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1a] 
欽定四庫全書
五代史卷六
宋 歐 陽 修 撰
唐本紀第六
明宗聖徳和武欽孝皇帝世本契丹無姓氏父電為鴈
門部將生子邈佶烈以騎射事太祖為人質厚寡言執
事恭謹太祖養以為子賜名嗣源梁攻兗鄆朱宣朱瑾
来乞師太祖遣李存信將兵三萬救之存信留莘縣不
進使嗣源别以兵三千先擊梁兵梁兵解去存信留莘
[006-1b]
縣乆之為羅弘信所襲存信敗走嗣源獨殿而還太祖
以嗣源所將騎五百號横衝都光化三年李嗣昭攻梁
邢洺出青山遇葛従周兵嗣昭大敗走梁兵追之嗣源
従間道後至謂嗣昭曰為公一戰乃解鞍礪鏃慿髙為
陣左右指畫梁追兵望之莫測嗣源急呼曰吾取葛公
士卒可無動乃馳騎犯之出入奮擊嗣昭繼進梁兵解
去嗣源身中四矢太祖解衣賜藥以勞之由是李横衝
[006-2a]
名重四方梁晉相拒于柏鄉梁龍驤軍以赤白馬為兩
陣旗幟鎧仗皆如馬色晉兵望之皆懼莊宗舉鍾以飲
嗣源曰卿望梁家赤白馬懼乎雖吾亦怯也嗣源笑曰
有其表爾翌日歸吾廐也莊宗大喜曰卿當以氣吞之
因引鍾飲釂奮檛馳騎犯其白馬挾二裨將而還梁兵
敗以功拜代州刺史莊宗攻劉守光嗣源及李嗣昭將
兵三萬别出飛狐定山後取武媯儒三州莊宗巳平魏
州因狥下磁相拜相州刺史昭徳軍節度使乆之徙鎮
安國契丹攻幽州莊宗遣嗣源與閻寳等撃走之同光
[006-2b]
元年徙鎮横海是時梁唐相拒于河上李繼韜以潞州
叛降梁莊宗有憂色召嗣源帳中謂曰繼韜以上黨降
梁而梁方急攻澤州吾出不意襲其鄆州以斷梁右臂
可乎嗣源對曰夾河之兵乆矣茍非出奇則大計不决
臣請獨當之乃以歩騎五千渉濟至鄆州鄆人無備遂
襲破之即拜天平軍節度使蕃漢馬歩軍副都總管梁
軍攻破徳勝南柵莊宗退保楊劉王彦章急攻鄆州莊
[006-3a]
宗悉軍救之嗣源為前鋒擊敗梁軍追至中都擒彦章
及梁監軍張漢傑彦章雖敗而叚凝悉將梁兵屯河上
莊宗未知所嚮諸將多言乘勝以取青齊嗣源曰彦章
之敗凝猶未知使其聞之遲疑定計亦湏三日縦使料
吾所向亟發救兵必渡黎陽數萬之衆舟楫非一日具
也此去汴州不數百里前無險阻方陣而行信宿可至
汴州已破叚凝豈足顧哉而郭崇韜亦勸莊宗入汴莊
宗以為然遣嗣源以千騎先至汴州攻封丘門王瓚開
門降莊宗後至見嗣源大喜手攬其衣以頭觸之曰天
[006-3b]
下與爾共之拜中書令二年莊宗祀天南郊賜以鐵券
五月破楊立于潞州六月徙鎮宣武兼蕃漢内外馬歩
軍總管冬契丹侵漁陽嗣源敗之于涿州三年徙鎮成
徳莊宗幸鄴請朝行在不許貞簡太后疾請入省又不
許太后崩請赴山陵許之而契丹侵邊乃止十二月遂
朝于洛陽
天成元年實同光四年而書天成元年者大赦改元文見下可知莊宗本紀自書同光四年各従其
[006-4a]
所稱既曰改元不嫌二號也郭崇韜朱友謙皆以讒死嗣源以名位
髙亦見疑忌趙在禮反於魏大臣皆請遣嗣源討賊莊
宗不許羣臣屢請莊宗不得已遣之三月壬子嗣源至
魏屯御河南在禮登樓謝罪甲寅軍變嗣源入于魏與
在禮合夕出止魏縣丁已以其兵南遣石敬瑭將三百
騎為先鋒嗣源行過鉅鹿掠小坊馬三千匹以益軍壬
申入汴州四月丁亥莊宗崩已丑入洛陽甲午監國朝
羣臣于興聖宫乙未中門使安重誨為樞宻使殺元行
欽及租庸使孔謙壬寅左驍衞大將軍孔循為樞宻使
[006-4b]
丙午始奠于西宫曰始奠見其緩也自已丑入洛至此二十日矣皇帝即位于
柩前柩前即位嗣君之禮也反逆之臣自立而用嗣君之禮書従其實而不變文者蓋先已書反正其罪
矣此書其實者見其猶有自愧之心而欲逃大惡之名也易斬縗以衮冕既用嗣君之禮矣遽
釋縗而服冕故書以見其情壬子魏王繼岌薨諸王薨不書此書者見明宗舉兵實反㑹
従謙弑逆遂託赴難為名及即位時莊宗元子猶在則其辭屈矣甲寅大赦改元渤海
國王大諲譔使大陳林来是月張居翰罷五月丙辰朔
太子賓客鄭珏工部尚書任圜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
[006-5a]
下平章事戊辰趙在禮為義成軍節度使在禮始亂宜誅而明宗因
之以反命以方鎮報其功也故書六月丁酉汴州控鶴軍亂指揮使張
諫殺其權知州事髙逖已亥諌伏誅秋七月庚申安重
誨殺殿直馬延于御史䑓門御史䑓所以糾百官之不法殺人于䑓門惡其甚
契丹使美楞碩格来渤海使大昭佐来已卯貶豆盧革
為辰州刺史韋説叙州刺史甲申流革于陵州説于合
州八月乙酉朔陜州硤石縣民髙存妻一産三男子丁
酉以象笏三十二賜百官之無笏者是時朝廷衰弱之甚故書閲稼
于冷泉宮已亥契丹寇邊丁未平盧軍節度使霍彦威
[006-5b]
殺其登州刺史王公儼甲寅醫官張志忠為太原少尹
九月巳未幸至徳宫及袁建豐第冬十月丁亥雲南山
後雨林百蠻都鬼主右武衞大將軍李卑晩使大鬼主
傅能何華来辛丑契丹使穆爾古納来告安巴堅哀廢朝
三日旱辛亥雨
二年春正月癸丑朔更名亶癸亥端明殿學士兵部侍
郎馮道太常卿崔恊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006-6a]
二月壬午朔新羅使張芬来西川節度使孟知祥殺其
兵馬都監李嚴丙申赦京師囚郭従謙為景州刺史既
而殺之従謙弑君不討而命以官故書與在禮同罪宜誅而書殺者明宗亦同罪不得行誅故以兩相
殺書之戊戌山南東道節度使劉訓為南面招討使以伐
荆南是時荆南自絶於中國而附吳不以有罪書討而書伐見非内臣不責其叛三月壬子
朔幸會節園羣臣買宴遊幸若不過度則小事也皆不書惟莊宗及晉出帝之世則書
者著其過度耳明宗於五代為勤儉之君遊幸無過度此書以著買宴見君臣之失矣盧䑓軍亂
殺其將烏震新羅使林彦来夏四月庚寅盧䑓軍將龍
晊等伏誅六月丙戌任圜罷庚子幸白司馬坡祭突厥
[006-6b]
神外地之事也秋七月甲子随州刺史西方鄴取䕫忠萬州
癸酉殺豆盧革韋説八月乙酉牂牁使宋朝化及昆明
使者来九月庚午党項使如連山来壬申契丹使美楞
来冬十月乙酉如汴州宣武軍節度使朱守殷反馬歩
軍都指揮使馬彦超死之已丑守殷自殺不書克汴州者天子自以
兵討未嘗攻戰直入其城也佗自殺不書為書克州此不書克州故書自殺乙未殺太子少
保致仕任圜實安重誨矯詔殺之不書重誨殺者明宗知而不責又下詔書誣圜以罪故以明宗
[006-7a]
自殺書之辛丑徳音釋輕繋囚是月傳箭于霍彦威外地之事也
十一月乙亥契丹使美楞来十二月已丑囘鶻西界吐
蕃遣使者来甲辰畋于東郊丙午追尊祖考為皇帝妣
為皇后髙祖聿諡曰孝恭廟號惠祖祖妣劉氏諡曰孝
恭昭曽祖敖諡曰孝質廟號毅祖祖妣張氏諡曰孝質
順祖琰諡曰孝靖廟號烈祖祖妣何氏諡曰孝靖穆考
諡曰孝成廟號徳祖妣劉氏諡曰孝成懿立廟于應州
三年春正月丁巳契丹䧟平州二月辛已吐渾都督李
[006-7b]
紹虜来乙未孔循罷戊戌囘鶻使李阿山来三月丁未
朔御札求直言已未鄭珏罷癸亥成徳軍節度使王建
立為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西方鄴克歸州
戊辰宣徽南院使范延光為樞宻使夏四月戊寅延光
罷乙酉達靼遣使者来義武軍節度使王都反壬寅歸
徳軍節度使王晏球為北面行營招討使五月契丹托
諾入于定州辛酉右衛上將軍趙敬怡為樞宻使封囘
鶻可汗王仁裕為順化可汗秋七月已未殺齊州防禦
[006-8a]
使曹延隐八月盧龍軍節度使趙徳鈞執契丹首領特
哩衮和敏慶州防禦使竇廷琬反冬十月静難軍節度使
李敬周討之丁已突厥使張慕晉来十一月壬午吐渾
使念九来甲午王建立罷十二月李敬周克慶州竇廷
琬伏誅辛亥幸康義誠第
四年春正月壬辰囘鶻使掣撥都督来二月癸卯王晏
球克定州王都自焚故/不書伏誅辛酉晏球獻馘俘趙敬怡薨丁
卯崔恊薨庚午至自汴州三月丙戌殺姪従璨夏四月
[006-8b]
契丹寇雲州癸丑契丹使魯庫美楞来求托諾殺之甲
寅端明殿學士尚書兵部侍郎趙鳯為門下侍郎兼工
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五月已巳朝羣臣賀朔不/曰
視朝而曰賀朔著非禮視朝常事自不書爾五月賀朔/出於道家之説自唐以来用之書之見亂世舉非禮之
不急者此禮其後屢行/皆不復書者與入閤同乙酉追諡少帝曰昭宣光烈孝
皇帝契丹寇雲州秋七月壬申殺右金吾衞上將軍毛
璋八月乙已黑水使骨至来丁未吐渾首領念公山来
乙卯党項折遇明来已未髙麗王建使張彬来九月癸
[006-9a]
已殺供奉官烏昭遇冬十二月辛丑殺西平縣令李商
長興元年春正月丁卯閲馬于苑辛卯宣徽南院使朱
𢎞昭為大内留守二月戊戌黑水兀兒遣使者来乙巳
天雄軍節度使石敬瑭為御營使癸丑朝獻于太㣲宫
甲寅享于太廟乙卯有事于南郊大赦改元三月庚寅
立淑妃曹氏為皇后夏四月戊戌安重誨使河中衙内
指揮使楊彦溫逐其節度使従珂壬寅西京留守索自
通侍衞歩軍指揮使藥彦稠討之辛亥自通執彦溫殺
[006-9b]
之彦温雖有罪有命獲而勿殺自/通擅殺之故不書誅而書殺戊午羣臣上尊號曰
聖明神武文徳恭孝皇帝辛酉吐蕃首領于撥葛来五
月丁丑囘鶻使孽栗祖来庚辰囘鶻使安黑連来秋七
月壬午訪莊宗子孫瘞所莊宗子孫而不知瘞所見明/宗舉兵不順禍害所罹者可
哀也於此始求之/見事緩而無恩也八月乙未忠武軍節度使張延朗為
三司使三司使始於此/而今遂因之壬寅殺捧聖都軍使李行徳大
將張儉滅其族吐渾来附封子従榮為秦王戊申海州
將王𫝊極殺其刺史陳宣叛于吳来降乙卯吐渾康合
[006-10a]
畢来丙辰封子従厚為宋王九月壬戌吐蕃使王滿儒
来東川節度使董璋反甲申成徳軍節度使范延光為
樞宻使丁亥石敬瑭為東川行營都招討使冬十月丁
酉始藏冰甲辰驍衞上將軍致仕張筠進助軍粟乙巳
董璋陷閬州殺節度使李仁矩指揮使姚洪死之孟知
祥反十一月庚申朔秦王従榮受冊謁于太廟冊禮廢/於亂世
至此始一/行之故書丙戌契丹東丹王托雲来奔降人不可以禮/義責故不曰叛
于契/丹十二月丁未二王後秘書丞酅國公楊仁矩卒廢
[006-10b]
朝一日丁已囘鶻順化可汗王仁裕使翟末斯来安重
誨討董璋 不命將名直 以樞宻使往 沙州曹義金遣使者来
二年春正月戊辰党項使折七移来庚辰達靼使列六
薛孃居来二月丁酉幸安元信第戊戌突厥使杜阿熟
吐渾使康萬琳来辛丑安重誨罷三月趙鳯罷丁亥太
常卿李愚為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夏四月甲
辰宣徽北院使趙延夀為樞宻使甲寅董璋陷遂州武
信軍節度使夏魯奇死之乙卯以旱赦流罪以下囚閏
[006-11a]
五月丁酉殺太子太師致仕安重誨及其妻張氏子崇
質崇緒秋八月已未契丹使邪姑兒来九月丁亥放五
坊鷹隼冬十一月戊申吐蕃遣使者来辛丑旌表棣州
民邢釗門閭干戈之世王道息而禮義亡民猶有自知/孝悌而時君旌表猶有勸民之意故兩善
而書/之十二月甲寅朔除鐵禁初税農具錢至今因/之故書已未
西凉府遣使者来已巳囘鶻使安永思来辛未渤海使
文成角来党項冦方渠
三年春正月庚子契丹使伊庫来已酉渤海囘鶻皆遣
[006-11b]
使者来二月已卯静難軍節度使藥彦稠及党項戰于
牛兒谷敗之三月甲申契丹遣使者来夏四月庚申新
羅遣使者来五月已丑二王後詹事司直楊延紹襲封
酅國公丙午孟知祥攻董璋陷綿州六月甲寅封王建
為髙麗國王大義軍使孟知祥殺董璋陷東川達靼首
領頡哥以其族来附秋八月已卯吐蕃遣使者来冬十
月庚申幸石敬瑭第
四年春正月庚寅端明殿學士兵部侍郎劉昫為中書
[006-12a]
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二月戊午孟知祥使朱滉来
十國外而不書此書者知祥夲唐臣而反至此改過自/歸絶之則嫌不許其自新録之則尚冀其遷善然其来
也臣禮不備故/不嫌特書之三月甲辰追冊晉國夫人夏氏為皇后
夏五月戊寅封子従珂為潞王従珂非子而書子/與梁博王友文同従益
許王姪従溫兗王従璋洋王従敏涇王丙戌契丹使述
骨卿来秋七月乙未囘鶻都督李末来獻白鶻命放之
八月戊申大赦九月戊戌趙延夀罷山南東道節度使
朱𢎞昭為樞宻使冬十月庚申范延光罷三司使馮贇
[006-12b]
為樞宻使壬申幸士和亭得疾書得疾為従/榮事詳之十一月壬
辰秦王従榮以兵入興聖宫不克伏誅君病不侍疾以/兵求立罪當誅
故書伏誅其意以謂帝崩矣懼不/得立而舉兵自助非反故不書反乙未侍衛親軍都指
揮使康義誠殺三司使孫岳戊戌皇帝崩于雍和殿年/六
十七清泰元年𦵏河南洛陽縣號徽陵/雖得其死而為賊所𦵏故亦不書𦵏
嗚呼自古治世少而亂世多三代之王有天下者皆數
百年其可道者數君而已况於後世邪况於五代邪予
聞長老為予言明宗雖出蕃人而為人純質寛仁愛人
[006-13a]
於五代之君有足稱也嘗夜焚香仰天而祝曰臣本蕃
人豈足治天下世亂乆矣願天早生聖人自初即位減
罷宫人伶官廢内藏庫四方所上物悉歸之有司廣夀
殿火災有司理之請加丹雘喟然歎曰天以火戒我豈
宜增以侈邪嵗嘗旱已而雪暴坐庭中詔武徳司宫中
無得掃雪曰此天所以賜我也數問宰相馮道等民間
疾苦聞道等言穀帛賤民無疾疫則欣然曰吾何以堪
之當與公等作好事以報上天吏有犯贓輒寘之死曰
此民之蠧也以詔書褒亷吏孫岳等以風示天下其愛
[006-14a]
人恤物蓋亦有意於治矣其即位時春秋已髙不邇聲
色不樂遊畋在位十年於五代之君最為長世兵革粗
息年屢豐登生民實頼以休息然沙陀性果仁而不明
屢以非辜誅殺臣下至於従榮父子之間不能慮患為
防而變起倉卒卒陷之以大惡帝亦由此飲恨而終當
是時大理少卿康澄上疏言時事其言曰為國家者有
不足懼者五深可畏者六三辰失行不足懼天象變見
[006-14b]
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竭不足懼水旱蟲蝗
不足懼也賢士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
狥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譽亂真深可畏直言不
聞深可畏也識者皆多澄言切中時病若従榮之變任
圜安重誨等之死可謂上下相狥而毁譽亂真之敝矣
然澄之言豈止一時之病凡為國者可不戒哉
五代史巻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