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i0018 陸氏南唐書-宋-陸游 (master)


[006-1a]
南唐書列傳卷苐六
劉彦貞兖州中都人父信初為羣盜戦敗奔吴事武王
數有功王遇之厚嘗召信計事醉不能言王嫚罵之信
即仗一劒棄去左右請追之王曰信醉耳醒當復來眀
日杲至積功至鎮南軍節度使宣王建國加征南大将
軍唐荘宗滅梁遣諌議大夫薛昭文使閩假道洪州信
燕勞之謂昭文曰皇帝知有信否昭文曰主上新平河
南未知公之名信曰漢有韓信吴有劉信一等人也因
指牙旗銀首舉酒屬昭文曰幸而中此碩為我飲一彂
中之烈祖受禅以舊故贈太師彦貞信苐四子以父任
[006-1b]
為大理評事遷屯田貟外郎父䘮起復将軍連刺海椘
二州善騎射矢不虗發軍中號曰劉一箭吏事亦以强
濟見稱遷濠州節度使移夀州始黷貨自殖市肆不問
貧冨㮣出資助之而收其贏州有安豐塘溉田萬頃以
故無㓙嵗彦貞託以浚城濠决水入濠中民田皆涸而
督賦益急皆賣田去彦貞擇尤膏腴者以下價售之乃
復瀦塘水如初歳入不可勝計時南唐政衰用事者多
貪墨彦貞廣賂遺以致聲譽扵是魏岑等雜然推倡其
用兵治民之䏻以為一面長城在鎮久疑當受代輙妄
造邊遽以固其位久之乃入為神武統軍及周師侵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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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拜北面行營都部署帥三萬人援夀州次來逺鎮兵
車旗幟亘數百里戦艦銜尾蔽淮而上周将李穀慮我
師斷浮橋腹背受敵燒營退保正陽彦貞雖名将家子
生長冨貴初不練兵事裨将武彦暉張延翰咸師朗皆
闘将無籌略見周師退以為怯惟恐不淂速戦士未及
朝食即督以進遇周将李重進于正陽東彦貞置陣横
布拒馬聮貫利刃以鐡䋲維之刻木為猛獸攫拿狀飾
以丹碧立陣前號揵馬牌又以革囊貯鐡蒺藜布于地
周兵望而笑其怯鋭氣已增一戦我師大敗師朗等皆
被擒彦貞沒于陣南唐䘮地千里國㡬亡其敗自彦貞
[006-2b]
始雖死王事議者不與也後數年贈中書令謚曰壮亦
不𣸪錄其孤云
髙越字沖逺幽州人精詞賦有名燕趙間盧文進鎮上
黨具禮幣致之初以客従及文進徙安州越又従之遂
為其掌書記文進仲女有才色能属文號女學士囙以
妻越文進奔吴亦与俱行吴以為祕書郎烈祖受禅遷
水部貟外郎改祠部浙西營田判官與江文蔚俱以能
賦擅名江表時人謂之江髙保大初文進䘚有欲傾其
家者越上書訟之出為蘄州司士參軍語在文進傳就
遷軍事判官与隱士陳曙為物外交澹然不志榮利久
[006-3a]
之乃徙廣陵令還判吏部歷侍御史知雜元帥府掌書
記起居郎中書舎人淮南交兵書詔多出越手援筆立
成詞采温麗元宗以為稱職不徙官者累年後主立始
遷御史中丞勤政殿學士左諌議大夫兼户部侍郎修
國史䘚年六十二謚曰穆貧不䏻葬後主為給葬費世
歎其清兄子逺
逺字攸逺父操袁州别駕逺少孤為人夷雅沖淡而遇
事有竒節杜門力學不交人事烈祖受禅招來四方秀
傑得逺以為祕書省正字保大初遷校書郎兼太常修
撰遂為太常博士淮南兵興元宗召見賜金紫使典戎
[006-3b]
府書檄歷禮部貟外郎樞宻判官侍御史知雜史館修
撰𧺫居郎知館事遂為勤政殿學士國初命兵部尚書
陳濬修吴史未成而䘚其後領史職者多貴㳺或新進
少年纂述殆廢逺自保大中預史事始撰烈祖實錄二
十卷叙事詳宻後主嗣位逺猶在史館與徐鉉喬匡舜
潘佑共成吴錄二十卷逺又自撰元宗實錄十卷未及
上㑹属疾取史藳及他所著書凡百餘卷悉燔之䘚年
五十七贈給事中謚曰良後主欲修國史訪稿于其家
無𣸪在者逺有精識方邊鎬入潭州湖南悉平百官入
賀逺獨曰我乗楚亂取之甚易觀諸君之才守之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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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者愕然以為過及後如所料乃服其先見
盧文進字大用幽州人事後唐眀宗至安州節度使事
具五代史晉髙祖𧺫晉陽與契丹耶律徳光約為父子
文進少嘗奔契丹娶虜公主為其平州刺史眀宗時率
衆數萬來㱕至是不自安且本燕人尚氣不能屈于晋
乃决計歸吴時烈祖輔吴為齊王将受禅吴遣将祖全
恩以兵二千陣于安州近境俟文進出殿之而至拜天
䧺統軍宣潤節度使委任賔佐政績甚美潤州市大火
文進使馬步使救之益熾文進怒自出府門斬馬步使
傳聲而火止人皆異之召還以左衞上将軍兼中書令
[006-4b]
范陽郡王奉朝請猶給藩鎮俸䘚馮延巳惡文進文進
亦以素貴不少下及䘚乃誣以隂事盡収文進諸子欲
籍其家文進以女妻髙越越乃上書訟文進冤指延巳
過惡詞氣甚厲時延巳方用事人頞壮之元宗怒以越
属吏貶蘄州司士參軍而盧氏亦賴以得全文進在金
陵為客言昔䧟契丹嘗獵于郊遇晝晦如夜星緯&KR1662
大駭偶得一胡人問之曰此謂之笪日何足異頃自當
復良久果如其言日方午也又嘗至無㝎河見人脛骨
大如柱長可七尺云
陳覺揚州海陵人烈祖以東海王輔吴作禮賢院聚圖
[006-5a]
書萬卷及琴奕㳺戲之具以延四方賢士政事之暇多
與之講評古今覺亦預焉烈祖居金陵以次子景遷留
東都為同平章事知左右軍使輔政命覺為之佐謂曰
吾蚤暮與賢士相接今老矣尚未逹天下之事景遷年
少當國故屈君子無惮也景遷䘚還朝為宣徽副使烈祖
晚多㬥怒近臣多得譴罰覺心懼稱疾家居累月以宣
遺詔日入朝判大理寺蕭儼劾之元宗不従遷光政院
副使太僕少卿覺有兄居鄉里時海陵巳為泰州覺兄
犯法刺史褚仁規笞之覺挾私怨宻譛仁規貪殘侍御
史王仲璉亦劾之元宗薄其罪止罷刺史仁規忿上章
[006-5b]
自訴元宗命覺馳徃鞠之仁規皇恐伏罪覺還條其罪
状甚衆詔賜死覺之竊㺯威福盖始于此覺與李徴古
皆宋齊丘客徴古者袁州冝春人扵齊丘有中外事齊
王景逹爲宫官齊丘告㱕九華逾年不召徴古使其僚
謝仲宣諷景逹言于元宗曰齊丘先帝布衣之舊雖不
用不當棄之齊丘既召㱕益以腹心寄覺欲使立功以
取柄任時唐兵初得建州諸将請用其鋒攻取福州齊
丘獨薦覺爲宣諭使召節度使李弘義入朝可不勞寸
刃盡得閩地元宗意方向覺遂遣之既至弘義倨甚覺
氣折不敢言㱕至劒州耻于無功矯詔召弘義自稱權
[006-6a]
福州事擅興汀建撫信州兵及戍䘚命馮延鲁将之攻
福州敗績衆潰而㱕死者萬計亡失金帛戈甲之類不
可勝數朝論謂必死元宗亦怒欲寘軍法齊丘上表待
罪實營救覺等馮延已助之扵是財貶蘄州逾年復𧺫
任事始與徴古為死黨相倡和如出一口淮南兵興我
師屡北度不可𣸪支元宗遣鍾謨李徳眀孫忌王崇質
使周丗宗請獻夀濠泗椘光海六州以罷兵丗宗不許
而夀州日危蹙徳眀懼乃白世宗言碩寛臣數日之誅
㱕白寡君盡獻淮南地周乃遣徳眀王崇質先還徳眀
至金陵盛稱周兵之强請必割地元宗不悦齊丘覺徴
[006-6b]
古素惡忌及徳眀擿語王崇質使異其辭覺徴古因極
言徳眀賣國徳眀褊忿知見排攘袂大言周師必克元
宗遂斬徳眀于都市覺徴古勢熖益熏灼道路以目徳
明既誅不復議請&KR0576乃命齊王景逹率大兵拒周而以
覺為監軍使軍政皆出覺聚兵五萬無决戦意朱元數
有功覺忌之奪其兵元遂叛降周諸軍悉潰覺㱕為樞
宻使如故而徴古為副使不以敗事自咎方相與挾齊
丘為耐久計議事元宗前横甚元宗嘗言及家國感㮣
泣下徴古輒曰陛下當以兵力拒敵涕泣何為飲酒過
量耶乳保不至耶帝色變左右股栗而徴古驁然自若
[006-7a]
司天言天文變異人主冝避位祈禳元宗曰此固吾意
苐不知孰可付耳覺徴古遽以為誠言輒曰天命如此
冝使宋公攝政陛下深居禁中俟國事定㱕政未晚元
宗亟召中書舎人陳喬草詔實出于憤怒喬固陳不可
元宗嘻笑而止周師益進丗宗駐迎鑾鎭元宗遣覺奉
表貢方物覺至迎鑾見周之戦艦陳列江津且南渡矣
大懼請遣人取夲國畫江為界表丗宗可之覺頓首謝
退遣其属劉承遇南還以告畫江稱藩奉正朔之議遂
决周亦班師遣覺還錫賚豐渥覺将彂獻詩一首叙感
别賜金器百两初覺徴古以徳眀請割地為賣國誅死
[006-7b]
及是覺身自為之使還以兵部尚書致仕徴古先出為
洪州節度副使時晉王景遂為帥不堪徴古之傲狠常
欲斬之自拘于有司左右力諌乃已鍾謨自周還屡言
齊丘覺徴古之罪不可容覺嘗傳丗宗之語告元宗曰
聞江南拒命謀出其相嚴續當殺續以謝我元宗知覺
與續有宿怨疑之謨請至周覆實其事元宗遣謨行以
手表引咎且言非續之罪丗宗省表大驚曰嚴續䏻拒
命乃忠臣联為天下主其肯教人殺忠臣乎謨還具奏
之元宗大怒齊丘既斥覺亦責授國子博士饒州安置
道殺之徴古削奪官爵賜自盡于洪州
[006-8a]
李徳誠廣陵人少事宣州節度使趙鍠為給使吴攻宣
州鍠出降徳誠與韓球俱従之不去城中𣸪推立裨将
周進思以拒吴鍠使徳誠入城說進思降将行暴得疫
疾委頓不克徃乃改命球球既至進思斬之擲其首城
外徳誠是日即愈人皆異之鍠死事吴武王常従征討
積功為江南馬步軍使與諸将圍潤州安仁義諸将每
見仁義臨城督戦必嫚罵之徳誠獨否及城破仁義操
弓矢坐城上衆莫敢近徳誠至仁義忽頋曰汝見我獨
不失禮且有竒相他日将大貴吾以為汝㓛即擲弓矢
就㼬武王即拜徳誠潤州刺史歷撫䖍洪三鎮節度使
[006-8b]
平南大将軍中書令烈祖受禅拜太師封南平王進封
趙王徳誠事吴最久至南唐之興又為佐命首與周本
勸進初無大勳勞特以際㑹至髙位冨貴夀考世罕及
者然為人謙恭沈厚終始如一自洪州入覲烈祖命宫
人逆勞于途百官班謁于都門入對日朝堂設次以待
之昇元四年䘚年七十八廢朝五日謚曰忠懿子二十
八人苐四子建勳
建勳字致尭少好學能属文尤工詩徳誠在潤州嘗秉
燭夜出候者以告義祖疑有變徙江州徳誠猶慮讒間
遣建勳入謁義祖見之釋然妻建勳以女所謂廣徳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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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也建勳家世将相又娶于徐氏為其國貴㳺然杜門
不預世事所與交皆寒畯裘馬取具而巳烈祖鎮金陵
用為副使預禅代之䇿拜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加左僕
射監修國史領滑州節度使自開國至昇元五年猶輔
政比他相最久烈祖鑒吴之亡由權在大臣意頗忌之
而建勳無引退意㑹建議政事當更張者且言事大體
重不可自臣下出請以中㫖行之烈祖雖従之未有命
也建勳遽命舎人草制給事中常夢錫劾奏建勳擅造
制書㱕怨于上烈祖得奏適㑹本意乃降制放還私苐
廣徳公主剛果有智入謂烈祖曰吾父無恙時兄亦嘗
[006-9b]
求見于李郎書今何見負烈祖曰此自國事吾與李郎
骨肉之情固無間也召見慰勉焉未㡬𣸪相元宗嗣立
以開國勲勞又聮&KR0666戚尊遇之與宋齊丘埒每謂為史
館而不名聴朝之暇多開延英殿召公卿議當世事人
皆欣然望治建勳獨謂所親曰上寛仁大度優于先帝
但性習未定冝得方正之士朝夕獻替不然恐未必能
守先朝基業也出為撫州節度使建州之役諸将無復
紀律建勳請官出金帛贖俘掠還其家見聴及出師平
湖南國人相賀建勳獨以為憂曰祻始于此矣召拜司
空稱疾乞骸骨以司徒致仕賜號鍾山公營别墅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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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放意水石或謂之曰公未老又無大疾恙遽爲此舉
欲𣸪爲九華先生耶建勳曰吾平生笑宋公輕出處何
至効之自知不夀欲求數年閒適爾疾革遺令曰時事
如此吾得全㱕幸矣勿封樹立碑貽他日毁斵之祻保
大十年五月䘚贈太保謚曰靖及南唐亡公卿冡墓鮮
不彂者惟建勳不知葬所宋齊丘當國深忌同列少所
推遜然獨稱建勳曰李相清談不待潤色自成文章
論曰李建勳非不智也然湖南之師必敗知其國且亡
皆如蓍龜然其智獨施之一巳故生則保冨貴死則䏻
全其骸于地下至立于群枉間無所可否唯喏而巳視
[006-10b]
覆軍亡國君父憂辱若已無與者方區區請出金帛以
贖俘虜真婦人之仁㢤
廖居素将樂人仕烈祖元宗之間為人堅正不為當國
者所喜由校書郎二十年始淂大理司直後主嗣位稍
遷至瓊林光慶使檢校太保判三司後主孱昬而羣臣
方充位保冨貴國益削居素獨慷慨驟諌兾後主一悟
終不見聴乃閉門却食服朝衣冠立死井中已而得手
書大字于篋笥曰吾之死不忍見國破也徐鍇為文弔
之以比屈原伍貟後㡬百年将樂父老猶叩頭稱之盱
江李遘為之傳云 南唐書列傳卷苐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