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古賦辯體巻七
元 祝堯 撰
唐體
嘗觀唐人文集及文苑英華所載唐賦無慮以千計
大抵律多而古少夫古賦之體其變久矣而况上之
人選進士以律賦誘之以利祿耶葢俳體始於兩漢
律體始於齊梁俳者律之根律者俳之蔓后山云四
[007-1b]
律之作始自徐庾俳體卑矣而加以律律體弱矣而
加以四六此唐以來進士賦體所由始也雕蟲道喪
頽波横流光鋩氣燄埋鏟晦蝕風俗不古風騷不今
後生務進干名聲律大盛句中拘對偶以趍時好字
中揣聲病以避時忌孰肯學古哉退之云時時應事
作俗語下筆令人慙及以示人大慚以為大好小慚
以為小好不知古文真何用於今世斯言也其傷今
也夫其懐古也夫是以唐之一代古賦之所以不古
[007-2a]
者律之盛而古之衰也就有為古賦者率以徐庾為
宗亦不過少異於律爾甚而或以五七言之詩為古
賦者或以四六句之聯為古賦者不知五七言之詩
四六句之聯果古賦之體乎宋廣平大雅君子也其
為梅花賦皮日休尚稱其清便富艶得南朝徐庾體
殊不類其為人他可知矣且古賦所以可貴者誠以
本心之情有為而發六義之體隨寓而形如雲之行
空風之行水百態横生為變不測縱横顛倒不主故
[007-2b]
常委蛇曲折畧無留碍有不齊之齊焉用俳有不調
之調焉有律及為俳體者則不然駢花儷葉含宫泛
商如無鹽輩膏沐為容而又與西施鬭美然天下之
正色終自有在子美詩云詞賦工無益其意殆為俳
律者發李太白天才英卓所作古賦差强人意但俳
之蔓雖除律之根故在雖下筆有光燄時作竒語只
是六朝賦爾惟韓柳諸古賦一以騷為宗而超出俳
律之外韓子之學自言其正葩之詩而下逮於騷栁
[007-3a]
之學自言其本之詩以求其恒參之騷以致其幽要
皆是學古者唐賦之古莫古於此至杜牧之阿房宫
賦古今膾炙但大半是論體不復可專目為賦矣毋
亦惡俳律之過而特尚理以矯其失與或疑詩序謂
發乎情止乎禮義言情言理而不言辭豈知古人所
賦其有理也以其有辭其有辭也以其有情其情正
則辭合於理而正其情邪則辭背於理而邪所謂辭
者不過以發其情而達其理故始之以情終之以禮
[007-3b]
義雖未嘗言辭而辭實在其中葢其所賦固必假於
辭而有不專於辭者去古日逺人情為利欲所汨而
失其天理之本然情涉於邪而不正則以游辭而釋
之理歸於邪而不正則以强辭而奪之易係六辭軻
書四辭固不出於理之正而亦何莫不從心上來吁
辭者情之形諸外也理者情之有諸中也有諸中故
見其形諸外形諸外故知其有諸中辭不從外來理
不由他得一本於情而已矣若所賦專尚辭專尚理
[007-4a]
則亦何足見其平時素藴之懐他日有為之志哉方
今崇雅黜浮變律為古愚故極論律之所以為律古
之所以為古賦者知此則其形一國之風言天下之
事當有得古人吟咏情性之妙者矣
駱賔王
賔王幽縶有感於夜螢出入之時託之以寫其憂思
之意因作螢火賦唐初王楊盧駱專學徐庾穠纎妖
媚當時尚之惟此賦猶有發乎情之㫖得鸚鵡野鵝
[007-4b]
之微者故特辨之
螢火賦
比而賦也本取螢自比而又取他物比螢所謂
比中之比或以比螢之明或以比螢之化非不
精工但先後複出既䌓且塞體物瀏亮恐不其
然其病源正在學齊梁賦爾葢古人所賦篇簡
而不䌓何待俳事之碎句質而不華何待對偶
之巧字通而不怪何待琢眼之工韻寛而不狹
[007-5a]
何待協律之切賦家必知此四者則其辭進於
古矣因就論焉
伊𤣥功之播氣有丹鳥之賦象順隂陽以亭毒資變化
而涵養每寒潛而暑出若知來而藏往既發暉而外融
亦含光而内朗若夫小暑南收大火西流林塘改夏雲
物凝秋忽凌虚而起逺乍排叢而出幽均火齊之宵映
如夜光之暗投逝將歸而未返忽欲去而中留入槐榆
而焰發若改燧而環周繞堂皇而影遍疑秉燭以嬉遊
[007-5b]
㸃綴懸珠之網隠映落星之樓乍滅乍興或聚或散居
無定所習無定玩曳影周流飄光凌亂泛灔乎池沼徘
徊乎林岸狀火井之沈熒似明珠之出漢值衝飈而不
烈逢滛雨而逾煥照灼兮如湛盧之夜飛的㿨兮象招
揺之夕爛與夜燎而相炫照重隂於已昏共爝火而齊
息避太陽於始旦爾其光 周物明足自資偶仙䑕而
伺夜謝飛蛾之赴熺類君子之有道入暗室而不欺同
至人之無迹懐明義以應時處幽不昧居照斯晦隨隠
[007-6a]
顯而動息候昏明以進退委性命兮幽𤣥任物理兮推
遷化腐木以含彩集枯草而藏煙不貪熱而茍進每和
光而曲全豈如鎔金而自鑠寧學膏火而相煎陋蟬蜩
之習蜕怵螻螘之慕羶匪傷蜉蝣之夕不羨龜鶴之年
搶榆飛而控地搏扶起而垂天雖小大之殊品豈逍遥
之異筌夫何化之斯化無使然而自然若乃有來斯通
無去不至排朱門而獨逺昇青雲而自致匪偷光於隣
壁寧假暉於陽燧終徇已以效能靡因人而成事物有
[007-6b]
感而情動迹或均而行異響必應之於同聲道固求之
於同類始未明以趍捨終詎識其㫖意子尚不知魚水
之為樂吾又安知螢火之所利明兮能遷變兮無窮牛
哀倐而化贙衒/羽泉忽兮生熊血三年兮藏碧魂一變
兮成虹知戰場之化燐悟寃獄之為蟲彼翩翻之弱質
尚矯翼而凌空何微生之多躓獨宛頸以觸籠異璧光
之照廡同劍影之埋豐覬道迷而可復庶鑒幽而或通
覽光華以自照顧形影而相弔感秋夕之殷憂慙宵行
[007-7a]
之熠燿熠燿飛兮絶復連殷憂積兮明自煎見流光之
不息愴驚魂之屢遷如過隙兮已矣同奔電兮忽焉儻
餘景之可照庶寒灰之重然
李太白
太白小嵗通詩書蘇頲異之曰是子天才英特少益
以學可比相如賀知章見其文嘆曰子謫仙人也又
於江陵見司馬子微子微謂太白有仙風道骨可與
神遊八極之表因著大鵬遇希有鳥賦以自廣王荆
[007-7b]
公嘗謂太白才髙而識卑山谷又曰好作竒語自是
文章之病建安以來好作竒語故其氣象衰薾愚謂
二公所言太白病處正在許裏
大鵬賦
比而賦也太白葢以鵬自比而以希有鳥比司
馬子微賦家宏衍鉅麗之體楚騷逺遊等作已
然司馬班揚尤尚此此顯出於莊子寓言本自
宏濶而太白又以豪氣雄文發之事與辭稱俊
[007-8a]
邁飄逸去騷頗近然但得騷人賦中一體爾若
論騷人所賦全體固當以優柔婉曲者為有味
豈專為閎衍鉅麗之一體哉後人以莊比騷實
以莊騷皆是寓言同一比義豈知騷中比兼風
興豈莊所及莊文是異端荒唐繆悠之説騷文
乃有先王盛時發乎情止乎禮義之遺風學者
果學莊乎學騷乎
南華老僊發天機于漆園吐崢嶸之髙論開浩蕩之竒
[007-8b]
言徴至怪于齊諧談北溟之巨魚吾不知其幾千里其
名曰鯤化成大鵬質凝胚腪脱脩鬛于海島張廣翅于
天門刷渤澥之春流晞扶桑之朝暾赫奕乎宇宙憑陵
乎崑崙一鼓一舞煙朦沙昏五嶽為之震動百川為之
崩奔爾乃蹶巨壑摩太清亘層霄突重溟激三千以崛
起搏九萬以迅征背嶪太山之崔嵬翼舉垂雲之縱横
左迴右旋倐隂忽明歴汗漫以天矯排閶闔之崢嶸簸
鴻濛扇雷霆斗轉而天動山揺而海傾怒無所搏雄無
[007-9a]
所爭固可想像其勢髣髴其形若乃足縈虹蜺目耀日
月連軒沓柂揮霍翕忽噴氣則六合生雲灑毛則千里
飛雪邈彼北荒將窮南圖運逸翰以旁擊鼓奔飈而長
驅燭龍含光而照影列缺施鞭而啟途塊視三山盃觀
五湖其動也神應其行也道俱任公見之而罷釣有窮
不敢以彎弧莫不投竿失鏃仰之長吁爾其雄姿壯觀
映背河漢上摩蒼蒼下覆漫漫盤古開天而直視羲和
倚日以傍嘆繽紛乎八荒之間隠映乎四海之半横大
[007-9b]
明而掩晝若混茫之未判忽勝覆以迴旋則霞廓而霧
散然後六月一息至于海湄歘翳景以横榰逆髙天而
下垂憩乎洪漭之野入乎汪湟之池猛勢所射餘風所
吹溟漲沸渭巖岳紛披天吳為之怵慄海若為之躨跜
巨鼇冠山而却走長鯨騰海而下馳縮殻挫鬛莫之敢
窺吾亦不測其神怪而若此葢亦造化之所為豈比夫
蓬萊之黄鵠誇金衣與菊裳恥蒼梧之𤣥鳳耀彩質與
錦章既服御于靈仙亦馴擾于池隍精衞殷勤于銜木
[007-10a]
鶢鶋悲愁乎薦觴天雞警曙于蟠木踆烏炳燿于太陽
不曠蕩以縱適何拘攣而守常未若茲鵬之逍遥無厥
類而比方不矜大而慕猛每順時而行藏參𤣥根以比
壽飲元氣以充腸戲暘谷以徘徊憑炎洲而抑揚俄而
希有鳥見而謂之曰偉哉鵬乎若此之樂也吾左翼掩
乎東極右翼蔽乎西荒跨躡地絡周旋天綱以恍惚為
巢以虚無為場我呼爾游爾呼我翔於是大鵬許之欣
然有隨此二禽已登於寥廓而斥鷃之輩空見笑於藩
[007-10b]
籬
明堂賦
賦也實從司馬揚班諸人之賦來氣豪辭艶疑
若過之若論體格則不及逺甚葢漢賦體未甚
俳而此篇與後篇大獵等賦則悦於時而俳甚
矣晦翁云白有逸才尤長於詩而其賦乃不及
魏晉斯言信矣
伊皇唐之格天創元也我髙祖乃仗大順赫然雷發以
[007-11a]
首之於是横八荒漂九陽掃叛渙開混茫景星耀而泰
階平虹霓滅而日月張欽若太宗繼明重光廓區宇以
立極綴蒼昊之頽綱淳風沕穆鴻恩滂洋武義烜赫於
有截仁聲馺沓乎無疆若乃髙宗紹興拓綂錫羨神休
傍臻瑞物咸薦元符剖兮地珍見既應天以順人遂登
封而降禪將欲考有洛崇明堂惟厥功之未輯兮乗白
雲於帝鄉天后勤勞以輔政兮中宗以欽明克昌遵先
軌以繼作兮揚列聖之耿光則使軒轅草圖羲和練日
[007-11b]
經之營之不綵不質因子來於四方豈殫税於萬室乃
準水臬攅雲梁罄玉石於壠坂空瓌材於瀟湘巧奪神
鬼髙窮昊蒼聽天語之察察擬帝居之鏘鏘雖暫勞而
永固兮貽聖謨於我皇觀夫明堂之宏壯也則突兀曈
曨乍明乍䝉像太古元氣之結空巃力/孔嵸子/孔頽沓若嵬
若嶪似天閫地門之開闔爾乃劃岝
以嶽立郁穹崇
而鴻紛冠百王而垂勲燭萬象而騰文窙惚恍以洞啟
呼嵌巖而傍分又比乎崑山之天柱矗九霄而垂雲於
[007-12a]
是結構乎黄道岧嶤乎紫微絡勾陳以繚垣闢閶闔以
啟扉崢嶸
嶷粲宇宙兮光輝崔嵬赫奕張天地之神
威夫其背泓黄河垠漱清洛太行却立通谷前廓逺則
標熊耳以作碣豁龍門以開闗㸃翠綵於洪荒洞隂清
乎羣山及乎煙雲巻舒忽出乍没岌嵩噴伊倚日薄月
雷霆之所鼓蕩星斗之所伾扢訖/拏金龍之蟠蜿挂天
珠之硉矹勢拔五嶽形張四維軋地軸以盤根摩天倪
而創規樓臺崛岉以奔附城闕嶔崟而蔽虧珍樹翠草
[007-12b]
含華揚㽔目瑶井之熒熒拖玉繩之離離㨖華葢以灙
漭仰太微之參差擁以禁扃横以武庫獻房心以開鑿
瞻少陽而舉措採殷制酌夏步雜以代室重屋之名括
以辰次火木之數壯不及奢麗不及素層簷屹其霞矯
廣厦鬱以雲布掩日道遏風路陽烏轉影而翻飛大鵬
横霄而側度近則萬木森下干宫對出熠乎光碧之堂
靈乎瓊華之室錦爛霞駮星錯波沏颯蕭寥以颼飀窅
隂鬱以櫛密含佳氣之青蔥吐祥煙之鬱嵂九室窈窕
[007-13a]
五闈連綿飛楹磊砢走拱夤縁雲楣立岌以横綺綵桷
攅巒而仰天皜壁晝朗朱甍晴鮮頳欄各落偃蹇霄漢
翠楹迴合蟬聯汗漫沓蒼穹之絶垠跨皇居之大半逺
而望之赫煌煌以輝輝忽天旋而雲昏迫而察之粲炳
煥以照爛倐山譌而晷換跨蓬壺之海樓吞岱宗之日
觀猛虎失道潛虬蟠梯經通天而直上俯長河而復低
玉女攀星於網户金娥納月於璇題藻井綵錯以舒蓬
天窓赩奭/翼而銜霓扶標川而罔足擬跟絓而罷躋要
[007-13b]
離歘曤而外喪精視氷背而中迷亘以複道接乎宫掖
坌入西樓是為崑崙前疑後丞正儀躅以出入九夷五
狄順方面而來奔其左右也則丹陛崿崿彤庭煌煌列
寶鼎歊金光流辟雍之滔滔像環海之湯湯闢青陽而
啟總章廓明臺而布𤣥堂儼以太廟處乎中央發號施
令采時順方其閫閾也三十六户七十二牖度筵列位
南七西九白虎列序而躨跜青龍承隅而蚴蟉其深沈
奥密也則赤熛掌火招拒司金靈威制陽汁光摧隂神
[007-14a]
斗王土據乎其心若乃熠燿五色張皇萬殊人物禽獸
竒形異模勢若飛動瞪盼睢盱明君暗主忠臣烈夫威
政興滅表賢示愚於是王正孟月朝陽登曦天子乃服
蒼玉轡蒼螭臨乎青陽左个方御瑶瑟而彈鳴絲展乎
國容輝乎皇儀傍瞻神臺順觀雲之軌俯對清廟崇配
天之規欽若肸蠁維清緝熈崇牙樹羽熒煌葳㽔納五
服之貢受萬邦之籍張龍旗與虹旌攅金㦸與玉戚延
五更進百辟奉珪瓉獻琛帛顒昻俯僂儼容叠迹乃潔
[007-14b]
葅醢脩粢盛奠三犧薦五牲享于神靈太祝正辭庶官
精誠鼓大武之隠轔張鈞天之鏗鍧孤竹合奏空桑和
鳴盡六變齊九成羣神來兮降明庭葢聖主之所以孝
治天下而享祀窅㝠也然後臨辟雍宴羣后隂陽為庖
造化為宰飡元氣灑太和千里鼓舞百寮賡歌于斯之
時雲油雨霈恩鴻溶兮澤汪濊四海歸兮八荒㑹嚨聒
乎區㝢駢闐乎闕外羣臣醉德揖讓而退而聖主猶夕
惕若厲懼人未安乃目極于天耳下于泉飛聰馳明無
[007-15a]
逺不察考鬼神之奥摧隂陽之荒下明詔班舊章振窮
乏散敖倉毁玉沈珠卑宫頽墻使山澤無間往來相望
帝躬于天田后親於郊桑棄末兮反本人和兮時康建
翠華兮萋萋鳴玉鑾之鉠鉠游乎昇平之圃憩乎穆清
之堂天欣欣兮瑞穰穰巡陵於鶉首之野講武於驪山
之旁封岱宗兮祀后土掩栗陸兮包陶唐遨遊乎崆峒
之上汾水之陽吸沆瀣之精英黜滋味之馨香貴理國
其若夢幾華胥之故鄉於是元元澹然不知所在若羣
[007-15b]
雲從龍衆水奔海此真所謂我大君登明堂之政化也
豈比夫秦趙吳楚爭髙競奢結阿房與崇臺建姑蘇及
章華非享祀與嚴配徒掩月而凌霞由此觀之不足稱
也况瑶臺之巨麗復安可語哉敢揚國美遂作辭曰穹
崇明堂倚天開兮巃崧鴻濛構瓌材兮偃蹇坱
邈崔
嵬兮周流辟雍岌靈臺兮赫日星噴風雷宗祀肸蠁王
化𢎞恢鎮八荒兮通九垓四門啟兮萬國來考休徴兮
進賢才儼若皇居而作固窮千祀兮悠哉
[007-16a]
大獵賦
賦也與子虚上林羽獵等賦首尾布叙用事遣
辭多相出入
粤若皇唐之挈天地而襲氣母兮粲五葉之葳㽔惟開
化廓海㝢而運斗極兮總六聖之光熈誕金德之純精
兮潄玉露之華滋文章炳乎七曜兮制作參乎兩儀括
衆妙而為師明無幽而不燭兮澤無逺而不施慕逺昔
之三驅兮順生殺於四時若乃嚴冬慘切寒氣凜烈不
[007-16b]
周來風𤣥㝠掌雪木脱葉草解節土囊煙隂火井冰閉
瞥/是月也天子處乎𤣥堂之中滄八水兮休百工考王
制兮遵國風樂農人之閒隙兮因校獵而講戎乃使神
兵出於九闗天仗羅於四野徴水衡與林虞辨土物之
衆寡千騎飈掃萬乗雷奔捎扶桑而拂火雲兮刮月窟
而搜塞門赫壯觀於今古嶪揺蕩於乾坤此其大畧也
而内以中華為天心外以窮髪為海口豁咽喉以洞開
吞荒裔以盡取大章按步以來往夸父振策以奔走足
[007-17a]
跡乎日月之所通囊括乎隂陽之未有君王於是撞鴻
鐘發鑾音出鳳闕開宸襟駕玉輅之飛龍歴神州之層
岑遊五柞兮瞰三危挾細栁兮過上林攅髙牙以總總
兮駐華葢之森森於是擢倚天之劍彎落月之弓崑崙
叱兮可倒宇宙噫兮増雄河漢為之却流川嶽為之生
風羽旄揚兮九天絳獵火燃兮千山紅乃召蚩尤之徒
聚長㦸羅廣澤呵雨師走風伯稜威耀乎雷霆烜赫震
於蠻貊陋梁都之體制鄙靈囿之規格而南以衡霍作
[007-17b]
襟北以岱恒作袪夾東海而為塹兮施西溟而流渠麾
九州之珍禽兮迴千羣以坌入聯八荒之竒獸兮屯萬
族以來居雲羅髙張天網密布罝罘緜原峭格掩路蠛
蠓過而猶礙蟭螟飛而不度彼層霄與殊榛罕翔鳥與
伏兎從營合技彌巒被岡金戈森行洗晴野之寒霜虹
旗電掣巻長空之飛雪吳驂走練宛馬蹀血縈衆山之
聯綿隔逺水之明滅使五丁摧峯一夫拔木下整髙頽
深平險谷擺樁栝開林叢喤喤呷呷葢奔突於場中而
[007-18a]
田疆古冶之儔烏獲中黄之黨越崢嶸獵莾蒼喑呼哮
[口*闞]風旋電往脱文豹之皮抵𤣥熊之掌批狻筌/手猱挾
三挈兩既徒搏以角力又揮鋒而爭先行甝酣/號以鶚
睨兮氣赫火而敵煙拳封猯肘巨狿延/梟羊應叱以斃
踣䝟貐亡精而墜巔或碎以折脊或歕噴/髓以飛涎
窮遐荒蕩林藪扼土狛粕/殪天狗脱角犀頂探牙象口
掃封狐於千里捩延/入雄虺之九首咋騰蛇而仰合拖奔
兕以却走君王於是峩通天靡星㫋奔雷車揮電鞭觀
[007-18b]
壯士之效獲顧三軍而欣然曰夫何神抉鬼慄之駭人
也又命建夔鼓勵武卒雖躪躒之巳多猶抝怒而未歇
集赤羽兮照日張烏號兮滿月戎車轞轞以陸離彀騎
煌煌而奮發鷹犬之所騰捷飛走之所蹉蹶攫麏麚之
咆哮蹂豺貉以挂格膏鋒染鍔填巖掩窟觀殊材舉逸
羣尚揮霍以出没别有白猸飛駿窮竒貙
牙若錯劍
鬛如叢竿口吞殳鋋目極槍櫓碎琅弧攫玉弩射猛彘
透奔虎金鏇一發旁叠四五雖鑿齒而致伉誰謂南山
[007-19a]
白額之足覩總八校搜四隅馳專諸走都盧趫喬木撇
絶壁抄獑讒/猢攬貊囚鼬鼯於峻崖頓䝘谷/貜於穹
石養由發箭竒肱飛車巧聒更平/嬴妙兼蒱且平/墜鸀
鳿於青雲落鴻雁於紫虚捎鶬鵠漂鸕
彈地廬與神
居斬飛鵬於日域摧大鳳於天墟龍伯釣其靈鼇任公
獲其巨魚窮造化之譎詭何神怪之有餘所以噴血流
川飛毛灑雪狀若乎髙天雨獸上墜於大荒又似乎積
禽為山下崩於林穴陽烏沮色於朝日隂兎喪精於明
[007-19b]
月思騰裝上獵於太清所恨穹昊於路絶而忽也莫不
海晏天空萬方來同雖秦皇與漢武兮復何足以爭雄
俄而君王茫然改容愀然有失於是居安思危防險戒
逸斯馳騁以狂發非至理之𢎞術且夫人君以端拱為
尊𤣥妙為寶暴殄天物是謂不道乃去三面之網示六
合之仁已殺者皆其犯命未傷者全其天真雖剪毛而
不獻豈割鮮以焠輪解鳳皇與鸑鷟兮旋騶虞與麒麟
獲天寶於陳倉載飛熊於渭濵於是享獵徒封勞苦軒
[007-20a]
行庖騎酌酤韜兵戈火網罟然後登九霄之臺宴八紘
之圃開日月之扃闢生靈之户聖人作而萬物覩覽蒐
岐與狩敖何宣成之足數哂穆王之荒誕歌白雲之西
母若飽人以淡泊之味醉以醇和之觴鼓之以雷霆舞
之以隂陽虞乎神明狃於道德張無外以為罝琢大朴
以為杙頓天網以掩之獵賢俊以御極若此之狩罔有
不克使天人晏安草木蕃殖六宫斥其珠玉百姓樂於
耕織寢鄭衞之聲却靡曼之色天老掌圖風后侍側是
[007-20b]
三階砥平而皇猷允塞豈比夫子虚上林長楊羽獵計
麋鹿之多少誇苑囿之大小哉方將延榮光於後昆軼
𤣥風於邃古擁嘉瑞臻元符登封於泰山篆德於社首
豈與乎七十二帝同條而共貫哉君王於是迴蜺旌反
鑾輿訪廣成之至道問大隗之幽居使罔象掇𤣥珠於
赤水天下不知其所如也
惜餘春賦
賦也太白諸短賦雕脂鏤氷只是江文通别賦
[007-21a]
等篇步驟晦翁嘗謂離騷興少而比賦多愚謂
後代之賦但咏景物而不咏情性并此廢之而
况他義乎欲復古者當何如哉
天之何為令北斗而知春兮迴指於東方氷蕩漾兮碧
色蘭葳㽔兮紅芳試登髙兮望逺極雲海之茫茫魂一
去兮欲斷淚流頰兮成行吟青楓兮詠滄浪懐洞庭兮
悲瀟湘何余心之縹緲兮與春風而飄揚思飄揚兮無
限念佳期兮莫展平原萋其綺色愛芳草兮如剪惜餘
[007-21b]
春之將䦨每為恨而不淺漢之曲兮江之潭把瑶草兮
思何堪想遊女於峴北愁帝子於湘南恨無極兮心氤
氲目眇眇兮愁紛紛披衞情於淇水結楚夢於陽雲春
每歸兮花開花已䦨兮春改嘆長河之流速送馳波於
東海春不留兮時已失老衰颯兮逾疾恨不得掛長繩
於青天繫此西飛之白日若有人兮情相親去南越兮
往西秦見遊絲之横洛網春暉以留人沈吟兮哀歌躑
躅兮傷别送行子之將逺看征鴻之稍滅醉愁心於垂
[007-22a]
楊隨柔條以糾結望夫君兮咨嗟横涕淚怨春華寄遥
影於明月惜送君於天涯
愁陽春賦
賦也上句先用連綿字以起下句之意正是學
九辨第一首語意及至若乃以下則又只是梁
陳體
東風歸來見碧草而知春蕩漾惚恍何垂楊旖旎之愁
人天光清而妍和海氣緑而芳新綵翠兮芉綿雲飄飄
[007-22b]
兮相鮮演漾兮夤縁規青苔之生泉縹緲兮翩綿見遊
絲之縈煙魂與此兮俱斷醉風光兮凄然若乃隴水秦
聲江猿巴吟明妃出塞楚客楓林試登髙兮望逺痛切
骨而傷心春心蕩兮如波春愁亂兮如雪兼萬情之悲
歡茲一感於芳節若有一人兮湘水濵隔雲霓而見無
因灑别淚於尺波寄東流於情親若使春光可攬而不
滅兮吾欲贈天涯之佳人
悲清秋賦
[007-23a]
賦也澄湖練明遥海上月與赤壁賦人影在地
仰見明月語意同謂之倒句若云遥海上月澄
湖練明仰見明月人影在地語意雖順意味便
減
登九疑兮望清川見三湘之潺湲水流寒以歸海雲横
秋以蔽天余以鳥道計於故鄉兮不知去荆吳之幾千
于時西陽半規映島欲没澄湖練明遥海上月全佳期
之浩蕩渺懐燕而望越荷花落兮江色秋風嫋嫋兮夜
[007-23b]
悠悠臨窮溟以有羨思釣鼇於滄洲無脩竿以一舉撫
洪波而増憂歸去來兮人間不可以託些吾將採藥於
蓬丘
劍閣賦
賦也其前有上則旁則等語是揫斂上林兩都
鋪叙體格而裁入小賦所謂天吳與紫鳳顛倒
在短褐者歟故雖以小賦亦自浩蕩而不傷儉
陋葢太白才飄逸其為詩也或離舊格而去之
[007-24a]
其賦亦然
咸陽之南直望五千里見雲峯之崔嵬前有劍閣横斷
倚青天而中開上則松風蕭颯瑟䫻有巴猿兮相哀旁
則飛湍走壑灑石噴閣汹湧而驚雷送佳人兮此去復
何時歸來望夫君兮安極我沈吟兮嘆息視滄波之東
注悲白日之西匿鴻别燕兮秋聲雲愁秦而溟色若明
月出於劍閣兮與君兩鄉對酒而相憶
韓退之
[007-24b]
退之才髙數黜頗自傷其不遇作閔已賦其貶陽山
令與湖南支使楊儀之别作别知賦
閔已賦
賦也畧有比義退之葢思古人靜俟之義自堅
其志終之以無悶云
余悲不及古之人兮伊時勢而則然獨閔閔其曷已兮
憑文章以自宣昔顔氏之庶幾兮在隠約而平寛固哲
人之細事兮夫子乃歎其賢惡飲食乎陋巷兮亦足以
[007-25a]
頥神而保年有至聖而為之依歸兮又何不自得於艱
難曰余昏昏其無類兮望夫人其已逺行舟楫而不識
四方兮涉大水之漫漫勤祖先之所貽兮勉汲汲於前
脩之言雖舉足以蹈道兮哀與我者為誰衆皆捨而已用
兮忽自惑其是非下土茫茫其廣大兮余一不知其可
懐就水草以休息兮恒未安而既危久拳拳其何故兮
亦天命之本宜惟否泰之相極兮咸一得而一違君子
有失其所兮小人有得其時聊固守以靜俟兮誠不及
[007-25b]
古之人兮其焉悲
别知賦
賦也其中山敖敖其相軋四句殊覺自在方是
賦家語有比興之義存焉宋王介甫書山石辭
有云水冷冷而北出山靡靡以旁圍欲窮源而
不得竟悵望以忘歸談者尚之以為非今人言
辭其妙意雖在後二句然前二句亦雅淡正與
此賦四語相似
[007-26a]
余取友於天下將嵗行之兩周下何深之不即上何髙
之不求紛擾擾其既多咸喜能而好修寧安顯以獨裕
顧阨窮而共愁惟知心之難得斯百一而為收嵗癸未
而遷逐侣蟲蛇於海陬遇夫人之來使闢公館而羅羞
索微言於亂志發孤笑於羣憂物何深而不鏡理何隠
而不抽始參差以異序卒爛漫而同流何此歡之不可
恃遂駕馬而迴輈山磝磝其相軋樹蓊蓊其相摎雨浪
浪其不止雲浩浩其常浮知來者之不可以數哀此去
[007-26b]
而無由倚郭郛而掩涕空盡日以淹留
栁子厚
子厚在唐憲宗時坐王叔文黨貶官永柳州幽困歴
年不得還悔其年少氣鋭不識幾微不幸喪志失身
以至此遂作閔生夢歸等賦其悔厲亦極矣
閔生賦
賦也亦用比義葢纔有古義便與後代體不同
閔吾生之險阨兮紛喪志以逢尤氣沈鬱以杳眇兮涕
[007-27a]
浪浪而常流膏液竭而枯居兮魄離散而逺遊言不信
而莫余白兮雖遑遑欲焉求合喙而隠志兮幽黙以待
盡為與世而斥繆兮固離披以顛隕騏驥之棄辱兮駑
駘以為騁𤣥虬蹶泥兮畏避鼃黽行不容之崢嶸兮質
魁口賄/切壘磊/而無所隠鱗介稿以横陸兮鴟嘯羣而厲
吻心沈抑以不舒兮形低摧以自愍肆余目於湘流兮
望九疑之垠垠波淫溢以不返兮蒼梧鬱其蜚雲重華
幽而野死兮世莫得其偽真屈子之悁微兮執危辭以
[007-27b]
赴淵古固有此極憤兮矧吾生之藐艱列往則以考已
兮指斗極以自陳登髙巖而企踵兮瞻故邦之殷轔山
水浩以蔽虧兮路蓊勃以揚氛空廬頽而不理兮翳丘
木之榛榛塊窮老以淪放兮匪魑魅吾誰隣仲尼之不
惑兮有垂訓之謨言孟軻四十乃始持心兮猶希勇乎
黝賁顧余質愚而齒减兮宜觸禍以阽炎/身知徙善而
革非兮又何懼乎今之人噫禹績之勤備兮曽莫理夫
茲川殷周之廓大兮南不盡夫衡山余囚楚越之交極
[007-28a]
兮邈離絶乎其原壤汙潦以墳洳兮蒸沸熱而恒昏戲
鳬鸛於中庭兮蒹葭生於堂筵雄虺蓄形於木杪兮短
狐伺累於深淵仰矜危而俯慄兮弭日夜之拳攣慮吾
生之莫保兮忝代德之元醇孰眇軀之可愛兮竊有繼
乎古先明神之不欺余兮庶激烈而有聞冀後害之無
辱兮匪徒葢乎曩愆
夢歸賦
賦也中含諷與怨意其有得於變風之餘者中
[007-28b]
間意思全是就離騷中脱出
罹擯斥以窘束兮余惟夢之為歸精氣注以凝沍兮循
舊鄉而顧懐夕余寐于荒陬兮心慊慊而莫違質舒解
以自恣兮息愔翳而愈微歘騰踴而上浮兮俄滉瀁之
無依圓方混而不形兮顥純白之靡靡上茫茫而無星
辰兮下不見夫水陸若有鉥余以往路兮馭儗儗以回
復浮雲縱以直度兮云濟余乎西北風纚纚以驚耳兮
類行舟迅而不息洞然于以瀰漫兮虹蜺羅列而傾側
[007-29a]
横衝飈以蕩擊兮忽中斷而迷惑靈幽漠以瀄汩兮進
怊悵而不得白日邈其中出兮隂霾離披以泮釋施岳
瀆以定位兮㸦互/參差之白黒崩騫上下以迴徨兮聊
按衍以自抑指故都以委墜兮瞰鄉閭以脩直原田蕪
穢兮崢嶸榛棘喬木摧解兮垣廬不飾山嵎嵎以岩立
兮水汩汩以漂激魂恍惘若有亡兮涕汪浪以隕軾類
曛黄之黔漠兮欲周流而無所極紛若喜而佁儗兮心
迴㸦以壅塞鐘鼓喤以戒旦兮陶去幽而開寤罾罻䝉
[007-29b]
其復體兮孰云桎梏之不固精神之不可再兮余無蹈
夫歸路偉仲尼之聖德兮謂九夷之可居惟道大而無
所入兮猶流游乎曠野老
遁而適戎兮指淳茫以縱
步䝉莊之恢怪兮寓大鵬而逺去茍逺適之若茲兮胡
為故國之為慕首丘之仁類兮斯君子之所譽鳥獸之
鳴號兮有動心而曲顧膠余哀之莫能捨兮雖判析而
不悟列茲夢以往復兮極明昏而告愬
杜牧之
[007-30a]
牧之為舉子時崔郾試進士東都吳武陵謂郾曰君
方為天子求竒才敢獻所益因出阿房宫賦辭既警
拔而武陵音吐鴻暢坐客大驚武陵請曰牧方試有
司請以第一人處之郾謝已得其人至第五郾未對
武陵勃然曰不爾宜以賦見還牧果異等
阿房宫賦
賦也前半篇造句猶是賦後半篇議論俊發醒
人心目自是一段好文字賦之本體恐不如此
[007-30b]
以至宋朝諸家之賦大抵皆用此格潘子真載
曽南豐曰牧之賦宏壯巨麗馳騁上下累數百
言至楚人一炬可憐焦土其論盛衰之變判於
此然南豐亦只論其賦之文而未及論其賦之
體后山談叢云曽子固短於韻語若韻語是其
所短則其以文論賦而不以賦論賦毋怪焉
六王畢四海一蜀山兀阿房出覆壓三百餘里隔離天
日驪山北構而西折直走咸陽二川溶溶流入宫墻五
[007-31a]
步一樓十步一閣廓腰縵迴簷牙髙啄各抱地勢鈎心
鬭角盤盤焉囷囷焉蜂房水渦矗不知其幾千萬落長
橋卧波未雩何龍複道行空不霽何虹髙低㝠迷不
知西東歌臺暖響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風雨凄凄一日之
内一宫之間而氣候不齊妃嬪媵嬙王子王孫辭樓下
殿輦來于秦朝歌暮弦為秦宫人明星熒熒開粧鏡也
緑雲擾擾梳曉鬟也渭流漲膩棄脂水也煙斜霧横焚
椒蘭也雷霆乍驚宫車過也轆轆逺聽杳不知其所之
[007-31b]
也一肌一容盡態極妍縵立逺視而望幸焉有不得見
者三十六年燕趙之收藏韓魏之經營齊楚之精英幾
世幾年收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有不能輸來其間鼎
鐺玉石金瑰珠礫棄擲迤邐秦人視之亦不甚惜嗟乎
一人之心千萬人之心也秦愛紛奢人亦念其家奈何
取之盡錙銖用之如泥沙使負棟之柱多於南畝之農
夫架梁之椽多於機上之工女釘頭磷磷多於在庾之
粟粒瓦縫參差多於周身之帛縷直欄横檻多於九土
[007-32a]
之城墎管弦嘔啞多於市人之言語使天下之人不敢
言而敢怒獨夫之心日益驕固戍卒呌函谷舉楚人一
炬可憐焦土嗚呼滅六國者六國也非秦也族秦者秦
也非天下也嗟夫使六國各愛其人則足以拒秦秦復
愛六國之人則遞三世可至萬世而為君誰得而族滅
也秦人不暇自哀而使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鑒之
是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007-32b]
古賦辯體巻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