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1a] 
之降乃引弓射殺之嘗曰大義不得不死後為左右/東通敗通誘之降君素責通不義卒無降心其妻誘
害/所徃在大業受任河東固守忠義克終臣節雖桀犬
吠堯不仁特吠非其主耳/漢書曰桀犬吠堯堯非有乖倒戈之志前徒倒/周書曰
心前徒倒戈自攻于後也/戈言衆服周仁政無有戰疾風勁草實表嵗寒之心
爰踐兹境追懐徃事宜錫寵命以申勸奬可追贈蒲
州刺史仍訪其子孫以聞
盛徳事也然合二子而論之則君素為賢何也/愚按漢髙祖赦季布唐太宗褒堯君素皆帝王
不能死而逃何足深取哉唐室方興兵精將勇/季布身為楚將數窘沛公此人臣之常事國亡
無疆援徒以忠義激勵士卒自義寧元年至武/戰無不勝攻無不破君素以區區一城之衆外
不惟忠義可嘉其知勇才能亦古今所罕有也/徳三年始終四載唐朝凡易數將僅能克之此
[006-1b]
子孫忠義之士其有不興起者乎/嗚呼難哉太宗不惟褒贈又訪錄其
貞觀十二年太宗謂中書侍郎岑文本曰梁陳蕭氏/梁姓
陳氏受梁禪/受齊禪陳姓名臣有誰可稱復有子弟堪招引否文
本奏言隋師入陳百司奔散莫有留者惟尚書僕射
袁憲獨在其主之傍王世充將受隋禪群僚表請勸
進憲子國子司業承家託疾獨不署名此之父子足
稱忠烈承家弟承序今為建昌令属南康路隷江西/建昌縣名今陞州
清貞雅操實繼先風由是召拜晉王友兼令侍讀平/令
規諷道義侍讀掌講道經學/聲唐制諸王友掌陪侍逰居尋授弘文舘學士
弟之謂歟忠謹風操不忍負主誰不欲之為人臣/唐氏仲友曰古人云一心可以事百君其袁氏子
[006-2a]
勉之而已/乎為之者
之言太宗之意深逺矣岑文本謂隋師入陳袁/愚按梁陳扵唐相距頗逺猶有招引名臣子孫
署名其弟又清貞雅操一門父子兄弟忠義傳/憲有獨侍其主之忠王世充受禪憲之子獨不
及此非文本之公忠不揜人善如此則袁氏之/家而不著聞向非太宗心存忠義之臣而興言
著聞哉/忠節何由
貞觀十五年詔曰朕聽朝之暇觀前史每覽前賢佐
時忠臣狥國何嘗不想見其人廢書欽歎至於近代
以来年嵗非逺然其胤緒或當見存現/見音縱未能顯
加旌表無容棄之遐裔其周隋二代名臣及忠節子
孫有貞觀已來犯罪配流者宜令聲/平所司具錄奏聞
[006-2b]
於是多徔矜宥篇今附入于此/舊本此章在刑法
又能上及扵前朝焉不唯登崇其一身又能下/愚按太宗好賢可以為至矣不唯尊榮其朝臣
贈君素之官爵錄用諸儒之子孫今也又詔周/及扵後裔焉是故祭比干之靈封楊震之墓褒
者孰不知所勸乎宜其忠良之士彬彬軰出有/隋名臣之後配流者悉從矜宥則凡列在庻位
運也嗚呼盛哉/以開三百年之休
貞觀十九年太宗攻遼東安市城州隷鎮東/今為安市髙麗人
衆皆死戰詔令耨薩延夀惠真等降夀北部耨薩髙/音杭耨薩髙延
南部/惠真衆止其城下以招之城中堅守不動每見帝幡
旗必乗城皷譟聲/乗平帝怒甚詔江夏王道宗兄弟字/髙祖從
江夏郡道宗好學接士不倨于貴為宗室最賢/承範年十七從秦王討賊有功初封任城後封築土
[006-3a]
山以攻其城竟不能剋太宗將旋師嘉安市城主堅
守臣節賜絹三百匹以勸勵事君者十二章合為一/舊本此章與第
東令李勣攻安市安市人望見旗盖輒乗城鼓譟上/章今按通鑑標年附入于此又按通鑑太宗親征遼
久不下江夏王道宗築土山扵城東浸逼其城城中/怒勣請克城之日男子皆阬之安市人聞之益堅守
立木栅以塞之築山晝夜不息凡六旬用功五十萬/亦增髙其城以拒之又衝車礮石壊其城堞城中隨
諸將攻二曰不克上以天寒糧盡先㧞遼盖二州户/山頽壓城崩城中數百人出戰遂奪據土山而守之
出城主登城拜辭上嘉其固守賜縑百匹/口渡遼乃耀兵城下而旋城中皆屏跡不
之英武戡定禍亂扵群雄競起之日天戈所指/愚按遼東之役與前日義師有間矣夫以太宗
一逺國何哉退而嘉安市城主堅守之節賞賜/夷貊不能嬰其鋒而晚年悉乃心力不能制服
矣然不若不黷武之尤全美也/以旌之以勵事君者斯意固美
[006-3b]
孝友第十五凡五章
司空房玄齡事繼母能以色養聲/去恭謹過人其母病
請醫人至門必迎拜垂泣及居喪聲/平尤甚柴毁瘠如/言毁
也/柴太宗命散騎常侍劉洎就加寛譬遺寢床粥食塩
菜聲/遺去
根扵人心其發見扵事親者此理也發見扵事/愚按孝經傳曰事親孝故忠可移扵君盖天理
之門未有事親孝而事君不忠者思脩身不可/君者此理也忠孝豈二道哉故求忠臣扵孝子
房玄齡唐之名相而孝之至固宜忠之盡也且/以不事親未有身不脩而可以治國平天下者
繼母也夫是之謂孝玄齡其知此矣/昔之以孝聞者如閔損王祥之類皆
虞世南初仕隋歴起居舍人作之事以為國志/隋制掌書王言動宇文
[006-4a]
化及殺逆之際曰弑/殺讀其兄世基時為内史侍郎中書/隋改
史/為内将被誅世南抱持號泣聲/號平請以身代死化及
竟不納世南自此哀毁骨立者數載時人稱重焉
時文學才譽人比之晉二陸入隋而俱登班列/愚按虞世基兄弟出扵吳中嘗從顧野王學一
兄其孝友可尚已世南歸唐為唐名卿盖其温/世基與宇文化及之難世南不愛其身求代其
扵天性云/恭豈弟出
韓王元嘉卷皆以古文參定同異當世稱之/高祖第十一子也少好學蔵書至萬貞觀
初六年/史作為潞州剌史舊
河東/潞州今仍時年十五在州聞太
妃有疾昭儀有寵高祖即位欲立為后固辭不受韓/太妃韓王之母隋大将軍宇文述之女也為
而為帝所愛/王以母有寵便涕泣不食及至京師發喪聲/平哀毁過
[006-4b]
禮太宗嘉其至性屢慰勉之元嘉閨門修整有類寒
素士大夫與其弟魯哀王靈䕫同母弟也好學善音/髙祖第十九子韓王
貞父子事洩自縊謚曰哀/律後以謀欲起兵應接越王甚相友愛兄弟集見如
布衣之禮其修身潔已内外如一當代諸王莫能及
者
霍王元軌閉閤讀書與處士劉玄平為布衣交或問/髙祖第十四子也多才藝出為刺史所至
不偹吾何以稱之/王所長玄平曰王無武徳中初封為吳王封蜀王八/武徳六年
吳王/年徙封貞觀七年為夀州刺史豐路隷淮西/夀州今為安屬髙祖
崩去職毁瘠過禮自後常衣布服聲/衣去示有終身之
戚太宗嘗問侍臣曰朕子弟孰賢侍中魏徵對曰臣
[006-5a]
愚暗不盡知其能惟吳王數與臣言朔/數音臣未嘗不
自失太宗曰卿以為前代誰比徵曰經學文雅亦漢
之間平東平獻王蒼也/漢河間獻王徳至如孝行聲/去乃古之曾閔也
損也/曾參閔由是寵遇彌厚因令妻徴女焉妻去聲/令平聲
子之貴其性豈與人異哉孟子所謂其居使之/愚按孟子言性善堯舜至扵塗人一也王孫公
之孝友居䖏之儉約操履之修潔有一介之士/然也觀太宗諸弟若韓王元嘉霍王元軌天性
無爾殊也彼昏不知者乃自絶其天理耳/所難能者可謂賢也已矣是尤見人性之初
貞觀中有突厥史行昌史為姓行昌其名也/突厥阿史那氏此因以直玄
武門取以名門也/玄武北方宿名食而捨肉人問其故曰歸以奉
母太宗聞而歎曰仁孝之性豈隔華夷賜尚乗馬一
[006-5b]
疋主車乗之官/乗去聲尚乗詔令給其母肉料聲/令平
之心事聞扵萬乗獲仁孝之褒優賜之厚則有/愚按一直門之士夷貊之人也而有孝扵其母
感發扵孝乎/人心者孰不
公平第十六凡八章
太宗初即位中書令房玄齡奏言秦府舊左右未得
官者並怨前宫及齊府左右䖏分之先已先並去聲/䖏上聲分
太宗曰古稱至公者盖謂平恕無私丹朱商均子也
而堯舜廢之舜舜之子商均亦不肖乃以天下授禹/堯知子丹朱之不肖不足授天下卒授
管叔蔡叔兄弟也而周公誅之皆文王之子也武王/管叔名鮮蔡叔名度
遺民武王崩成王少周公旦專王室叔疑之乃挾武/既克殷封鮮扵管封度扵蔡相紂子武庚祿父治殷
[006-6a]
誅武庚殺管叔流蔡叔/庚作亂周公承王命遂故知君人者以天下為公無
私於物昔諸葛孔明小國之相明名亮琅琊人為蜀/去聲諸葛複姓字孔
相/丞猶曰吾心如稱同/與秤不能為人作輕重後同/為去聲況
我今理大國乎朕與公等衣食出扵百姓此則人力
己奉扵上而上恩未被扵下今所以擇賢才者盖為
求安百姓也用人但問堪否豈以新故異情凡一面
尚且相親況舊人而頓忘也才若不堪亦豈以舊人
而先用今不論其能不能而直言其嗟怨豈是至公
之道耶
貞觀元年有上封事者請秦府舊兵並授以武職追
[006-6b]
入宿衛太宗謂曰朕以天下為家不能私扵一物惟
有才行是任聲/行去豈以新舊為差況古人云兵猶火
也弗戢將自焚汝之此意非益政理
視聴以民為視聼一至公而已太宗踐作之初/愚按書曰天視自我民視天聴自我民聴天無
也房玄齡言秦府未得官者共怨前宫齊府左/首發至公無私之論古帝王憲天聦明用是道
私故府之士矣有請秦府舊兵授以武職追入/右之先已則曰用人惟才不論舊故不如是則
是則私故府之兵矣君天下者毎以至公存心/宿衛則曰惟以才行是任豈以新舊為差不如
扵人心乎/何徃而不當
貞觀元年吏部尚書長孫無忌嘗被召不解佩刀入東
上閣門出閣門後臨門校尉始覺尚書右僕射封徳彛
[006-7a]
議以監門校尉不覺罪當死無忌誤帶刀入徒二年
罰銅二十斤太宗徔之大理少卿之貳也/少去聲卿戴胄駁
曰校尉不覺無忌帶刀入内同為誤耳夫臣子之於
尊極扶/夫音不得稱誤准律云供御湯藥飲食舟船誤
不如法者皆死陛下若錄其功非憲司所决若當㩀
法罸銅未為得理太宗曰法者非朕一人之法乃天
下之法何得以無忌國之親戚便欲撓法耶更令定
議後同/令平聲徳彛執議如初太宗將從其議胄又駮奏
曰校尉緣無忌以致罪於法當輕若論其過誤則為
情一也如字/為情而生死頓殊敢以固請太宗乃免校尉
[006-7b]
之死是時朝廷大開選舉或有詐偽階資者太宗令
其自首後同/首去聲不首罪至于死俄有詐偽者事洩胄
㩀法斷流以奏之太宗曰朕初下敕不首者死今斷
徔法是示天下以不信矣胄曰陛下當即殺之非臣
所及既付所司臣不敢虧法太宗曰卿自守法而令
朕失信耶胄曰法者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言者
當時喜怒之所發耳陛下發一朝之忿昭/朝音而許殺
之既知不可而寘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臣
竊為陛下惜之聲/為去太宗曰朕法有所失卿能正之
朕復何憂也
[006-8a]
重胄為大理之議可謂用法平允矣守所司之法/張氏九成曰法者天下公共雖天子喜怒不得輕
取信民不冤濫為吏若此國家何所患哉/不顧天子之詔救上之失逹君之聽使四海
情必虐㷀獨而畏高明君子反是向無胄之言則/唐氏仲友曰書曰無虐㷀獨而畏高明盖小人之
訓矣其為利害豈淺哉/太宗為失刑皆皇極之
見用遂移其所以事隋者事唐勸用法律之說/愚按封德彛隋之佞人也及唐之興以秘䇿而
觀德彝與戴胄論無忌校尉之罪用捨之間其/若行則仁義之効民生不覩扵貞觀之世矣今
用人用人豈容輕哉非戴胄執法之公太宗從/得失視仁義法律之說未相輕重也為國在扵
人者㡬希矣/善之速其不冤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玄齡等曰朕比見鼻/比音隋代遺
老咸稱高熲善為相者之賢相煬帝以其忠諫為謗/相去聲後同高熲字昭玄隋
[006-8b]
之/訕誅遂觀其本傳聲/去可謂公平正直尤識治體隋室
安危繫其存沒煬帝無道枉見誅夷何嘗不想見此
人廢書欽歎又漢魏已來諸葛亮為丞相亦甚平直
嘗表廢廖立蜀為長水使者/字公淵武陵人仕李嚴仕蜀為中都説/字正方南陽人
於南中立聞亮卒泣曰吾其左袵矣嚴聞亮卒發病
而死故陳夀三國志/晉人撰稱亮之為政開誠心布公道盡
忠益時者雖讎必賞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卿等豈可
不企慕及之朕今每慕前代帝王之善者卿等亦可
慕宰相之賢者若如是則榮名髙位可以長守玄齡
對曰臣聞理國要道在於公平正直故尚書云字/尚如
[006-9a]
無偏無黨王道蕩蕩無黨無偏王道平平篇之辭/周書洪範
又孔子稱舉直錯諸枉則民服對魯哀公之辭/錯讀曰措孔子今聖
慮所尚誠足以極政教之源盡至公之要囊括區宇
化成天下太宗曰此直朕之所懷豈有與卿等言之
而不行也
説攸聞太宗謂朕每慕前代帝王之善者卿等/愚按昔傅説告啇宗曰事不師古以克永世匪
王之善者若堯舜禹湯文武成康降是則漢七/可慕宰相之賢者其有合扵師古者乎前代帝
傅周召降是則蕭曹丙魏是已髙熲之公平正/制之主是已前代宰相之賢者若臯夔稷契伊
亮王佐才也誠有古良相之遺風三代而下所/直亦可謂賢相矣惜昧扵不可則止之義諸葛
帝三王之相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如武侯者斯/不常見太宗令相臣企慕之亦知人哉嗚呼二
[006-9b]
矣/可
長樂公主封長樂郡下嫁長孫沖/樂音洛公主太宗第五女文徳皇后所生
也貞觀六年將出降嫁也/謂下敕所司資送倍於長公主
長公主乃髙祖之女也/長音掌後同通鑑作永嘉魏徴奏言昔漢明帝欲封
其子帝曰朕子豈得同於先帝子乎可半楚淮陽王
昞皆光武子/楚王英淮陽王前史以為美談天子姊妹為長公主
天子之女為公主既加長字良以尊於公主也情雖
有殊義無等别切/彼列若令公主之禮聲/令平有過長公
主理恐不可實願陛下思之太宗稱善乃以其言告
后后歎曰嘗聞陛下敬重魏徴殊未知其故而今聞
[006-10a]
其諫乃能以義制人主之情真社稷臣矣妾與陛下
結髪為夫妻曲䝉禮敬情義深重每將有言必俟顔
色尚不敢輕犯威嚴況在臣下情踈禮隔故韓非謂
之說難刑名之學者/韓非戰國時東方朔稱其不易朔字曼倩平/以䜴切東方
時為大夫/原人漢武帝良有以也忠言逆耳而利於行有國有
家者深所要急納之則世治杜之則政亂誠願陛下
詳之則天下幸甚因請遣中使聲/去賫帛五百匹詣徴
宅以賜之
娣之袂良盖謂王姬下嫁位雖至貴不事容餙/愚按易之歸妺曰帝乙歸妺其君之袂不如其
尚禮而不尚餙故其袂不及其娣之袂良以儉/也娣媵以容餙為事而衣袂所以為容餙者也
[006-10b]
雖以后之所生毋乃牽扵愛而不節以制度乎/徳也太宗扵公主之降敕所司賫送倍長公主
聴從而文徳皇后又從而褒賞之也若后之徳/是道之以諭禮越法矣幸魏徴之忠諫太宗之
姒邑姜者矣正家而天下定后之謂歟/雖漢之隂馬亦不能及可謂無愧周之任
刑部尚書張亮坐謀反下獄孫節以䜟有弓長之主/亮為相州刺史假子公
徳告發其謀并言亮養假子五百太宗曰正欲反耳/當别都亮自以相舊都弓長其姓隂有怪謀陜人常
不自脩乃至此將奈何扵是斬之籍其家/遣房玄齡謂曰法者天下平與公共為之公詔令百
官議之後同/令平聲多言亮當誅惟殿中少監制殿中監/少去聲唐
事少監其貳也/掌天下服御之李道裕奏亮反形未具明其無罪太
宗既盛怒竟殺之俄而刑部侍郎有闕書之貳/侍郎尚令宰
相妙擇其人聲/相去累奏不可太宗曰吾己得其人矣
[006-11a]
徃者李道裕議張亮云反形未具可謂公平矣當時
雖不用其言至今追悔遂授道裕刑部侍郎
嵗餘乃以刑部命道裕太宗可謂能改過道裕可/唐氏仲友曰道裕議張亮反形未具太宗不暇省
刑矣/謂善議
除不惟見太宗悔過之心亦足見太宗擇人之/愚按因李道裕議張亮之獄遂有刑部侍郎之
有過必諫之路也唐之刑部周官司寇掌邦禁/術又所以示天下以月慎用刑之意開人臣以
陶曰此其選也太宗是舉衆善集焉/之職妙擇其人而不輕授帝舜之命臯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朕今孜孜求士欲專心政道
聞有好人則抽擢驅使而議者多稱彼者皆宰臣親
故但公等至公行事勿避此言便為形迹古人内舉
[006-11b]
不避親外舉不避讎而為舉得其真賢故也但能舉
用得才雖是子弟及有讎嫌不得不舉
大臣之用人唯其公而已矣茍得其人雖子弟/愚按祁奚舉賢不避祁午謝安舉將不避謝玄
避形迹斯言當矣異時或告魏徴阿黨親戚太/可也况親戚乎太宗謂侍臣但雖舉用得才勿
又與斯言相戾矣使非鄭公直言不撓果得以/宗命案驗無狀乃使謂徴曰自今宜存形迹則
否乎/踐斯言
貞觀十一年時屡有閹宦充外使去聲後同/閹音淹使妄有奏
事發太宗怒魏徴進曰閹竪雖㣲狎近左右時有言
語輕而易信䜴切/易以浸潤之譛為患特深今日之明必
無此慮為子孫教不可不杜絶其源太宗曰非卿朕
[006-12a]
安得聞此語自今已後充使宜停魏徴因上䟽曰臣
聞為人君者在乎善善而惡惡如字後同/上烏去聲下近君子
而逺小人後同/逺去聲善善明則君子進矣惡惡著則小
人退矣近君子則朝無粃政逺小人則聴不私邪小
人非無小善君子非無小過君子小過盖白玉之㣲
瑕小人小善乃鈆刀之一割鈆刀一割良工之所不
重小善不足以掩衆惡也白玉㣲瑕善賈之所不棄
古/賈音小疵不足以妨大美也善小人之小善謂之善
善惡君子之小過去聲/惡為謂之惡惡此則蒿蘭同嗅玊
石不分屈原所以沉江䜛而不見用乃自沉汨羅江/屈原名平楚懐王大夫王信
[006-12b]
死/而卞和所以泣血者也以為偽刖其足和抱璞而泣/卞和楚人得玉璞獻厲王王
以血/繼之既識玉石之分又辨蒿蘭之臭善善而不能進
惡惡而不能去聲/上此郭氏所以為墟諌篇/事見納史魚所
以遺恨也蘧伯玉退彌子瑕是吾為臣不能正其君/家語曰史魚病将卒命其子曰吾不能進
其子從之靈公弔其子以告公公曰寡人之過也命/也生不能正其君則死無以成禮我死汝置屍牖下
古之諌者死則已矣未有如史魚死而屍諌忠感其/殯之客位進蘧伯玉而用退彌子瑕而逺之孔子曰
不謂直乎/君者也可陛下聦明神武天姿英叡志存泛愛引納
多塗好善而不甚擇人後同/好去聲疾惡而未能逺佞又
出言無隱疾惡太深聞人之善或未全信聞人之惡
以為必然雖有獨見之明猶恐理或未盡何則君子
[006-13a]
揚人之善小人訐人之惡聞惡必信則小人之道長
矣後同/長音掌聞善或疑則君子之道消矣為國家者急
於進君子而退小人乃使君子道消小人道長則君
臣失序上下否隔粃/否音亂亡不䘏將何以理乎且世
俗常人心無逺慮情在告訐好言朋黨夫以善相成
後同/夫音扶謂之同徳以惡相濟謂之朋黨今則清濁共
流善惡無别切/彼列以告訐為誠直以同徳為朋黨以
之為朋黨則謂事無可信以之為誠直則謂言皆可
取此君恩所以不結於下臣忠所以不達於上大臣
不能辯正小臣莫之敢論逺近承風混然成俗非國
[006-13b]
家之福非為理之道適足以長姦邪亂視聼使人君
不知所信臣下不得相安若不逺慮深絶其源則後
患未之息也今之幸而未敗者由乎君有逺慮雖失
之於始必得之於終故也若時逢少隳徃而不返雖
欲悔之必無所及既不可以傳諸後嗣復何以垂法
將来且夫進善黜惡施於人者也後同/施平聲以古作鑒
施於己者也鑒貌在乎止水鑒已在乎哲人能以古
之哲王鑒於己之行事則貌之妍醜宛然在目事之
善惡自得於心無勞司過之史不假芻蕘之議巍巍
之功日著赫赫之名彌逺為人君者可不務乎臣聞
[006-14a]
道徳之厚莫尚於軒唐仁義之隆莫彰於舜禹欲繼
軒唐之風將追舜禹之跡必鎮之以道徳弘之以仁
義舉善而任之擇善而徔之不擇善任能而委之俗吏
既無逺度必失大體惟奉三尺之律以繩四海之人欲
求垂拱無為不可得也故聖哲君臨移風易俗不資嚴
刑峻法在仁義而已故非仁無以廣施字/如非義無以正身
恵下以仁正身以義則其政不嚴而理其教不肅而成
矣然則仁義理之本也刑罰理之末也為理之有刑
罰猶執御之有鞭䇿也人皆徔化而刑罰無所施馬盡
其力則有鞭䇿無所用由此言之刑罰不可致理亦
[006-14b]
已明矣故潛夫論節信著書號潛夫論/夫如字後漢王符字曰人君之理
莫大於道徳教化也民有性有情有化有俗情性者
心也本也俗化者行也末也後同/行去聲是以上君撫世
先其本而後其末順其心而履其行心情苟正則姦
慝無所生邪意無所載矣是故上聖無不務理民心
故曰聴訟吾猶人也必也使無訟乎之辭/孔子道之以禮
務厚其性而明其情民相愛則無相傷害之意動思
義則無畜姦邪之心若此非律令之所理也此乃教
化之所致也聖人甚尊徳禮而卑刑罰故舜先敕契
以敬敷五教有義夫婦有别長㓜有序朋友有信/契音泄舜臣名五教謂父子有親君臣
[006-15a]
而後任咎繇以五刑也謂墨劓剕宫大辟也/咎繇與臯陶同五刑凡立法
者非以司民短而誅過誤也乃以防姦惡而救禍患
檢淫邪而内正道曰納/内讀民䝉善化則人有士君子之
心被惡政則人有懐姦亂之慮故善化之養民猶工
之為麯豉也六合之民猶一廕也黔首之属曰黔首/秦稱民
猶荳麥也變化云為在將者耳遭良吏則懐忠信而
履仁厚遇惡吏則懐姦邪而行淺薄忠厚積則致太
平淺薄積則致危亡是以聖帝明王皆敦徳化而薄
威刑也徳者所以循已也威者所以理人也民之生
也猶鑠金在爐方圎薄厚隨鎔制耳是故世之善惡
[006-15b]
俗之薄厚皆在於君世之主誠能使六合之内舉世
之人感忠厚之情而無淺薄之惡各奉公正之心而
無姦險之慮則醇釅之俗俗如酒味之和也/醇音淳釅音驗言復見於
兹矣後王雖未能遵專尚仁義當慎刑䘏典哀敬無
私故管子曰聖君任法不任智任公不任私故王天
下聲/王去理國家貞觀之初志存公道人有所犯一一
於法縱臨時䖏斷下去聲/上上聲或有輕重但見臣下執論
無不忻然受納民知罪之無私故甘心而不怨臣下
見言無忤故盡力以効忠頃年以来意漸深刻雖開
三面之網篇注/見規諫而察見川中之魚取捨在於愛憎
[006-16a]
輕重由乎喜怒愛之者罪雖重而強為之辭聲/强上惡
之者過雖小而深探其意同探平聲/惡烏去聲後法無定科任
情以輕重人有執論疑之以阿偽故受罰者無所控
告當官者莫敢正言不服其心但窮其口欲加之罪
其無辭乎又五品已上有犯悉令聲/平曹司聞奏本欲
察其情狀有所哀矜今乃曲求小節或重其罪使人
攻擊惟恨不深事無重條求之法外所加十有六七
故頃年犯者懼上聞得付法司以為多幸告訐無已
窮理不息君私於上吏姦於下求細過而忘大體行
一罰而起衆姦此乃背公平之道倍/背音乖泣辜之意
[006-16b]
篇注/見封建欲其人和訟息不可得也故體論云夫淫泆
盜竊百姓之所惡也我從而刑罰之雖過乎當聲/去百
姓不以我為暴者公也怨曠飢寒亦百姓之所惡也
遁而䧟之法我徔而寛宥之百姓不以我為偏者公
也我之所重百姓之所憎也我之所輕百姓之所憐
也是故賞輕而勸善刑省而禁姦由此言之公之於
法無不可也過輕亦可私之於法無可也過輕則縱
姦過重則傷善聖人之於法也公矣然猶懼其未也
而救之以化此上古所務也後之理獄者則不然未
訊罪人則先為之意及其訊之則驅而致之意謂之
[006-17a]
能不探獄之所由聲/探平生為之分而上求人主之㣲
旨以為制謂之忠其當官也能其事上也忠則名利
随而與之驅而䧟之欲望道化之隆亦難矣凢聴訟
吏獄必原父子之親立君臣之義權輕重之序測淺
深之量悉其聦明致其忠愛疑則與衆共之疑則徔
輕者所以重之也故舜命咎繇曰汝作士惟刑之恤
書/出虞又復加之以三訊中一曰訊群臣二曰訊群吏/周禮以三刺斷庻民獄訟之
萬民/三曰訊衆所善然後㫁之是以為法叅之人情故傳
曰聲/傳去小大之獄雖不能察必以情而世俗拘愚苛
刻之吏以為情也者取貨者也立愛憎者也右親戚
[006-17b]
者也䧟怨讎者也聲/怨平何世俗小吏之情與夫古人
之懸逺乎有司以此情疑之羣吏人主以此情疑之
有司是君臣上下通相疑也欲其盡忠立節難矣凢
理獄之情必本所犯之事以主不敢訊不旁求不貴
多端以見聦明故律正其舉劾之法參伍其辭所以
求實也非所以飾實也但當參伍明聴之耳不使獄
吏鍜鍊飾理成辭於手孔子曰古之聴獄求所以生
之也今之聴獄求所以殺之也故析言以破律任案
以成法執左道以必加也又淮南子書曰淮南子/漢淮南王安著
曰豐水之深十仞金鐵在焉則形見扵外現/見音非不
[006-18a]
深且清而魚鱉莫之歸也故為者以苛為察以功為
明以刻下為忠以訐多為功譬猶廣革大則大矣裂
之道也夫賞宜徔重罰宜徔輕君居其厚百王通制
刑之輕重恩之厚薄見思與見疾其可同日言哉且
法國之權衡也時之凖繩也權衡所以定輕重凖繩
所以正曲直今作法貴其寛平罪人欲其嚴酷喜怒
肆志髙下在心是則捨凖繩以正曲直棄權衡而定
輕重者也不亦惑哉諸葛孔明小國之相聲/去猶曰吾
心如秤不能為人作輕重聲/為去況萬乗之主内之地/天子畿
故曰萬乗之主/方千里出車萬乗當可封之日比屋可封/唐虞之世而任心棄
[006-18b]
法取怨於人乎又時有小事不欲人聞則暴作威怒
以弭謗議若所為是也聞於外其何傷若所為非也
雖掩之何益故諺曰欲人不知莫若不為欲人不聞
莫若勿言為之而欲人不知言之而欲人不聞此猶
捕雀而掩目盗鐘而掩耳者秪以取誚將何益乎臣
又聞之無常亂之國無不可理之民者夫君之善惡
由乎化之薄厚故禹湯以之理桀紂以之亂文武以
之安幽厲以之危是以古之哲王盡已而不以尤人
求身而不以責下故曰禹湯罪已其興也勃焉桀紂
罪人其亡也忽焉告魯君之辭/左傳臧文仲為之無已深乖惻隱
[006-19a]
之情實啓姦邪之路温舒恨於曩日上書言獄吏之/温舒前漢人嘗
害臣亦欲惜不用非所不聞也臣聞堯有敢諫之鼓
四岳置諫鼓/通暦曰堯定舜有誹謗之木立誹謗之木/淮南子曰舜湯有司過
之史有司直之人/淮南子曰湯武有戒慎之銘曰敬勝怠者吉怠/太公述丹書之言
退而爲戒乃書於几鑑盂槃爲銘出大戴禮/勝敬者滅義勝欲者從欲勝義者凶武王聞之此則
聴之於無形求之於未有虚心以待下庻下情之逹
上上下無私君臣合徳者也魏武帝云有徳之君樂
聞逆耳之言犯顔之諍洛/樂音親忠臣厚諫士斥䜛慝
逺佞人者後同/逺去聲誠欲全身保國逺避滅亡者也凢
百君子膺期綂運縱未能上下無私君臣合徳可不
[006-19b]
全身保國逺避滅亡乎然自古聖哲之君功成事立
未有不資同心予違汝弼者也昔在貞觀之初側身
勵行謙以受物盖聞善必改時有小過引納忠規每
聴直言喜形顔色故凢在忠烈咸竭其辭自頃年海
内無虞逺夷懾服志意盈滿事異厥初髙談疾邪而
喜聞順㫖之説空論忠讜而不悦逆耳之言私嬖之
徑漸開至公之道日塞徃来行路咸知之矣邦之興
衰實由斯道為人上者可不勉乎臣數年以来每奉
明㫖深懼群臣莫肯盡言臣切思之自比来鼻/比音人
或上書事有得失惟見述其所短未有稱其所長又
[006-20a]
天居自髙龍鱗難犯在於造次到切/造七不敢盡言時有
所陳不能盡意更思重竭聲/重平其道無因且所言當
理聲/當去未必加於寵秩意或乖忤將有恥辱随之莫
能盡節實由於此雖左右近侍朝夕堦墀事或犯顔
咸懐顧望況踈逺不接將何以極其忠欵哉又時或
宣言云臣下見事秪可来道何因所言即望我用此
乃拒諫之辭誠非納忠之意何以言之犯主嚴顔獻
可替否所以成主之美匡主之過若主聴則惑事有
不行使其盡忠讜之言竭股肱之力猶恐臨時恐懼
莫肯效其誠欵若如明詔所道便是許其面徔而又
[006-20b]
責其盡言進退将何所㩀欲必使乎致諌在乎好之
而已後同/好去聲故齊桓好服紫而合境無異色楚王好
細腰而後宫多餓死必有甚之意/言上有好者下夫以耳目之玩
人猶死而不違況聖明之君求忠正之士千里斯應
信不為難若徒有其言而内無其實欲其必至不可
得也太宗手詔曰省前後諷諭井切/省悉皆切至之意固
所望於卿也朕昔在衡門尚惟童㓜未漸師保之訓
尖/漸音罕聞先逹之言值隋主分崩萬邦塗炭惵惵黔
黎蝶/惵音庇身無所朕自二九之年有懐拯溺發憤投
袂便提干戈蒙犯霜露東西征伐日不暇給居無寜
[006-21a]
嵗降蒼昊之靈禀廟堂之略義旗所指觸向平夷弱
水流沙甘肅/今属並通輶軒之使輕車也/去聲輶被髪左袵之人/四夷
也皆爲衣冠之域正朔所班無逺不届及恭承寶暦
寅奉帝圖垂拱無爲氛埃靖息於兹十有餘年斯盖
股肱罄帷幄之謀瓜牙竭熊羆之力恊徳同心以致
於此自惟寡薄厚享斯休毎以撫大神器憂深責重
常懼萬機多曠四聦不達戰戰兢兢坐以待旦詢于
公卿以至隷皂推以赤心庻幾明頼一動以鍾石淳
風至徳永傳於竹帛克播鴻名常爲稱首朕以虚薄
多慙徃代若不任舟楫豈得濟彼巨川不藉鹽梅安
[006-21b]
得調夫五味作舟楫又曰若作和羹爾惟鹽梅/啇書髙宗命傳説曰若濟巨川用汝賜
絹三百匹
强也周公知其後多簒弑夫所貴乎聖賢者以/愚按春秋之世衛至弱也季子知其後亡齊至
之言曰閹宦雖㣲為患特深今日之明必無此/其見禮知政而前知扵未然之先也善乎魏徴
竟以宦者而亂及其末世遂以宦者而亡徴之/慮為子孫計不可不杜絶其源厥後唐之中葉
著之為令俾後之子孫世世無得使宦者與政/明見雖周公季子何逺之有哉太宗斯時正當
厥孫謀者邪徴既言閹宦之禍復上䟽數千言/可也乃不過停其充使是特一時之計耳豈貽
世者則此其最詳者也太宗答詔丁寧寵賜優/極陳當時之失史稱徴諫䟽二百餘篇其見扵
際何其盛哉/渥君臣相與之
誠信第十七凡四章
[006-22a]
貞觀初有上書請去佞臣者聲/去上太宗謂曰朕之所
任皆以為賢卿知佞者誰耶對曰臣居草澤不的知
佞者請陛下佯怒以試群臣若能不畏雷霆直言進
諫則是正人順情阿㫖則是佞人太宗謂封徳彛曰
流水清濁在其源也君者政源人庶猶水君自為詐
欲臣下行直是猶源濁而望水清理不可得朕常以
魏武帝多詭詐深鄙其為人如此豈可堪為教令謂
上書人曰朕欲使大信行於天下不欲以詐道訓俗
卿言雖善朕所不取也
身而四海之廣應萬務之衆苟不以至誠與賢而/范氏祖禹曰太宗可謂知君道矣夫君以一人之
[006-22b]
㡬何是故人君必清心以涖之虛已以待之如鑑/役其獨智以先天下則耳目心智之所及者其能
不可欺以輕重者唯其平也繩墨設而不可欺以/之明如水之止則物至而不能罔矣夫權衡設而
彼以其偽何患乎邪之不察佞之不辦而必行詐/曲直者唯其正也我以其正彼以其頗我以其真
是故鑑垢則物不能察也水動則形不能見也已/以試之哉一為不誠則心且蔽矣邪正何能辦乎
能動物乎夫為君而使左右前後之人皆莫測其/不明故也且待物以誠猶恐其不動也况不誠而
誠則忠直者進而憸邪者無自入矣/所為雖欲不欺不可得也唯能御以至
佞人殆甚矣佞人之足以喪家國也禹之荅臯/愚按昔夫子荅顔淵為邦之問終之曰逺佞人
一心攻之者衆一有所偏則䜛邪靣䛕之人乗/陶曰知人則哲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盖人主
迯吾水鑑矣太宗謂君自為詐欲臣下直是猶/隙而進儻君心虛明旁燭無疆則正邪自不能
扵天下不欲以詐真王言哉/源濁而望水清欲使大信行
[006-23a]
貞觀十年魏徴上䟽曰臣聞為國之基必資於徳禮
君之所保惟在於誠信誠信立則下無二心徳禮形
則逺人斯格然則徳禮誠信國之大綱在於君臣父
子不可斯須而廢也故孔子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
以忠定公之辭/孔子對魯又曰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答子/孔子
辭/貢之文子子著書十二篇名之曰通玄真經/姓辛名鈃一名計然濮上人師事老曰同
言而信信在言前同令而行誠在令外然則言而不
行言無信也令而不徔令無誠也不信之言無誠之
令為上則敗徳為下則危身雖在顛沛之中君子之
所不為也自王道休明十有餘載威加海外萬國來
[006-23b]
庭倉廪日積土地日廣然而道徳未益厚仁義未益
博者何哉由乎待下之情未盡扵誠信雖有善始之
勤未覩克終之羙故也昔貞觀之始乃聞善驚歎暨
八九年間猶悦以從諫自兹厥後漸惡直言聲後惡/惡烏去
同/利雖或勉强有所容聲/強上非復曩時之豁如謇諤之
軰稍避龍鱗便佞之徒肆其巧辯聲/便平謂同心者為
擅權謂忠讜者為誹謗謂之為朋黨雖忠信而可疑
謂之為至公雖矯偽而無咎彊直者畏擅權之議忠
讜者慮誹謗之尤正臣不得盡其言大臣莫能與之
爭諍/讀曰熒惑視聴於大道妨政損徳其在此乎故孔
[006-24a]
子曰惡利口之覆邦家者盖為此也聲/為去且君子小
人貌同心異君子掩人之惡揚人之善臨難無茍免
聲/難去殺身以成仁小人不恥不仁不畏不義唯利之
所在危人自安夫茍在危人則何所不至後同/夫音扶今
欲將求致理必委之於君子事有得失或訪之於小
人其待君子也則敬而踈遇小人也必輕而狎狎則
言無不盡踈則情不上通是則毁譽在於小人聲/譽平
刑罰加於君子實興喪之所在可不慎哉此乃孫卿
所謂使智者謀之與愚者論之使脩潔之士行之與
汙鄙之人疑之欲其成功可得乎哉夫中智之人豈
[006-24b]
無小恵然才非經國慮不及逺雖竭力盡誠猶未免
於傾敗况内懐奸利承顔順㫖其為禍患不亦深乎
夫立直木而疑影之不直雖竭精神勞思慮其不得
亦已明矣夫君能盡禮臣得竭忠必在扵内外無私
上下相信上不信則無以使下下不信則無以事上
信之為道大矣昔齊桓公問於管仲曰吾欲使酒腐
於爵肉腐於爼得無害覇乎管仲曰此極非其善者然
亦無害於覇也桓公曰如何而害覇乎管仲曰不能知
人害覇也知而不能任害覇也任而不能信害覇也既
信而又使小人參之害覇也晉中行穆伯伯晉卿也/中行氏穆
[006-25a]
攻鼓名/城經年而弗能下餽間倫後同/間去聲曰鼓之嗇夫
間倫知之請無疲士大夫而鼓可得穆伯不應左右
曰不折一㦸舌/折音不傷一卒而鼓可得君奚爲不取
穆伯曰間倫之爲人也佞而不仁若使間倫下之吾
可以不賞之乎若賞之是賞佞人也佞人得志是使
晉國之士捨仁而爲佞雖得鼔將何用之夫穆伯列
國之大夫管仲覇者之良佐猶能慎於信任逺避佞
人也如此聲/逺去況乎爲四海之大君應千齡之上聖
而可使巍巍至徳之盛將有所間乎若欲令聲/平君子
小人是非不雜必懐之以徳待之以信厲之以義節
[006-25b]
之以禮然後善善而惡惡如字後同/上烏去聲下審罰而明賞
則小人絶其私佞君子自強不息無為之治何逺之
有善善而不能進惡惡而不能去聲/上罰不及於有罪
賞不加於有功則危亡之期或未可保永錫祚胤将
何望哉太宗覽䟽歎曰若不遇公何由得聞此語史/按
六百家故徴上䟽陳事帝手詔嘉答扵是廢眀徳宫/傳係十一年是歲大雨穀洛溢毁官寺十九漂居人
䟽文比此章尤多/玄圃院賜遭水者
未益厚仁義未益慱由待下之情未盡誠信最中/唐氏仲友曰徴論基扵德禮保扵誠信然而道徳
惟一時乃日新豈至有善始之勤無克終之美哉/太宗之病道徳仁義禮儻皆以誠信行之則終始
者履此理者也而誠信者實此理者也魏徴之/愚按天下之理一而巳矣徳者得此理者也禮
[006-26a]
間如文子管仲中行穆伯之言皆出於誠信而/諫䟽並舉徳禮誠信而言之其要主於誠信其
行之則固善始而善終矣何憂於危亡哉徴之/言之也夫誠信者實心也有徳有禮而以實心
知本矣/言於是乎
太宗嘗謂長孫無忌等曰朕即位之初有上書者非
一或言人主必須威權獨任不得委任羣下或欲耀
兵振武懾服四夷惟有魏徴勸朕偃革興文布徳施
恵聲/施平中國既安逺人自服朕從此語天下大寧絶
域君長皆來朝貢掌/長音九夷重譯相望於道聲/重平凢
此等事皆魏徴之力也朕任用豈不得人徴拜謝曰
陛下聖徳自天留心政術實以庸短承受不暇豈有
[006-26b]
益於聖明
性偏難克為始夫豈徒學者之事為然哉大臣/愚按先儒論學問以變化氣質為先論克己以
明敏不患其不能為而患其過於為不患其不/正君之道亦如是而已矣愚觀太宗天資英武
獨運威權或勸其懾服四夷此皆太宗之所已/能斷但患其過於斷當貞觀即位之初或勸其
偃武興文布徳施惠損其有餘益其不及兹非/能所謂以水濟水以火濟火者也魏徴獨勸以
也不然貞觀之治太宗何以獨歸功於徴哉/變其氣質而克其偏者歟甚矣徴之能正君
貞觀十七年太宗謂侍臣曰傳稱去食存信去上聲/傳去聲
孔子曰人無信不立子貢之辭/並孔子荅昔項羽既入咸陽已
制天下向能力行仁信誰奪耶秦降王子嬰燒秦宫/項羽引兵屠咸陽殺
而東秦民大失望/室收其貨寳婦女房玄齡對曰仁義禮智信謂之五
[006-27a]
常廢一不可能勤行之甚有禆益殷紂狎侮五常武
王奪之今商王受狎侮五常/周書武王誓師之言曰項氏以無信為漢髙
祖所奪誠如聖㫖
修餙也先儒謂此因武帝何修何餙之問而言/愚按蕫子曰仁義禮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宜
為仁若何而為義其修飾之方又孰先孰後也/其意雖甚正惜其剖析未明使武帝知若何而
臣而玄齡之對謂五常廢一不可誠是已儻能/可為仲舒惜今觀太宗猶能以去食存信語群
本然全具而各有條理必當反求黙識而擴充/一一而明辨之使太宗知人之性情心之體用
是復為玄齡惜/之不亦善乎愚於
[006-27b]
貞觀政要卷第五
[006-28a]
貞觀政要卷之六 戈直集論
論儉約十八 論謙讓十九
論仁惻二十 慎所好二十一
慎言語二十二 杜䜛邪二十三
論悔過二十四 論奢縦二十五
論貪鄙二十六
儉約第十八章/凡八
貞觀元年太宗謂侍臣曰自古帝王凢有興造必須
貴順物情昔大禹鑿九山九州之山也如冀州則梁/禹貢曰九山刋旅蔡氏注
類/岐之通九江也今沅水漸水元水辰水敘水酉水澧/禹貢曰九江孔殷蔡氏注即今之洞庭
[006-28b]
曰九江漢志所謂九江非是/水資水湘水皆合於洞庭故用人力極廣而無怨讟
者物情所欲而衆所共有故也秦始皇營建宫室而
人多謗議者為徇其私欲聲/為去不與衆共故也朕今
欲造一殿材木已具逺想秦皇之事遂不復作也音/復
缶古人云不作無益害有益獒之辭/周書旅不見可欲使民
心不亂之辭/老子固知見可欲其心必亂矣至如雕鏤器
物陋/鏤音珠玉服玩若恣其驕奢則危亡之期可立待
也自王公己下第宅車服婚嫁喪葬聲/䘮平準品秩不
合服用者宜一切禁㫁由是二十年間風俗簡樸衣
無錦繡財帛富饒無飢寒之弊
[006-29a]
貞觀二年公卿奏曰依禮季夏之月可以居臺榭記/禮
以逺眺望可以升山陵可以䖏臺榭/仲夏之月毋用火南方可以居髙明可今夏暑未退
秋霖方始宫中卑濕請營一閣以居之太宗曰朕有
氣疾豈宜下濕若遂来請糜費良多昔漢文将起露
臺而惜十家之産篇注/見教戒朕徳不逮千漢帝而所費
過之豈為人父母之道也固請至于再三竟不許
人主以儉約為先則公卿大夫不敢踰制朝廷以/朱氏黼曰財用之贏縮關於侈儉風俗好尚本之
物皆尚質崇朴自然家給人足貨財不可勝用矣/儉約為先則士庻人不敢越分尊卑上下事事物
倣傚天地之生物有限上下之財力有涯烏能周/茍或反是則朝廷百官夸多闘靡四方士民歆羨
臺不築於是成富庻之功唐太宗監秦人之敝材/贍而普足哉漢文帝惜十家之産基址既成而一
[006-29b]
身者甚㣲而功利之及一世者甚大窒遏一時之/用既具而一殿不為於是成貞觀之治撙節於一
本者甚著人主其可不察哉/欲者甚㣲而培養數百年之基
巳具監秦皇之侈而亟巳之一閣之營公卿所/愚按太宗可謂知化民之本矣一殿之建材木
所以致貞觀之富庻也宜哉/請慕漢帝之儉而竟不許其
貞觀四年太宗謂侍臣曰崇飾宫宇遊賞池㙜帝王
之所欲百姓之所不欲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
欲者勞弊孔子云有一言可以終身行之者其恕乎
已所不欲勿施於人論語之辭/施平聲後同勞弊之事誠不可
施於百姓朕尊為帝王富有四海每事由已誠䏻自
節若百姓不欲必能順其情也魏徴曰陛下本憐百
[006-30a]
姓每節已以順人臣聞以欲從人者昌以人樂已者
亡洛/樂音隋煬帝志在無厭聲/平惟好奢侈後同/好去聲所司
每有供奉營造聲/供平小不稱意聲/稱去則有峻罰嚴刑
上之所好下必有甚競為無限遂至滅亡此非書藉
所傳亦陛下目所親見為其無道聲/為去故天命陛下
代之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啻足矣翅/啻音若以為不
足更萬倍過此亦不足太宗曰公所奏對甚善非公
朕安得聞此言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朕近讀劉聦傅聦字玄/去聲劉
冐頓故子孫冐劉姓元海於晉永興中立國是為前/明元海第四子本新興匈奴以漢髙祖嘗以宗女妻
[006-30b]
兄自立/趙聦殺聦将為劉后女為左貴嬪後立為后/為去聲后太保劉殷之起䳨儀
殿廷尉陳元達人本姓髙以生月妨父改姓陳/廷尉獄官也元達字長宏後部切諫
聦大怒命斬之劉后手䟽啓請辭情甚切聦怒乃解
而甚愧之聦大怒曰吾為萬機主豈問汝鼠子乎将/晉載記劉聦将起殿扵後庭陳元達切諫
手䟽曰今宫室已備宜愛民力廷尉之言四海之福/出斬之時在逍遥園李中堂劉后聞之密敕停刑上
下今興工費廣為妾營殿而殺諫臣使天下罪妾妾/也陛下宜加封賞而更誅之四海謂陛下如何哉陛
謝之曰外輔如公内輔如后朕復何憂更命園曰納/何以當之願賜死以塞陛下之過聦覧之命引元達
愧賢堂/賢園堂曰人之讀書欲廣聞見以自益耳朕見此事
可以為深誡比者鼻/比音欲造一殿仍構重閣聲/重平今
於藍田属奉元路/縣名今仍舊採木並已備具逺想聦事斯作
[006-31a]
遂止
扵紂之傾宫鹿臺卒致家國不保然亦隋文帝/愚按隋煬帝窮土木之工極宫室之麗迨有甚
夀之役民不勝困是以後嗣傚之殆有甚焉太/有以啓之也文帝興王之君也天下既平而仁
事或納人言而止或監前古而止其過隋文逺/宗取孤隋殘弊之天下所宜休息幸而營造之
勞弊以聖人之所謂恕而推已所不欲勿施扵/矣觀其言曰帝王所欲者放逸百姓所不欲者
臺為然哉樂聲色也求神仙也關土地也事畋/人之心君人者而味斯言也豈惟崇飾宫宇池
一言行之祈天永命之道也魏徴之復其君曰/獵也肆遊觀也凡非百姓之所欲者一以恕之
萬倍過此亦不足此言尤為君人之格言也或/陛下若以為足今日不啻足矣若以為不足更
盖飛山之作既有魏徴之諫而翠微玉華以有/曰太宗之言固善矣飛山翠微玉華之作何居
未可以是而求其偹也/疾避暑而即其舊以修之
[006-31b]
貞觀十一年詔曰朕聞死者終也欲物之反真也葬
者蔵也欲令人之不得見也聲/令平上古垂風未聞於
封樹後世貽則乃備於棺槨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易大傳曰古之葬者厚
世聖人易之以棺椁/封不樹䘮期無數後譏僭侈者非愛其厚費美儉
薄者實貴其無危是以唐堯聖帝也穀林有通樹之
説穀林通樹之/吕氏春秋堯葬秦穆明君也槖泉無丘隴之䖏穆/秦
雍州槖泉宫祈年觀下/公名任好史記注穆公葬仲尼孝子也防墓不墳子/孔
聞古也墓而不墳/合葬親於防曰吾延陵慈父也嬴博可隱子名扎適/吳延陵季
嬴博之間不歸鄉里/齊而返其子死葬於斯皆懐無窮之慮成獨決之明
乃便體於九泉非徇名於百代也洎乎闔閭違禮珠
[006-32a]
玉為鳬鴈葬穿土為川積壤為丘銅棺三重澒池六/闔閭吳王名葬虎丘山下發士十萬人治
玉為鳬鴈/尺以黄金珠始皇無度水銀為江海山吏徒數十萬/秦始皇葬於驪
玉水銀為江海人膏為燈燭/曠日十年合采金石被以珠季孫擅魯歛以璵璠去/歛
五年季平子行東野還未至卒于房陽虎将以璵璠/聲璵音與璠音煩季孫魯大夫季平子也左傳定公
吉公山不狃不狃曰彼為君也子何怨焉/歛仲梁懐弗與曰改步改玉陽虎欲逐之桓魋專宋
葬以石槨㳺曰昔者夫子居於宋見桓司馬自造石/魋音頽桓魋宋向戌之孫為司馬禮記子
其靡也死不如速朽之愈也/槨三年而不成夫子曰若是莫不因多蔵以速禍由
有利而招辱玄廬既發致焚如於夜臺之别名也/玄廬夜臺墓
黄腸再開同㬥骸於中野之器銀鏤黄腸注云器棺/漢梁商薨賜以東園朱夀
栢木黄心為槨曰黄腸也/也以朱飾之以銀鏤之以詳思曩事豈不悲哉由此
[006-32b]
觀之奢侈者可以為戒節儉者可以為師矣朕居四
海之尊承百王之弊未明思化中宵戰惕雖送徃之
典詳諸儀制失禮之禁著在刑書而勲戚之家多流
通於習俗閭閻之内或侈靡而傷風以厚葬為奉終
以髙墳為行孝遂使衣衾棺槨極雕刻之華靈輀冥
器窮金玉之飾富者越法度以相尚貧者破資産而
不逮徒傷教義無益泉壤為害既深宜為懲革之為/宜為
聲/去其王公已下爰及黎庻自今已後送葬之具有不
依令式者仰州府縣官明加檢察隨狀科罪在京五
品已上及勲戚家仍録奏聞終篇今附入此/舊本此章在慎
[006-33a]
其間豈可動哉張釋之對曰使其中有可欲者/愚按漢文帝嘗曰以比山為槨用紵絮斮陳漆
以破業吾甚不取覇陵山川因其故毋有所改/雖錮南山猶有隙也異時文帝之遺詔曰厚葬
陵務存隆厚猶文帝初年之意也虞世南諫而/斯言也其有感於釋之之言乎唐太宗初作獻
嘗合二君之詔觀之則文帝之詔專為己之一/不能止十一年之詔豈非世南之言啓之歟愚
之歸以免於暴骸之禍此又文帝之所未及也/身而已太宗之意則欲使天下之人同為儉約
岑文本為中書令宅卑濕無帷帳之飾有勸其營産
業者文本歎曰吾本漢南一布衣耳竟無汗馬之勞
徒以文墨致位中書令斯亦極矣荷俸禄之重聲/荷去
為懼已多更得言産業乎言者歎息而退下四章並/舊本自此
附入于此/在貪鄙篇今
[006-33b]
食萬錢謝安之相業而不忘聲色儉約豈可易/愚按儉約者人之所難能也何曽之先見而日
勇士不忘喪其元士之仕於人之國者唯不忘/能哉雖然有其道矣孟子曰志士不忘在溝壑
中書令而能不忘其為漢南布衣時兹所以䏻/其貧賤之時則自無侈靡之失矣岑文本身為
為唐名相歟/不營産業而
户部尚書戴胄卒反/子書太宗以其居宅弊陋祭享無
所令有司特為之造廟為去聲/令平聲
温彦博為尚書右僕射家貧無正寝及薨曰薨/公侯死殯
於旁室太宗聞而嗟嘆遽命所司為造聲/為去當厚加
贈
魏徴宅内先無正堂及遇疾太宗時欲造小殿而輟
[006-34a]
其材為徴營構五日而就遣中使聲/去齎素褥布被而
賜之以遂其所尚任賢篇/此章重出
不堪自非為人君者於奢儉之際有以抑此揚/愚按奢侈者常情之所同樂儉約者中人之所
堪乎戴胄居宅弊濕太宗為之造廟温彦博死/彼則為人臣者何憚而去其所同樂趍其所不
輟其材而營之三臣之儉徳行於下太宗之褒/殯旁室太宗為之造正寢魏徴宅無正堂太宗
有不聞風興起者哉/賞加於上天下之士其
謙讓第十九凡三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人言作天子則得自尊崇
無所畏懼朕則以為正合自守謙恭常懐畏懼昔舜
誠禹曰汝惟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汝惟不伐天下
[006-34b]
莫與汝爭功謨之辭/虞書大禹又易曰人道惡盈而好謙好/惡
謙卦彖辭/並去聲易凡為天子若惟自尊崇不守謙恭者在身
儻有不是之事誰肯犯顔諫奏朕每思出一言行一
事必上畏皇天下懼群臣天髙聴卑何得不畏群公
卿士皆見瞻仰何得不懼以此思之但知常謙常懼
猶恐不稱天心及百姓意也聲/稱去魏徴曰古人云靡
不有初鮮克有終雅蕩篇之辭/鮮上聲詩大願陛下守此常謙常
懼之道日慎一日則宗社永固無傾覆矣唐虞所以
太平實用此法
蔽之以一言曰畏而已盖惟天子之尊茍以無所/吕氏祖謙曰無逸之書稱商三宗之享國而周公
[006-35a]
自知矣惟能以有畏為心則上焉天心享之下焉/畏之心而自恃則治易忘亂安易忘危危亂而不
治所以致之者固有其道而大要莫先扵此/臣民歸之如是而不安者未之有也太宗貞觀之
曰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夫堯舜五帝之盛帝也/愚按昔史臣賛堯曰允恭克讓光被四表賛舜
光明天道而非下濟則亢矣何自而見其光明/聖徳輝光在謙讓而已易之謙曰天道下濟而
之盛徳也魏徴於此時不将順其美而舉詩之/哉太宗謂天子不當自尊崇正合謙恭此帝王
一日唐虞所以太平寔用此法是固有以知太/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望其君謂常謙常懼日慎
一時之言也後之人君志於帝王之道者勉之/宗之心矣盖以堯舜之所以謙讓終始如一非
哉
貞觀三年太宗問給事中孔頴達曰論語云以能問
於不能以多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何謂也子之言/論語曾
[006-35b]
頴達對曰聖人設教欲人謙光已雖有能不自矜大
仍就不能之人求訪能事已之才藝雖多猶病以為
少仍就寡少之人更求所益已之雖有其狀若無已
之雖實其容若虚非惟匹庶帝王之徳亦當如此夫
扶/音帝王内藴神明外須玄黙使深不可知故易稱以
䝉養正曰䝉以養正/易䝉卦彖辭以明夷莅衆明入地中明夷君/莅音隷易象傳曰
用晦而明/子以莅衆若其位居尊極炫耀聦明以才陵人飾非
拒諫則上下情隔君臣道乖自古滅亡莫不由此也
太宗曰易云勞謙君子有終吉三爻辭/易謙卦九誠如卿言
詔賜物二百叚
[006-36a]
有善惟恐人之不知故於不矜不伐未能有行焉/胡氏寅曰太宗之問疑其不必如是盖其為人已
之意則未易曉也夫既能矣不自以為能可也而/孔頴達所對亦足以箴之矣雖然吾友從事於斯
少彼不能與少者将何益我不幾於偽以下人者/又問於不曉既多矣不自以為多可也而又問於
一義之不知歉然如飲食之不飽也此何所為而/乎是不然惟善學者志不倦心不盈一善之不聞
古敏以求之我學不厭誠以道無量理無極而事/然哉故曰學然後知不足夫聖如孔子猶曰我好
庻乎少進矣/無方太宗知之
膏肓太宗儻得此道雖帝王可及也惜其資矯拂/唐氏仲友曰太宗之夫正在矜伐頴達之對箴其
之益亦蹈飾非拒諫之悔也/勉强之力故時有用賢納諫
問於寡有若無實若虚盖惟知義理之無窮不/愚按論語載曾子之言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
以為吾友謂顔淵也太宗以天下之君舉此為/見物我之有間學者之所難能也故朱子集註
[006-36b]
進於帝王之徳盖以太宗英明之資雄傑之才/問而孔頴達因而發明之以聖門為學之方勉
謙有終之語頴達其善於格君心歟/易致炫耀凌慢之失聞頴達之言有勞
河間王孝恭面功寛恕退讓太宗親重之宗室莫比/太祖之子也佐髙祖多進圖策獨存方
武徳初封為趙郡王累授東南道行臺尚書左僕射
孝恭既討平蕭銑輔公祏遂領江淮及嶺南北皆綂
攝之專制一方威名甚著累遷禮部尚書孝恭性惟
退讓無驕矜自伐之色時有特進江夏王道宗尤以
将略馳名兼好學去聲/将好並敬慕賢士動修禮讓太宗
並加親待諸宗室中惟孝恭道宗莫與為比一代宗
英云
[006-37a]
才於其子弟族属之間所以昌大其門户而光/愚按自古國家之将興也天必生英傑竒偉之
有朱虚東牟降及魏晉六朝盖莫不然唐起晉/啓其運祚也周之興也有周公康叔漢之興也
将畧與李勣齊肩又能好學習禮退讓不伐求/陽本支尤盛孝恭之威名與李靖相亞道宗之
之才之美其亦康叔朱虚之流軰歟嗚呼盛哉/之布素之士有不可多得者雖未可方之周公
仁惻第二十凡四章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婦人幽閉深宫情實可愍隋
氏末年求採無已至於離宫别舘非幸御之所多聚
宫人此皆竭人財力朕所不取且灑掃之餘更何所
用今将出之任求伉儷下音麗耦也/上音抗敵也非獨以省費兼
以息人亦各得遂其情性於是後宫及掖庭前後所
[006-37b]
出三千餘人人李百藥上言徃年雖出宫人竊聞太/按通鑑貞觀二年九月天少雨中書舍
隂氣鬱積亦足致旱上曰云云於是遣尚書左丞戴/上皇宫及掖庭宫人無用者尚多豈惟虚費衣食且
簡出之前後所出三千餘人/胄給事中杜正倫於掖庭西門
宫者固無其數髙祖初入關放離宫之人還親属/孫氏甫曰隋煬荒虐自古無比强取良家女置後
恣得乎頼聖子承之立矯其過計出三千之衆使/此得美事之一節及受禪安然有其後宫欲不荒
唐之盛徳也/天下聳動歌詠
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矣然未聞千百其數/尹氏起莘曰按禮天子立后固有六宫三夫人九
亡其國今太宗即位首放宫女三千餘人可謂盛/也昔晉武平吳之後掖庭殆将萬人遂殞其軀而
之歌詠不一而足也/徳之事遂使後人流
而見於貞觀之初論者謂聖子承統行父之所/愚按仁哉太宗之心也兹事不見於武徳之初
[006-38a]
於宫闈此謀臣因以迫之以興師也有天下之/未能行誠可謂仁已然司晉陽之管鑰遂犯分
能無所幸識者知其智不在小奄奠區宇規摹/後安其後宫猶晉陽之心也昔漢祖入秦宫室
也太宗其殆庻㡬乎/宏逺矣非唐祖所及
貞觀二年關中旱大饑太宗謂侍臣曰水旱不調皆
為人君失徳聲/為去朕徳之不修天當責朕百姓何罪
而多遭困窮聞有鬻男女者賣也/鬻音育朕甚愍焉乃遣
御史大夫杜淹為文學舘學士及即位召為御史大/字執禮如晦叔也材辯多聞秦王引
引贏四十人後皆知名/夫俄檢校吏部尚書所薦廵檢出御府金寳贖之還
其父母
心足以王矣然惜其愛物之心重愛民之心輕/愚按齊宣不忍牛之觳觫而就死地孟子曰是
[006-38b]
四海之廣大而能軫念飢人之子女出御府金/欲其舉斯心加諸彼也太宗䖏九重之崇髙撫
施濟衆聖人猶病飢人子女豈能人人獲所哉/寶以贖之其愛民之心重矣夫萬姓至繁也博
之盛孰謂非此心所致乎/然是心也足以王矣貞觀
貞觀七年襄州都督陽隷河南/襄州今為襄張公謹卒太宗聞
而嗟悼出次發哀有司奏言準隂陽書云日在辰不
可哭泣此亦流俗所忌太宗曰君臣之義同於父子
情發於中安避辰日遂哭之辛卯襄州都督鄒襄公/按通鑑係六年夏四月
出次發哀云云/張公謹卒明日上
臣猶父子義感人心駕馭之畧髙矣/唐氏仲友曰太宗辰日哭張公謹謂君
非私恩也盖公義也是故衛之栁莊既死而獻/愚按君於卿大夫比葬不食肉比卒哭不舉樂
[006-39a]
膳宰譏之太宗於張公謹之卒雖辰日不為之/公祭弔論者是之晉之荀盈未葬而晉侯飲樂
謂賢君乎/輟哭可不
貞觀十九年太宗征髙麗次定州隷腹裏/今中山府有兵士
到者帝御州城北門樓撫慰之有從卒一人後同/從去聲
病不能進詔至床前問其所苦仍敕州縣醫療之是
以将士後同/将去聲莫不欣然願徔及大軍囬次柳城營/属
廢/州今詔集前後戰亡人骸骨設太牢致祭曰太牢/牛羊豕親
臨哭之盡哀聲/臨去軍人無不灑泣兵士觀祭者歸家
以言其父母曰吾兒之喪天子哭之死無所恨太宗
征遼東攻白巖城州今廢/唐置巖右衛大将軍李思摩族人/頡利
[006-39b]
兄弟賜姓李為化州都督統頡利故部為可汗思摩/諸部納欵思摩獨留髙祖封和順郡王與秦王結為
逼願八保長城太宗詔許之居三年不得其衆入朝/遣使謝曰望世世為國一犬守天子北門如延陀侵
遼/從伐為流矢所中聲/去帝親為吮血粗兖切/為去聲吮将士莫
不感勵
仁恕也已然逺國强臣雖不義而未至於䖍劉/愚按太宗親征葬戰亡之骨吮思摩之瘡可謂
之制在何至躬率六師乎思遼水之無極慮扈/邊鄙也若以偏方不霑王化自有太司馬九伐
以已矣惻隱之心何待形於遂事之後乎/從之匪輕仁恕一念油然發生於中則可
慎所好第二十一凡四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君猶器也人猶水
也方圓在於器不在於水故堯舜率天下以仁而人
[006-40a]
徔之桀紂率天下以暴而人徔之下之所行皆徔上
之所好後同/去聲至如梁武帝父子志尚浮華惟好釋氏
老氏之教武帝末年頻幸同泰寺親講佛經百寮皆
大冠髙履乗車扈徔終日同從去聲/乗平聲後談論苦空也/佛教
未嘗以軍國典章為意及侯景率兵向闕道篇/見君尚書
郎已下多不解乗馬懈/解音狼狽步走頰髙前廣後狽/狼似犬鋭首白
而行離則蹭故猝遽謂之狼狽/狼属生子或欠一足二足相附死者相繼於道路武
帝及簡文三子矦景廢之/簡文名綱武帝第卒被矦景幽逼而死被/卒
切/聿孝元帝兵討矦景即帝位/名繹武帝第七子起在于江陵興路隷荆/郡名今中
湖為萬紐于謹所圍謹将兵五萬入冦攻江陵/梁承聖三年元魏遣萬紐于帝
[006-40b]
猶講老子不輟聞魏師至停講聞報帖然復開講/元帝好玄談嘗於龍光殿講老子百
寮皆戎服以聴俄而城陷君臣俱被囚縶贄/音庾信梁/為
於西魏/将軍留亦歎其如此及作哀江南賦乃云宰衡以干
戈為兒戲縉紳以清談為廟略此事亦足為鑒戒朕
今所好者惟在堯舜之道周孔之教以為如鳥有翼
如魚依水失之必死不可暫無耳
謂知所去取矣而以為如魚有水鳥有翼失之必/胡氏寅曰太宗不好釋氏而好堯舜周孔之道可
爾也夫允執厥中者堯舜之盛也而始於道心欲/死不可暫無者則未知其誠能然乎抑徒意之云
記誦之謂道心之㣲又與老釋玄妙之言何以别/不踰矩者孔子之盛也而始於志學志者非讀書
好之者知之如是則能好之矣未嘗知之而以為/乎自此而入庻乎其知道矣孔子曰知之者不如
[006-41a]
把玩而好之也百姓日用而不能離亦猶鳥之有/我好堯舜周孔之道云者妄也夫道非有一物可
顧不自知耳/翼魚之依水
行未能無愧者以其嗜學雖篤所講者不過前代/真氏徳秀曰太宗之言可謂知所擇矣然終身所
未之有聞其所親者雖或一時名儒而姦諛小人/之得失而於三聖授受之㣲㫖六經致治之成法
慕前聖而於道實無得焉其亦可憾也夫/亦厠其列安得有佛時仔肩之益故名為希
舜之道周孔之教不可暫無斯言也三代而下/愚按太宗知老釋之虚無空寂不適於用知堯
謂教道者率性而已聖人以此道垂訓於天下/君人者所罕聞也中庸曰率性之謂道脩道之
教以堯舜之道為教也又曰道也者不可須臾/後世則謂之教堯舜之道此道也周公孔子之
離者乎太宗未足以進此也而言則然也/離也可離非道也不可暫無其不可須臾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神仙事本是虚妄空有其
[006-41b]
名秦始皇非分愛好去聲/分好並為方士所詐乃遣童男
童女數千人随其入海求神仙方士避秦苛虐因留
不歸始皇猶海側踟蹰以待之厨遲囬貌/踟音遲蹰音還至沙
丘而死男女入海求三神山不死藥始皇從之明年/始皇東逰海上方士徐市䓁上書請得與童
五年復至海上冀遇仙藥不得還到沙丘崩沙丘在/復逰海上後三年逰碣石考入海方士從上郡歸後
鉅鹿縣/今順徳路漢武帝為求神仙聲/為去乃将女嫁道術之
人事既無驗便行誅戮薦方士欒大上見之大恱大/漢武帝元鼎四年樂成侯登
時上方憂河决而黄金不就廼拜大為五利将軍賜/言曰黄金可成河决可塞不死之藥可得神仙可致
主妻之後竟坐誣㒺遂腰斬/列矦甲第童千人又以衛長公㩀此二事神仙不煩
妄求也
[006-42a]
怪通扵萬物之情者不可罔以非類太宗深懲/愚按漢儒有言明於天地之性者不可惑以神
惑扵神怪不罔扵非類者矣然晚年深信婆羅/秦皇漢武之失謂神仙虚妄空有其名可謂不
之藥則又何所見而然耶/門姿婆寐之説使之合長生
貞觀四年太宗曰隋煬帝性好猜防聲/好去專信邪道
大忌胡人乃至謂胡牀為交牀胡瓜為黄瓜築長城
以避胡終被宇文化及使令狐行達殺之狐虜複姓/令去聲令
時為校尉/行達其名又誅戮李金才圗䜟謂帝曰當有李氏為/名渾為将軍有方士言曉
因誣搆之扵是盡誅渾族/天子渾與宇文述有隙述及諸李殆盡卒何所益子/卒
切/聿且君天下者惟須正身修徳而已此外虚事不足
在懐
[006-42b]
殷道復盛䜟緯之書雖有定數然人君能至誠/愚按桑穀生扵朝而大戊以興雉升鼎而雊而
君天下者惟須正身修徳譏煬帝枉殺李金才/修徳未有不轉禍為福改妖為祥者也太宗謂
王之䜟淫刑及扵功臣則又何邪/等其説是也然晩年竟以女主武
貞觀七年工部尚書工匠之事尚書其長也/唐制工部掌山澤屯田叚綸姓/叚
名/綸奏進巧人楊思齊至太宗令試聲/令平綸遣造傀儡
戯具漢祖平城之圍其城一面即冐頓妻閼氏兵强/傀古委切儡魯猥切木偶戯也世傳運機子起
間閼氏望見謂是生人慮下城冐頓必納遂退軍後/扵三面陳平訪之閼氏妬忌造木偶人運機關舞埤
戯具/翻為太宗謂綸曰所進巧匠将供國事聲/供平卿令先
造此物是豈百工相戒無作奇巧之意耶乃詔削綸
階級並禁斷此戯約篇今附于此/舊本此章在儉
[006-43a]
也朱子釋之曰日省月試以程其能既廩称事/愚按中庸曰日省月試既廩称事所以勸百工
奏進工人首令試造傀儡非所謂作奇技淫巧/以饋其勞則不信度作淫巧者無所容矣叚綸
禁斷此戯可謂知所先矣/者乎太宗既削綸階級且令
慎言語第二十二凡三章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每日坐朝欲出一言即
思此一言於百姓有利益否所以不敢多言給事中
兼知起居事貞觀初以給事中諫議大夫兼之執事/唐制起居郎及舍人掌天子起居法度
録/記杜正倫進曰君舉必書言存左史氏傳也/春秋左臣職當
兼修起居注不敢不盡愚直陛下若一言乖於道理
則千載累於聖徳類/累音非止當今損於百姓願陛下
[006-43b]
慎之太宗大悦賜綵百叚
一言兩得将順正救之美宜乎太宗悦而賜之也/唐氏仲友曰太宗言不敢多言意在史筆正倫之
之外應之出其言不善則千里之外違之况其/愚按易大傳曰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則千里
善行之當世不惟天下䝉其利後世亦以為訓/邇者乎甚矣人君之言尤不可不慎也一言之
亦以為戒人君之言可不慎哉太宗之言雖意/一言之不善行之當世不惟天下受其害後世
君道則甚重也/在史筆其關扵
貞觀八年太宗謂侍臣曰言語者君子之樞機談何
容易切/以豉凡在衆庶一言不善則人記之成其耻累
類/音況是萬乗之主不可出言有所乖失其所虧損至
大豈同匹夫我常以此為戒隋煬帝初幸甘泉宫泉
[006-44a]
石稱意聲/稱去而恠無螢火敕云捉取多少於宫中照
夜所司遽遣數千人採拾送五百轝於宫側小事尚
爾況其大乎魏徴對曰人君居四海之尊若有虧失
古人以為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實如陛下所戒慎
乎逺言行君子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主也/愚按易大傳曰言出乎身加乎民行發乎邇見
行之不慎尚何望其慎言太宗謂言語者君子/可不慎乎盖能知所以慎言則知所以慎行矣
魏徴謂人君有失如日月之蝕人皆見之實如/之樞機衆庶猶爾況於萬乗可謂知所慎言矣
兼慎言慎行之意也/陛下所戒慎則足以
貞觀十六年太宗每與公卿言及古道必詰難徃復
聲/難去散騎常侍劉洎上書諫曰帝王之與凡庶聖哲
[006-44b]
之與庸愚上下相懸擬倫斯絶是知以至愚而對至
聖以極卑而對極尊徒思自强不可得也陛下降恩
㫖假慈顔凝旒以聴其言虛襟以納其説猶恐群下
未敢對揚况動神機縱天辯飾辭以折其理援古以
排其議欲令凡蔽聲/令平何階應荅臣聞皇天以無言
為貴聖人以不言為徳老子稱大辯若訥莊子稱至
道無文此皆不欲煩也是以齊侯讀書輪扁竊議公/桓
所讀者古人之糟魄已夫以臣之事觀之斵輪徐則/讀書於堂上輪扁斵輪於堂下釋椎鑿而上曰君之
於心口不能言有數存焉古之人與不可傳也出莊/甘而不固疾則苦而不入不徐不疾得之於手應之
子漢皇慕古張孺陳譏之以書曰孺子可教故稱良/漢張良嘗匿下邳見老父授
[006-45a]
其曰昔湯武伐桀紂皆封其後請立六國後王曰善/曰張孺項羽圍漢王於滎陽王與
食其謀撓椘食
陛下事去矣為陳八不可之説見史/具以告張良良曰誰為陛下畫此計此亦不欲勞也
且多記則損心多語則損氣心氣内損形神外勞初
雖不覺後必為累後同/音類須為社稷自愛後同/為去聲豈為
性好自傷乎聲/好去竊以今日升平皆陛下力行所至
欲其長久匪由辯博但當忘彼愛憎慎兹取捨每事
敦朴無非至公若貞觀之初則可矣至如秦政强辯
失人心於自矜魏文宏材虧衆望於虛説此才辯之
累皎然可知類/累音伏願略兹雄辯浩然養氣我善養/孟子曰
之氣/吾浩然簡彼緗圖圖書也/緗淺黄色澹焉怡悦固萬夀於南
[006-45b]
岳如南山之夀/詩曰不騫不崩齊百姓於東户則天下幸甚皇㤙
斯畢太宗手詔荅曰非慮無以臨下非言無以述慮
比有談論鼻/比音遂至煩多䡖物驕人恐由兹道形神
心氣非此為勞今聞讜言虚懐以改年上好文學而/按通鑑係十八
多不能對㳙上書云云上飛白荅之/辯敏群臣言事者多引古今以折之
䖏重之地可不戒哉洎每剛直敢言始以受知終/張氏九成曰君子以謹宻成徳而踈直致患而況
雖議論及於群臣而是正之語或不容下或徃復/以速禍盖太宗英明剛武以取天下挾振矜之態
之威生殺在手非剛直之徒孰與抗哉而洎逺引/詰難或面折其短才辯自逞氣驕於人夫以咫尺
奨進言之路觀其所陳若有優柔樂易之性矣及/聖人不言大辯若訥深為勸戒所以恢寛厚之徳
何知之不審始卒有異乎抑疑似之詰有以啓之/其發言䖏身或不自慮夫以太宗之明竟不深察
[006-46a]
也
以鯀之不才堯獨知之然徔試可乃已之論則人/唐氏仲友曰上執其謙下輸其直此議論之體也
最足以害徔諫之美洎兩言之切中其病孟子所/君之言豈務求勝太宗以智辯自居往復窮詰此
則太宗自聖之病頗亦難瘳賴洎言之不已使太/謂拒人於千里外者也荅詔猶有反覆是非之言
一鑑既徃獨洎能出此言不亦賢乎/宗許以能改不然其去徳豈逺乎哉
縱天辯未免有輕物驕人之失儻非能尅已自/愚按劉洎諫䟽想見太宗以英雄之姿逞神機
由此乎生矣今聞讜言虚懐以改其得為賢君/勵勉强徔諫則所謂智足以拒諫辯足以飾非
哉/也宜
杜䜛邪第二十三章/凡七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朕觀前代䜛佞之徒皆國之
[006-46b]
[006-46b]
帝所殺刑政由是衰壊又隋太子勇後廢為庶人/文帝太子名勇
撫軍監國聲/監卑凡二十年間固亦早有定分聲/去楊素
為隋相/玄感之父欺主罔上賊害良善使父子之道一朝滅
於天性文帝於是禁太子勇部分收其黨與楊素舞/朝音昭楊素揣知獨孤后意盛言太子不才
王廣為皇大子是為煬帝/文巧詆以成其獄廢勇立晉逆亂之源自此開矣隋
文既混淆嫡庶竟禍及其身社稷尋亦覆敗古人云
代亂則䜛勝誠非妄言朕每防微杜漸用絶䜛搆之
端猶恐心力所不至或不能覺悟前史云猛獸處山
林聲/處上藜藿為之不採直臣立朝廷姦邪為之寢謀
此實朕所望於群公也魏徴曰禮云戒慎乎其所不
[006-47a]
睹恐懼乎其所不聞章之辭/中庸首詩云愷悌君子無信䜛
言䜛言罔極交亂四國蠅篇之辭/詩小雅青又孔子曰惡利口
之覆邦家去聲/惡烏盖為此也臣嘗觀自古有國有家者
若曲受䜛譛妄害忠良必宗廟丘墟市朝霜露矣願
陛下深慎之
能辨也太宗援㩀古今以責望於其臣魏徴敷/愚按自古䜛邪之為惑人主非有知人之明不
無得而間矣厥後有毁徴阿黨者使温彦博按/述經訓以致戒於其君可謂極君臣之契䜛邪
顯正其罪固非止䜛之道及徴之卒乃因杜正/之雖足以直徴之枉而左右之為䜛者竟不聞
徴録諫辭示史官有賣已直彰君過之意者遂/倫之黜復以阿黨疑之疑情一萌䜛言遽入謂
無征遼東之悔尚得為明主乎信夫知人之難/有停婚仆碑之令何不察之甚邪使太宗它日
[006-47b]
也
貞觀七年太宗幸蒲州刺史趙元楷課父老服黄紗
單衣迎謁路左盛飾廨宇修營樓雉以求媚又潜飼
羊百餘口魚數千頭将饋貴戚太宗知召而數之曰
聲/數上朕廵省河洛聲/省上經歷數州凡有所須皆資官
物卿為飼羊飬魚聲/為去雕飾院宇此乃亡隋弊俗今
不可復行缶/復音當識朕心改舊態也以元楷在隋邪
佞故太宗發此言以戒之元楷慙懼數日不食而卒
貪鄙篇今附入此/子聿反舊本此章在
都郡丞迹其邪佞盖與髙徳儒之指野鳥為鸞/愚按元楷仕隋為歷陽郡丞以獻異味超遷江
[006-48a]
乎異時潜飼羊魚盛飾𪠘宇盖猶以事隋者而/無異太宗縱不能誅之豈可復使為民之父母
致其罪布告天下咸以為戒豈不尤偉矣乎/事唐也太宗數而責之是矣然使能黜其官
貞觀十年太宗謂侍臣曰太子保傅古難其選成王
㓜小以周召為保傅左右皆賢足以長仁掌/長音致理
太平稱為聖主及秦之胡亥始皇所愛趙髙作傅教
以刑法及其簒也誅功臣殺親戚酷烈不已旋踵亦
亡以此而言人之善惡誠由近習朕弱冠聲/去交遊惟
柴紹武徳初拜左翊衛大將軍累從戰伐而有功/字嗣昌臨汾人以任俠聞髙祖妻以平陽公主
竇誕䓁語昏謬失對以光禄大夫罷/外戚也貞觀為宗正卿太宗與為人既非三
益友直友諒友多聞/論語曰益者三友及朕居兹寳位經理天下雖不
[006-48b]
及堯舜之明庶免乎孫皓髙緯之暴是為烏程侯降/孫皓三國吳主
後主為周所虜/于晉髙緯北齊以此而言復不由染何也魏徴曰中
人可與為善可與為惡然上智之人自無所染陛下
受命自天平定冦亂救萬民之命理致升平豈紹誕
之徒能累聖徳類/累音但經云放鄭聲逺佞人論語孔/逺去聲
為邦之辭/子荅顔淵問近習之間尤宜深慎太宗曰善由近習/按自誠
章在直諫篇今附入于此/已上文重出師傅篇舊本此
公與管蔡同處而不為管蔡之所化夫上智不/愚按帝堯與共驩同處而不為共驩之所化周
懼流言豈恃其資質之美而謂惡人不能染哉/移唯堯與周公為能耳然堯猶畏孔壬周公猶
俱化者也唐太宗少與柴竇為友而不能昏太/下此則善人之芝蘭惡人之鮑魚未有不與之
[006-49a]
太宗以其資質之過人也其不能進於三代之/宗之徳世莫不疑焉以愚觀之太宗之所以為
尔及其君臨天下雖房杜王魏並居輔相而封/君者以柴竇輩為之累也雖然太宗少年之事
止於如是也然則太宗所謂不由漸染者其然/權宇文之流亦得厠乎其間此貞觀之治所以
然乎/豈其
尚書左僕射杜如晦奏言監察御史陳師合傳/史無上
㧞士論兼人之思慮有限一人不可總知數職以論
臣䓁太宗謂戴冑曰朕以至公理天下今任玄齡如
晦非為勲舊以其有才行也去聲/為行並此人妄事毁謗
止欲離間我君臣聲/間去昔蜀後主昏弱主之子/名禪先齊文
宣狂悖然國稱理者以任諸葛亮楊遵彦前注/並見不猜
[006-49b]
之故也朕今任如晦䓁亦復如法於是流陳師合于
嶺外在貪鄙篇今附入此/舊本自此已下三章
深知其人可付國事不專任之何以責成功盖專/孫氏甫曰人主之任大臣不可不專亦不可專若
而專任之茍無成功則有敗事又或竊擅威福有/任則責重責重則人必盡其才力也若知人未至
機難追矣大宗可謂能審知人之術者也知房杜/難制之患二者惟在人主審之不可一失失則事
師合以平常之見欲移主意如晦奏其事意似不/之賢而付以國事房杜方盡心職事已著功効陳
師合之言房杜荷信任如是敢不盡其才力乎此/廣然慮小臣間言漸害於事公言之爾太宗不惑
可專任而不容人言人主知人未至當審其付任/所以成太平之治也然有太宗之明房杜之賢則
此為法/不可執
説見後章
[006-50a]
貞觀中太宗謂房玄齡杜如晦曰朕聞自古帝王上
合天心以致太平者皆股肱之力朕比開直言之路
者鼻/比音庶知寃屈欲聞諫諍所有上封事人多告訐
百官結/訐音細無可採朕歴選前王但有君疑於臣則
下不能上達欲求盡忠極慮何可得哉而無識之人
務行䜛毁交亂君臣殊非益國自今已後有上書訐
人小惡者當以䜛人之罪罪之
魏徴為秘書監有告徴謀反者太宗曰魏徴昔吾之
讎秪以忠於所事吾遂㧞而用之何乃妄生䜛構竟
不問徴遽斬所告者
[006-50b]
䜛而又罪之可謂至明且逺矣此為君為長之道/范氏祖禹曰太宗欲聞百言而惡告訐不惟聖譖
魏徴謀反而太宗誅之此可謂明也已陳師合/愚按上封事者訐人小惡而太宗罪之䜛人告
確論也如晦遽以為譏論臣䓁太宗遽以為毁/上㧞士論謂一人不可總知數職斯乃天下之
合三事而觀之太宗得其二而失其一乎/謗離間至流師合於嶺外亦可謂冤也已然則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諫議大夫禇遂良曰卿知起居
比來鼻/比音記我行事善惡遂良曰史官之設君舉必
書善既必書過亦無隱太宗曰朕今勤行三事亦望
史官不書吾惡一則鑒前代成敗事以為元龜二則
進用善人共成政道三則斥棄群小不聴䜛言吾能
守之終不轉也
[006-51a]
望史官不書吾惡則有䕶過之意矣伐遼之監不/唐氏仲友曰太宗所言皆君道然謂守而不失亦
及佞而㳺言自解謂守而不失未免自矜也/逺而窮兵用魏徴而仆碑扵身後知宇文士
不善而著其善此人情之常也為人上者其於/愚按善惡直書而義自見此史臣之職也揜其
而已史臣直筆吾不知也太宗嘗欲觀史矣而/言行之際知善而力行之知惡而力改之在我
善而有不善者則削而不書也所行果出於善/復問起居所記之行事是欲史臣每有以彰其
言雖為君道之善而表襮於起居注之臣則似/始終如一史臣豈得而揜其善乎勤行三事之
之意矣/有矜善
悔過第二十四章/凡四
貞觀二年太宗謂房玄齡曰為人大須學問朕徃為
聲/去群兇未定東西征討躬親戎事不暇讀書比來音/比
[006-51b]
鼻四海安静身處殿堂聲/處上不能自執書卷使人讀
而聴之君臣父子政教之道共在書内古人云不學
墻面莅事惟煩官之辭/周書周不徒言也却思少小時行事
聲/少去大覺非也
則改釋者謂見善能遷則可以盡天下之善有/愚按夫子於易之益曰君子以見善則遷有過
改過學者之所難而太宗定天下之亂處帝王/過能改則無過矣益於人者無大於是夫遷善
而能改之可謂知為益之道矣充是心也為益/之尊乃能知讀書之善而能遷之知少時之過
窮際乎/之道豈有
貞觀中太子承乾多不修法度魏王泰尤以才能為
太宗所重特詔泰移居武徳殿魏徴上䟽諫曰魏王
[006-52a]
既是陛下愛子須使知定分聲/去常保安全每事抑其
驕奢不處嫌疑之地也今移居此殿使在東宫之西
海陵昔居時人以為不可雖時移事異猶恐人之多
言又王之本心亦不寧息既能以寵為懼伏願成人
之美太宗曰我幾不思量甚大錯誤平聲/幾量並遂遣泰
歸於本第
於周官之衣服膳羞之不會者必曰惟王及后/愚按古者世嫡之位既定而衆子各有定分觀
絶覬覦也太宗之時既知承乾不修法度矣乃/世子王及后固也而世子與焉者所以示尊隆
殿他日兩廢之事寧非太宗有以啓之也雖以/重魏王泰之才固以踰分越制矣又使居武徳
為矣重天下之本者慎之哉/魏徴之言覺大錯誤終非宜
[006-52b]
貞觀十七年太宗謂侍臣曰人情之至痛者莫過乎
喪親也故孔子云三年之喪後同/平聲天下之通喪荅宰/孔子
辭/我之自天子逹於庶人也又曰何必高宗丁也/商君武古
之人皆然張之辭/孔子荅子近代帝王遂行不逮漢文以日
易月之制喪以日易月/漢文帝行短甚乖於禮典朕昨見徐幹中
論中論二十篇/後漢徐幹撰復三年喪篇義理甚深恨不早見此
書所行大䟽略聲/䟽平但知自咎自責追悔何及因悲
泣乆之
天子逹於庻人三代共之夫三年之喪者子生/愚按孟子曰三年之喪齊䟽之服飦粥之食自
年古今貴賤通行之禮也然自漢文短喪以日/三年然後免於父母之懐故父母之喪必以三
[006-53a]
人紀廢壊綱常不明莫甚於此太宗雖不能蚤/易月歴代因之恬不知改天子遂無三年之喪
亦可以為孝矣後之人君所宜遵復古制以詔/遵經訓躬行其禮而能引咎自責追悔悲泣抑
文之失貽太宗之悔豈不卓冠千古哉/後世俾子孫守之永永無斁罔使蹈漢
貞觀十八年太宗謂侍臣曰夫扶/音人臣之對帝王多
承意順㫖甘言取容朕今欲聞已過卿䓁皆可直言
散騎常侍劉洎對曰陛下每與公卿論事及有上書
者以其不稱㫖聲/稱去或面加詰難聲/去無不慙退恐非
誘進直言之道太宗曰朕亦悔有此問難當即改之
直諫類比此為詳/此章重出納諫篇
奢縱第二十五章/凡二
[006-53b]
貞觀十一年侍御史馬周上疏陳時政曰臣歷覩前
代自夏殷周及漢氏之有天下傳祚相繼多者八百
餘年主八百六十七年/史記注周凡三十七少者猶四五百年從禹至/史記注
殷凡三十一世六百二十九年東西兩漢共二十四/桀十七君十四世有王與無王用嵗四百七十一年
四年見漢書/帝凡四百二十皆為後同/去聲積徳累業恩結於人心豈
無僻王頼前哲以免尔自魏晉已還降及周隋多者
不過五六十年少者纔二三十年而亡四十五年魏/三國蜀二主
年南齊七主二十二年蕭梁四主五十六年陳五主/五主四十五年吳四主五十九年西晉四主五十三
元魏十二主一百一十九年東魏一主十七年西魏/二十三年東晉十一主一百三年劉宋八王六十年
周五主二十五年隋三主三十七年/三主二十二年北齊五主二十八年後良由創業之
[006-54a]
君不務廣恩化當時僅能自守後無遺徳可思故傳
嗣之主政教少衰一夫大呼聲/去而天下土崩矣今陛
下雖以大功定天下而積徳日淺固當崇禹湯文武
之道廣施徳化聲/施平使㤙有餘地爲子孫立萬代之
基豈欲但令政教無失後同/令平聲以持當年而已且自
古明王聖主雖因人設教寛猛隨時而大要以節儉
於身恩加於人二者是務故其下愛之如父母仰之
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此其所以卜祚遐
長而禍亂不作也今百姓承喪亂之後比於隋時纔
十分之一而供官徭役道路相繼兄去弟還首尾不
[006-54b]
絶逺者往來五六千里春秋冬夏略無休時陛下雖
每有㤙詔令其減省而有司作既不廢自然須人徒
行文書役之如故臣每訪問四五年來百姓頗有怨
嗟之言以陛下不存養之昔唐堯茅茨土階夏禹惡
衣菲食如此之事臣知不復可行於今漢文帝惜百
金之費輟露臺之役集上書囊以為殿帷所幸夫人
人也/慎夫衣不曵地至景帝以錦繡綦組妨害女工特詔
除之所以百姓安樂至孝武帝雖窮奢極侈而承文
景遺徳故人心不動向使髙祖之後即有武帝天下
必不能全此於時代差近事迹可見今京師及益州
[006-55a]
諸處舊隷四川/益州今仍營造供奉器物聲/供平并諸王妃主服
飾議者皆不以為儉臣聞昧旦丕顯後世猶怠作法
扵理其弊猶亂陛下少處人間處上聲/少去聲知百姓辛苦
前代成敗目所親見尚猶如此而皇太子生長深宫
不更外事更平聲/長音掌即萬嵗之後固聖慮所當憂也臣
竊尋徃代以來成敗之事但有黎庶怨叛聚為盜賊
其國無不即滅人主雖欲改悔未有重能安全者凡
修政教當修之於可修之時若事變一起而後悔之
則無益也故人主每見前代之亡則知其政教之所
由喪而皆不知其身之有失是以殷紂笑夏桀之亡
[006-55b]
而幽厲亦笑殷紂之滅名胡皆無道之主/周幽王名宫湼厲王隋帝大
業之初又笑周齊之失國然今之視煬帝亦猶煬帝
之視周齊也故京房漢東郡人治易/京姓房名字君明謂漢元帝云
臣恐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古此言不可不戒也徃
者貞觀之初率土霜儉一匹絹纔得粟一斗而天下
怡然百姓知陛下甚憂憐之故人人自安曾無謗讟
自五六年來頻歳豐稔一匹絹得十餘石粟而百姓
皆以陛下不憂憐之咸有怨言以今所營為者頗多
不急之務故也自古以来國之興亡不由蓄積多少
唯在百姓苦樂洛/音且以近事驗之隋家貯洛口倉而
[006-56a]
李宻因之東京積布帛王世充㨿之西京府庫亦爲
國家之用至今未盡向使洛口東都無粟帛即世充
李宻未必能聚大衆但貯積者固是國之常事要當
人有餘力而後收之若人勞而彊斂之聲/斂去竟以資
冦積之無益也然儉以息人貞觀之初陛下已躬爲
之故今行之不難也爲之一日則天下知之式歌且
舞矣若人既勞矣而用之不息儻中國被水旱之灾
邊方有風塵之警狂狡因之竊發則有不可測之事
非徒聖躬旰食晏寢而已日晚也/旰居案切若以陛下之聖
明誠欲勵精爲政不煩逺求上古之術但及貞觀之
[006-56b]
初則天下幸甚太宗曰近令造小隨身器物不意百
姓遂有嗟怨此則朕之過誤乃命停之此與論諸王/按史傳通鑑
令同一䟽/定分刺史縣
徳而務聚斂者民散而國亡太宗在位寖乆将外/范氏祖禹曰紂積鉅橋之粟武王發之人主不務
而諫欲如初年之節儉可謂順其羙而救其惡矣/事四夷内治宫室聚財積穀欲以有為馬周先事
要曰陛下當隆禹湯文武之業豈得但持當年而/胡氏寅曰馬周所言四五事太宗從其一而已其
下者皆然皆不知治蠱先甲後申之義前弊未盡/已此最太宗之病也豈特太宗凡三代已後得天
義太宗嬪御不為稀營造不為少窮兵黷武以牧/革而後患已生矣汲黯謂武帝内多欲而外施仁
言之帝未改也豈非經濟之術已殫無所可為乎/遼畧在位十餘年矣年豐食足而百姓怨咨馬周
道望之太宗可謂能責難於其君矣夫禹湯文/愚按馬周此䟽以三代帝王取天下保天下之
[006-57a]
政治澤潤生民非可以勉强而為之也太宗為/武之道修之於身推之於家國天下而後道洽
禹湯文武之道則未之盡也孟子曰王者之民/唐賢君謂其行事有合於禹湯文武則可槩以
象有間矣幸而因周之言即命停罷其足以保/皞皞如也營造器物而百姓怨嗟與皞皞之氣
代之基此王者必世後仁之事未能進扵是矣/貞觀之盛也以此若夫廣施徳化為子孫立萬
安者其必有道也夫/三代之所以長治久
貪鄙第二十六章/凡六
貞觀初太宗謂侍臣曰人有明珠莫不貴重若以彈
雀豈非可惜況人之性命甚於明珠見金錢財帛不
懼刑網徑即受納乃是不惜性命明珠是身外之物
尚不可彈雀何況性命之重乃以博財物耶群臣若
[006-57b]
能備盡忠直益國利人則官爵立至皆不能以此道
求榮遂妄受財物贓賄既露其身亦殞實可為笑帝
王亦然恣情放逸勞役無度信任羣小踈逺忠正去/逺
聲有一扵此豈不滅亡隋煬帝奢侈自賢身死匹夫
之手亦為可笑
必察之以廉甚矣貪之足以禍其身也夫利所/愚按周禮天官以聽官府之六計弊群吏之治
戒哉然自昔戒貪之言多矣善乎太宗之言曰/以資身利積而身敗則利乃所以殞身也可不
乃以博財物此可為有官君子之箴終之曰帝/明珠身外之物尚不可以彈雀何況性命之重
亦以自戒也可不謂賢君乎/王亦然是不惟有以戒其臣而
貞觀二年太宗謂侍臣曰朕嘗謂貪人不解愛財也
[006-58a]
後同/觧音懈至如内外官五品以上禄秩優厚一年所得
其數自多若受人財賄不過數萬一朝彰露禄秩削
奪此豈是觧愛財物規小得而大失者也昔公儀休
名魯相也/公儀複姓休性嗜魚而不受人魚其魚長存且為主
貪必喪其國為臣貪必亡其身詩云大風有隧貪人
敗類柔篇之辭/詩大雅桑固非謬言也昔秦惠王稱王是為惠/即秦惠公僣
王/文欲伐蜀不知其逕乃刻五石牛置金其後蜀人見
之以為牛能便金聲/便平蜀王使五丁力士拖牛入蜀
道成秦師隨而伐之蜀國遂亡蜀記/事見漢大司農掌諸/漢制
貨幣之職/錢穀金帛田延年漢昭帝時為大司農/字子賔齊諸田之後贓賄三千萬
[006-58b]
事覺自死葦諸葬物昭帝大行用度未辦延年奏言/時茂陵富人焦氏賈氏以數千萬積貯炭
官奏可富人皆怨出錢求延年罪初大司農取民牛/豫收不祥物兾疾用以求利非臣民所當為請沒入
盜取其半焦賈告其事時議以延年廢昌邑王時嘗/車三萬兩為僦車直千錢延年詐增二千凡六千萬
議過延年曰我何面目入牢獄遂刎死/發大議當以功覆過霍光曰往就獄公如此之流何
可勝記聲/勝平朕今以蜀王為元龜卿等亦須以延年
為覆轍也
禄所以勸士盖分田制禄所以養其愧耻之心/愚按書曰凡厥正人既富方穀中庸曰忠信重
秩自厚若受財不過數萬其知所以勸矣自以/而厲其忠㢘之莭也太宗謂當時五品已上禄
監以贓賄而殞身非特以此戒臣下且以此律/蜀王為監以牛金而亡國欲臣下以田延年為
者寧不知所懲哉/其身則列于庶位
[006-59a]
貞觀四年太宗謂公卿曰朕終日孜孜非但憂憐百
姓亦欲使卿䓁長守富貴天非不髙地非不厚朕常
兢兢業業以畏天地卿䓁若能小心奉法常如朕畏
天地非但百姓安寧自身常得驩樂洛/音古人云賢者
多財損其志愚者多財生其過此言可為深誡若徇
私貪濁非止壊公法損百姓縱事未發間中心豈不
常懼恐懼既多亦有因而致死大丈夫豈得茍貪財
物以害及身命使子孫每懐愧耻耶卿䓁宜深思此
言
於畏天者豈謂人君尊無與敵借天以壓之哉/愚按詩云上帝臨女毋貳爾心自古聖人拳拳
[006-59b]
傳之大原也太宗自謂常兢兢業業以畏天地/盖兢業祗懼是乃天心之所存而堯舜禹湯所
天之學矣然太宗之所謂天者蒼蒼之天耳昊/又使群臣當如朕畏天地是真能合乎聖人畏
非天哉一息之間斷非畏天也一事之作輟非/天曰明及爾出王昊天曰旦及爾㳺衍何徃而
者純而已矣愚觀太宗之行事知謹刑矣而復/畏天也詩曰文王之徳之純聖人之所以事天
知斷恩矣而復牽愛甚矣其雜而不純也此豈/濫殺知尚文矣而復慕武知任賢矣而復聴䜛
之實哉/足為畏天
貞觀六年右衛将軍陳萬福自九成宫赴京違法取
驛家麩數石太宗賜其麩令自負出以耻之聲/令平
寧有盜臣盖君子寧亡己之財而不忍傷民之/愚按大學引孟獻子之言曰與其有聚斂之臣
其盜臣之謂乎太宗賜其麩令自負出以愧其/力故也陳萬福違法取驛家麩非有取於民者
[006-60a]
謂寛仁也已/心而不加罪可
貞觀十年治書侍御史權萬紀上言宣饒二州今爲/宣州
仍舊並隷江東/寜國路饒州今諸山大有銀坑採之極是利益每嵗
可得錢數百萬貫太宗曰朕貴爲天子是事無所少
之惟須納嘉言進善事有益於百姓者且國家賸得
數百萬貫錢何如得一有才行人聲/行去不見卿推賢
進善之事又不能按舉不法震肅權豪惟道税鬻銀
坑以爲利益昔堯舜抵璧於山林投珠於淵谷由是
崇名美號見稱千載後漢桓靈二帝志靈帝名宏/後漢桓帝名好
利賤義賁羽林入錢各有差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好去聲漢靈帝時開西邸賣官自關内侯虎
[006-60b]
金印紫綬傳世入五百萬/萬卿五百萬又賣關内侯假為近代庸暗之主卿遂
欲将我比桓靈耶是日勑放令萬紀還第聲/令平
節用外謹制度絶權倖抑恩寵無妄費耳官中欲/孫氏甫曰太宗所以能斥言利之臣者無它内能
之儉将修洛陽殿則聴張玄素之言而遂止嫁送/修一殿則想秦皇之過公卿請營一閣則念文帝
千此其謹身節用天下已隂受其賜矣而文武官/長樂則納魏徴之諫而從薄宫人罷遣而出者三
以自給天子惟務徳義以致治平薄賦斂以厚風/止六百四十三員府兵止六十萬又皆散之農𤱔
臣所以不能合也/俗而已此言利之
小人矣與其有聚斂之臣寜有盜臣故治國不以/胡氏寅曰大學之教曰長國家而務財用者必自
萬緡非因頭會箕斂而取之山澤似亦未有害者/利為利而以義為利也自事言之國家嵗得數百
為急以桓靈私藏為戒審所取舍明示好惡可為/太宗不惟置其利又且黜其人而專以進賢利民
[006-61a]
法矣/人君
也觀太宗郤權萬紀銀坑之奏真能不以利為/愚按大學曰治國家不以利為利而以義為利
諄諄訓下無愧辭也夫表正而景隨源清則流/利者盖當是時官室服用毎能慎乃儉徳是宜
是理也是故欲臣下厲㢘名當自人君之崇儉/清表未正而求正於景源未清而求清於流無
始/徳
貞觀十六年太宗謂侍臣曰古人云鳥棲於林猶恐
其不髙復巢於木末魚蔵於水猶恐其不深復宂於
窟下然而為人所獲者皆由貪餌故也今人臣受任
居髙位食厚禄當湏履忠正蹈公清則無災害長守
富貴矣古人云禍福無門惟人所召然陷其身者皆
[006-61b]
為聲/去貪冐財利與夫扶/音魚鳥何以異哉卿䓁宜思此
語為鑒誡此章喻貪為切故去彼存此/舊本此章重岀鑒戒篇今按
數矣魚鳥之喻尤其明白痛切令人讀之竦然/愚按太宗訓臣下㢘潔之為美貪利之為害者
志也可不戒哉/誠足懲創人之逸
[006-62a]
貞觀政要卷第六
[006-62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