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d0112 道鄉集-宋-鄒浩 (master)


[025-1a]
欽定四庫全書
 道鄉集巻二十五     宋 鄒浩 撰
  記
   歸愚菴記
河南王琳彦珩為泰州判官之眀年即其治舎之左桃
竹交植之地規以為菴而燕居焉贑川先生陽孝本行
先名之曰歸愚彦珩屬余為記余聞愚不及情者也其
於聞見一切懵如也體道之君子幽深博大極所造矣
[025-1b]
損之又損以㝠於忘情之域師曠離朱不能期以聰明
鄧析惠施不能期以辯説自外觀之其與愚者果且有
辯乎哉莊子曰惑故愚愚故道老子自謂頑且鄙孔子
自謂無知則其人也雖以顔子之賢終日不違於聴言
之際猶止如之而已世之紛紛其能至於是乎其不能
至於是我知之矣名所好也困而求達非極其髙不止
也則必相軋於朝利所好也窘而求裕非極其厚不止
也則必相騖於市弊弊焉惟恐用智之不巧也方且欺
[025-2a]
愚以自售驚愚以自異環視而笑愚者之不善為謀也
肯自歸於愚乎嗚呼是安知愚公之不為大智而智叟
之不為真愚乎行先罷進士舉既二十年傾笥購書巻
以萬計所至輒掩闗窮晝夜自娱有其祖華陽子之風
庶㡬歸於愚矣今以是名菴則又欲與彦珩同之也彦
珩相家子乃能於世泊然强學博聞動襲規矩而寒士
或莫之逮信可與同所歸者窮亦愚也通亦愚也所愚
非窮通則無媿乎名菴之意也彼栁子厚不得志於時
[025-2b]
爾而流離窮僻憤然以愚命溪詎可同日語哉余竊有
志於此久矣願因二友而勉之它年伊洛之南贑川之
上晉陵之東望有愚者出焉非吾三人而誰
   雙寂菴記
無所徃而不寂者道也毘陵張公知道者也方帝以堯
舜之聖天覆夷夏日照隠微士茍有以自見無不在顯
㧞之數者維公器識久已動人又嘗獲於上以奉使指
而守要地乃獨就選天官監軍義陽人皆意其不能随
[025-3a]
所寓而安也公既受印則躬率羣吏脩飭庶務宣道乾
坤之澤浹洽乎一方而民亦安公以自幸相勸為義不
至庭下黄堂蕭然如釋老居於是結茅為菴曰雙寂焉
環植皆名草木幽香羙䕃凌亂後前每退食燕居輒終
日超超乎若不知世之有人者客或以其意問公曰予
聞心迹俱泯謂之雙寂公以是名菴寂既有所在矣出
而與物接心縁迹變迹以心移且得為寂也邪公揖而
告曰此邦山水之邦也子嘗憑髙矚逺觀其所謂山水
[025-3b]
者乎山聳然其止也無時而不静者也然而芻蕘者徃
焉雉兎者徃焉而卒不見其匱則所謂静果静也非邪
水沛然其逝也無時而不動者也然而注焉而不滿酌
焉而不竭而卒不失其平則所謂動果動也非邪人亦
山水耳其逆旅於氣形中獨能不與萬物接乎必以目
不睹色而後為寂則瞽者寂矣必以耳不聞聲而後為
寂則聾者寂矣必以口不發言而後為寂則瘖者寂矣
必以鼻不納臭而後為寂則齆者寂矣必以四體不運
[025-4a]
而後為寂則折肱蹇足者寂矣且子謂何為菴將指吾
結茅而成者謂之菴乎是又惑之甚也何則萬物皆備
於我無適而非菴也無適而非菴則動與静簡而不得
况心迹之判乎易曰無思也無為也寂然不動感而遂
通天下之故知此而後知吾之所以强名之者矣語未
卒客擁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曰予夢久矣今而後蘧
然覺也異日公以書来且命次第其説而為之記嘻若
某者夢之中又占其夢焉者也
[025-4b]
   難聘觀音畫像記
晉陵鄒某為襄州教授之眀年當紹聖元年以其重陽
之前夕夢造大刹有殿巋然其佛像如世所奉白衣菩
薩相為榜揭以金字曰難聘觀音之殿某不曉難聘意
詰左右或曰此像石像也久悶地中既得之詔輦致于
京師然積千萬人竟不動遂即其處為殿覆焉而賜號
難聘云某方稽首瞻仰忽顧某而笑且起至東廡而問
曰湯因何熱水因何冷某對曰湯熱水冷則不論且道
[025-5a]
熱湯裏螃蠏冷水裏蝦䗫作麽生欣然拊某背曰如是
如是良久還座某復再拜将退曰繼今願見何從而可
曰但向西北作禮自有感應嗚呼此豈偶然也哉於是
强為之容以為不朽之傳焉
   義齋記
元祐四年春夏旱至五月甲申大雨窮晨夕不止凡三
日距府北多廣陂實受西北羣山之水水既驟集不得
洩於是南注府城邏卒馳告方欲土長葛門而水敗門
[025-5b]
入矣惟是南北斗起若長堤約水而西又薄子城勢益
怒不可遏遂决鄢陵門以出故廬室之在東北隅者率
以漂敗其水所不到則雨為之害焉民之壓溺水死者
甚衆老人謂建邦以來未之有也時資政殿學士曽公
知府事具以聞且請發倉廩以拯細民給度牒以完官
舎從之僕初教授頖宫於是得錢一十五萬完所居之
舎因改治其㕔東小室以館賔友命之曰義齋後二年
客或致詰曰子欺予哉予觀古義士大則輕一死於鴻
[025-6a]
毛小則等千金於糞土徑脱人於艱危中功成唾去閴
無留轍其氣節凛凛與秋霜争嚴子果出於此乎眇然
儒生君親是狥固難一死庖無盛烟面有飢色安得千
金徒以數椽館賔友耳遂以為義子欺予哉僕曰是非
僕心也僕家有書千巻有琴一張日以二物羅列左右
鄉閭親舊或不陋其為人自逺而至其居是齋也取六
經讀之則聖賢之㫖明取諸史讀之則治亂之跡明取
百家衆氏之書讀之則邪正是非之趣明間而倦焉横
[025-6b]
琴奏雅以導其湮鬱不平之氣以此卒嵗而成其材異
時簡拔以見於世自其效一官至於均四海随其巨細
蔚有事業不媿所學與天下後世茍不得志則巻而懐
之立言著書以越塵表亦無秋毫怨尤意此其為義孰
與客談者多客撟舌久之已而歎曰㝠㝠兮徃昔壤壤
兮來今信耳目以自私兮實不知予心客退次第其語
且追載水害之本末為之記云六月十二晉陵鄒某記
   潁學題名記
[025-7a]
熈寧初神宗皇帝既以經術廸天下士遂命學校之在
大邦者皆設官教授且自京東西河南比陜西五路始
潁昌實京西一都㑹於是設官又先於五路初委國子
監推擇以聞又召其所當試者試於禮部又詔侍從而
上各舉其所知又朝廷自拔用其可者二十年間無慮
四變諸州或以此闕員不補獨潁昌未嘗無人僕秩滿
且去客見屬曰榱楹一新簡䇿並集學者進徳肅如也
頖宫制度備矣子繼其後盍追載前人之名氏使久而
[025-7b]
不忘乎自唐之殿最不行而教授於羣吏中號為無責
刺史莫之問監司莫之顧不幸官非其實則偷嵗月如
傳舎視生徒如路人甚者忘其布衣之時而已所不欲
一以施焉士亦失其所習以其靖恭篤實之姿蕩為輕
薄子者有矣凡厥父兄至以學校為不可遊處噫是果
無責也非邪異日必有按子之所載以指而議者曰某
人如此可以為法曰某人如此可以為戒日月逝矣其
得失是非炳炳耳目中猶足以動來者之心其為之母
[025-8a]
忽僕竦然對曰若僕者所謂可以為戒者也然不敢巧
自盖蔵以墜前人之美有來者焉儻因僕言以反諸其
身務稱國家所以作人之意則學者受賜多矣尚庶㡬
以此自贖於清議云元祐七年七月初一日晉陵鄒某

   襄州遷學記
學舊在城外慶厯四年詔天下皆立學明年春遂移建
于城中至是盖五十年矣襄陽自古為鎮重山擁其西
[025-8b]
南長江繚其東北物象蕭爽冠絶荆楚鍾其氣以生者
世有特立不羣之士後生取法如仰星斗宜其教化之
宫有以對仁聖長育之意而乃湫溢卑濕不與州稱因
循不問識者歎焉今直祕閣知荆南府吕公嘉問守襄
之眀年紹聖元年也思所以改作者㑹提刑遷治於鄧
委舊宇久弗居議請以為學時左朝奉大夫胡公宗炎
方提㸃刑獄事欣然曰此吾志也遂相繼以聞詔從之
於是委兵馬司押東頭供奉官徐平董其役又委知襄
[025-9a]
陽縣右通直郎田衍總其事因以基址革以制度自四
月之乙丑至七月之乙未凡一百十有四日而百九十
有八楹燁然一新矣繇重門而入殿據其前講堂次其
後議道堂又次其後直堂為閣以蔵書籍分廡為齋以
舎多士祭器錢榖悉皆有庫庖厨浴室莫不得宜又即
其西所謂鳳山堂者廣之以為教官之居即其東所謂
射圃者規之以為燕息之地其恢宏偉麗雖東南之學
最盛者不能過也竊惟國家稽古右文累聖相授至神
[025-9b]
宗皇帝時備矣故施於學者本以經術輔以三舎率用
黨庠遂叙書攷賢能之制今天子灼見本原遹追前列
洋洋乎道徳之澤與乾坤並流未艾也二公早被識擢
久踐臺省深知上心之所存故能相與奉承曾不勞費
而學已成矣昔文翁以郡守變全蜀之風常衮以部使
者成七閩之俗凛然功名皆自學始安知後之視今不
猶今之視昔乎雖士之自處不以陋巷改其樂當如顔
淵不以環堵謂之病當如原憲然公不以其自處者處
[025-10a]
焉既使安其居如此則士烏乎待哉自其不可得而貴
賤者以持養之以盡夫修身之道以達乎閨門鄉黨之
間繇此輔世必有如隆中之勲業者出焉繇此就閒必
有如鹿門之節義者出焉盖可以指日俟也然則士之
所以報公與公之所以報國於是乎無愧
   拱北軒記
拱北軒者所居對堂之小軒也昭人屋向皆東南獨此
居面北軒又正在北方先聖言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
[025-10b]
之故取以名焉因竊自念君者北辰也居者也羣臣者
衆星也拱之者也今在内為輔弼為侍從為六曹寺監
之屬拱北可也在外為監司為守令為諸路郡邑之屬
拱北可也而某則名除於仕版身廢於炎荒既以隕墜
而為石矣尚奚麗天者之擬邪又竊自念所除者名耳
拱北之心未嘗除也所廢者身耳拱北之心未嘗廢也
夫未嘗除而自除之未嘗廢而自廢之非某所忍為也
某於是軒朝夕焚香稽首再拜上祝皇帝夀千萬嵗長
[025-11a]
與天同久與地並拱於内者輔弼盡輔弼之道侍從盡
侍從之宜六曹寺監之屬盡所以為六曹侍監之事拱
而為外者監司盡監司之分守令盡守令之才諸路郡
邑之屬盡所以為諸路郡邑之務上下相承如源流之
一水先後相應如首尾之一形自京師而眺矚之雖逺
在蠻夷戎狄之外猶且四序平萬物遂重譯效貢拱我
聖人而况九州之内乎和氣浮於上則景星見卿雲飛
和氣動於下則朱草生醴泉湧凡是祥瑞之物莫不紛
[025-11b]
綸畢至祖宗之功徳由此而彌光朝社之安樂由此而
彌固前古以來未有太平若此其盛焉者某之所以拱
北在是而已且既已為石矣亦為有觸之而起者始自
膚寸遄充太虚於是滂沱未必無助然則區區素定之
心又安敢自棄而莫之篤歟又竊系以詞曰七曜兮可
西五嶽兮可移我心湛兮如初時我不見夫窮達得喪
之殊途兮惟拱北之知噫髙髙無私兮日監在兹
   翺風亭記
[025-12a]
昭州荒僻纔數百家無餘屋可以寓人余之來也偶得
進士王氏拾青閣居焉前俯樂川後倚寳山脩竹髙松
環作清奥非初望所及王氏馴馴類有識者特為規山
腰松竹最深處築亭以避暑余題其榜曰翺風亭客未
喻請所以名意余曰此漢王褒語褒對詔有所謂恩從
祥風翺者聖王時如是是之取耳曰引古眀今厥意安
在曰余罪多矣不可以一二數余罪大矣不可以赦宥
除前年竄新州去年放永州今又廢棄於此委親弗得
[025-12b]
養委家弗得顧舉世言忠孝者莫不以余戒也今天子
孝弟尊奉先烈拔一時之英豪而亟用之以昭好惡以
正是非以嚴綱紀以沛膏澤如天地焉無不覆載如日
月焉無不照燭問之萬民萬民有不樂其業者乎問之
萬物萬物有不遂其生者乎問之蠻夷戎狄蠻夷戎狄
有不安其所而不願為臣妾者乎至和薰蒸鼓為祥風
恩實從之以逰以翺昭雖逺邦固已動化於其中矣余
既獲全餘生又居此土登此亭導迎此風以延致蕭爽
[025-13a]
以祛逐炎歊瘴氛不能侵邪氣不能襲一旦仁聖哀憫
刋名丹書還身故里老老幼幼怡怡愉愉歌詠時雍為
太平幸民則是上恩之翺未有如此其遭逢者此余所
以名亭而見意也客欣然離席曰敢不傾耳而聴拭目
而視指日而造門為先生賀客退書為記
   柬理堂記
廣濟復軍之三年濟陽曹君巨源實始簽書判官事居
數月上承下撫政克有聞於是即其㕔事之右荒蕪廢
[025-13b]
圃之中擇地而搆堂焉以為燕休之所余為以柬理名
之取荀卿所謂君子安燕而血氣不惰之說也夫理之
難辨譬猶金蔵於沙玉蔵於石驊騮騕䮍蔵於駑蹇之
羣君子之柬之也必將恣窺編籍參考古今而盡其思
索朋友之益然後視之而眀執之而固養之而成用之
而裕自修身而推之以至於治天下何徃而不利則非
於其安燕無事之時而可乎孟子曰國家閒暇及是時
眀其政刑盖非獨國家為然也故阿衡之大業實定於
[025-14a]
有莘之野尚父之殊勲實定於東海之濵如其受幣登
車廼始汲汲焉思所以相湯文王之䇿則雖其身且不
暇保况欲隆方造之商周邪後世之士不用則已一旦
擢之朝廷之上曽未暖席而阿君罔民之迹持禄保寵
之計已陷於識者之議而終其子孫無以自贖嗚呼皆
其素所自負者不重素所自期者不逺而不知柬理之
宜在蚤也巨源帝鄉正族也耳目心意薫蒸於富貴之
盛其日久矣而修尚勤約反類羮藜被褐之士信其安
[025-14b]
燕而能不惰也其退而居於是堂庶㡬有取於余之言

   審思堂記
人之所思當於人心者也人之所斁違於人心者也揚
子雲語其所以然之故詳且悉矣盖欲從政者審焉僕
常拾其遺意而伸之曰無意於思而人思之者上也務
實者也有意於思而人思之者次也務名者也不知出
此者斯為下矣大用之而均四海小用之而宰一同從
[025-15a]
古以來孰能逃乎此哉今夫世之士幼而力學必欲講
求思斁之理壯而筮仕必欲作止思斁之事其居官如
家視民如子惕惕焉惟懼有不獲其所雖其名實之心
異塗而人之思之至比父母或為立祠或為配社甚者
奉烝嘗過其子孫宜矣奈何不知出此者莫之能審耶
承望風㫖梯媒進身則姦者莫之能審也開略利病數
日期去則怠者莫之能審也因縁為市規以自潤則貪
者莫之能審也深文刺骨禍及善良則暴者莫之能審
[025-15b]
也一切不明取辨胥吏則愚者莫之能審也嗚呼聖主
宵衣旰食與六七大臣以道御今造立法度其所以審
天下之思斁者熟矣自朝廷四達而後至縣為之令者
乃不從而致審以潤澤而行之則斯民也何由被堯舜
之澤乎以是觀之如定陶主王彦祖者亦鮮儷矣其為
人剛方尚氣節不以權貴輙少貶故不知者多憚之初
不戒意曰顧禮義何如爾殆古强項令也到邑㑹復軍
凡興廢之在境内者雖非其職毅然身之於學校尤有
[025-16a]
力能副邦君至誠待士之意其他率與是稱非其知所
審而能若是乎越二年始即其㕔事之左基構為堂以
便燕處僕固以審思命之并以其說告焉彦祖儻信僕
言之不繆則人之思之何獨蕞爾之邑云彦祖名紹大
名元城人樞宻直學士諱沿之孫天章閣待制諱鼎之
猶子將監主簿諱震之子詩不云乎惟其有之是以似

   兊齋記
[025-16b]
潁州多士至今有古風余之寄食於此也三年矣所與
接者殆數百人其文而不浮質而不俚繩繩防範之内
惟懼忝厥前修則崔氏之季孟也余皆得而友之其季
遐紹一日過予言曰比奉親命即㕔之西而築室焉納
簡策於其間日侍諸兄與朋友居以對吾親所以亭肓
之意子其為我名之余歛衽而告曰内焉兄弟怡怡自
誠而說者也外焉朋友講習自明而說者也萬物莫不
有所說自是旁薄以為一則胷次之妙有不可得而形
[025-17a]
容者用以事親說其親者也說其親孝也怡怡悌也講
習忠信也昔之君子病其難全一舉而得之慎斯術也
以徃其無媿乎名教矣它年顯仕移所以事其親者事
其君移所以與兄弟朋友同焉者與民同之天地雖大
將無徃而不說易不云乎兊說也盖西方之卦也嘗試
以兊名之可乎且掲之前楹旦暮出入常在目力中以
聳動心術其與銘座右也孰愈遐紹欣然曰唯唯
   頥齋記
[025-17b]
潁川胥述之既以頥名其齋屬其友晉陵鄒某為之記
某曰頥者養也自天地至于萬物自聖賢至于百姓不
養則不成惟其養正然後足以盡頥之義子之以為此
名也將形容所得以信諸人乎抑待是以自警而勉其
未至乎茍待是以自警而勉其未至則將曷從且子蓄
書數千巻自黄帝以來凡表見于人間者無所不載必
欲飽觀厭取納之靈臺如經庫書簏而後無慊邪述之
曰世之記誦者之所務也非吾所謂也曰必欲操管進
[025-18a]
牘妙參洪造使古作者逡廵而避路邪曰世之文章者
之所務也非吾所養也曰必欲晨香一炷夜燈一枝槃
礴乎几席之上以縉紳為塗炭以流俗為宼讐非柴枯
炭冷則莫之止邪曰世之矯激以為亢者之所務非吾
所養也曰然則何如曰吾養氣如養馬養情如養虎養
心如養雞養徳如養木彼不鞭其後者皆吾覆轍之戒
也曰是養而己子亦知所謂養養者乎養養者非隂非
陽非柔非剛非仁非義明者拭目聰者傾耳辨者鼓舌
[025-18b]
皆不能髣髴其萬一然不離吾視聴論說之中子知之
乎述之瞿然顧左右述之内翰之孫都官之子静重䟽
通以世其家盖知所養者也
   二軒記
鳳山堂盖襄陽憲宇之勝地也負郭皆名山獨鳳山揭
其西南隅景物相禪出竒無窮至是既以憲宇為學遂
即堂而廣之以為教官之居由堂而南為東西廡又南
而為㕔合二十間又於㕔之兩旁各以其一間為軒東
[025-19a]
曰坦腹西曰炙背所以順隂陽之宜也東殖蘭桂西殖
梅菊惟其時物也東西皆殖竹取其實貫四時而柯葉
不改易也余頃備員辟雍㡬一年論者囂然指其罪戾
朝廷寛恩不以逺竄猶使分教事于此邦獲與豪英周
旋道義中且以餘日覽勝於江山之上揖古人而一笑
固已幸矣今又㧞之於欹傾竹屋之下而庇以輪奐廣
厦之䕃構軒而時居以濯清風以傲田父以㝠心於無
何有之鄉豈不甚幸也哉客或語以治天下遺來世有
[025-19b]
不得而不憂者則曰吾方坦腹炙背而未暇
   浩然齋記
余頃為潁昌教官時諌議大夫鮮于公諸子方奉公喪
居陽翟陽翟者潁昌屬邑也去府不百里公卿大夫託
以居焉者於京西為最盛又其里中多豪傑之士知名
于世鮮于氏弟兄晚逰其間人人稱其言行世其家比
其終喪其季綽大受始以事至府余獲友焉尚恨不盡
識其伯仲後數年其仲羣無黨為鄧法掾余適在鄰邦
[025-20a]
遂因大受以致相與之意且曰構法齋宇集聖賢之遺
言而師事焉以休養餘日嘗試以浩然名之而未得其
說敢請噫余豈深知浩然之說者哉學不足以明道仕
不足以趨時盖一介之遇而八品之賤况冐衆毁以得
罪而至此與無黨凛凛義方中所至與豪傑者逰不以
問焉而問於一介之愚非外智愚者邪一時公卿非其
所為主則皆丈人行不以問焉而問於八品之賤非外
貴賤者邪衆毁紛集而不疑其罪非外毁譽者邪夫智
[025-20b]
愚貴賤毁譽相刃相靡而不相忘是乃世俗之所以不
能浩然也而皆外之固已與古為徒矣充此而養焉則
必能外萬物能外萬物則必能外形骸能外形骸則必
能外死生夫既已外生死矣則今之齋居者誰乎予知
無黨必有時抵几而笑曰此真浩然也
   祥光記
紹聖三年冬故知制誥晉陵錢公夫人文安郡君施氏
卒自斂而葬數有休祥道人仲殊既已論載其事傳于
[025-21a]
世後數月當四年二月六日又於畫像脣頰間有横引
若玉筯之去來又隨裙勢回折之紋虚除起伏若波面
之揺輕風至七月五日又飛光屏幃爍爍下上或圎若
月之㡬望或判若月之初弦皆至于今不滅或者聞之
深以為怪噫奚足怪哉是乃理之固然但世未之察耳
曷不觀土木金石之類乎皆物之至無情無知者一取
以為像而尊奉之如佛出世則發為輝光形為舎利倐
忽變化無所不有此何道也余久與夫人之子世雄濟
[025-21b]
明者逰盖天資純孝人也方夫人孀居以禮法持閨門
而濟明周旋順承唯恐絲毫不適夫人意以故仕雖未
顯而夫人豫然安之如舎人無恙時一旦夀終濟明執
喪哀瘠造次顛沛如見其容如聞其聲如省定温凊常
在左右使夫人而亡也斯已矣夫人而有不亡者存如
仲殊之所論則㝠㝠之中端有不期然而然者矣經不
云乎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夫非通于神明而光相若是
邪昔崔氏以孝聞君子知其門必昌大余於錢氏之門
[025-22a]
亦竊意其昌大以顯必由此也夫世之士大夫指吾鄉
仕族而慕者知又有斯人焉亦必由此也夫
   金粟軒記
金粟者居士維摩詰之别稱也方居士病時文殊師利
即其室而問焉而從之以徃者不可勝計又自衆香與
隨杳而集者亦不可勝計宜其包并四海而彌滿六虚
無隙矣然居士室中初不加辟而坐立環布綽有餘地
盖有所造心之所不能思言之所不能議故雖山如湏
[025-22b]
彌可以芥子納水如大海可以毛孔受而况空然之室
有不足以容其衆者乎易曰以言乎逺則不禦以言乎
邇則静而正以言乎天地之間則備矣此居士之室所
以異乎人之室也與晉陵詹成老先生因圃而居以其
亭為㕔事引後簷而伸之三分取一以為燕休之地不
俛首不可入不促膝不可坐以余眺聴所及殆未有如
此其小者先生文學行義望于東南自其少時世固以
功烈期之矣今行㡬五十而棲遲里閭猶布衣也先生
[025-23a]
方以回照自名了無動揺可以智索但見其居是室也
啟户而出則逍遥乎杖履之間閉户而處則沉潜乎几
席之上其目炯然其容泰然其與世漠然嘗試詰其所
以然則黙然而已矣此其胸中必有妙金粟而獨契者
余何足以知之姑以是强名其軒
   計過齋記
善乎韓子之言過曰非謂發於行彰於言生于其心則
為過矣是以羣目之所不睹羣耳之所不聞君子慎之
[025-23b]
仰天而不愧俯人而不怍君子樂之茍非君子則其過
惡未有不形於言行之間者欲其有樂于心其可得乎
雖然聖人未嘗深疾而遽絶之者為廣開自新之路以
待夫能自訟自艾而改其舊者焉惟其怙終不悛聖人
無如之何然後不得已而棄之於不齒之域記曰或安
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嗚
呼聖人之心可以推此而知矣安而行之無過者也利
與勉强則不能無過而能改之者也利而改之者牽於
[025-24a]
有所慕勉强而改之者脅於有所畏如其成功聖人不
與安而行之者等焉則世之完人㡬名氏耶冠雞佩豭
之狂生安得為孔門之髙弟射虎斬蛟之惡少安得為
晉室之名臣而孟子之受竊屨郭泰之慰犯法真為姑
息爾鳴呼此非聖人之心也僕行年壯矣自惟其愚固
不甘心於小人之歸然天資不敏不能中固其主而物
投隙以探之則性以情撓理以事奪見其居家莅官行
已接人之際過惡豈少哉僕猶知之况父母之所戒師
[025-24b]
友之所責鄉黨親舊之所指告而僕初不知者抑又倍
焉真名教之罪人也私竊自喜者幸而知之又幸而父
母戒之師友責之鄉黨親舊指告之又幸而聖人恕以
待人而開其自新之路又幸而無聾盲迷罔之疾血氣
未衰餘日未索足以感刻自奮簡冊所傳大君子之事
業咸在雞鳴而起奉以周旋夜則内省而計焉日以為
常有不善者庶㡬撲其始燃拔其始生非特言行之間
不使熾直且馴致不生于心以自贖於名教後之視之
[025-25a]
宜有曰晉陵鄒某果不為小人之歸如其志者於是即
聽事之右屏一齋名以計過而為之記繼今凡僕所至
燕私之居必復以此名之盖無徃而不計云時侍親為
廣濟軍録事參軍實元祐戊辰中秋未望之三日
 
 
 
 
[025-25b]
 
 
 
 
 
 
 
 道鄉集巻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