔取士悉由學校罷州郡發解及禮部試
而使嵗貢選士于太學其説雖若賢于混補之云然果
行此則士之求入乎州學者必衆而今州郡之學錢糧
有限將廣其額則食不足將仍其舊則其勢之偏選之
艱而塗之狹又將有甚于前日之解額少而無所容也
正使有以處之然使游其間者較計得失于旦暮錙銖
之間不得寧息是又不唯無益而損莫大焉亦非計之
得也葢嘗思之必欲乘時改制以漸復先王之舊而善
[061-41b]
今日之俗則必如明道先生熙寧之議然後可以大正
其本而盡革其末流之弊如曰未暇則莫若且均諸州
之解額以定其志立德行之科以厚其本罷去詞賦而
分諸經子史時務之年以齊其業又使治經者必守家
法命題者必依章句答義者必通貫經文條舉衆説而
㫁以已意學校則遴選實有道德之人使專教導以求
實學之士裁減解額舍選謬濫之恩以塞利誘之塗孝/宗
時太學生遇有期親任清要官更為國子生清/要官得牒送子弟作待補國子此謬濫之恩也至于制
[061-42a]
科詞科武舉之屬宋時制舉無常科以待天下/之才傑又有博學宏詞科亦皆究
其利病而頗更其制則有定志而無奔競之風有實行
而無空言之弊有實學而無不可用之材矣此其大略
也其詳則繼此而遂陳之
   觀心説
或問佛者有觀心説然乎曰夫心者人之所以主乎身
者也一而不二者也為主而不為客者也命物而不命
于物者也故以心觀物則物之理得今復有物以返觀
[061-42b]
乎心則是此心之外復有一心而能管乎此心也然則
所謂心者為一耶為二耶為主耶為客耶為命物者耶
為命于物者耶此亦不待較而審其言之謬矣或者曰
若子之言則聖賢所謂精一所謂操存所謂盡心知性
存心養性所謂見其參于前而倚于衡者皆何謂哉應
之曰此言之相似而不同正苗莠朱紫之間而學者之
所當辨者也夫謂人心之危者人欲之萌也道心之微
者天理之奧也心則一也以正不正而異其名耳惟精
[061-43a]
惟一則居其正而審其差者也絀其異而反其同者也
能如是則信執其中而無過不及之偏矣非以道為一
心人為一心而又有一心以精一之也夫謂操而存者
非以彼操此而存之也舍而亡者非以彼舍此而亡之
也心而自操則亡者存舍而不操則存者亡耳然而操
之也亦曰不使旦晝之所為得以梏亡其仁義之良心
云爾非塊然兀坐以守其炯然不用之知覺而謂之操
存也若盡心云者則格物窮理廓然貫通而有以極夫
[061-43b]
心之所具之理也存心云者則敬以直内義以方外若
前所謂精一操存之道也故盡其心而可以知性知天
以其體之不蔽而有以究夫理之自然也存心而可以
養性事天以其體之不失而有以順夫理之自然也是
豈以心盡心以心存心如兩物之相持而不相舍哉若
參前倚衡之云者則為忠信篤敬而發也葢曰忠信篤
敬不忘乎心則無所適而不見其在是云爾亦非有以
見夫心之謂也且身在此而心參于前身在輿而心倚
[061-44a]
 于衡是果何理也耶大抵聖人之學本心以窮理而順
 理以應物如身使臂如臂使指其道夷而通其居廣而
 安其理實而行自然釋氏之學以心求心以心使心如
 口齕口如目視目其機危而迫其途險而塞其理虚而
 其勢逆葢其言雖有若相似者而其實之不同葢如此
 也然非夫審思明辨之君子其亦孰能無惑于斯耶按/熹
 之學窮理以致其知反躬以踐其實而居敬以成始而/成終故獨紹千餘年道統不傳之緒先賢論之詳矣而
 其為文根極天人性命之原發揮聖賢道德之藴自格/致誠正而修齊治平本末精粗條理一貫斥異端之虚
[061-44b]
 無正俗學之紕繆抉摘幽渺辯析毫芒以歸諸大醇葢/曲折而道其所難言深切而開人所未發無意於為文
 而天下之文章莫大乎是矣孔子曰有德/者必有言又曰辭達而已矣其斯之謂也
 
 
 
 
 
御選古文淵鑒巻六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