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6-1a] 
欽定四庫全書
五代史巻六十六
宋 歐 陽 修 撰
楚世家第六
馬殷字霸圖許州鄢陵人也唐中和三年蔡州秦宗權
遣孫儒劉建峯将兵萬人屬其弟宗衡略地淮南殷初
為儒禆将宗衡等攻楊行宻於揚州未克梁兵方急攻
宗權宗權數召儒等儒不欲還宗衡屢趣之儒怒殺宗
衡自将其兵取髙郵遂逐行宻行宻據宣州儒以兵圍
[066-1b]
之久不克遣殷與建峯掠食旁縣儒戰敗死殷等無所
歸乃推建峯為帥殷為先鋒轉攻豫章略䖍吉有衆數
萬乾寧元年入湖南次澧陵潭州刺史鄧處訥發邵州
兵戍龍回關建峯等至關降其戍将蒋勛建峯取勛鎧
甲被先鋒兵張其旗幟直趨潭州至東門東門守者以
為關兵戍還開門内之遂殺處訥建峯自稱留後僖宗
授建峯湖南節度使殷為馬步軍都指揮使蒋勛求為
[066-2a]
邵州刺史建峯不與勛率兵攻湘鄉建峯遣殷擊勛於
邵州建峯庸人不能帥其下常與部曲飲酒讙呼軍卒
陳贍妻有色建峯私之贍怒以鐡檛擊殺建峯軍中推
行軍司馬張佶為帥佶将入府乗馬輙踶齧傷佶髀佶
卧病語諸将曰吾非汝主也馬公英勇可共立之諸将
乃共殺贍磔其尸遣姚彦章迎殷於邵州殷至佶乗肩
輿入府殷拜謁於庭中佶召殷上乃率将吏下北面再
拜以位與之時乾寧三年也唐拜殷潭州刺史殷遣其
将秦彦暉李瓊等攻連邵郴衡道永六州皆下之桂管
[066-2b]
劉士政懼遣其将陳可璠王建武等率兵守全義嶺殷
遣使聘于士政使者至境上可璠等不納殷怒遣瓊等
以兵七千攻之擒可璠等及其兵二千餘人悉阬之遂
圍桂管擄士政盡取其屬州殷表瓊桂管觀察使四年
拜殷武安軍節度使初孫儒敗於宣州殷弟賨為楊行
宻所執行宻収儒餘兵為黒雲都以賨為指揮使賨從
行宻攻戰數有功為人質重未嘗自矜行宻愛之問賨
[066-3a]
誰家子賨曰馬殷弟也行宻大驚曰汝兄貴矣吾今歸
汝可乎賨不對他日又問之賨謝曰臣孫儒敗卒也幸
公待以不死非殺身不足報湖南隣境朝夕聞殷動静
足矣不願去也行宻歎曰昔吾愛子之貎今吾得子之
心矣然勉為吾合二國之懽通商賈易有無以相資亦
所以報我也乃厚禮遣賨歸殷大喜表賨節度副使行
宻遣其将劉存等攻杜洪圍鄂州殷遣秦彦暉許德勲
以舟兵救之已而杜洪敗死存等遂攻殷殷遣秦彦暉
拒於上流偏将黄璠以舟三百伏瀏陽口存等屢戰不
[066-3b]
勝乃致書於殷以求和殷欲許之彦暉曰淮人多詐将
怠我師不可信急擊之存等退走黄璠以瀏陽舟截江
合擊大敗之劉存及陳知新戰死彦暉取岳州梁太祖
即位殷遣使修貢太祖拜殷侍中兼中書令封楚王荆
南髙季昌以兵斷漢口邀殷貢使殷遣許德勲攻其沙
頭季昌求和乃止楊行宻袁州刺史呂師周來奔師周
勇健豪俠頗通緯候兵書自言五世將家懼不能免常
[066-4a]
與酒徒聚飲醉則起舞悲歌慷慨泣下行宻聞之疑其
有異志使人察其動静師周益懼謂其禆将綦毋章曰
吾與楚人為敵境吾常望其營上雲氣甚佳未易敗也
吾聞馬公仁者待士有禮吾欲逃死於楚可乎章曰公
自圖之章舌可斷語不泄也師周以兵獵境上乃奔於
楚綦毋章縱其家屬隨之殷聞師周至大喜曰吾方南
圖嶺表而得此人足矣以為馬步軍都指揮使率兵攻
嶺南取昭賀梧䝉龔富等州殷表師周昭州刺史朗州
雷彦恭召吳人攻平江許德勲擊敗之殷遣秦彦暉攻
[066-4b]
朗州彦恭奔於吳執其弟彦䧺等七人送於梁於是澧
州向瓌辰州宋鄴漵州昌師益等率溪洞諸蠻皆附於
殷殷請升朗州為永順軍表張佶節度使殷乃請依唐
太宗故事開天册府置官屬太祖拜殷天册上將軍殷
以其弟賨為左相存為右相廖光圖等十八人為學士
末帝時加殷武安武昌静江寧逺等軍節度使洪鄂四
面行營都統唐莊宗滅梁殷遣其子希範修貢京師上
[066-5a]
梁所授都統印荘宗問洞庭廣狹希範對曰車駕南廵
纔堪飲馬爾荘宗嘉之荘宗平蜀殷大懼表求致仕荘
宗下璽書慰勞之眀宗即位遣使修貢並賀眀年正月
荆南髙季昌執其貢使史光憲殷遣袁詮王環等攻之
至其城下季昌求和乃止殷初兵力尚寡與楊行宻成
汭劉龑等為敵國殷患之問䇿於其将髙郁郁曰成汭
地狹兵寡不足為吾患而劉龑志在五管而巳楊行宻
孫儒之仇雖以萬金交之不能得其懽心然尊王仗順
霸者之業也今宜内奉朝廷以求封爵而外誇隣敵然
[066-5b]
後退修兵農畜力而有待爾於是殷始修貢京師然嵗
貢不過所産茶茗而已乃自京師至襄唐郢復等州置
邸務以賣茶其利十倍郁又諷殷鑄鈆鐡錢以十當銅
錢一又令民自造茶以通商旅而収其算嵗入萬計由
是地大力完數邀封爵天成二年請建行臺眀宗封殷
楚國王有司言無封國王禮請如三公用竹册乃遣尚
書右丞李序持節以竹册封之殷以潭州為長沙府建
[066-6a]
國承制自置官屬以其弟賨為静江軍節度使子希振
武順軍節度使次子希聲判内外諸軍事姚彦章為左
相許徳勲為右相李鐸為司徒崔頴為司空拓拔常為
僕射馬珙為尚書文武皆進位謚其曾祖筠曰文肅祖
正曰荘穆父元豐曰景荘立三廟於長沙長興元年殷
卒年七十九詔曰馬殷官爵俱髙無以為贈謚曰武穆
而已子希聲立
希聲字若訥殷次子也殷建國以希聲判内外諸軍事
荆南高季昌聞殷將髙郁素教殷以計䇿而楚以彊患
[066-6b]
之嘗使諜者行間於殷殷不聽希聲用事諜者語希聲
曰季昌聞楚用髙郁大喜以為亡馬氏者必郁也希聲
素愚以為然遽奪郁兵職郁怒曰吾事君王乆矣亟營
西山将老焉犬子漸大能咋人矣希聲聞之矯殷令殺
郁殷老不復省事莫知郁死是日大霧四塞殷恠之語
左右曰吾嘗従孫儒儒每殺不辜天必大霧豈馬步獄
有寃死乎眀日吏以状白殷拊膺大哭曰吾荒耄如此
[066-7a]
而殺吾勲舊顧左右曰吾亦不乆於此矣眀年殷薨希
聲立授武安静江等軍節度使希聲嘗聞梁太祖好食
雞慕之乃日烹五十雞以供膳葬殷上潢希聲不入泣
頓食雞肉數器而起其禮部侍郎潘起譏之曰昔阮藉
居喪而食蒸豚世豈乏賢邪長興三年希聲卒追封衡
陽王弟希範立
希範字寳規殷第四子也殷子十餘人嫡子希振長而
賢其次希聲與希範同日生而希聲母夫人有美色
希聲以母寵得立而希振棄官為道士居於家故希聲
[066-7b]
卒而希範以次立襲殷官爵封楚王清泰二年賜以弓
矢冠劍天福四年加希範天册上将軍開封承制如殷
故事希範好學善詩文士廖光圖徐仲雅李臯拓拔常
等十八人皆故殷時學士希範性奢侈光圖等皆薄徒
飲博讙呼獨常沉厚長者上書切諫光圖等惡之襄州
安從進安州李金全叛晋髙祖詔希範出兵希範遣張
少敵以舟兵趨漢陽漕米五萬斛以饋軍金全等敗少
[066-8a]
敵乃旋溪州刺史彭士然率錦奨諸蠻攻澧州希範遣
劉勍劉全眀等以步卒五千擊之士然大敗勍等攻溪
州士然走奨州遣其子師暠率諸蠻酋降於勍溪州西
接䍧牁兩林南通桂林象郡希範乃立銅柱為表命學
士李臯銘之於是南寧州酋長莫彦殊率其夲部十八
州都雲酋長尹懐昌率其昆眀等十二部䍧牁張萬濬
率其夷播等七州皆附於希範希範作會春園嘉宴堂
其費鉅萬始加賦於國中拓㧞常切諫以為不可希範
又作九龍殿以八龍繞柱自言身一龍也是時契丹滅
[066-8b]
晋中國大亂希範牙将丁思覲廷諫希範曰先王起卒
伍以攻戰而得此州倚朝廷以制隣敵傳國三世有地
數千里飬兵十萬今天子囚辱中國無主真霸者立功
之時誠能悉國之兵出荆襄以趨京師倡義於天下此
桓文之業也奈何耗國用而窮土木為兒女子之樂乎
希範謝之思覲瞋目視希範曰孺子終不可教也乃扼
喉而死開運四年希範卒年四十九謚曰文昭希廣立
[066-9a]
希廣字德丕希範同母弟也希範平生惡拓㧞常諫諍
常入謁希範呼閽者指常曰吾不欲見此人勿復内也
乃謝絶之及卧病始思常言以為忠召之託以希廣希
範卒常數勸希廣以位奉其兄希蕚希廣不從希蕚為
朗州節度使希範之卒希蕚自朗州來奔喪希廣将劉
彦瑫謀曰武陵之來其意不善宜出兵迎之以備非常
使其解甲釋兵而後入張少敵周廷誨曰王能與之則
已不然宜早除之希廣泣曰吾兄也焉忍殺之分國而
治可也乃以兵迎希蕚於砆石止之於碧湘宫厚賂以
[066-9b]
遣之希蕚憤然而去乃遣使詣京師求封爵請置邸稱
藩漢隐帝不許降璽書慰勞講解之希蕚怒送款於李
景舉兵攻長沙希廣遣劉彦瑫許可瓊等禦之彦瑫敗
希蕚於僕射洲希蕚去誘溪洞諸蠻宼益陽希廣遣崔
洪漣以步卒七千屯湘鄉玉潭以遏諸蠻劉彦瑫以舟
兵趨武陵攻希蕚彦瑫敗於湄洲希廣大懼遣使請兵
於京師漢隐帝不能出師希蕚率舟兵㳂江而上自號
[066-10a]
順天將軍攻岳州刺史王贇堅城不戰希蕚呼贇曰吾
昔約君同行今何異心乎贇曰君王兄弟不相容而責
將吏異心乎願君王入長沙不傷同氣臣其敢不盡節
希蕚引兵去下湘鄊至長沙屯水西劉彦瑫許可瓊屯
水東彭師暠登城望水西軍入白希廣曰武陵兵驕雜
以蠻蜑其勢易破請令可瓊等陣山前臣以步兵三千
自巴溪渡江趨岳麓後夜擊之希廣以為可而可瓊巳
隂送欵於希蕚遂沮其議眀日師暠詣可瓊計事瞋目
叱之曰視汝反文在面豈欲投賊乎拂衣而出急白希
[066-10b]
廣請殺之希廣不聽希蕚攻長樂門牙將吳宏楊滌戰
於門中希蕚少䘐巳而許可瓊奔於希蕚宏滌聞之皆
潰希廣率妻子匿於慈堂眀日擒之希蕚見之惻然曰
此鈍夫也豈能為惡徒為左右惑之爾顧其下曰吾欲
活之如何其下皆不對遂縊殺之乾祐三年希蕚自立
眀年漢隐帝崩京師大亂希蕚遂臣於李景景册封希
蕚楚王希蕚悉以軍政任其弟希崇希崇與楚舊將徐
[066-11a]
威陸孟俊魯綰等謀作亂希蕚置酒端陽門希崇辭以
疾威等縱惡馬十餘匹以壯士執檛隨之突入其府刼
庫兵縛希蕚迎希崇以立希崇遣彭師暠廖偃囚希蕚
於衡山師暠奉希蕚為衡山王臣於李景希崇懼亦請
命於景景遣邊鎬入楚盡遷馬氏之族於金陵時周廣
順元年也景封希蕚楚王居洪州希崇領舒州節度使
居揚州顯德三年世宗征淮下揚州下詔撫安馬氏子
孫已而揚州復入於景希崇率其兄弟十七人歸京師
拜右羽林綂軍希能左屯衞大將軍希貫右千牛衞大
[066-11b]
將軍希隐希濬希知希朗皆為節度行軍司馬
劉言吉州廬陵人也王進逵武陵人也言初事刺史彭
玕従玕奔楚言事希範為辰州刺史進逵少為静江軍
卒事希蕚為指揮使希蕚攻希廣以進逵為先鋒䧟長
沙長沙遭亂殘毁希蕚使進逵以静江兵營緝之兵皆
愁怨進逵因擁之夜以長柯巨斧斫關奔歸武陵希蕚
方醉不能省眀旦遣將唐翥追之及於武陵翥戰大敗
[066-12a]
而還進逵乃逐出留後馬光恵迎言於辰州以為帥進
逵自為副已而希蕚將徐威等作亂縛希蕚而立希崇
湖南大亂李景遣邊鎬入楚遷馬氏於金陵因并召言
言不從遣進逵與行軍司馬何景真等攻鎬於長沙鎬
敗走周廣順三年言奉表京師以邀封爵又言長沙殘
破不可居請移治所於武陵周太祖皆従之乃升朗州
為武平軍在武安軍上以言為節度使因以武安授進
逵進逵自以言己所迎立不為之下言患之二人始有
隙欲相圖進逵謀曰言将可用者不過何景真朱全琇
[066-12b]
爾召而殺之言可取也是時劉晟取楚梧桂宜䝉等州
進逵因白言召景真等會兵攻晟言信之遣景真全琇
往至皆見殺乃舉兵襲武陵執言殺之奉表京師周太
祖即以進逵為武平軍節度使世宗征淮南授進逵南
面行營都統進逵攻鄂州過岳州岳州刺史潘叔嗣進
逵故時同列待進逵甚謹進逵左右就叔嗣求賂叔嗣
不與左右䜛其短進逵面罵之叔嗣慙恨語其下曰進
[066-13a]
逵戰勝而還吾無遺類矣進逵入鄂州方攻下長山叔
嗣以兵襲武陵進逵聞之輕舟而歸與叔嗣戰武陵城
外進逵敗見殺
周行逄武陵人也與王進逵俱為静江軍卒事希蕚為
軍校進逵攻邊鎬行逄别破益陽殺李景兵二千餘人
擒其將李建期進逵為武安軍節度使拜行逄集州刺
史為進逵行軍司馬進逵與劉言有隙行逄為畫謀䇿
遂襲殺言進逵據武陵行逄據潭州顯徳元年拜行逄
武清軍節度使權知潭州軍府事潘叔嗣殺進逵或勸
[066-13b]
其入武陵叔嗣曰吾殺進逵救死而已武陵非吾利也
乃還岳州遣其客將李簡率武陵人迎行逄於潭州行
逄入武陵或請以潭州與叔嗣行逄曰叔嗣殺主帥罪
當死以其迎我未忍殺爾若與武安是吾使之殺王公
也召以為行軍司馬叔嗣怒稱疾不至行逄怒曰是又
欲殺我矣乃陽以武安與之召使至府受命至則殺之
行逄故武陵農家子少貧賤無行多慷慨大言及居武
[066-14a]
陵能儉約自勉勵而性勇敢果於殺戮麾下將吏素恃
功驕慢者一以法繩之大將十餘人謀為亂行逄召宴
諸將酒半以壯士擒下斬之一境皆畏服民過無大小
皆死夫人嚴氏諫曰人情有善惡安得一槩殺之乎行
逢怒曰此外事婦人何知嚴氏不悦紿曰家田佃户以
公貴頗不力農多恃勢以侵民請往視之至則營居以
老歳時衣青裙押佃户送租入城行逄往就見之勞曰
吾貴矣夫人何自苦耶嚴氏曰公思作户長時乎民租
後時常苦鞕朴今貴矣宜先期以率衆安得遂忘壠畝
[066-14b]
間乎行逄彊邀之以羣妾擁升肩輿嚴氏卒無留意因
曰公用法太嚴而失人心所以不欲留者一旦禍起田
野間易為逃死爾行逄為少損建隆三年行逄病召其
將吏以其子保權屬之曰吾起壠畝為團兵同時十人
皆以誅死惟衡州刺史張文表獨存然常怏怏不得行
軍司馬吾死文表必叛當以楊師璠討之如其不能則
嬰城勿戰自歸於朝廷行逢卒子保權立文表聞之怒
[066-15a]
曰行逄與我起㣲賤而立功名今日安能北面事小兒
乎遂舉兵叛攻下潭州保權乞師於朝廷亦命楊師璠
討文表告以先人之言感激涕泣師璠亦泣顧其軍曰
汝見君乎年未成人而賢若此軍士奮然皆思自効
師璠至平津亭文表出戰大敗之初保權之乞師也太
祖皇帝遣慕容延釗討文表未至而文表為師璠所執
延釗兵入朗州保權舉族朝於京師其後事具國史殷自
唐乾寕二年入湖南至周廣順元年凡五十七年餘具年譜註
五代史巻六十六
[066-15b]
[066-16a]
五代史巻六十六考證
劉言王進逵附傳進逵因白言召景真等會兵攻晟○
監夲兵作攻攻作破俱訛也
周行逢傳夫人嚴氏○臣文清按夫人鄧氏
未知孰是
五代史巻六十六考證
[066-16b]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