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465 牧庵集-元-姚燧 (master)


[003-1a]
牧庵集卷三
     元 姚 燧 撰
 序
  讀史管見序
宋社旣墟詔令湖南憲使盧摯以內翰籍江南諸郡在
官四庫精善書板舟致京師付興文署以故宣之致堂
讀史管見亦歸興文自是庠後學之士廢讀是書大德
辛丑燧持憲節使江之東物色久之明年得本旌德呂
氏之塾而劉安官校是邦會其月廩師生之餘穀充于
[003-1b]
庾而錢羨于帑足以傭工俾翻刊焉因憶曩遊江西閻
編修宏方掾此省出管見藁數紙曰斯公遺墨俞秋山
故物也嘗貽其子壻黃有開有開貽宏宏敢以上之先
生遂受寳之踰十年矣併摹卷首每笑鍾繇求蔡邕書
于韋誕而不得誕死至發冢以取其癖如是觀公今書
于用筆精未必逮邕求邕書之存今者止于獨斷惟箋
漢氏名物豈若公于千二百六十二年之事千狀萬彚
叢臻其前一揆義禮之正褒以勸善貶以誅惡使地下
之人寵受華袞恥蒙市撻其效法春秋扶植人極之功
[003-2a]
何邕所敢跂及復哀其時邕死孔融思之以虎賁之貌
惟肖飮必引與之同賦蕩之七章曰雖無老成人尚有
典刑然非是藁世烏乎知其竄削之勤已精求精巳密
加宻垂後之不茍哉足使學者不煩發冡可少槩見公
書于今移融之慨歎夫尚有典刑者不在虎賁而在此
也其書巳貽之同門友許約安求爲序旣喜是板爲興
文之始兼其得藁之由與今所歸以諗觀者
  國統離合表序
走未壯時讀通鑑綱目書于蘇門山嘗病國統散于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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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事首不能一覽而得其離合之槩焉因年經而國緯
之如史記諸表私藏諸簏遇有疑忘卽是而叩無異多
聞博識之見告者四十年矣是歳之秋同門友許君得
卿自金陵過宣留語再月間以示之得卿善其非出巳
意而新奇爲說特抽綱目所有彚而爲編雖刊置凡例
之後猶不謂僭而校官劉君德恭方刋胡公讀史管見
于宣庠聞之謂因是工可斷手于旬浹遂取徽建二本
重勘校之得三誤焉其一建安二十五年徽作延康元
年凡例曰中歲攺元無事義者以後爲正其在興廢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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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之間關義理得失者以前爲正其下注云建安二十
五年攺元延康考之范史及陳志注文是漢號通鑑所
書乃若曹丕稱王時所攺者今不能悉見例云然則爲
漢爲丕疑猶未决矧其時正在興廢存亡之間今以前
爲正從建注二十五年其一章武三年徽大書三年後
主襌建興元年建無三年餘與徽一凡例則曰章武三
年五月後主卽位攺元建興而通鑑目錄舉要自是年
之首卽稱建興非惟失其事實而於君臣父子之敎所
害甚大故今正之卽是觀無三年者則昭烈爲無終獨
[003-3b]
建之失曰後主者徽建皆非嘗求其原由陳壽晉臣晉
受魏禪不敢帝漢而臣魏故不曰漢曰蜀謂昭烈父子
爲先主後主通鑑因之反帝魏而主蜀後爲目錄事皆
書漢豈晚知其非欲正之而未及歟至綱目書出始曰
漢中王卽皇帝位統斯正矣而于其子獨曰後主何哉
且自建興以及炎興用天子制以臨四方者實四十年
鄧艾至成都書帝出降明年又書魏封故漢帝襌爲安
樂公亡國之餘且然豈于卽位正始之年不帝反曰後
主乎是與十四十五十六卷之起盡反凡例諸曰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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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皆溺於熟口順耳不思而失於刊正者也凡例又曰
有被廢無諡者但曰帝某而不用後人所貶之爵建興
之帝未嘗被廢亦均於無諡者故下取晉帝奕與唐睿
宗景雲二年注玄宗皇帝先天元年明年始大書玄宗
明皇帝開元元年者例大書三年注帝禪建興元年明
年大書帝禪建興二年庶前後參稽可皆脗合無齟齬
也又其一天寳十五載注肅宗皇帝至德元載明年惟
曰二載未嘗大書肅宗皇帝至德爲無始故今于二載
上加肅宗皇帝至德使得上同于開元嗚呼三者均失
[003-4b]
而延康之取至德之去猶皆小小何也統固在也若章
武之距建興纔三年耳遽有帝父主子之異豈不于統
大有關乎故特書曰帝禪有罪走爲不韙者度不可以
戸說雖面受之心不然焉或以爲知言非獨走也有見
可一時之快而建興之帝亦將雪其比德失統主稱千
載之恥於九原矣
  唐詩鼓吹注序
皷吹軍樂也大駕前後部設之役數百人具器惟鉦皷
長鳴中鳴觱篥皆金革竹無絲惟取便於騎作大朝會
[003-5a]
則置案於宫縣間雜而奏之最聲之宏壯而震厲者也
或以旌武功而殺其數取以名書則由高宗退居德壽
嘗纂唐宋遺事爲幽閒鼓吹故遺山本之選唐詩近體
六百餘篇亦以是名豈詠歌之其聲亦可齒是歟嘗疑
遺山論詩于西崐有無人作鄭箋之恨漫不知何說心
竊異之後聞高吏部談遺山誦義山錦瑟中四偶句以
爲寓意于適怨清和始知謂鄭箋者殆是事也遺山代
人雲南參政郝公新齋視爲鄕先生自童子時嘗親几
杖得其去取之指歸恐其遺忘以易數寒暑之勤旣輯
[003-5b]
所聞與奇文隱事之雜見他書者悉附章下則公可當
元門忠臣其又鄭箋之孔疏歟公將種也父兄再世數
人皆長萬夫于鼓吹之陪犦矟而導繡幰者似巳飫聞
晚乃同文人詞士以是選爲後部寂寂而自隨無亦太
希聲乎其亦宏壯而震厲者亦有時乎爲用也兵志有
之不恃敵之不我攻走聞江南詩學壘有元戎壇有精
騎假有詩敵挑戰而前公以元戎握機於中無有精騎
孰與出禦走頗知詩或少數年使得備精騎之一曲横
槊于筆陣間必能劘壘得儁而還惜今白首不得公一
[003-6a]
振凱也公由陜西憲長以宣撫使巡行郡國淮河之南
欲序故燧書此
  馮氏三世遺文序
古之人道德積躬而孝弟行于家風教及于鄉而勲名
流于天下後世父基而子構祖塗而孫轍存乎當時簪
紳榮之垂之于今竹帛煥焉是之謂世德之家如楊震
袁安四五世迭爲三公桓氏世爲帝者師與後漢祚相
終始下乃唐之韋杜八葉蕭氏其間彰明較著者尚多
由是以來有志樹立門戸者夫豈無其人哉然不一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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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子或不才孫復不令仁義之不脩詩禮之日捐徙業
下逐百工衆技之利自混於齊氓能不觸刑辟以及其
宗祀者又於不才不令之中有絶俗之識者也嗚呼世
德之易霣而難傳如是者果天歟天未嘗禍善人有開
于始而無聞于終有先于前而見羞于後者必自夫人
焉必人也耶簞食豆羮爲物亦薄矣吾之與人猶必揆
之于義以裁其當否况如天者將卑人以世德寜不靳
吝愛嫪誘之于冥冥相之于昭昭俾繼繼生賢不墜其
世者未必人力能致然也馮氏由中議擢金天眷巳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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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中順通議右部以及今奉議凡五世儒仕鬱爲淸風
素望之家者百四十有八年亦庶幾古之世德人哉子
休復進學方力諸孫蓁蓁紅蕖碧蕙穎發庭下又如是
來者之未艾也求今喬木故家可甲乙者輪指不滿四
三嗚呼亦有非天之爲者中順以中議卒官同知山東
轉運時年五十有九故甫年六十以同知橫海節度致
仕通議以同知集慶節度亦六十致仕率不滿年格而
止不盡享有之留爲裕後之謀若良農之休其地力而
不竭其出也然三世皆止同知亦理之不偶然事之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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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者中議之文逸不可蒐輯中順白雲集通義松庵集
右部常山集奉議皆板之行世矣目曰馮氏三世遺文
俾燧爲序曰夫人之言爲聲聲原於氣中順之氣勁故
其辭簡潔而峻淸右部之氣和故其辭温厚而優柔通
議之氣粹以正其學綜博而趨約故其言之見于誕布
除拜吟情託物誅姦彰善者剗戞陳言一以經史爲師
淡麗而不諛奥雅而雄深多體而不窮視金諸作最爲
高古信一代文章之宗也嘗致仕居嵩山之松庵以故
人多不敢官公第曰松菴猶魯人於石守道曰徂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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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議名岵僉河南北憲事
  紫陽先生文集序
紫陽先生長先世父少師文獻公十有五年交友間少
師獨畏而不敢字者言必稱先生由其爲河南徵收課
稅所長官兼廉訪使按部洛西識燧于幼稚迨少師棄
長尚書幕隱居蘇門輦致子之以不力于學數加困楚
先生聞而馳書止曰某令器也姑無爲是急其蚤成長
自不爾先生四子保垣萬駒緱山嵩山皆中下殤旣俾
弟之子元楨嗣其職世祖以王教起爲京兆宣撫司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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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年七十其歲乙夘卒乾州四女長適張篪者相失兵
間次王亨皆前夫人劉出且卒執亡妻手語夫人吳曰
他日無醮他門必歸姚氏後是四年燧壻其家得觀還
山集者于夫人所夫人襲先生遺集寶有甚至不以付
三壻夫人卒亡室在蘇門其書歸王氏亨亦不得而有
次姨自櫝之燧後爲秦邸文學亡室求之百至不可恚
而與其姊絶尋卒刺膠州子子監江州路位總管上者
晦求板之亦不可季姨適任良及主荆門長林簿求公
書與俱十一帙中止校其四時晦巳卒弟曙也自江州
[003-9a]
來長林省其姑錄四帙歸後亨子某壻昭文館大學士
楊元父其母亦卒得疾喪心燧持憲節使江之東之三
年當大德癸卯昭文子寅由爲南臺監察御史過華隂
于王氏敗笥故書間得其七帙寅槖以遺燧思四帙在
季姨所者他日必合而一會季姨終良喪攜其子某親
迎吾家舟及齊安亦卒燧傷之曰嗚呼何是書之多艱
哉今年四月曙滿秩南劒錄事將西入秦求七帙板之
建寜書坊過宣燧以寅所授授之因慨晦始受學先生
常面命之曙後先生卒一年而生顧能成其兄志而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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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祖書行今與後亦弟弟而慈孫哉若先生酅國世家
傳次及平生嗜學述作之富與一世之士服爲關西夫
子者有遺山江漢西庵三先生之碑銘之集序言故燧
著是五十年間幽鬱于昔將昭章于今者于篇終云
  郭野齋詩集序
古之人武以戡亂文以守成顧時義焉何如遇斯爲之
今爲士者事會之來縮項惴讋不敢一出而用其學自
班乎武人成功之間無已太固而拘乎嘗聞郭野齋公
自其未冠而爲士子時喜關弓馳馬讀韜鈐書其先公
[003-10a]
禁切之每不爲止交遊或近狂之而弗善焉迨筮仕也
連三佐戎幕用其畫軍旅率輒效而先公始信其他日
果繇武立勞者會至元丁卯大集諸道兵襄陽張平宋
本一時材武智計之士莫不繩聯輻凑各試其能長圍
之下凡六年而㧞之乘破竹銳浮馬箠渡江乃得專一
旅之衆踐蛇茹蟲崎嶇楚越之徼以蠻獠之鶩岸詐諼
曾不敢少傃其鋒旣懷柔者必仁存而信撫之使人不
知有易代之懼又握虎節以卒于軍今縣官故事職乎
民者子孫或不必世能世之者率職乎軍父死而子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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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兄終而弟及之如漢之徹侯以故其子嗣長萬夫而
始弗善之者自妄其言之迂狂朶頤瞠目若不可少望
其遺塵嗚呼亦諸生之壯偉哉燧遊餘杭都漕宼公理
賦兩淛曰余野齋相好者子亦有雅一日焉今嗣詹戍
是求序其遺集子容讓爲因得讀之盡卷爲詩六百餘
首曰嗚呼子曰詩可興可怨今之詩雖不得方三百篇
可攷以知國風與王政之小大要亦繇于吟咏性情有
關美惡風剌而發非徒作也矧其善爲形容所遇如函
夏蠻裔之山川習尚諷之如人身履其地史氏斷章取
[003-11a]
之亦奚異于觀之風其有咈吾耳感吾心而出吾口者
直至而激烈不自知其言之不可爲誅姦之屬鏤也今
也同時拔蹟襄陽材武智計之士功與公等位與公夷
與或過之者將干輩而有一言若是幾于道者乎則公
兼衆人之能在衆人則不敢覬公之至也公諱昂字彥
高始知山東統軍司事攺經歴官再經歴襄陽統軍司
擢副沅州路安撫使同知沅州再副招討沿邊溪峒使
俄陞爲直攺虎節長萬夫戍撫州遷廣東宣慰使仍虎
節將本軍以卒嗣侯震也輯其遺文板之播曉一世日
[003-11b]
吾先人非獨功如是有言又如是其能子哉
  樗菴集序
余讀陳杞世家叙舜禹契稷伯夷伯翳之裔于帝王與
顯諸侯曰有本紀言有世家言獨于臯陶封英六曰無
譜嘗爲之廢卷曰嗚呼英六建國也歴虞夏商周四代
之間將二千年由無譜雖以太史公之綜博猶不能推
釆其世竟與滕薛騶小不足齒列者同歸于弗論則淸
風素望之家子孫能完有其譜不隕世德者豈不難其
人焉此歐公取以表宰相世系于唐書也然惟世事搢
[003-12a]
紳者知尚乎此其或徙業不儒纔四三傳于所宗親猶
不能舉名曾高况族從之遠而蕃乎千歲之緒一朝而
微絶其發太史之歎而見比英六者不知他日幾何人
也近世惟吳氏從五代晉少帝降遼爲遼名臣三世三
相國陳秦燕秦燕皆中令中令而下官少異矣然繼繼
搢紳至提舉鄧州學校君八世宗從百數十人非君死
生一譜于板蕩之中不使其遺裔得見先德之盛于今
曰嗚呼其善爲子職者後君沒之十九年至元庚寅子
京出其譜而見其然且求敘君樗菴集因伏讀終帙得
[003-12b]
古賦三古詩八十四律詩九百八十七樂章三百二十
表書啓五十四序引記三碑誌事狀十三祭誄靑詞祝
文九十二榜疏十一凡千五百七十篇非其中閎肆該
蓄能是富多乎哉聞君在金季也年猶甚盛巳受海內
聞臣譽士之知書候其門必曰內翰蓋巳與其不蹈是
地不足以盡其學能今斯人者復皆淪亡顧求君故人
子及識之垂鬌中若燧者耶亦足爲斯集之悲也竊嘗
泛觀大率古人之書不行其時而傳諸後故其時之人
及見其槩有不若後人之盡其完則斯集之所悲豈非
[003-13a]
適爲燧所幸歟夫讀其書必知其人質者拘窘掞者游
誇近者膚卑豪者峻宕剛者麤厲而弱者氣乏與夫徇
今者陳茶戾古者無法葩豔者遠實喜異者艱崎失志
者詆訕躁淺者迫切而挾數者詖傾其失非盡乎此也
惟所性中正宏厚者故能優柔而明炳洞暢而溫醇斯
大雅君子言符其德者也斯集有之然不茍作尤致意
于朋舊患難死生之際亦足爲後學篤倫理之師瞽見
如此異時者出將以余爲知言云其出處詳見故河南
府提舉學校李君竹齋所撰埋辭又聞平生于遼金右
[003-13b]
族字名官勲世數子孫及其外氏何人皆能黙疏而備
言我外舅紫陽翁嘗勸其爲書豈將資筆近鑑耶惜不
果成也京今嗣爲州敎偘偘自持操置門第甚高其姻
與友必求其類眞不隕世德者其喜譚遼金世族葢習
聞餘論庶其能成書乎
  趙樊川集序
樊川宥密公長安别業也其地得姓則由漢舞陽侯噲
有墅乎此豈與葉邊舞陽封國攺爲樊國者同其時耶
唐則韋杜二家專之皆宅北山之曲韋西而杜東以故
[003-14a]
中舍杜牧名其集爲樊川公居二曲之間余少之時屢
至焉其地先甚荒棄由爲公有歲新而月盛之泉石巖
洞池塘林木出沒窈窕魁奇繁薈凡可娛心而駭目者
悉甲其隣人亦目公樊川中統之初京師諸貴詩其圖
者惟大參楊公西菴爲絶倡云一賦阿房萬古傳而今
還有趙樊川謝公墩上王公住異代風流各自賢公平
生精練世故每自負其沉幾先識算無遺策國家亦以
是期之初未知其文公沒十有八年中子饒揔管通議
君訓始摭遺槀百數十首爲集而板之嘗因最公自予
[003-14b]
無幾何會予自中書舍人出牧杭州歲餘攺右庻子移
疾東洛明年復刺蘇州四年間三換官往復奔命不啻
萬里席不遑煖矧筆硯乎所託文久未果就及刺蘇州
又劇郡治數月政方暇因發閱篋中袠睹居敬所著文
其間與予唱和者數十首燭下諷讀憯惻久之怳然疑
居敬在傍不知其一生一死也遂援筆草序序成復視
涕與翰俱悲且吟曰黃壤詎知我白頭徒念君唯將老
年淚一灑故人文重日遺文三十軸軸軸金玉聲龍門
原上土埋骨不埋名嗚呼居敬若職業之恭愼居處之
[003-15a]
莊潔操行之貞端襟靈之曠淡骨肉之敦愛邱園之安
樂山水風月之趣琴洒嘯詠之熊與人久要遇物多情
皆布在章句中開卷而盡可知也故不序時寳歴元年
冬十二月乙酉夕在吳郡西園壯齋東墉下作序
  盧威仲文集序
一元之氣不能皆陽故陰時出而乗之然而制陰者必
陽也世道不能常泰于君子故小人迭出而否之然制
小人者必君子也聖人作易于君子小人之際必寓其
扶陽抑陰之意聖人何心哉順天道也一小人生而君
[003-15b]
子必與之並生焉生此者所以制彼也仲舒汲黯並弘
湯而生張猛周堪並恭顯而生朱雲梅福並光禹而生
天意可知矣是以鳳憚王章賢憚王嘉覽憚陳蕃冀憚
李固操憚孔融諸武憚仁傑仙客祿山憚九齡守澄憚
劉蕡异鎛憚韓愈憚之者人也所以使之憚者非天乎
吾友威仲之生其將使世之有所憚乎其天以傾世道
之隂乎其文吾不得而多見其大者矣甲辰一䟽奪權
臣而褫其氣蠶績而蟹匡范冠而蟬緌夸者知位之不
可恃悖者知禮之不可失其有功于名誼如此垂紳學
[003-16a]
館之際是非必陳邪正必辨闕政無能言而言之者必
威仲也巨憸無能拒而拒之者必威仲也射精而猿號
鑑明而塵至威仲於是不見容於表著之底矣湛浮田
里嘯傲江湖此自古忠臣志士所不免威仲身詘而道
不詘矣予嘗熟玩其文之一二大抵體根于氣氣根于
識識正而氣正氣正而體正故勁特而偉健明白而洞
達激烈而懇到望而知其爲威仲之文蓋君子之文也
抑余有聞年有少壯老之不侔氣有明昏憊之殊致故
爲善于少壯之日則易而自立于衰暮之節則難惟學
[003-16b]
則一而巳矣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又曰以直養
而無害又曰是集義所生者夫如是謂之學此威仲所
素講者余復誦而勉之
  高麗瀋王詩序
天下之事以古方今不異則同異乎古則同乎今異乎
今則同乎古異必一居無有若高麗氏之古今兩異者
姑即巳事而觀之始晉惠之永興盡宋文之元嘉偏方
立國若成李雄代什翼犍凉張寔吕光南凉秃髮烏孤
西凉叚業李嵩北凉沮渠蒙遜夏赫連勃勃後秦姚萇
[003-17a]
西秦乞伏歸國仁燕慕容皝垂南燕慕容德西燕慕容
冲合是數國之年取其兩端冲少不能踰紀沮渠不及
四十年一何促促若是耶庸以較夫高麗氏王建立國
于唐明宗長興壬辰歴晉漢周金宋以及至大庚戌傳
二十八歴三百七十九年垂統之遙遙繼序之昭昭况
賴聖世億萬維年其來猶未艾者獨何修而臻此哉豈
負固海隅中土之兵不能以至與將善于事大不失其
貢職歟將修明治具禮樂刑政維持之效歟抑箕子之
澤百世而不斬也吾所謂異古者此焉耳其異于今均
[003-17b]
之曰王異姓之于天宗有間也然宗王雖受封大國同
升虛邑何也未嘗祖别子于廟人民則天子使吏治之
其府雖得置監郡與府屬皆請而命諸朝而刑人殺人
動兵何敢越律其民五家賦絲爲斤纔一猶不聽下令
擅徵發其地皆輪之天府歲終頒之其網亦密矣遇高
麗氏則不然有宗廟蒸嘗以奉其先也有百官布列以
率其職也其刑賞號令專行其國征賦則盡是三韓之
境惟所用之不入天府若是而曰異乎今者然乎非歟
最二祖之所併苞何翅萬國其苗冑有世其土而王者
[003-18a]
乎雖牽塗人之裾以問之亦皆曰無有萬國獨一焉世
祖又爲乃先王降以安平帝姬追封秦國實生今王于
屬爲甥而妃又裕皇元子晉王公主父子先後連姻帝
室當儲皇之敉寜內訌也王與定策故皇上報之加開
府儀同三司太子太師上柱國瀋陽王駙馬都尉征東
行中書省左丞相高麗國王後以宗王封大國者惟一
字遂與同之又原降制惟曰瀋王進尚書右丞相加推
忠揆義恊謀佐運功臣湛露恩光可謂無以尚者其相
與參軍踵門謂燧曰詞垣之臣不可不有詩也君爲序
[003-18b]
之翰長乃帥其屬共爲賦頌褒揚揄拂歸美聖德歌功
台階其聲鏗鍧若金鐘大鏞之戞乎虡業焉其文焜煌
若山龍藻火之摛乎繪絺焉旣不遺于一善燧序先之
則爲箕舌之粃糠有譏其贅者矣
  遐觀臺唱和詩序
遐觀臺者今常之無錫丞前南陽府教梅谿楊蔚彥亨
之別業也其扁則致仕翰林承旨王公鹿菴所作用筆
高古神間韻遠眞天下之奇書哉彥亨自賦之外詩若
歌者十有三人余識五人曰樂吏部梁兵部李庭賓王
[003-19a]
繼明張毅也其八人未之傾蓋焉捧玩披吟名篇俊發
諧互鏗鍠皦繹通暢金石之音未足以喻其正而麗也
摛藻煥輝絢爛奪睞黼黻之繡未足以方其實而章也
二十五年余罷直玉堂之明年彥亨亦秩滿無錫聚居
穰侯之國余忘爲詩君先挑嘗焉日夕和賡浸淫卷軸
顧余豈敢追配大雅然騏骥千里駑馬程以十日或猶
及之是以竭力蹶倒景之後而不辭也于是之時彥亨
求序梅谿唱和余莞然笑之非求序也特詫彼十三人
者之能言相媿焉耳雖然子見夫善奕之與拙奕乎拙
[003-19b]
奕獲偶善奕則其智日增善奕之避拙奕則懼其術之
日退也君懼退術耶余智烏乎增將曰負博局而惟夫
子之是從也
  壽龎禮部母夫人詩序
古之人曰觀其子可以知其父父丈夫也我丈夫也身
以接之何嫌宜若不待由子而知若夫母也則非有親
好於平日有不得一躋堂陛而跂其几杖非由子以觀
其知有無從者葢迹其巳事也天下之人惟善其常而
變故欣戚一發乎情必善常其變而變其常而後欣戚
[003-20a]
不千一揆以義方龎詠之銓官海南也去京師萬里蒙
犯炎瘴蒸如毒厲而至于海舶涉洋矣蕩以春雲之濤
引以排山之風幸其旣岸始礪兵負甲以鬭未服之獠
出萬有一生之塗滿歲不可必其來歸亦至戚也使母
夫人如他人去其子百里期盡旬月而反煦煦以節早
夜時饑渴爲戒繼以牽衣相泣者則詠雖勇于功名亦
安能斷襟以去乎哉其果爲行由夫人之能勉以君命
之不可反汗臣職之宜于賢勞也故曰常其變然詠嘗
御史裏行嘗修撰翰林今爲小宗伯皆淸列也鄉距京
[003-20b]
師可再曰而至其養則膳服足以華悅其口體其遊則
貴家姻里願賴其儀法亦至欣也而夫人猶不輕去先
人墳墓以安享有寜家於淶水之濱視榮耀若無與巳
然者故曰變其常諺曰不啼之兒誰不能持嗚呼如是
求之其情與義有遯而不得者乎至元二十有三年燧
始識詠于燕後是七年相遭武昌是年如海南皆數夕
而别元貞始年始同官翰林入同事而出同適驩浹而
閒暇計始至是踰一紀矣可訪親好以縻官于庭無所
爲而至于淶故于躋堂陛而跂几杖且不得而遂焉矧
[003-21a]
齒其年乎哉惟知生以四月一日詠自善爲文凡庭臣
之文者率作歌詩爲壽燧欲序之前年妨以史事去年
廹南歸今閒退于郢無掣乎中故書所由爲序示詠以
致三千里之賀
  王憲副母夫人九十詩後序
嘗讀詩禮之言而知其祝壽考者恒在于有官君子也
聖人之心非不欲四海之民盡然顧其勢有不可必得
而其仁止于不饑不寒無金革以没其齒而巳矣君子
則不然責以其治代天工也效以其澤及斯民也縻之
[003-21b]
以好爵酬之以重祿王者旣崇高富貴之故人之蒙其
賴者其報惟有壽考之一言曰庶幾乎由吾是祝而永
年可悠長父母吾也嗚呼君子之于民有父母之道者
也非生而出之者也而民猶忠厚若是况君子于親託
其遺體乎則其祝壽考者將什百千萬于斯民之于吾
也匪徒祝之又以其祿養之卿士有家者也以家養諸
侯有國者也以國養或曰民之無國家而壽考者若何
而爲養曰漢民之長吏存問歲時致帛絮牛酒者猶其
遺意也允中方爲河南北憲副有官君子也母氏夫人
[003-22a]
年今九十壽考者也食四品祿家養者也養有祿故能
備儀物備儀物則可愉裕而無憂愉裕而無憂則壽考
者益昌延而無期矣允中以黃髮之子奉白髮之親篤
其孝者爲如何然未嘗觀木之稚也氣銳皆上聳而挺
直無求依其旁其老也勢竭皆下樛而婆娑有求質于
下亦理之自然而人亦或有不是異者也則夫人以白
髪之親撫黃髮之子益隆其愛者又如何是皆足爲吾
身昊天不弔者之深悲矣余識允中十年于今未嘗言
及其親巳丑秋遣其子銘持諸賢爲夫人序詩八十者
[003-22b]
二十人二十五篇詩序其九十者二十六人三十三篇
編爲兩軸最之爲四十三人五十八篇蓋有同是一人
先後兩賦之者或累篇者其孫錫於其王母不得比之
他人宜别之嗚呼多乎哉大而庭臣之賢下而髦士之
良稚髦之不必齊其年也戚疏之不必一其好也亦容
有不得升堂以企望夫彤管之儀者焉而洋洋誦歌若
是于以見凡允中交者皆母之訓也然反披而覆誦之
猶病其言有矛盾者旣稱夫人婦王婉順矣當節度君
守趙將以城活斯民而夫人一言制之是越壼內而出
[003-23a]
于戎律也顧以節度君之雄烈識度其揆義委質取必
夫人之一言是舉閫外而入禀牆帷也兩戾其道恐君
夫人之賢兩不爲是筆斯言者將以是而信來世非誣
人耶且今之巧于術智者人猶莫忖其心之何在况蒼
蒼之高天幽邈卑人以年而曰吾得之必由是事而致
非誣天耶余之斯言雖足取愠一世而世之人以爲知
言者多矣詩中或有贊夫人能誦浮屠書者抑不知爲
是者將報德在今歟其徼福未來乎以爲在今外宰物
而歸之浮屠之鬼迷孰大焉以其未來乎旣享有于昭
[003-23b]
昭又求不可必得于冥冥覬孰甚焉彼爲浮屠法者必
信其書而崇其道者也懷之西堂德公亦僧之巨擘焉
年百十一方年百有三時尼有白姓同齒者曰夕誦浮
屠言德止之曰人恃氣以生者也今老而衰巳不能充
乎五内而暢之四末汝猶忍耗之故楮上耶白爲之止
彼爲浮屠法者猶戒其徒以老無讀其書而夫人不爲
浮屠法者顧誦之不置允中其以是幸諫之曰某之友
姚燧者實云然誠由是能止誦則夫人當氣實而神深
多蓄而少出不伐而益完自今保壽考益昌延於無期
[003-24a]
者皆由燧得之敢以是祝
  鄭龍岡先生挽詩序
觀人之道當槪其心所存與身所履如何而論之夫然
後中而無失今也名卿賢士之物故莫不有詩人挽悼
之髣髴其平生或以德書或以交言或以遇榮或以御
恤或以名而慕或以年而仰或以政而思或以文而揚
往往各得其一事一言而未槪心所存身所履始終何
如也譬之繪工始學畫人耳目鼻口顴頥顔角理髪須
各自爲處終未嘗集而爲面使人眞見夫妍醜善惡壽
[003-24b]
夭貴賤爲誰某之全燧少時聞鄭龍岡公第知家富清
玩可與古李鄴侯王副車者敵薰然承平故家習也後
爲國學生始與其孫有節有文二人者友于時公卽世
巳久而二友年尤少亦未嘗詢及先德何如今年來關
中有文以安西行省員外郞示吾友江西行省郞中高
道凝所撰埋銘而得見公大節有三一曰廉太宗賜銀
五萬兩辭今上賜鈔二千緡償責辭二曰讓太宗再富
以地比諸侯王封再辭貴以上相位两中書右又辭三
曰仁金以蹙國汴都尚城守太宗怒其後服拔將甘心
[003-25a]
公怫逆曲折陳解城賴不屠所全無慮數十萬人世之
知公淺淺者惟曰尚醫夫善鍼艾藥石者孰與和扁意
佗稽之書傳所起死惟各數人使四子者存盡鍼艾藥
石一世之技能起數十萬人之死于膏血橫流之下乎
嗚呼四子之所能者公或能不能公之所能不惟四子
之必不能雖一時四海勲戚將相結主知未固者皆不
能也古稱仁人之言其利溥哉其不信然乎然自公之
霣謝凡在庭將相善言經爲通儒文爲名家詩以誄之
集將百篇煥乎其黼絺鏘乎其璜珩所以髣髴平生者
[003-25b]
將無一善之遺餘矣吾猶病夫各得一事一言未槪其
全也故著三大節而叙之俾觀者未及其詳而先領其
要焉
  馮松庵挽詩序
二十有三年夏燧以湖北副憲奉檄趨京師以疾畱襄
陽僉河南憲馮君岵亦以疾得告來襄陽便醫予雅與
之姻友相好也故得與讀遺山敬齋所撰君祖松庵之
碑誌焉以兩公之文形容大君子之盛烈可謂不遺餘
力曲極爲言矣然論出處要歸之際不過反覆用違其
[003-26a]
長而德有銜若哀其不遇然者私竊惑也且諧于時之
爲遇未若不乖于義爲遇之善者也自今以觀亦嘗思
金之叔世爲何時哉譬如病阽脉絶息困之人爲良醫
計惟有如秦和之于晉侯不發藥而委去自免誤人之
名一策焉耳彼大君子者顧豈不醫若而强起自試于
必亡之國乎雖然有義焉使死生巳爲將相國命民心
休戚存亡視吾一身故死生有不恤焉耳幸其時無是
位浮沉于常官于時不可爲于義無必死膏車而歸搴
裳以行徜徉于泉石肆志于文酒間此正大君子用世
[003-26b]
全名之先識高致兹可謂大遇尚奚不遇之云爲哉當
時之人年位居前者猶俯而友之其敵也皆跋而師之
下焉者恨望履絇而未見者未必不由乎此惜兩公畧
不及之也嗚呼燧言爲妄後生之論立崖而求異斯其
恒態果有取乎先生未必不以燧爲獲我心一興慨于
九原也又先婦翁紫陽之詩髯雷短宋是門生而元碑
止載雷李王冀及渠五人宋不與焉然兩峰亦人豪也
遊先生之門若不玷焉遺山何爲獨見黜此又惑也先
生之歿距今四十有七年自當其時及身接之殁而哀
[003-27a]
之以文者亦遠而忘焉况如燧者生長去先生千有餘
里地如彼其遠也年甫三歲齒如此其穉也目未嘗接
其輝光耳不及聞夫謦欬殁不知所謂哀久不知所謂
忘亦人之情宜然也而燧之不忘先生者異甚蓋先生
歿以庚子歲七月十有四日我先人之棄其孤亦同以
是歲月日燧雖惡逆非忘先忌者是日收淚之餘必思
吾先人維昔于先生及識不及識不可知而得與海內
重名之士蓋棺同以是歲月日亦可少無憾于冥冥而
燧思先人必及先生者盡此身而後止也
[003-27b]


馬啟泰恭校
[003-28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