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3j0038 容齋隨筆-宋-洪邁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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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齋隨筆卷第八十五則
    諸葛公
諸葛孔明千載人其用兵行師皆本於仁義節制自三
代以降未之有也盖其操心制行一出於誠生於亂丗
躬耕壠畒使無徐庶之一言玄德之三顧則苟全性命
不求聞達必矣其始君玄德論曹操不可與爭鋒孫氏
可與爲援而不可圖唯荆益可以取言如蓍龜終身不
易二十餘年之間君信之士大夫仰之夷夏服之敵人
畏之上有以取信於主故玄德臨終至云嗣子不才君
可自取後主雖庸懦無立亦舉國聽之而不疑下有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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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信於人故廢廖立而立垂泣廢李嚴而嚴致死後主
左右姦辟側佞充塞于中而無一人有心害疾者魏盡
據中州乘操丕積威之後猛士如林不敢西向發一矢
以臨蜀而公六出征之使魏畏蜀如虎司馬懿案行其
營壘處所歎爲天下竒才鍾㑹伐蜀使人至漢川祭其
廟禁軍士不得近墓樵采是豈智力䇿慮所能致哉魏
延毎隨公出輒欲請兵萬人與公異道㑹于潼關公制
而不許又欲請兵五千循秦嶺而東直取長安以爲一
舉而咸陽以西可定史臣謂公以爲危計不用是不然
公眞所謂義兵不用詐謀竒計方以數十萬之衆據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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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而臨有罪建旗鳴鼔直指魏都固將飛書告之擇日
合戰豈復翳行竊歩事一旦之譎以規咸陽哉司馬懿
年長於公四歲懿存而公死纔五十四耳天不祚漢非
人力也霸氣西南歇雄圖歷數屯杜詩盡之矣
    沐浴佩玉
石駘仲卒有庶子六人卜所以爲後者曰沐浴佩玉則
兆五人者皆沐浴佩玉石祁子曰孰有執親之喪而沐
浴佩玉者乎不沐浴佩玉此檀弓之文也今之爲文者
不然必曰沐浴佩玉則兆五人者如之祁子獨不可曰
孰有執親之喪若此者乎似亦足以盡其事然古意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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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談叢失實
後山陳無巳著談叢六卷髙簡有筆力然所載國朝事
失於不考究多爽其實漫析數端於此其一云吕許公
惡韓冨范三公欲廢之而不能及西軍罷盡用三公及
宋莒公夏英公于二府皆其仇也吕旣老大事猶問遂
請出大臣行三邊旣建議乃數出道者院宿范公奉使
陜西宿此院相見云云案吕公罷相詔有同議大事之
㫖公辭乃慶曆三年三月至九月致仕矣四年七月冨
范始奉使又三公入二府時莒公自在外英公拜樞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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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而中輟後二年莒方復入安有五人同時之事其二
云杜正獻丁文簡爲河東宣撫任布之子上書歷詆執
政至云至於臣父亦出遭逢謂其非德選也杜戯丁曰
賢郎亦要牢籠丁深銜之其後二公同在政府蘇子美
進奏事作杜避嫌不預丁論以深文子美坐廢爲民杜
亦罷去一言之謔貽禍如此案杜公以執政使河東時
丁以學士爲副慶曆四年十一月進奏獄起杜在相位
五年正月罷至五月丁公方從翰林參知政事安有深
丈論子美之說且杜公重厚當無以人父子爲謔之理
丁公長者也肯追仇一言陷賢士大夫哉其三云張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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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自成都召爲參知政事旣至而腦疽作求補外乃知
杭州而疾愈上使中人往伺之言且將召也丁晉公以
白金賂使者還言如故乃不召案張兩知成都其初還
朝爲戸部使中丞始知杭州是時丁方在侍從其後自
蜀知昇州丁爲三司使豈有如前所書之事其四云乖
崖在陳聞晉公逐萊公知禍必及已乃延三大戸與之
博出彩骰子勝其一坐乃買田宅爲歸計以自汚晉公
聞之亦不害也案張公以祥符六年知陳州八年卒後
五年當天禧四年㓂公方罷相旋坐貶豈有所謂乖崖
自汚之事兹四者所係不細乃誕漫如此盖前軰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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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國史好事者肆意飾說爲美聽疑若可信故誤人紀
述後山之書必傳於後丗懼詒千載之惑予是以辨之
    石砮
東坡作石砮記云禹貢荆州貢礪砥砮丹及&KR1642簵楛梁
州貢砮磬至春秋時隼集于陳廷楛矢貫之石砮長尺
有咫問於孔子孔子不近取之荆梁而逺取之肅愼則
荆梁之不貢此乆矣顔師古曰楛木堪爲笴今豳以北
皆用之以此考之用楛爲矢至唐猶然而用石爲砮則
自春秋以來莫識矣案晉書挹婁傳有石砮楛矢國有
山出石其利入鐵周武王時獻其矢砮魏景元末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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貢晉元帝中興又貢石砮後通貢於石虎虎以夸李壽
者也唐書黒水靺鞨傳其矢石鏃長二寸盖楛砮遺法
然則東坡所謂春秋以來莫識恐不考耳子家有一砮
正長二寸豈黒水物乎
    陶淵明
陶淵明髙簡閑靖爲晉宋第一軰人語其飢則簞瓢屢
空缾無儲粟其寒則短褐穿結絺綌冬陳其居則環堵
蕭然風日不蔽窮困之狀可謂至矣讀其與子儼等䟽
云恨室無萊婦抱兹苦心汝等雖曰同生當思四海皆
兄弟之義管仲鮑叔分財無猜佗人尚爾況同父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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哉然則猶有庶子也責子詩云雍端年十三此兩人必
異母爾淵明在彭澤悉令公四種秫曰吾常得醉於酒
足矣妻子固請種秔乃使二頃五十畒種秫五十畒種
秔其自叙亦云公田之利足以爲酒故便求之猶望一
稔而逝然仲秋至冬在官八十餘日即自免去職所謂
秫秔盖未甞得顆粒到口也悲夫
    東晉將相
西晉南度國勢至弱元帝爲中興主巳有雄武不足之
譏餘皆童㓜相承無足稱算然其享國百年五胡雲擾
竟不能窺江漢符堅以百萬之衆至於送死肥水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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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臣擅政鼎命乃移其於江左之勢固自若也是果何
術哉甞攷之矣以國事付一相而不貳其任以外寄付
方伯而不輕其權文武二柄旣得其道餘皆可槩見矣
百年之間㑹稽王昱道子元顯以宗室王敦二桓以逆
取姑置勿言卞壼陸玩郗鑒陸曄王彪之坦之不任事
其眞託國者王導庾亮何充庾冰蔡謨殷浩謝安劉𥙿
八人而巳方伯之任莫重於荆徐荆州爲國西門刺史
常都督七八州事力雄强分天下半自度江訖于太元
八十餘年荷閫寄者王敦陶侃庾氏之亮翼桓氏之温
豁沖石民八人而巳非終於其軍不輒易將士服皆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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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敵人畏敬於外非忽去忽來兵不適將將不適兵之
比也頃甞爲
主上論此蒙欣然領納特時有不同不能行爾
    賞魚袋
衡山有唐開元二十年所建南岳眞君碑衡州司馬趙
頥貞撰荆府兵曹蕭誠書末云别駕賞魚袋上柱國光
大晊賞魚袋之名不可曉它處未之見也
    浯溪留題
永州浯溪唐人留題頗多其一云太僕卿分司東都韋
瓘大中二年過此余大和中以中書舎人謪宦康州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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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十六年去冬罷楚州刺史今年二月有桂林之命纔
經數月又蒙除替行次靈川聞改此官分司優閑誠爲
忝幸案新唐書瓘仕累中書舎人與李德𥙿善李宗閔
惡之德𥙿罷相貶爲明州長史終桂管觀察使以題名
證之乃自中書謪康州又不終於桂史之誤如此瓘所
稱十六年前正當大和七年是時德𥙿方在相位八年
十一月始罷然則瓘之去國果不知坐何事也
    皇甫湜詩
皇甫湜李翶雖爲韓門弟子而皆不能詩浯溪石間有
湜一詩爲元結而作其詞云次山有文章可惋只在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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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長於指叙約潔多餘態心語適相應出句多分外於
諸作者間抜㦸成一隊中行雖冨劇粹美君可蓋子昂
感遇佳未若君雅裁退之全而神上與千年對李杜才
海翻髙下非可槩文於一氣間爲物莫與大先王路不
荒豈不仰吾軰石屏立衙衙溪口揚素瀨我思何人知
徙倚如有待味此詩乃論唐人文章耳風格殊無可采

    人物以義爲名
人物以義爲名者其別最多仗正道曰義義師義戰是
也衆所尊戴者曰義義帝是也與衆共之曰義義倉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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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義田義學義役義井之類是也至行過人曰義義士
義俠義姑義夫義婦之類是也自外入而非正者曰義
義父義兒義兄弟義服之類是也衣裳器物亦然在首
曰義髻在衣曰義襴義領合中小合曰義子之類是也
合衆物爲之則有義漿義墨義酒禽畜之賢則有義犬
義烏義鷹義鶻
    人君壽考
三代以前人君壽考有過百年者自漢晉唐三國南北
下及五季凡百三十六君唯漢武帝吳大帝唐髙祖至
七十一玄宗七十八梁武帝八十三自餘至五六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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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鮮即此五君而論之梁武召侯景之禍幽辱告終旋
以亡國玄宗身致大亂播遷失意飲恨而没享祚乆長
翻以爲害固巳不足言漢武末年巫蠱事起自皇太子
公主皇孫皆不得其死悲傷愁沮羣臣上壽拒不舉觴
以天下付之八歳兒吴大帝廢太子和殺愛子魯王霸
唐髙祖以秦王之故兩子十孫同日併命不得已而禪
位其方寸爲如何然則五君者雖有崇髙之位享耆耋
之夀竟何益哉若
光堯太上皇帝之福眞可於天人中求之
    韓文公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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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文公自御史貶陽山新舊二唐史皆以爲坐論宫市
事案公赴江陵塗中詩自叙此事甚詳云是年京師旱
田畒少所收有司恤經費未免煩誅求傳聞閭里間赤
子棄渠溝我時出衢路餓者何其稠適㑹除御史誠當
得言秋拜䟽移閤門爲忠寧自謀上陳人疾苦無令絶
其喉下言畿甸内根夲理冝優積雪驗豐熟幸寛待蠶
麰天子惻然感司空歎綢繆謂言即施設乃反遷炎洲
皇甫湜作公神道碑云關中旱饑人死相枕藉吏刻取
恩先生列言天下根夲民急如是請寛民傜而免田租
專政者惡之遂貶然則不因論宫市明甚碑又書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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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公爲河南令魏鄆幽鎭各爲留邸貯潛卒以橐罪亡
公將擿其禁斷民署吏俟旦發留守尹大恐遽止之是
後鄆邸果謀反將屠東都以應淮蔡及從討元濟請於
裴度須精兵千人間道以入必擒賊未及行李愬自文
城衣入得元濟三軍之士爲公恨復謂度曰今藉聲勢
王承宗可以辭取不煩兵矣得柏耆口授其詞使耆執
筆書之持以入鎭州承宗遂割德棣二州以獻李翺作
公行狀所載略同而唐書並逸其事且以鎭州之功專
歸柏耆豈非未甞見湜文集乎資治通監亦僅言耆以
䇿于愈愈爲白度爲書遣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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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韓公文
劉夢得李習之皇甫持正李漢皆稱誦韓公之文各極
其摯劉之語云髙山無窮太華削成人文無窮夫子挺
生鸞鳯一鳴蜩螗革音手持文柄髙視寰海權衡低昂
瞻我所在三十餘年聲名塞天習之云建武以還文卑
質喪氣萎體敗剽剥不讓撥去其華得其本根包劉越
嬴並武同殷六經之風絶而復新學者有歸大變于文
又云公每以爲自楊雄之後作者不出其所爲文未甞
効前人之言而固與之並後進之士有志於古文者莫
不視以爲法皇甫云先生之作無圓無方主是歸工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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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之心執聖之權尚友作者跋邪觝異以扶孔子存皇
之極茹古涵今無有端涯鯨鏗春麗驚耀天下栗密窈
眇章妥句適精能之至鬼入神出姬氏以來一人而巳
又云屬文意語天出業孔子孟軻而侈其文焯焯烈烈
爲唐之章又云如長江秋注千里一道然施於灌激或
爽於用此論似爲不知公者漢之語云詭然而蛟龍翔
蔚然而虎鳯躍鏘然而韶鈞鳴日光玉潔周情孔思千
態萬貌卒澤於道德仁義炳如也是四人者所以推髙
韓公可謂盡矣及東坡之碑一出而後衆說盡廢其略
云匹夫而爲百丗師一言而爲天下法是皆有以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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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之化關盛衰之運自東漢以來道喪文弊歷唐正觀
開元而不能救獨公談笑而麾之天下靡然從公復歸
於正文起八代之衰道濟天下之溺豈非參天地而獨
存者乎騎龍白雲之詩蹈厲發越直到雅頌所謂若捕
龍蛇搏虎豹者大哉言乎
    治生從宦
韓詩曰居閑食不足從仕力難任兩事皆害性一生常
苦心然治生從宦自是兩塗未甞有兼得者張釋之以
貲爲郎十年不得調曰乆官減兄仲之産不遂欲免歸
司馬相如亦以訾爲郎因病免家貧無以自業至從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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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於臨卭及歸成都家徒四壁立而巳
    眞宗末年
眞宗末年屬疾每視朝不多語言命令閒或不能周審
前軰雜傳記多以爲權臣矯制而非也錢文僖在翰林
有天禧四年筆録紀逐日瑣細家事及一時奏對并它
所聞之語今略載於此㓂萊公罷相之夕錢公當制上
問與何官得錢奏云王欽若近出除太子太保上曰近
上是甚云太子太傅上曰與太子太傅又云更與一優
禮錢奏但請封國公而已時樞密有五貟而中書只參
政李迪一人後月餘召學士楊大年宣云馮拯與吏書
[008-11b]
李迪吏侍更無它言楊奏若只轉官合中書命詞唯樞
密使平章事却學士院降制上云與樞密使平章事楊
亦憂慮而不復審退而草制以迪爲吏部侍郎集賢相
拯爲樞密相又四日召知制誥晏殊殊退乃召錢上問
馮拯如何商量錢奏外論甚美只爲密院却有三貟正
使三貟副使中書依舊一貟以此外人疑訝上云如何
安排錢奏若却令拯入中書即是彰昨來錯誤但於曹
利用丁謂中選一人過中書即並不妨事上云誰得錢
奏丁謂是文官合入中書上云入中書遂奏授同平章
事又奏兼玉清宫使又奏兼昭文國史又乞加曹利用
[008-12a]
平章事上云與平章事案此際大除拜本 眞宗啓
其端至於移改曲折則其柄乃係詞臣可以舞文容姦
不之覺也㓂公免相四十日周懷政之事方作温公記
聞蘇子由龍川志范蜀公東齋記事皆誤以爲因懷政
而罷非也予甞以錢録示李燾燾采取之又誤以召晏
公爲宼罷之夕亦非也
容齋隨筆卷第八
[008-12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