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e0006 貞觀政要-唐-吳兢 (mas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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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政要卷第十 戈直集論
  論行幸三十七 論畋獵三十八
  論灾祥三十九 論慎終四十
   行幸第三十七凡四/章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隋煬帝廣造宫室以肆行幸
自西京至東都離宫别館相望道次乃至并州涿郡
今涿州路/隷腹裏無不悉然馳道皆廣數百歩種樹以飾其
傍人力不堪相聚爲賊逮至末年尺土一人非復已
有以此觀之廣宫室好行幸好去/聲竟有何益此皆朕
耳所聞目所見深以自誡故不敢輕用人力惟令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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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安静不有怨叛而已
貞觀十一年太宗幸洛陽宫泛舟于積翠池顧謂侍
臣曰此宫觀臺沼觀去/聲並煬帝所為所謂驅役生人
窮此雕麗復不能守此一都以萬人為慮好行幸不
好去/聲人所不堪昔詩人云何草不黄何日不行詩/大
雅何草不/黄篇之辭大東小東杼軸其空詩小雅大/東篇之辭正謂此也
遂使天下怨叛身死國滅今其宫苑盡為我有隋氏
傾覆者豈惟其君無道亦由股肱無良如宇文述虞
世基裴藴之徒皆隋/之臣居髙官食厚禄受人委任惟行
謟佞蔽塞聦明欲令其國無危令平/聲不可得也司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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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無忌奏言隋氏之亡其君則杜塞忠讜之言臣
則苟欲自全左右有過初不糾舉㓂盗滋蔓亦不實
陳㨿此即不惟天道實由君臣不相匡弼太宗曰朕
與卿等承其餘弊惟須弘道移風使萬世永賴矣
貞觀十三年太宗謂魏徵等曰隋煬帝承文帝餘業
海内殷阜若能常處關中處上/聲豈有傾敗遂不顧百
姓行幸無期徑往江都不納董純崔象皆隋/之臣等諌諍
身戮國滅為天下笑雖復帝祚長短委以玄天而福
善禍淫亦由人事朕毎思之若欲君臣長乆國無危
敗君有違失臣須極言朕聞卿等規諌縱不能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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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從再三思審必擇善而用之
貞觀十二年太宗東廵狩将入洛次於顯仁宫宫苑
官司多被責罰侍中魏徴進言曰陛下今幸洛州爲
是舊征行處爲去聲後/爲其同庶其安定故欲加恩故老城
郭之民未蒙徳恵官司苑監多及罪辜或以供奉之
物不精供平/聲又以不爲獻食此則不思止足志在奢
靡旣乖行幸本心何以副百姓所望隋主先命在下
多作獻食獻食不多則有威罰上之所好去/聲下必有
甚競爲無限遂至滅亡此非載籍所聞陛下目所親
見爲其無道故天命陛下代之當戰戰慄慄每事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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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叅蹤前列昭訓子孫柰何今日欲在人之下陛下
若以爲足今日不啻足矣啻音/翅若以爲不足萬倍於
此亦不足也太宗大驚曰非公朕不聞此言自今已
後庻幾無如此事㡬平聲按通鑑係十一年上至顯/仁宫宫吏以闕諸待有𬒳譴責魏
徵諌曰云云上驚曰非公不聞此言因謂長孫無忌/等曰朕昔過此買飯而食僦舎而宿今供頓如此豈
得猶嫌/不足乎
范氐祖禹曰富而不忘貧則能保其富矣貴而不/忘賤則能保其貴矣夫以萬乗之貴四海之富而
猶以爲不足何哉忘其始之賤貧而欲大無窮也/是以髙宗舊勞于外爰曁小人及其即位卒爲賢
君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周公作書以戒成王恐/其不知稼穡之艱難而驕逸也漢文有曰朕能任
衣冠念不至此是以恭儉愛民惟恐煩之鳴呼其/可謂有徳者矣若太宗聞諌而能自省不亦賢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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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曰太宗可謂不忘戒矣覩隋之宫室而以謟謏/掩蔽戒羣臣夫知彼之所以亡則圖我之所以存
而不敢怠矣此三/王之所由興也
愚按有虞之制五載一廵守成周之盛六年一/時廵肆覲群后大明黜陟恊時月正日同律度
量衡無非事也其車從至為簡省其供給至為/儉約故民以其所行為幸所不行為不幸所謂
吾王不遊吾何以休是也後世楊廣朱温廵遊/不息始務豊侈其飲食美麗其行宫以供給過
制為賢能以置頓不備為罷軟州縣承風競為/勞費於是百姓聞車馬之音見羽旄之美舉疾
首蹙額而相告矣太宗親睹煬帝之禍猶以供/奉不精多所責罰况其餘者乎夫古之廵幸所
以徇民後之廵幸所以徇己人君欲復虞周廵/守之制苟不先省其車從之數約其供給之儀
未有不蹈隋/梁之失者也
   畋獵第三十八凡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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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監虞世南以太宗頗好畋獵好去/聲上䟽諌曰臣
聞秋獮冬狩盖惟恒典獮音蘚周禮大司馬仲秋教/治兵以獮田致禽以祀祊仲
冬教大閲以狩/田致禽以烹烝射隼從禽備乎前誥射食亦切隼/荀尹切禽也
惟陛下因聽覧之餘辰順天道以殺伐将欲摧班碎
掌親御皮軒田獵之/車也窮猛獸之窟穴盡逸材之林藪
夷兇翦暴以衛黎元收革擢羽用充軍器舉旗効獲
式遵前古然黄屋之尊金輿之貴八方之所仰徳萬
國之所繫心清道而行猶戒衘橜斯盖重慎防微為
社稷也為去/聲是以馬卿直諌於前司馬相如字長卿/漢武帝時為郎嘗
從帝獵長楊帝好自擊熊豕馳/逐野獸相如上䟽諌帝從之張昭變色於後張昭/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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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彭城人為呉主孫權軍師權/嘗乗馬射虎昭變色而諌之臣誠細微敢忘斯義
且天弧星罼音畢/網也所殪巳多殪音翳/殺死也頒禽賜獲皇㤙
亦溥伏願時息獵車且韜長㦸不拒蒭蕘之請降納
㳙澮之流袒禓徒搏任之群下則貽範百王永光萬
代太宗深嘉其言
愚按傳曰春蒐夏苗秋獮冬狩皆於農隙以講/武也王制天子無事則嵗三田周禮大閱之制
獨為詳備則畋獵固古禮也何外作禽荒見於/大禹之訓而不敢盤于遊田乃為文王之徳正
以畋獵雖古制有因是而勞師耀武妨農害民/者矣况後世萬乗之動供給之繁徴求之夥乎
太宗身親行陣尅捷奏功其於遊獵固其好尚/必有不遵制而病民者宜世南懇切之諌有以
動上之/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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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那律魏州昌樂人貞觀中累遷國子博士後遷/課議大夫淹識群書禇遂良稱為九經庫
諌議大夫嘗從太宗出獵在途遇雨太宗問曰油衣
若為得不漏對曰能以瓦為之必不漏矣意欲太宗
弗數遊獵數音/朔大被嘉納賜帛五十叚加以金帶按/通
鑑此事係在髙宗永徽元年九月/癸&KR1344與此異而新舊唐書則同
唐氏仲友曰谷那律淹識羣書禇遂良嘗稱為九/經庫油衣瓦為不漏之對可見質直盖淹識之士
難乎質直故三益之友得/一巳善而況兼之者乎
愚按家語記孔子之言曰忠臣之諌君有五義/焉其五曰諷諌惟度主以行之吾從其諷諌乎
夫所以諷諌者假他事引援而諌者也谷那律/以儒學之臣居諌議之職以瓦為衣之對雖過
於質直其諷諌之謂乎太宗悅其/直而賞賚之是亦從諫之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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貞觀十一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昨往懐州今懐慶路/隷腹裏
有上封事者云何為恒差山東衆丁於苑内營造即
日徭役似不下隋時懐洛以東殘人不堪其命而田
獵猶數音/朔驕逸之主也今者復來懐州田獵忠諌不
復至洛陽矣復音/缶四時蒐田蒐音搜春曰蒐夏曰/苗秋日獮冬曰狩
是帝王常禮今日懐州秋毫不干於百姓凡上書諌
正自有常準臣貴有詞主貴能改如斯詆毁有似呪
詛侍中魏徴奏稱國家開直言之路所以上封事者
尤多陛下親自披閱或冀臣言可取所以僥倖之士
得肆其醜臣諌其君甚須折衷從容諷諌從即/容切漢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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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奭嘗以酎祭宗廟酎音紂三重醸酒也/味厚故以薦宗廟出便門御
樓船御史大夫薛廣徳字長卿/沛郡人當乘輿免冠曰宜從
橋陛下不聽臣言臣自刎以頸血汙車輪汙去/聲陛下
不入廟矣元帝不恱光禄卿張猛進曰臣聞主聖臣
直乘船危乗平聲/後同就橋安聖主不乘危廣徳言可聽
元帝曰曉人不當如是耶乃從橋以此而言張猛可
謂直臣諌君也太宗大悅
愚按魏徴不取廣徳之直言而取張猛之直諌/不過順太宗之意而言耳盖嘗聞先儒之言曰
諌者之委曲君徳未信於人也諌者之剴切君/徳巳信於人也其遜其忤言者之得失則二在
人主爲進徳之驗則一而已由此觀之諌書詆/毁有似詛呪此正太宗君徳信於人之驗也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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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張猛之諷諌為是則是以漢元/之昏庸期太宗耳豈責難之道乎
貞觀十四年太宗幸同州今仍舊/隷陜西沙苑親格猛獸復
晨出夜還音旋/後同特進魏徴奏言臣聞書美文王不敢
盤于遊田周書曰文王不敢&KR1083于/遊田以庶邦惟正之供傳述虞箴稱夷羿
以為戒傳去聲左傳魏綘告晉矦曰昔虞人之箴曰/在帝夷羿冐于原獸虞箴如是可不懲乎
昔漢文臨峻坂欲馳下袁盎楚人漢文帝/時為中郎將攬㘘曰聖
主不乗危乗平/聲不徼幸今陛下騁六飛馬/名馳不測之
山如有馬驚車敗陛下縦欲自輕柰髙廟何文帝從/覇陵上
欲西馳下峻坂袁盎諌帝曰将軍怯邪盎曰臣聞/千金之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倚衡云云帝乃止
武好格猛獸好去聲/後同相如進諌力稱烏獲秦武王力/士舉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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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者捷言慶忌吴王僚之子/射能捷矢人誠有之獸亦宜然猝遇
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雖烏獲逄蒙之伎逄音龐逄/蒙古之善
射/者不得用而枯木朽株盡為難矣雖萬全而無患然
而本非天子所宜事見首/章注孝元帝郊泰畤郊祀之/壇曰畤
留射獵薛廣徳字長卿沛郡人時為/長信少府御史大大稱竊見關東困
極百姓離災今日撞亡秦之鍾歌鄭衛之樂士卒暴
露從官勞倦從去/聲欲安宗廟社稷何慿河暴虎未之
戒也臣竊思此數帝心豈木石獨不好馳騁之樂音/洛
後/同而割情屈巳從臣下之言者志存為國為去聲/後同
為身也臣伏聞車駕近出親格猛獸晨徃夜還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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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之尊闇行荒野踐深林&KR0881豊草甚非萬全之計願
陛下割私情之娯罷格獸之樂上爲宗廟社稷下慰
群寮兆庶太宗曰昨日之事偶属塵昏非故然也自
今深用爲誡
愚按魏徵諌獵之辭援古監今惓惓忠篤比虞/世南奏䟽尤爲墾至切到足以儆動其君之聽
塵皆之語太宗烏得不爲之感悟/哉若魏徴者可謂能引君於道矣
貞觀十四年冬十月太宗将幸櫟陽櫟音藥櫟陽今/爲咸寧縣屬奉
元/路遊畋縣丞劉仁軌字正則汴州人初爲陳倉尉部/人魯寜爲折衝都尉豪縦犯法
縣莫敢屈仁軌榜殺之太宗召詰責仁軌曰寜辱臣/臣故殺之帝以爲剛直擢咸陽丞累遷給事中武后
時拜/僕射以收穫未畢非人君順動之時詣行所上表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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諫太宗遂罷獵擢拜仁軌新安令新安縣名今仍/舊隷河南府路
按史傳太宗校獵同州仁軌諌曰今兹澍澤霑足百/穀熾茂收纔十二常日贅調巳有所妨又供獵事繕
橋治道役雖簡省猶不損數萬少延一旬使埸圃畢/勞陛下六飛徐驅公私交泰上璽書褒納拜新安令
愚按劉仁軌一縣丞耳而能效一言之忠動萬/乗之聽其忠君愛民之心有侍從之臣所未能
者可不謂難乎哉盖仁軌嘗為陳倉尉太宗以/其剛直擢咸陽丞則其受知於太宗有由来矣
然非太宗有從諌之美樂善之誠則仁軌雖有/剛直之操将安所施哉適足以獲罪而已矣仁
軌官由州縣而致宰相善致聲譽得吏民懽心/為史傳所稱美出宰百里者可不知所效法邪
   災祥第三十九凡四/章
貞觀六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比見衆議比音/鼻以祥瑞
為美事頻有表賀慶如朕本心但使天下太平家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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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足雖無祥瑞亦可比徳於堯舜若百姓不足夷狄
内侵縱有芝草徧街衢鳯凰巢苑囿亦何異於桀紂
嘗聞石勒時石勒上黨匈奴人晉元帝/時據襄國稱帝是為後趙有郡吏燃連
理木煑白雉肉喫豈得稱為明主耶又隋文帝深愛
祥瑞遣秘書監王劭著衣冠在朝堂對考使去/聲焚香
讀皇隋感瑞經隋文帝好機祥小數王劭言上受命/符瑞甚衆又採歌謡圖䜟佛經文字
曲加誣餙撰皇隋靈感志三十卷上令宣示天下劭/集諸州朝集使盥手焚香閉目讀之曲折有聲如歌
詠經旬朔始徧上/益喜賞賜優洽舊嘗見傳說此事實以為可笑夫
為人君夫音/扶當須至公理天下以得萬姓之懽心若
堯舜在上百姓敬之如天地愛之如父母動作興事
[010-9a]
人皆樂之樂音/洛發號施令施平/聲人皆恱之此是大祥
瑞也自此後諸州所有祥瑞並不用申奏按通鑑係/貞觀二年
又曰嘗有白鵲搆巢於寢殿槐上合歡如腰鼓左右/稱賀上曰我嘗笑隋煬帝好祥瑞瑞在得賢此何足
賀命毁其/巢於野外
愚按聖人之作春秋也祥瑞不書惟災異書豈/無意哉夫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豈無祥瑞
而不書而有年大有年之書兩見於經盖聖人/特筆也太宗以聦明之資克勤于政不以祥瑞
為祥瑞而以堯舜之政化為大祥瑞豈無見而/然哉嘗觀文公朱子通鑑綱目貞觀一代皆不
見祥瑞之書惟貞觀四年以大有年書錄其外/户不閉家給人足斗米三錢之美斯祥瑞之大
者歟然則太宗之為此言/也非苟言之實允蹈之矣
貞觀八年隴右山崩大蛇屢見音現/後同山東及江淮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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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太宗以問侍臣秘書監虞世南對曰春秋時梁
山崩梁山/晉地晉矦召伯宗而問焉晉侯景公名孺/伯宗晉大夫對曰
國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爲之不舉樂降服乘縵乗/平
聲縵音漫謂乗/車之無餙文者祝幣以禮焉梁山晉所主也晉侯從
之故得無害事見左傳/成公五年漢文帝元年齊楚地二十九
山同日崩水大出令郡國無來獻令平/聲施恵於天下
施平/聲逺近歡洽亦不爲灾後漢靈帝時青蛇見御座
晉恵帝時大蛇長三百歩見齊地經市入朝按蛇宜
在草野而入市朝所以爲恠耳今蛇見山澤盖深山
大澤必有龍蛇亦不足恠又山東之雨雖則其常然
[010-10a]
隂潜過乆恐有冤獄宜㫁省繫囚庶或當天意且妖
不勝徳修徳可以銷變太宗以為然因遣使者使去/聲
賑恤飢餒申理冤訟多所原宥
貞觀八年有彗星見于南方彗徐醉切見音現後同/彗星妖星也其状如箒
長六丈一作/六尺經百餘日乃滅太宗謂侍臣曰天見彗
星由朕之不徳政有虧失是何妖也虞世南對曰昔
齊景公名杵/臼時彗星見公問晏子晏嬰/也晏子對曰公
穿池沼畏不深起臺榭畏不髙行刑罰畏不重是以
天見彗星為公戒耳景公懼而修徳後十六日而星
十六一/作十三陛下若徳政不修雖麟鳯數見數音/朔終是
[010-10b]
無益但使朝無闕政百姓安樂音/洛雖有災變何損於
徳願陛下勿以功髙古人而自矜大勿以太平漸乆
而自驕逸若能終始如一彗見未足為憂太宗曰吾
之理國良無景公之過但朕年十八便為經綸王業
便為之為/去聲後同北剪劉武周西平薛舉東擒竇建徳王世
充二十四而天下定二十九而居大位四夷降伏降/音
海内乂安自謂古來英雄撥亂之主無見及者頗
有自矜之意此吾之過也上天見變良為是乎秦始
皇平六國隋煬帝富有四海旣驕且逸一朝而敗吾
亦何得自驕也言念於此不覺惕焉震懼魏徴進曰
[010-11a]
臣聞自古帝王未有無災變者但能修徳災變自銷
陛下因有天變遂能戒懼反覆思量平/聲深自尅責雖
有此變必不為災也
唐氏仲友曰世南對山壊蛇見大水恐有冤獄枉/繫亦未足以應天變矣詩曰維虺維蛇女子之祥
唐之女禍其兆先見於此世南名愽學非不知此/顧太宗無女寵之溺無迹可言然獨不能援詩以
為說取證於漢靈晉恵乎乃曰蛇見山澤適其所/居以世南之忠直無以發太宗儆懼之意惜哉
又曰世南論彗星戒驕矜此最中太宗/之病較諸省録纍囚之論大小殊矣
愚按昔劉向五行傅某事失則某咎徵應說者/以為鑿春秋所書災異傅者亦推迹未來之事
應之說者以為拘且妖由人興天事恒象人君/惟當恐懼修省以銷其變固難盡信滛巫瞽史
之所推測也夫蛇虺固女子之祥也春秋之世/晉有蛇自泉宫出鄭則内蛇與外蛇闘於門之
[010-11b]
外固不見為女禍也唐髙宗昏惑溺愛遂啓女/后專政卒應大蛇之妖彗所以除舊布新也春
秋之世魯有星孛齊有彗星固不見有所除布/也唐武后肆其凶毒㡬易唐祚卒應彗星之異
茲二者皆見於貞觀之八年極盛之時也天心/仁愛儆戒之意早已見矣天人之際良可畏哉
貞觀十一年大雨榖水溢衝洛城門入洛陽宫平地
五尺毁宫寺十九所漂七百餘家太宗謂侍臣曰朕
之不徳皇天降災将由視聽弗明刑罰失度遂使隂
陽舛謬雨水乖常矜物罪已載懐憂惕朕又何情獨
甘滋味可令尚食令平聲尚食/掌御膳之官㫁肉料進𬞞食文武
百官各上封事極言得失中書侍郎岑文本上封事
曰臣聞開撥亂之業其功旣難守已成之基其道不
[010-12a]
以鼓/切故居安思危所以定其業也有始有卒子聿/勿
所以崇其基也今雖億兆乂安方隅寜謐音/宻旣承喪
亂之後又接凋弊之餘户口减損尚多田疇墾闢猶
少覆燾之恩著矣而瘡痍未復徳教之風被矣而資
産屢空去/聲是以古人譬之種樹年祀綿逺則枝葉扶
踈若種之日淺根本未固雖壅之以黒墳上/聲暖之以
春日一人摇之必致枯槁今之百姓頗類於此常加含
養則日就滋息暫有征役則随日凋耗凋耗旣甚則
人不聊生人不聊生則怨氣充塞怨氣充塞則離叛
之心生矣故帝舜曰可愛非君可畏非民孔安國曰
[010-12b]
人以君為命故可愛君失道人叛之故可畏孔安國/釋虞書
之/辭仲尼曰君猶舟也人猶水也水所以載舟亦所以覆
舟是以古之哲王雖休勿休日慎一日者良為此也
為去/聲伏惟陛下覧古今之事察安危之機上以社稷
為重下以億兆在念明選舉慎賞罰進賢才退不肖
聞過即改從諌如流為善在於不疑出令期於必信
頥神養性省遊畋之娯去奢從儉去上/聲減工役之費
務静方内而不求闢土載櫜弓矢而不忘武備櫜音/臯蔵
凢此數者雖為國之恒道陛下之所常行臣之愚
昧惟願陛下思而不怠則至道之美與三五比隆三/五
[010-13a]
三皇五/帝也億載之祚與天地長乆雖使桑榖為妖史記/商亳
為祥桑榖共生於朝一暮大拱帝大戊懼問伊陟伊/陟曰臣聞妖不勝徳帝之政其有闕歟帝其修徳大
戊從之祥桑/枯死而去龍蛇作孽五行傳曰皇之不極是為不/建厥咎眊厥極弱時則有龍
蛇之/孽雉雊於鼎耳史記商紀武丁祭成湯明日有飛/雉登鼎耳而呴武丁懼祖已曰王
勿憂先修政事武/丁從之殷道復興石言於晉地左傳昭公八年/春石言於晉猶當
轉禍為福變災為祥況雨水之患雨水一/作水旱隂陽恒理
豈可謂天譴而繫聖心哉臣聞古人有言農夫勞而
君子養焉愚者言而智者擇焉輙陳狂瞽伏待斧鉞
太宗深納其言養當作食/出文子
愚按䧏水儆予帝舜所以畏天省已也六事自/責成湯所以反躬致戒也太宗之言雖未能一
[010-13b]
出於誠亦庶㡬乎舜湯之遺意矣惜乎岑文本/之論皆非所以戒其畏天憂民之心而勉其側
身修行之實也其曰隂陽恒理豈繫聖心/不㡬於傲忽天戒乎豈君臣相儆之道哉
   慎終第四十凡七/章
貞觀五年太宗謂侍臣曰自古帝王亦不能常化假
令内安令平/聲必有外擾當今逺夷率服百穀豐稔盗
賊不作内外寜静此非朕一人之力實由公等共相
匡輔然安不忘危理不忘亂雖知今日無事亦須思
其終始常得如此始是可貴也魏徴對曰自古已來
元首股肱不能備具或時君稱聖臣即不賢或遇賢
臣即無聖主今陛下明所以致理向若直有賢臣而
[010-14a]
君不思化亦無所益天下今雖太平臣等猶未以為
喜惟願陛下居安思危孜孜不怠耳
愚按昔帝舜之作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熈哉臯陶乃𢋫載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
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隳哉釋者謂舜之意以人臣樂於趍事赴功則
人君之治為之興起而百官之功皆廣也臯陶/之意以為君明則臣良而衆事皆安所以勸之
也君行臣職則臣下懈怠而萬事廢所以戒之/也虞廷君臣之相與責難者如此雍熈之治所
以為不可及也太宗之告侍臣謂當今太平非/朕一人之力皆由公等共輔須思終始如一斯
言也其帝舜作歌之意乎魏徵之對則曰陛下/聖明所以致理若有賢臣而君不思化亦為無
益是猶臯陶勸舜之意也又曰今雖太平臣未/以為喜惟願陛下居安思危孜孜不怠亦猶臯
陶戒舜之意也太宗能責難於其臣魏徵亦能/責難於其君君臣之相責難者如此有唐虞之
[010-14b]
遺風焉是故有唐之治雖未能上躋時雍之美/而貞觀之盛可謂三代而下之所罕見者矣
貞觀六年太宗謂侍臣曰自古人君為善者多不能
堅守其事漢髙祖泗上一亭長耳長音/掌初能拯危誅
暴以成帝業然更延十數年縦逸之敗亦不可保何
以知之孝恵為嫡嗣之重温恭仁孝而髙帝惑於愛
姬之子欲行廢立見師傳/篇注蕭何韓信功業旣髙蕭旣
妄繫蕭何沛人漢丞相封鄼侯嘗為民請曰長安地/陿上林中多空地願令民得入田髙祖怒曰相
國多受賈人財物為請吾苑乃下何廷/尉械繫數日因王衛尉之言赦出之韓亦濫黜黜/當
作誅韓信淮隂人佐漢髙祖取天下封楚王有告信/欲反髙祖乃詐遊雲夢縳信至洛陽赦為淮隂侯由
此怨望後復有言信反於吕后者后令蕭/何紿信入后使武士縳信斬之夷信三族自餘功臣
[010-15a]
黥布之輩懼而不安至於反逆黥布姓英名布嘗坐/法黥漢髙祖封淮南
王及韓信彭越之誅隂聚兵候伺警急中大夫賁/赫詣長安告布反髙祖自将兵撃之遂殺布滅之
臣父子之間悖謬若此豈非難保之明驗也朕所以
不敢恃天下之安每思危亡以自戒懼用保其終
愚按太宗言漢祖創業之君而廢嫡立庶濫誅/功臣斯言誠是也太宗能保全功臣無濫誅之
失過漢髙逺矣然不能正承乾之惡而於諸子/之定分亦牽於愛而有不能自克者豈知人之
明而自知/之蔽耶
貞觀九年太宗謂公卿曰朕端拱無為四夷咸服豈
朕一人之所致實賴諸公之力耳當思善始令終永
固鴻業子子孫孫逓相輔翼使豐功厚利施於來葉
[010-15b]
施平/聲令數百年後令平/聲讀我國史鴻勲茂業粲然可
觀豈惟稱隆周炎漢及建武光武/年號永乎明帝/年號故事而
已哉房玄齡因進曰陛下撝挹之志推功群下致理
昇平本關聖徳臣下何力之有惟願陛下有始有卒
子聿/切則天下永賴太宗又曰朕觀古先撥亂之主皆
年踰四十惟光武年三十三但朕年十八便舉兵年
二十四定天下年二十九昇為天子此則武勝於古
也少從戎旅少去/聲不暇讀書貞觀以來手不釋卷知
風化之本見政理之源行之數年天下大理而風移
俗變子孝臣忠此又文過於古也昔周秦已降戎狄
[010-16a]
内侵今戎狄稽顙皆爲臣妾此又懐逺勝古也此三
者朕何徳以堪之旣有此功業何得不善始慎終耶
愚按詩書所載聖君賢相之所以保治於雍熈/泰和之時者固幸功業之克成未嘗以功業而
自足也太宗謂欲使豊功厚利施於永乆鴻勲/盛業粲然可觀不使後世惟稱隆周炎漢志則
髙矣然炎漢可企而及也隆周豈止於若是哉/倬彼雲漢爲章於天制之爲禮樂布之爲法度
此文王之文也不知太宗之所謂文果能勝乎/無競維烈撫弱耆昧功成而載戢于戈載櫜弓
矢此武王之武也不知太宗之所謂武果能勝/乎大邦畏其力小邦懐其徳華夏蠻貊罔不率
俾由是而惠此中國以綏四方此文武之懷逺/也不知太宗之所謂懐逺又果能勝乎愚然後
知太宗矜功伐善意出於中心而善始慎終之/語不過虚言也玄齡於此能奨其所巳至而不
能勉其所未至惜哉若/後章魏徵之對則善矣
[010-16b]
貞觀十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讀書見前王善事皆
力行而不倦其所任用公軰數人誠以為賢然致理
比於三五之代猶為不逮何也魏徴對曰今四夷賔
服天下無事誠曠古所未有然自古帝王初即位者
皆欲勵精為政比迹於尭舜及其安樂也樂音/洛則驕
奢放逸莫能終其善人臣初見任用者皆欲匡主濟
時追縦於稷契音/洩及其富貴也則思苟全官爵莫能
盡其忠節若使君臣常無懈怠各保其終則天下無
憂不理自可超邁前古也太宗曰誠如卿言
愚按太宗致理不逮三五之言所以責難於其/臣也魏徴之對曲盡人君放逸之端人臣懐禄
[010-17a]
之弊誠可為上下之箴盖人君固在於慎終如/始而人臣尤當始終如一也嘗觀貞觀諸名臣
乆於其位者雖於大節無所虧然於格非之道/無聞焉母乃以成功難居至理無盡姑保其福
禄榮名歟耻君不及堯舜者何/如人哉魏徴之言厥有㫖矣
貞觀十三年魏徵恐太宗不能克終儉約近嵗頗好
奢縦好去聲/後同上䟽諌曰臣觀自古帝王受圖定鼎皆
欲傳之萬代貽厥孫謀故其垂拱巖廊布政天下其
語道也必先淳朴而抑浮華其論人也必貴忠良而
鄙邪佞言制度也則絶奢靡而崇儉約談物産也則
重榖帛而賤珍竒然受命之初皆遵之以成治稍安
之後多反之而敗俗其故何哉豈不以居萬乗之尊
[010-17b]
有四海之富出言而莫已逆所為而人必從公道溺
於私情禮節虧於嗜欲故也語曰非知之難行之惟
難非行之難終之斯難所言信矣伏惟陛下年甫弱
去/聲大拯横流横去/聲削平區宇肇開帝業貞觀之初
時方克壮抑損嗜欲躬行節儉内外康寜遂臻至治
論功則湯武不足方語徳則堯舜未為逺臣自擢居
左右十有餘年每侍帷幄屢奉明㫖常許仁義之道
守之而不失儉約之志終始而不渝一言興邦斯之
謂也徳音在耳敢忘之乎而頃年已來稍乖曩志敦
朴之理漸不克終謹以所聞列之如左陛下貞觀之
[010-18a]
初無為無欲清静之化逺被遐荒考之於今其風漸
墜聽言則逺超於上聖論事則未踰於中主何以言
之漢文晉武俱非上哲漢文辭千里之馬漢文帝時/有獻千里
馬者詔還其/馬與道里費晉武焚雉頭之裘晉武帝時太醫司馬/程據獻雉頭裘帝以
竒技異服典禮所/禁焚之于殿前今則求駿馬於萬里市珍竒於域
外取恠於道路見輕於戎狄此其漸不克終一也昔
子貢問理人於孔子孔子曰懔乎若朽索之馭六馬
子貢曰何其畏哉子曰不以道遵之則吾讎也若何
其無畏家語/之辭故書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寜為人上者
柰何不敬書五子/之歌陛下貞觀之始視人如傷恤其勤
[010-18b]
勞愛民猶子每存簡約無所營為頃年已來意在奢
縱忽忘卑儉輕用人力乃云百姓無事則驕逸勞役
則易使易以豉/切後同自古以來未有由百姓逸樂音洛/後同
致傾敗者也何有逆畏其驕逸而故欲勞役者哉恐
非興邦之至言豈安人之長筭此其漸不克終二也
陛下貞觀之初損已以利物至於今日縦欲以勞人
卑儉之迹嵗改驕侈之情日異雖憂人之言不絶於
口而樂身之事實切於心或時欲有所營慮人致諌
乃云若不為此不便我身人臣之情何可復争讀曰/諍
此直意在杜諌者之口豈曰擇善而行者乎此其漸
[010-19a]
不克終三也立身成敗在於所染蘭芷鮑魚家語/之辭
之俱化慎乎所習不可不思陛下貞觀之初砥礪名
節不私於物唯善是與親愛君子踈斥小人今則不
然輕䙝小人䙝音/泄禮重君子重君子也敬而逺之逺/音
援後/同輕小人也狎而近之近之則不見其非逺之則
莫知其是莫知其是則不間而自踈間去聲/後同不見其
非則有時而自昵昵近小人非致理之道踈逺君子
豈興邦之義此其漸不克終四也書曰不作無益害
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人乃足犬馬非其土
性不畜許六/切珍禽竒獸弗育於國周書旅/獒之辭陛下貞觀
[010-19b]
之初動遵尭舜捐金抵璧反朴還淳頃年以來好尚
竒異好去聲/後同難得之貨無逺不臻珍玩之作無時能
止上好奢靡而望下敦朴未之有也末作滋興而求
豐實其不可得亦已明矣此其漸不克終五也貞觀
之初求賢如渇善人所舉信而任之取其所長恒恐
不及近嵗已來由心好惡烏去/聲或衆善舉而用之或
一人毁而棄之或積年任而用之或一朝疑而逺之夫
行有素履夫音扶行/去聲後同事有成跡所毀之人未必可信
於所舉積年之行不應頓失於一朝應平聲/朝音昭君子之
懐蹈仁義而弘大徳小人之性好䜛佞以為身謀陛
[010-20a]
下不審察其根源而輕為之臧否部鄙/切是使守道者
日踈干求者日進所以人思苟免莫能盡力此其漸
不克終六也陛下初登大位髙居深視事惟清静心
無嗜慾内除畢弋之物畢網也弋以生/絲繫矢而射也外絶畋獵之
源數載之後不能固志雖無十旬之逸夏書太康盤/逰無度畋于
有洛之表/十旬弗反或過三驅之禮遂使盤逰之娯見譏於百
姓鷹犬之貢逺及於四夷或時教習之處道路遥逺
侵晨而出入夜方還以馳騁為歡莫慮不虞之變事
之不測其可救乎此其漸不克終七也孔子曰君使
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孔子對魯/定公之辭然則君之待臣義不
[010-20b]
可薄陛下初踐大位敬以接下君恩下流臣情上逹
咸思竭力心無所隱頃年已來多所忽略或外官充
使去/聲奏事入朝思覩闕庭将陳所見欲言則顔色不
接欲請又恩禮不加間因所短詰其細過雖有聦辯
之略莫能申其忠欵而望上下同心君臣交泰不亦
難乎此其漸不克終八也傲不可長欲不可縦長音/掌後
樂不可極志不可滿禮曲禮/篇之辭四者前王所以致福
通賢以為深誡陛下貞觀之初孜孜不怠屈已從人
恒若不足頃年已來微有矜放恃功業之大意蔑前
王負聖智之明心輕當代此傲之長也欲有所為皆
[010-21a]
取遂意縦或抑情從諌終是不能忘懐此欲之縦也
志在嬉逰情無厭倦雖未全妨政事不復專心治道
此樂将極也率土乂安四夷欵服仍逺勞士馬問罪
遐裔此志将滿也親狎者阿㫖而不肯言踈逺者畏
威而莫敢諌積而不已将虧聖徳此其漸不克終九
也昔陶唐成湯之時非無災患而稱其聖徳者以其
有始有終無爲無欲遇災則極其憂勤時安則不驕
不逸故也貞觀之初頻年霜旱畿内户口並就關外
携負老㓜來徃數千曽無一戸逃亡一人怨苦此誠
由識陛下矝育之懐所以至死無攜貳頃年已來疲
[010-21b]
於徭役關中之人勞弊尤甚雜匠之徒下日悉留和
雇正兵之軰上畨多别驅使和市之物不絶於郷閭
逓送之夫相繼於道路旣有所弊易為驚擾脫因水
旱榖麥不收恐百姓之心不能如前日之寜帖此其
漸不克終十也臣聞禍福無門唯人所召人無釁焉
妖不妄作伏惟陛下統天御寓十有三年道洽寰中
威加海外年榖豐稔禮敎聿興比屋踰於可封比音/鼻
菽粟同於水火曁乎今嵗天災流行炎氣致旱乃逺
被於郡國㐫醜作孽忽近起於轂下夫天何言哉垂
象示誡斯誠陛下驚懼之辰憂勤之日也若見誡而
[010-22a]
懼擇善而從同周文之小心追殷湯之罪已前王所
以致理者勤而行之今時所以敗徳者思而改之與
物更新更平/聲易人視聽則寳祚無疆普天幸甚何禍
敗之有乎然則社稷安危國家理亂在於一人而已
當今太平之基旣崇極天之峻九仭之積猶虧一簣
之功書曰為山九仞功虧一簣言/中道而止則前功盡棄也千載休期時難再
得明主可為而不為微臣所以欝結而長歎者也臣
誠愚鄙不逹事機略舉所見十條輙以上聞聖聽伏
願陛下採臣狂瞽之言叅以蒭蕘之議兾千慮一得
衮職有𥙷詩大雅烝民之篇曰衮/職有闕維仲山甫𥙷之則死日生年甘從
[010-22b]
斧鉞䟽奏太宗謂徵曰人臣事主順㫖甚易忤情尤
難公作朕耳目股肱常論思獻納朕今聞過能改庶
幾克終善事㡬平/聲若違此言更何顔與公相見復欲
何方以理天下自得公䟽反覆研尋深覺詞強理直
遂列為屏障朝夕瞻仰又録付史司兾千載之下識
君臣之義乃賜徵黄金十斤廐馬二疋按史傳十三/年阿史那結
社率作亂雲陽石然自冬/至五月不雨故徵上此䟽
唐氏仲友曰人君善否之分其始毫釐其未千里/論太宗貞觀初之所為皆可以為三代之令主至
漸不克終則凢三代之辟王其極至於亂者不過/乎此可不畏哉徵有憂之極言至論數其十漸有
伊傅周召戒其君大禹訓其後世之意非慮之至/忠之盡安能及此使太宗聞過願改以終善道以
[010-23a]
保貞觀之隆卒髣髴乎三代之令主皆徴/力也史以三代遺直許徴於十漸見之
葉氏適曰太宗聞十漸之戒令録付史官使萬世/知有君臣之義至徴録前後諌争語於史官帝都
不說夫十漸之戒徵之所錄多不過此而太宗不/說何也盖録在徵則天下惟知徴之能諌若錄在
太宗則天下将不止知太宗之能聴諌且知/太宗眷眷不忘之意凡此皆太宗好名處
愚按魏徴十不克終之䟽正貞觀之中年其間/所云貞觀之𥘉如此其善近嵗以来如此其未
善其善也可以為三代之令主其未善也無異/於後世之辟王何太宗一人之身始終之相逺
如此哉盖其始之善者天資之過人也終之未/善者學力之不繼也昔者周之成王即位之初
惑於二叔之言不能明周公之徳其天資之美/有不能如太宗者矣及其終也敬迓天威無敢
昏逾至於死生之際烱然不亂此豈太宗之所/及哉愚然後知周公輔導之功為不可及而魏
徵格君之道猶有所不足也嗚呼以太宗之聦/明猶不能保其終而况天資之未逮者其可不
[010-23b]
孶孶而務/學也哉
貞觀十四年太宗謂侍臣曰平足天下朕雖有其事
守之失圖功業亦復難保秦始皇初亦平六國㨿有
四海及末年不能善守實可為誡公等宜念公忘私
則榮名髙位可以克終其美魏徴對曰臣聞之戰勝
以䜴/切守勝難陛下深思逺慮安不忘危功業旣彰
徳教復洽恒以此為政宗社無由傾敗矣
范氏祖禹曰書曰后克艱厥后臣克艱厥臣又曰/無輕民事惟難孔子曰為君難夫知所難而後可
以有為也傳曰君以為易則其難也将至矣君以/為難則其易也将至矣太宗知守之之難所以能
有終/也
[010-24a]
愚按魏徵之於太宗凡三告以守天下之難矣/居安忘危之言始終弗渝其憂治危明之心爲
何如哉孟子曰責難於/君謂之恭徵之謂也
貞觀十六年太宗問魏徴曰觀近古帝王有傅位十
代者有一代兩代者亦有身得身失者朕所以常懐
憂懼或恐撫養生民不得其所或恐心生驕逸喜怒
過度然不自知卿可爲朕言之爲去/聲當以爲楷則徴
對曰嗜慾喜怒之情賢愚皆同賢者能節之不使過
度愚者縱之多至失所陛下聖徳玄逺居安思危伏
願陛下常能自制以保克終之美則萬代永賴
愚按太宗問運祚長短之殊魏徴對以自制克/終之美其論可謂的矣然嘗論之古昔聖賢著
[010-24b]
書立言其托始終之際皆有深意吴氏之著是/編也始之以太宗問魏徴正身之道終之以魏
徵對太宗克終之言其意之所存雖不可知以/事實攷之則二者皆太宗之所不足也何也太
宗削除禍亂身致升平屈已而納諌任賢而使/能恭儉節用寛仁而愛人三代而下之君絶無
而僅有者也然於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間皆/有慚徳豈非正身之道有所不足歟太宗能納
諌矣而晩年有仆碑之失能慎刑矣而晚年有/君羡之誅能息兵矣復有髙麗西域之師能莭
用矣復有飛山翠微之作豈非克終之道有所/不足歟合二者而論之則太宗所以不能克終
者由其不能正身也然則呉氏之/書豈非始言其本而終言其效歟
貞觀政要卷第十
[010-25a]
[010-26a]
[010-27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