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e0020 弇山堂別集-明-王世貞 (master)


[020-1a]
欽定四庫全書
 弇山堂别集卷二十
            明 王世貞 撰
  史乗考誤一
國史之失職未有甚于我朝者也故事有不諱始命内
閣翰林臣纂脩實録六科取故奏部院咨陳牘而已其
于左右史記言動闕如也是故無所考而不得書國忸
衮闕則有所避而不敢書而其甚者當筆之士或有私
[020-1b]
好惡焉則有所考無所避而不欲書即書故無當也史
失求諸野乎然而野史之弊三一曰挾郄而多誣其著
人非能稱公平賢者寄雌黄于睚眦若雙溪雜記瑣綴
録之𩔖是也二曰輕聽而多舛其人生長閭閻間不復
知縣官事謬聞而遂述之若枝山野記剪勝野聞之𩔖
是也三曰好怪而多誕或創為幽異可愕以媚其人之
好不覈而遂書之若客坐新聞庚已編之𩔖是也無已
求之家乗銘狀乎此諛枯骨謁金言耳雖然國史人恣
[020-2a]
而善蔽真其叙章典述文獻不可廢也野史人臆而善
失真其徴是非削諱忌不可廢也家史人諛而善溢真
其讃宗閥表官績不可廢也吾于三者豹管耳有所見
不敢不書以俟博洽者考焉
夫家乗是而疑譽者吾弗敢擿也野史非而疑毁者吾
弗敢救也其齟齬而兩有證者吾兩存之其拂而覈者
吾始從陽秋焉鄙人之途聽而誕者也纎人之脩郄而
誣者也則弗敢避矣
[020-2b]
自此以下凡十一卷皆考二史誤
國初事蹟乃劉辰撰言太祖聞劉基章溢葉琛皆國士
也徴聘到京授基溢中丞琛洪都知府按是時宋濓同
聘而基與溢累數任官始至中丞非徑授也
劉辰又紀乙未正月克金華路五月太祖為開府儀同
三司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左丞相不知諸將推奉耶抑
受之宋龍鳯主也史佚之故附于此
辰又紀癸卯三月張士誠圍安豐韓林兒告急太祖親
[020-3a]
援之士誠聞而遁去劉福通奉林兒退居於滁士誠復
入安豐丙午三月太祖取林兒安置按史云癸卯二月
張士誠將吕珍破安豐殺劉福通據其城先是福通等
兵勢日蹙以安豐來附至是為珍所殺三月上帥師破
吕珍珍走師還元將珠展錫都復乗間入安豐福通死
而韓林兒者不知其何所之也辰所記福通奉林兒退
居滁固誤意者林兒得脫之後尚擁虚器於滁耶既云
丙午三月太祖取林兒安置按枝山野記内載伐張士
[020-3b]
誠榜文云龍鳯十二年皇帝聖㫖呉王令㫖又何也史
惟稱劉福通而不及韓林兒至上即位告上帝文亦止
言福通蓋諱之也
草木子餘録言髙帝謂天下一家尚有三事未了一少
傳國璽一王巴拜未擒一元太子無音問分四路出討
至漠北大敗死者先後約四十餘萬人按北征止用十
五萬人惟大將達與中山侯和不利旋收兵回塞曹國
公文忠勝負相當而宋公勝等則全勝其云死者四十
[020-4a]
餘萬人謬也
髙帝事蹟内載李文忠守嚴州取妓韓留宿太祖怒而
誅之召文忠問罪以中宫言得解回鎮儒士趙伯宗來
汝章說曰再召不得回矣文忠乃使伯宗等宻通使於
杭州張四平章通好既得報與郎中侯原善掾史聞遵
道謀約降㑹上以手札召之文忠猝至京上大喜撫之
甚切賜良馬金幣文忠歸而尤原善等曰我幾負主上
即事泄何以見之乃謀餞張使及伯宗汝章于大浪灘
[020-4b]
使博索醉而縛投于水按文忠至親勛臣豈宜有此縱
有之劉豈宜不少諱而紀以上聞蓋是時景隆以嫌疑
得罪辰之此言固上所不厭聽也
枝山野記言洪武中御史與校尉同居官舍重屋御史在
上校尉在下欲其互相糾察按此時原不設校尉刺事
剪勝野聞言太祖平偽周見周伯琦伏張士誠後問為
誰對曰前元叅政周某帝曰元君寄汝心膂乃資賊以
亂耶伯琦惶恐不能答先賜三日大醉以酬其功後殺
[020-5a]
之按伯琦放歸里久之乃卒
又言司徒李伯昇先以國情輸我師帝以為佞臣命斬
以示士誠野記言亦同按伯昇降後累遷中書平章政
事洪武中乃卒子為世襲指揮
又言徐太傅追元順帝將及之忽傳令班師常遇春不
知所出大怒馳歸告上曰達反矣追兵及順帝而已之
其謀不可逆也太傅度遇春歸必有變乃留兵鎮北平
而自引軍歸駐舟江浦仗劍入謁帝時方盛怒宿戒閽
[020-5b]
吏曰達入慎無縱之達既入未見帝自疑有變乃拔劍
斬閽吏奪關而出帝因使人釋其罪令内謁達不可帝
不得已往視于舟中達因進曰達有異圖不待今日雖
云晩矣然吾臨江鞠旅亦能撫有江淮顧弗為耳且吾
之不擒元帝亦籌之熟矣彼雖微也嘗南御中國我執
之以歸汝曷治焉天命在汝已知之矣顧達何人敢以
自外上乃悅按下大都後達與常平章同破山西庫庫
至陜而分兵達討定西王巴拜而平章襲應昌平章卒
[020-6a]
於軍以二年八月柩至龍江達以十一月班師入見上
撫勞之此言何從起也况太傅之所以功名令終者忠
順耳拔劔斬關稱名爾汝之説雖病狂喪心者不為之
書生妄語可笑
又言代王之母邳人也先是太祖嘗戰敗而奔投代王
母家王母曰爾某耶人言爾貴天子也因宿旦辭去王
母曰吾後有姙如何帝乃貽弊梳為質及上即位子且
長矣因攜子及質謁上上命工部草設木宇居之不令
[020-6b]
入宫及代府成遂分封焉故王卒得終養其母按王母
惠妃郭氏與蜀谷二王同母且王以洪武七年生為天
子且八載矣安得有微時戰敗之事無稽不可信如此
世系謂太宗周王為髙皇后所生而懿文秦晉諸妃子
非也革除遺事則謂懿文秦晉周王為髙皇后生而太
宗為達妃子亦非也太宗與懿文秦晉周俱嫡出史與
玉牒甚明
野記言滁陽王後伏劔而死按以上為孫德崕所留驚
[020-7a]
憂成疾而卒後龍鳯主拜嗣子為元帥張天祐與上為
左右副元帥而天祐在前上不受則王之終必不以權
奪伏劔明矣
枝山野記言癸卯八月髙皇與陳友諒戰彭蠡小卻郭
威㐮請以火攻勝之後宣武公子興射友諒矢貫其顱
及睛而死按國史止言友諒中流矢不聞宣武射也且
當其時友諒死東軍尚未知至死之三日而降卒始來
告猶未信何以知射自宣武
[020-7b]
資治通紀言大祖初生河上取水澡浴忽有紅羅浮來
遂取衣之鄭氏徴吾録及故所居名紅羅障及髙氏鴻
猷録亦因之實録載瑞兆多矣獨不載此恐亦傳聞之

又言朱文正貶廣東死非也文正先拘守鳯陽先墓以
逃故賜死死時上未取廣東
六年黜丞相汪廣洋為廣東行省叅政以柔奸怠政也
後竟賜死按廣洋尋再入為左御史大夫右丞相十二
[020-8a]
年貶今云竟賜死抑何遺略也
胡惟庸謀逆隂約日本國貢使以精兵裝巨舶約是日
行弑即大掠庫藏泛舟入海事泄伏誅上後却日本之
貢以此今紀殊不詳
又言藍玉征西歸意望進爵時已封涼國公上命加太
傅玉攘袂曰我當為太師何太傅按是時加宋國公馮
勝潁國公傅友德為太子太師玉與曹國公李景隆為
太子太傅開國公常昇全寧侯孫恪為太子太保然則
[020-8b]
玉等之所加東宫三太非三公也今紀不能詳若攘袂
之説攷之史則有之
近峰聞略引王文恪公言髙帝克陳友諒俘其妻孥曰
我自起兵以來未嘗納人子女今友諒三犯我金陵四
犯我太平我甚恨之其妻闍氏可没入掖庭未幾生子
友諒遺腹也封潭王國于長沙將之國闍氏語之曰爾
乃漢王陳友諒子汝父被殺吾為汝忍死于此他日當
為父復此讐也故事諸王來朝者皆止于宫中潭王來
[020-9a]
覲入止宫不以禮自檢歸國發兵反髙皇遣太傅徐達
之子討之潭王堅閉城門抱其幼兒繞城上行取銅牌
書其上云寧見閻王不見賊王因擲於城外遂舉火闔
宫盡焚攜其子投隍塹而死髙皇大怒因假妖星亂宫
為辭盡戮宫人皇后脫簮珥待罪僅免餘悉殱除焉自
是紀略亦因之按潭王之母達定妃與齊王同胞非闍
氏也王生于洪武二年距陳友諒之亡將十載而云遺
腹孝慈之崩在十五年距潭王自焚且七載而云后脫
[020-9b]
簮珥待罪僅免王之焚以妃家坐罪不自安帝遣使慰
諭之召入朝疑懼與妃自焚而云發兵反王文恪久典
國史而孟浪乃爾又何怪于皇甫陳氏之傳訛也
紀略言太祖之封十王也親草册文適李韓公北征唐
之淳在軍嘗為草露布上讀其文嘉之問草者為誰韓
公以之淳對帝令飛騎召之使者不諭械之京之淳以
父肅得罪悚慄不自保至京過其姑門告使者止索其
姑見泣曰善為我斂屍乃行次東華門時門已閉守者
[020-10a]
曰有㫖令以布裹從屋上逓入纍纍逓易數次至便殿
燈燭熒煌帝坐閱書之淳俯首庭下帝問曰爾草露布
耶對曰臣昧死草之乃以短几置之淳前列燭命膝坐
以封王册文一篇授之曰少為𢎞潤之之淳叩頭曰臣
萬死不敢當帝曰即不敢旁注之之淳承命注上遥望
燭影下帝微微喜至十篇上大悅時夜未央命出候朝
謁歸至姑家猶守門相與慶幸具酒食慰勞及朝帝問
曰爾世宦否對曰臣父翰林應奉即日命嗣父官攷之
[020-10b]
十王册定于洪武三年四月其六月唐肅始為翰林應
奉明年夏例失朝免官又二年以例責佃臨濠今以其
時為唐肅得罪後事一大謬也李韓公既無北征亦何
嘗有露布二大謬也之淳洪武末館曹公景隆家至建
文二年始以方孝孺等薦拜翰林侍讀明年卒原無仕
髙廟及為應奉三大謬也十王册文多宋濓草是時雖
唐肅不得與况之淳乎事蓋無一實
雙溪雜記洪武八年相府變發覺由是始置三公閣内
[020-11a]
以備顧問而丞相廢革誤也此時無府閣雖有大學士
亦非三公不叅機務又丞相廢在十三年
草木子餘録言洪武十四年誅涼國公藍玉收其黨四
萬餘人誅之初征雲南時諸將十餘人陛辭上與玉論
兵呼諸將去三呼而不應玉舉袖一麾諸將盡起上甚
惡之所謂三呼不如一麾四萬餘人之命基于此矣按
藍玉之死在洪武二十六年又征雲南玉為左副將軍
傅潁公為大將是時上雖親餞之于龍江然進止機宜
[020-11b]
非玉所得專也
近峰聞略言太祖克金華召一星者劉日新推命答曰
將軍當極富極貴又推諸將校則言或為公或為侯髙
皇怒其不言官職劉請屏去左右曰極富者富有四海
極貴者貴為天子髙皇大喜洪武四年召至問欲貴乎
對曰不願又問欲富乎對曰不願問以所欲曰臣所欲
者求一符可以遍遊天下耳髙皇因以手所揮白扇題
曰江南一老叟腹内羅星斗許朕作君王果應神仙口
[020-12a]
賜官官不要賜金金不受持此一握扇横行天下走識
以御璽劉持此遍遊十二年回家忽對妻子言我當死
于非命故歸欲作别去遊京師妻留之曰既當死死于
家耳答曰當死於京都遂至南京都市中推筭但講命
而已蓋先被㫖不許與人筭故也都督藍玉平雲南回
因請劉言將軍將星見梁地當封梁國然七日必有一
險我當與將軍同死後果封為梁國公侍朝穿紅袍在
西班時日當上照映上目之曰此將軍不獨外邦人畏
[020-12b]
之朕亦膽寒矣有張尚書者同往雲南與玉不睦對曰
此人陛下之前不妨但恐非少主臣也上由是欲誅之
因潜令科道糾之科道問張尚書何以為罪張第言軍
還不交軍欲乗此作亂耳玉臨刑時嘆曰神乎劉先生
之言問為何人曰劉日新上聞因逮劉至問汝與藍玉
筭命對曰曽筭又問汝命盡幾時曰盡今日因殺之今
其家子孫猶在賜扇尚存按藍玉以征南左副將軍從
潁國公破雲南還又六年大破虜封涼國公非梁國公
[020-13a]
也又三年而以謀反誅非自雲南還封涼國公又非以
其時誅也張尚書者疑即張紞雲南平後始為左叅政
至布政使並無與玉同朝也推此則劉日新之妄可知

庚巳編言于梓人者湖廣武岡州人其父嘗夜夢梓潼
神遂能雕塑神像極于工緻梓人生七八歳眉目如畫
資性聰警其州將愛之因其父藝以梓人名之及長有
雋才且多異術舉洪武乙丑進士歴知登州府有訴其
[020-13b]
家人傷于虎者梓人命卒持牒入山捕虎卒泣不肯行
梓人笞之更命他兩卒曰第焚此牒山中虎自來兩卒
不得已入山焚其牒火方息而虎隨至弭耳帖尾隨行
入城觀者如堵虎至庭下伏不動梓人厲聲叱責杖之
百而舍之虎復循故道而去尋為部民告訐以為妖術
惑衆有詔逮梓人下刑部治之數月瘐死獄中棄其屍
家人發喪成服一夜忽聞扣門聲問爲誰答曰身是梓
人家人驚曰鬼也曰吾實以間逃去云死者詐也勿疑
[020-14a]
家人不信謂鬼衣無縫驗之乃不然遂内之梓人不自
晦匿日與故舊遊宴或泛舟不用篙楫逆水而上以為
樂里人劉氏其怨家也執而縶之白知州伍芳請奏聞
芳不許劉遂詣闕告之朝命法官來州推案未至一日
忽失梓人所在但存鐵索而已劉無以自明竟坐欺罔
得重譴而梓人自是不復見云梓人自號七十一峰道
人詞翰遒逸可觀呉用藏其自製遊太山歌一紙予嘗
見之按乙丑進士登科録無于梓人且髙廟之世不應
[020-14b]
異人疊出如此而實録亦不載恐未可信
雙溪雜記言宋景濓洪武二年除學士十年致仕五品
終身是時官制學士承㫖正三品學士從三品侍講讀
學士正四品景濓為承㫖致仕銜稱嘉議大夫卒後官
制方改此言謬也
鄭端簡于宋國公勝潁國公友德俱云暴卒例凡暴卒
者俱賜自裁者也于曹國公李文忠獨書卒而曹公䘏
典至優厚其神道碑為董倫撰云十六年冬十有二月
[020-15a]
王有疾明年春疾轉亟東宫臨視明日上親幸其第撫
悼良久翌日而薨偶見一野史云文忠多招納士人門
下上聞而弗善也一日勸上内臣太多宜少裁省上大
怒謂若欲弱吾羽翼何意此必其門客教之因盡殺其
客文忠驚悸得疾暴卒上發悲怒殺諸醫及文忠侍者
百人余以為不根之論及攷嗣公景隆誥具言歴代貴
戚之家保富貴者鮮以其理道無知威儀不度由是束
手而傾者有之不自重而覆者有之其丁寧告戒幾三
[020-15b]
百言而末云前朕姊子李文忠朕命居羣將之列功至
公位嗚呼非智非謙幾累社稷身不免而自終又云今
命爾從外孫景隆襲封曹國公爾其戒前人之失戒慎
之毋汎言毋徇勢與魏國公徐允恭申國公鄧鎮誥絶
異然此誥在洪武十九年而十七年曹公贈王之誥又
云四夷來庭厥功居多小心勤慎始終如一其于甥舅
之親君臣之義能兼之矣豈以親故有所諱耶抑既封
之後始有所聞耶切責及殺門客疑有之史蓋曲為諱
[020-16a]

野史又言太祖初見周伯琦叅政問曰先生年若干曰
七十五矣因贈詩先生七十五何不六十九白骨塟青
山萬古名不朽按三朝野史載淮西閫夏貴歸元授中
書左丞又四載乃卒人弔之曰享年八十三何不七十
九嗚呼夏相公萬代名不朽不應相同至此
都公譚纂言優人某太祖令人投之江隂戒勿令死某
濡衣而出帝問之若何乃歸乎曰臣下見屈原其言有
[020-16b]
理是以復歸問何言曰我逢暗主投江死汝遇明君莫
下來按羣居解頥載散樂髙崔嵬善便㨗齊文宣帝令
給事捺頭向水下良久問之曰見屈原云我逢楚懷王
方投汨羅水汝遇聖明君胡為亦來此然則此亦附㑹
前人之語也
野記謂太祖召楊維禎將用之維禎八十餘矣作老客
婦謡以見志或勸上殺之上曰老蠻子止欲成其名耳
不僇而遣之一時頗髙其事諸學士俱有詩詹同文作
[020-17a]
傳皆假借之所謂非義之義也予嘗有論暴其罪按維
禎預修元史史成當授官以老辭歸卒年七十六非八
十餘也維禎祖父非宋臣是時元有天下矣仕可也既
食元禄不仕可也何罪之可暴希哲誤矣
客坐新聞言髙皇帝下建業仗劔見金碧峰峰不為起
帝曰若知有殺人不眨眼將軍乎峰曰若亦知有不怕
死和尚乎因問取呉楚䇿後閱廬山志曹翰屠江州以
兵入崇勝寺僧縁德坐不起翰怒曰而知有殺人不眨
[020-17b]
眼將軍乎對曰若知有不怕死和尚乎翰大敬異之然
則剪勝所傳即此事也
草木子謂上有佳句云鳥啼紅樹裏人在翠微中天下
誦之又皇太子新月詩云昨夜嚴陵失釣鈎何人移上
碧雲頭雖然未得團圓相也有清光照九州野史附之
謂為太祖及懿文不享國之證草木子乃元遺民國初
所著書謂上者順帝也皇太子者阿裕爾實哩達喇蓋
以其不獲有天下而在東宫頗擅權故記之耳髙帝集
[020-18a]
無此二句
十三年永嘉侯朱亮祖卒實録以為鎮廣東所為多
不法番禺知縣道同上言數十事皆實上以亮祖功臣
不下吏但罷職令居江寧縣之安陸鄉未幾以病卒其
子暹亦以智勇稱數從征伐累功為府軍衛指揮使先
卒功臣録及吾學編亦因之然攷上御製壙志云朱亮
祖不法使鎮嶺南作為擅專貪取尤重歸責不服己非
一時朕怒而鞭之不期父子俱亡就塟己責之地所謂
[020-18b]
其子者暹耶抑次子耶亮祖死于杖明矣史蓋諱言之

髙廟紀汪廣洋傳言廣洋貶居海南舟次太平復遣使
勑責云云廣洋得所賜書益慚懼遂自縊卒按髙廟御
製文集勑諭怠政坐視廢興丞相汪廣洋云昔命助文
正于江西雖不能匡其惡自當明其不善何其幽深隠
匿以致禍生前與楊憲同署于中書憲奸惡萬狀爾匿
而不言觀爾之為也君之利乃視之君之禍亦視之無
[020-19a]
忠于朕無利于民如此肆侮法所難容差人追斬其首
以示柔奸爾本實非愚士特賜勑以刑之爾自舒心而
量已以歸于㝠㝠故諭今勑辭若此而史與吾學編乃
謂上切責之廣洋惶恐自縊以死何也
震澤紀聞謂宋公景濓既以孫慎坐法累徙蜀之茂州
遇一僧問曰濓何以至此僧曰公豈嘗有愧心乎景濓
曰無之僧曰先生于勝國嘗為官乎曰翰林國史編脩
僧黙然公至夜乃自縊而死攷王忠文小傳及鄭楷行
[020-19b]
狀俱云至正乙丑用大臣薦拜翰林國史編脩自布衣
入史館為儒者之特選先生以親老不敢遠違固辭㑹
世亂益韜秘乃入小龍門山著書屬文又言景濓足跡
未嘗踰鄉里則景濓實未受官至京師也若劉文成伯
温則舉元進士為萬安丞江西行省掾史江浙儒學副
提舉行省考試官兩為元帥都事行樞密經歴行省郎
中處州總管府判前後九政矣今縉紳之論不攷本末
輒以議宋公而于劉公不之及人固有幸有不幸哉
[020-20a]
洪武二十七年十一月晦潁國公傅友德卒十二月定遠
侯王弼卒二十八年二月宋國公馮勝卒八月信國公
湯和卒信公封王諡塟備極恩禮所未聞者襲封耳若
潁宋二公之卒在藍涼公之後一應恩典俱從削奪以
鄭端簡吾學編暴卒例之其為賜死無疑但實録為宋
公立傳備言其功至所謂為大將馭衆無紀律其征納
克楚禆將有盜敵馬者勝斬之以徇然亦自掠敵馬至
使閽者行酒于納克楚妻求大珠異寶又畨王死才二
[020-20b]
日强娶其女失夷狄降附心上以此深責之然是十八
年事耳以後數佩印巡邊加太子太師恐未可據以為
罪狀也至潁公尤不可曉自洪武元年以後北征及平
蜀平滇功冠諸將不聞有纎毫罪狀見疑以死而史不
于卒時立傳却于封公下及之與藍涼公同例永樂中
又不為置後豈藩邸時有宿歉耶至湯信公雖號宿將
為列侯首而毘陵之欠忠鐫之誥劵瞿塘之退縮載在
詔勑至恩禮優崇有羣公所不敢望者蓋首倡解兵退
[020-21a]
休之請深中上心而晩年風疾不能言動又有以安上
意耳定逺亦不立傳女為楚昭王妃以昭王行實攷之
蓋亦賜死家至籍也髙帝末年大將有功名者誅僇幾
盡而秦晉二邸亦先薨逝無非授文皇為祛除之地耳
史之曲諱甚多不可枚舉
洪武三年馮宋公勝為征北右副將軍引兵擅還京師
為上所切責按馮勝初名國勝以平呉功進大都督府
右都督兼右詹事至北征復稱都督同知馮宗異宗異
[020-21b]
其更名也意者初改樞密院為大都督府其左右都督
俱從一品後進一品而同知為從一品宋公因從品改
官耶將有别故鐫秩耶二十八年卒見國史甚明定逺
黄金為作傳云悉據金陵馮氏家乗内言三十二年十
月十日卒朝廷哀悼遣祭勑有司治喪以閏十二月五
日附塟子男九皆先卒恐誤
國初事蹟載廖永忠僣用龍鳯章服不法事處以死刑
辰蓋其時人當不誣而攷之國史洪武八年德慶侯廖
[020-22a]
永忠卒為之立傳且載其功頗詳又云上賻遺之甚厚
以其子權襲爵而功臣錄吾學編皆因之則辰說誣矣
初但疑洪武三年以前功甚大當封公爵以所善儒生
窺意而止三年以後下西川之績見於御製讃所謂與
傅成雙而迨其没也乃不獲一爵一諡同於呉良顧時
輩何也及考洪武十年特赦江夏侯周徳興罪召將相
大臣戒之内云廖永忠數犯罪屢宥不悛又復僣侈失
人臣禮甚矣永樂十五年都察院劾奏錦衣衛指揮紀
[020-22b]
綱獄辭内云徳慶侯廖永忠為開國功臣以僣分犯法
而被誅乃知永忠實以誅死者蓋髙帝一時之忿不暇
寛處既刑而後悔之且念其功故加賻葬且使其子襲
封脩史者緣而為之掩諱耳廖馮二人尚于卒下立傳
而傅潁公王定逺僅于封爵下立傳則二公之禍當尤
慘也
髙帝御製集有諭罪人曽秉正謂其性資聰敏且能幹
辦在職時凡有言計朕嘗聽從何期計出多端乃有效
[020-23a]
古殺身之姦豈不愚哉朕尚憐才能免死免竄使還鄉
里爾鬻四歲小女聲曰為資以歸是其心之正也乎所
以昔人有云君子絶交不出惡聲忠臣去國不潔其名
爾何如也今爾既不能為人之父實難雄于世故閹之
不致生人陷人是其罰也攷之于史秉正由刑部主事
遷陜西㕘政未行時設通政司特留為使官亦尊矣所
謂言聽計從将事寄不淺矣其既閹之後不知用入内
職否將因此而殞否史惟于歳後記别用一通政使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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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秉正罷斥之由一不之及豈脫畧耶将有所諱也
損齋備忘錄舉乙未夏六月從髙皇帝渡江者凡十人
曰徐達馮國用弟勝邵榮湯和常遇春鄧愈耿君用子
炳文廖永安弟永忠文臣二人李善長毛廣又曰從渡
江而歸附者一人曰俞通海甥一人曰李文忠子一人
曰沐英逮至洪武三年大封功臣則増多矣殊不知三
年所封唐勝宗陸仲亨周徳興費聚陳徳王志郭子興
顧時陳徳華雲龍鄭遇春呉良呉禎華髙皆自濠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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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江者也廖永安及俞通海兄弟同自巢湖歸附而
分為二既載廖俞而遺胡大海耿再成趙德勝丁德興
又以郭子興子為郭興王志為王志原又遺薛顯汪興
祖損齋者梅純也駙馬都尉殷之後何孟浪乃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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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弇山堂別集卷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