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l0085 水東日記-明-葉盛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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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定四庫全書
 水東日記卷二十八
             明 葉盛 撰
廬陵胡文穆公楊文貞公兩人同被文皇館閣之命一
時文譽固有定價然文穆頗厭為人序譜以其多牽合
不實也文貞平生所叙譜幾五十餘家自昔文人序譜
葢莫盛於此文穆之嚴近於義文貞之厚近於仁然文
貞文與位稱享有髙夀而亦丁夫承平熈洽之時士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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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皆惇本務禮此亦可為世道之幸而彼自薄者則又
在所不足議焉
文章正宗西山謂正宗云者以後世文辭之多變欲學
者識其源流之正也自昔集錄文章者衆矣若杜預摯
虞諸家往往湮没弗傳今行於世者惟梁昭明文選姚
鉉文粹而已繇今眂之二書所錄果皆得源流之正乎
夫士之於學所以窮理而致用也文雖學之一事要亦
不外乎此故今所輯以明義理切世用為主其體本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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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其指近乎經者然後取焉否則辭雖工亦不錄其目
凡四曰辭命曰議論曰叙事曰詩賦今凡二十餘卷云
紹定執徐之歳正月甲申學易齋書辭又按周官太祝
作六辭以通上下親疏逺近曰辭鄭氏曰辭謂辭令/
謂裨諶草創之命/曰誥謂康誥盤庚之屬/曰㑹謂胥/
命于蒲之命/曰禱謂如衛太子戰禱/曰誄謂如哀公誄/
孔子之誄/内史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䇿命之簡謂/
以簡䇿書王命/御史掌贊書若今尚書作詔文/質諸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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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注釋之說則辭命以下皆王言也太祝以下掌為之
辭則所謂代言者也以書考之其可見者有三一曰誥
以之播告四方湯誥盤庚大誥多士多方康王之誥是
也二曰誓以之行師誓衆甘誓泰誓牧誓費誓秦誓是
也三曰命以之封國命官微子蔡仲君陳畢命君牙囧
命吕刑文侯之命是也他皆無傳焉意者王言之重惟
此三者故聖人錄之以示訓乎漢世有制有詔有冊有
璽書其名雖殊要皆王言也文章之施於朝廷布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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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者莫此為重故今以為編之首書之諸篇聖人筆之
為經不當與後世文辭同錄獨取春秋内外傳所載周
天子諭告諸侯之辭列國往來應對之辭下至兩漢詔
冊而止葢魏晉以降文辭猥下無復深醇温厚之指至
偶儷之作興而去古益逺矣學者欲知王言之體當以
書之誥誓命為祖而參之以此編則所謂正宗者庶乎
其可識矣議論按議論之文初無定體都俞吁咈發於
君臣㑹聚之間語言問答見於師友切磋之際與凡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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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而書締思而作者皆是也大抵以六經語孟為祖而
書之大禹臯陶益稷仲虺之誥伊訓太甲咸有一徳說
命髙宗彤日旅獒召誥無逸立政則正告君之體學者
所當取法然聖賢大訓不當與後之作者同錄今獨取
春秋内外傳所載諫爭論說之辭先漢以後諸臣所上
書疏封事之屬以為議論之首他所纂述或發明義理
或敷析治道或褒貶人物以次而列焉書記往來雖不
關大體而其文卓然為世膾炙者亦綴其末學者之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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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一以聖賢為凖的則反正之評詭道之辯不得而惑
其文辭之法度又必本之此編則華實相副彬彬乎可
觀矣叙事按叙事起於古史官其體有二有紀一代之
始終者書之堯典舜典與春秋之經是也後世本紀似
之有紀一事之始終者禹貢武成金縢顧命是也後世
志記之屬似之又有紀一人之始終者則先秦葢未之
有昉於漢司馬氏後之碑誌事狀之屬似之今於書之
諸篇與史之紀傳皆不復錄獨取左氏史漢叙事之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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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者與後世記序傳誌之典則簡嚴者以為作文之
式若夫有志於史筆者自當深求春秋大義而參之以
遷固諸書非此所能該也詩賦按古者有詩自虞賡歌
夏五子之歌始而備於孔子所定三百五篇若楚辭則
又詩之變而賦之祖也朱文公嘗言古今之詩凡有三
變葢自書傳所記虞夏以來下及漢魏自為一等自晉
宋間顔謝以後下及唐初自為一等自沈宋以後定著
律詩下及今日又為一等然自唐初以前其為詩者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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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髙下而法猶未變至律詩出而後詩之古法始皆大
變矣故嘗欲抄取經史諸書所載韻語下及文選古詩
以盡乎郭景純陶淵明之作自為一編而附於三百篇
楚詞之後以為詩之根本凖則又於其下二等之中擇
其近於古者各為一編以為之羽翼輿衛其不合者則
悉去之不使其接於胸次要使方寸之中無一字世俗
語言意思則其為詩不期於髙逺而自髙逺矣今惟虞
夏一歌與三百五篇不錄外自餘皆以文公之言為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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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㧞其尤者列之此編律詩雖工亦不得與若箴銘頌
贊郊廟樂歌琴操皆詩之屬間亦採摘一二以附其間
至於辭賦則有文公集註楚詞後語今亦不錄或曰此
編以明義理為主後世之詩其有之乎曰三百五篇之
詩其正言義理者葢無幾而諷詠之間悠然得其性情
之正即所謂義理也後世之作雖未可同日而語然其
間興寄髙逺讀之使人忘寵辱去係吝翛然有自得之
趣而於君親臣子大義亦時有發焉其為性情心術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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助反有過於他文者蓋不必顯言性命而後為關於義
理也讀者以是求之斯得之矣此書今二十四卷一卷
辭命一二二卷三卷辭命二其四卷至十五卷議論一
之十若十六卷至二十一卷皆叙事二十二上下卷以
至二十三二十四卷則皆詩也其文春秋傳史漢之外
所取韓栁二大家為多詩自書傳所載古辭康衢謠以
及黄鵠紫芝歌外則古詩蘇李班婕妤魏武帝文帝王
仲宣曹子建劉公幹阮嗣宗嵇叔夜左太冲張茂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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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奕張孟陽束廣微孫子荆陸士衡劉越石郭景純陶
靖節謝靈運顔延年鮑明逺謝𤣥暉沈休文陳伯玉李
太白杜子美韋蘇州栁子厚韓退之而已其嚴如此
古人託交方外固多有之夫士生兩間可事可友大夫
士之賢者亦多矣奚方外哉要亦有說元御史中丞中
書左丞許文忠公交逰滿天下而獨於呉閑閑最厚公
自政府得請歸閑閑遺以雲林小影曰我不能去以我
像行是從公于邁也後公赴召入京閑閑即率其徒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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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相勞旅館中公既陛見將歸造閑閑不告以故但酒
至為引滿閑閑曰快意若是豈欲去而留别耶公明日
遂行大抵相識非難相知為難而知己為尤難耳所以
古之人有甚不得已者至欲以麋鹿為友以草木為友
豈非有激而云然則使與之而得人惡可以其方外而
遂已耶用記許公二詩云中書久病得請將歸呉閑閑
大宗師亦有疾以其𧰼為贈云代彼陪行焚香對之作
此以謝宵人本是山澤臞涉世政坐飢寒敺五年黄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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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何補種作老病樷孱軀灤京歸來十浹日藥裹不可
離須臾平生結客半寰宇未免操瑟從齊竽可人底事
期不來承慶堂深誰敢呼邇來亦復詩作祟清減益見
風標孤杜門却掃難折簡豈意惠然來畫圖相看一笑
但臆對妙契未許巵言㪺清氷寒玉照林表和氣春風
生座隅齋居頓覺俗氣逺髙致已逼沉痾蘇我方歸思
劇迅矢公自有分居方壷過從此去計必少夢中道路
多縈紆便當卷奉江湖去願得始終如蟨驉小樓對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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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宗師𧰼因次舊韻寄之鼎食不解肥我臞多病亦為
山林敺巾車孤舟任所適何往不可容微軀莫言五十
未為老縱有七十來須臾今年兩耳得差勝飽聽萬籟
吹笙竽閒人多事迫詩債野老敗興時招呼小樓今日
好風色目㫁天末㝠鴻孤一時幽興豈容負況對蓬島
神仙圖篆烟凝坐共心賞盡醉更把空尊㪺懷人未免
有芥蔕處世已覺無廉隅分江小鼎煑粟粒誅茅别野
營屠蘇逺山但藉一枝杖中流誰辯千金壷菊籬秋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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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未減松窓月色寒相紆我行不武分斂迹安得甘草
資蛩驉
中書舍人王暕嘗謂予言少師楊公東華鐵獅子舊宅
是元許有壬中丞之第云云因貽書叔簡尚寳求其詳
答書云先髙祖景行待制為許公同年進士髙祖致政
去京師館于許聞之先公云西小㕔内粉壁上有髙祖
所題數字壁久湮滅亦不知為何字而許公曾差廣東
買馬路經泰和則上於寒家即今學後所住之屋是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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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址葢是時髙祖休致在家與盤桓者數日今本縣儒
學大門所刻道義之門四大字即其時許公親書也近
得太僕丞安陽許顒所寄圭塘小稿後見海昌朱永年
之子禋識云幼曾聞少師公言吾私第前元許中丞故
宅也昔吾曾祖待制公嘗留題壁間至今墨痕猶在又
曰許公文稿亂後散失畧盡吾亦頗存其數帙等語好
問檢討書云顒字孟敬同年進士也嘗為安平令有政
績陞今官求作圭塘稿序而云圭塘卷子諸名公墨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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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文及有王登科錄具存其家孟敬又言先公至正集
一百卷遺失久矣聞少師嘗收有嘗就叔簡少卿求之
少卿云書籍在泰和此集有無未可知也
帥府茶㑹言及殺虎云虎骨異雖咫尺淺草能身伏不
露及其虓然作聲則巍然大矣殺虎法當用三支鎗虎
撲人性勁必及中鎗即殺者上格退次之左右鎗既接
可殺也又聞野豕力雄甚牙一觸馬腹即潰其尤老者
恒身漬松脂眠以砂石為自衛之計戧不能入也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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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夀射生有名無不應弦倒一日得老豕矢着輙火迸
數矢不入一老胡教之云令數卒隨之作呵喝聲豕必
昻首聽頷下着矢彼必伏地尾後更着矢斯仆矣已而
果如其言
宣府廟學記彌陀寺碑二文皆出東里楊公廟學碑尤
偉螭刻頗工蓋二石皆古墓舊石其舊文莫能記也因
訪姚文公所銘浙西廉訪副使宣徳府人潘澤民墓碑
而知之古詩云後人重取書年月又云知作誰家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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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又云留與田家夜搗衣觀是碑詠是詩不自知其感
嘆之至矣嘗聞統安督工建太學時悉取前元進士碑
磨去刻字置之隙地今三年一立石皆此物也若新建
廟學之碑則即程鉅夫國子學先聖廟碑石而又屬之
鉅夫裔孫南雲書之當時亦以為非偶然之故也
天順四年盛自兩廣入議八月十一日上有事西壇忝
扈從衆皆盛服候駕劉祭酒崇益倐就前班偶閣老李
公語退而見告曰太學有前元時加封孔子制碑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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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欲具奏重立門下適請於李公公言此立則可耳何
用奏崇益故有僚舊之好盛因復之曰此前代所立若
建學時因而不改可也今國子監建自我朝已有御製
碑矣一旦遽立前代詔㫖未宜若具奏重立恐亦未當
況加封諸制已有史𫝊聖道重輕初不繫此須更商量
後竟不知此事如何秀才朱佐偶及之乃知兩碑者既
立而復仆矣秀才亦不能悉其如何也
予嘗謂己巳北狩一事大臣中持論不同本明白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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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或𨼆或見予頗自負以為獨知之真内惟興安一人
似昧報施以其全首領死牖下也今日偶王暕舍人語
頗不合暕之言曰當時内非興安外非于少保等持論
之堅必與敵絶以愧之激之則天旋地轉不可得也雖
亦主一說終非正論予畧與之辯暕笑曰興安受佛戒
遺命化沈香龕子粉其骨作浮圖充供此豈其報歟
汴洛深山中多亂禽其聲多𩔖人言一鳥云兒囘來孃
家炒麻誰知來土人以為昔人有繼母偏愛己子者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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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麻子授己子熟麻子授前妻之子囑之曰植麻生者
得歸家二子不知其謀中途幼子嗜食熟麻子遂彼此
相易由是其己子誤植熟麻子不得歸母思之至死化
為此鳥呼其子云其他𩔖如此多不勝數要皆好事者
託事警世之意亦如謂提葫蘆脫布袴之𩔖耳
軍醫范真言鎮守太監蠡縣栢玉巡撫右副都御史祥
符王宇兩人貌皆豐厚而所稟實不同然每治疾欲宣
洩王服大黄三分重即一二行不止若栢則須一兩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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纔行也不同如此栢之夀七十餘王僅及中夀豈亦由
稟受有厚薄而然歟
 
 
 
 
 
 水東日記卷二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