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28 四書纂疏-宋-趙順孫 (master)


[027-1a]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纂疏卷十四    宋 趙順孫 撰


  朱子集註


  盡心章句下


  凡三十八章


  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愛及其所不愛
不仁者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


  親親而仁民仁民而愛物所謂以其所愛及其所不
[027-1b]
愛也


  公孫丑曰何謂也梁惠王以土地之故糜爛其民而戰
之大敗將復之恐不能勝故驅其所愛子弟以殉之是
之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也


  梁惠王以下孟子答辭也糜爛其民使之戰鬬糜爛
其血肉也復之復戰也子弟謂太子申也以土地之
故及其民以民之故及其子皆以其所不愛及其所
愛也○此承前篇之末三章之意言仁人之恩自内
[027-2a]
及外不仁之禍由疎逮親輔氏曰仁人之恩自内以及外者自本而推之也惟
其自本而推之故雖無所不愛而輕重等差葢不可紊也不仁之禍由疎逮親者徇欲而從流者也惟其
徇欲而從流故横放逆施莫之紀極也始也糜爛其人民而殘賊其子弟終不至殺身覆族不已也


  ○孟子曰春秋無義戰彼善於此則有之矣


  春秋每書諸侯戰伐之事必加譏貶以著其擅興之
罪無有以為合於義而許之者但就中彼善於此者
則有之如召陵之師之類是也


  征者上伐下也敵國不相征也


[027-2b]
  征所以正人也諸侯有罪則天子討而正之此春秋
所以無義戰也


  ○孟子曰盡信書則不如無書


  程子曰載事之辭容有重稱而過其實者學者當識
其義而已茍執於辭則時或有害於義不如無書之
愈也


  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已矣


  武成周書篇名武王伐紂歸而記事之書也䇿竹簡
[027-3a]
也取其二三䇿之言其餘不可盡信也程子曰取其
奉天伐暴之意反政施仁之法而已


  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


  杵舂杵也或作鹵楯也武成言武王伐紂紂之前徒
倒戈攻于後以北血流漂杵孟子言此則其不可信
者然書本意乃謂商人自相殺非謂武王殺之也孟
子之設是言懼後世之惑且長不仁之心耳輔氏曰如血流
[027-3b]
漂杵一語雖是商人之自殺然畢竟過乎實武王伐紂遇此等事亦必自處置豈肯使之殺人至於如此
之多此而不辯竊恐後世惑之以為聖人任上亦或有時殺人如此則將長其不仁之心其為害大矣


  ○孟子曰有人曰我善為陳我善為戰大罪也陳去聲
制行伍曰陳交兵曰戰


  國君好仁天下無敵焉好去聲南面而征北狄怨東面而
征西夷怨曰奚為後我


  此引湯之事以明之解見前篇


  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兩去聲賁音奔
[027-4a]
又以武王之事明之也兩車數一車兩輪也愚案風俗通云
車有兩輪故一車謂之一兩千書序作百


  王曰無畏寧爾也非敵百姓也若崩厥角稽首


  書泰誓文與此小異孟子之意當云王謂商人曰無
畏我也我來伐紂本為安寧汝非敵商之百姓也於
是商人稽首至地如角之崩也


  征之為言正也各欲正己也焉用戰焉於䖍反


  民為暴君所虐皆欲仁者來正己之國也


[027-4b]
  ○孟子曰梓匠輪輿能與人規矩不能使人巧


  尹氏曰規矩法度可告者也巧則在其人雖大匠亦
末如之何也已輔氏曰巧謂熟後自得之妙蓋下學可以言𫝊上
達必由心悟莊周所論斵輪之意蓋如此


  ○孟子曰舜之飯糗茹草也若將終身焉及其為天子
也被袗衣鼓琴二女果若固有之飯上聲糗去久反茹音汝袗之忍反果説
文作婐烏果反


  飯食也糗乾糒也茹亦食也袗畫衣也愚謂畫衣者畫黼黻絺繡
[027-5a]
之衣也二女堯二女也果女侍也語録曰趙氏以果為侍廣韻從女從果者
亦曰侍也言聖人之心不以貧賤而有慕於外不以富貴

而有動於中隨遇而安無預於己所性分定故也輔氏
曰所性謂天所予我之性也分定謂雖大行不加窮居不損也夫貧富貴賤皆外物之儻來寄也聖人盡
性故其心湛然而無所厭羨欣戚於其間隨遇而安是不以物動己也無預於己是不以己隨物也


  ○孟子曰吾今而後知殺人親之重也殺人之父人亦
殺其父殺人之兄人亦殺其兄然則非自殺之也一間
間去聲


[027-5b]
  言吾今而後知者必有所為而感發也一間者我往
彼來間一人耳其實與自害其親無異也輔氏曰間字説分明
其感發於人尤切范氏曰知此則愛敬人之親人亦愛敬其

親矣


  ○孟子曰古之為闗也將以禦暴


  譏察非常


  今之為闗也將以為暴


  征税出入輔氏曰闗則一而古今所以為闗之意則不同譏察非常為義也征税出入為利也
[027-6a]
○范氏曰古之耕者什一後世或收大半之税此以
賦斂為暴也文王之囿與民同之齊宣王之囿為阱
國中此以園囿為暴也後世為暴不止於闗若使孟
子用於諸侯必行文王之政凡此之類皆不終日而
改也輔氏曰先王制其本者天理也後世流於末者人欲也天下之事莫不然孟子舉關之一事言
之故范氏推言及賦斂苑囿之事且曰使孟子用於諸侯必行文王之政者尤説得孟子之事實蓋孟子
言句句是事實言之則必行之矣


  ○孟子曰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使人不以道不能行
[027-6b]
於妻子


  身不行道者以行言之不行者道不行也使人不以
道者以事言之不能行者令不行也


  ○孟子曰周于利者凶年不能殺周于徳者邪世不能


  周足也言積之厚則用有餘輔氏曰徳貴積蓄然後有餘用而外物不足以
亂之若夫挾一善一長自以為足而欲以游於邪世則鮮有不為其所亂者矣故良農不患乎年之有凶
而惟患乎蓄糧之不厚君子不患乎世之難處而惟患乎積徳之不周戰兢自持死而後已凡皆以周其
[027-7a]
徳也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讓千乗之國茍非其人簞食豆
羮見於色好乘食皆去聲見音現


  好名之人矯情干譽是以能讓千乗之國然若本非
能輕富貴之人則於得失之小者反不覺其眞情之
發見矣蓋觀人不於其所勉而於其所忽然後可以
見其所安之實也或問好名之人能讓國矣而不能忘情於小物何哉曰千乗之國辭
受之間十目所視十手所指之地也簞食豆□得失之際則㣲矣人亦何暇注其耳目於斯哉此好名之
[027-7b]
士所以飾情於彼以取美名而不意其鄙吝之眞情實態乃發露於忽易而不虞之地也○語録曰能讓
千乗之國惟賢人能之然好名之人亦有時而能之然若不是眞箇能讓之人本非眞能讓國也徒出一
時之慕名而勉强為之耳然這邊雖能讓千乗之國那邊簞食豆羮必見於色○又曰是好名之心勝大
處打得過小處漏綻也○輔氏曰矯情者務勉於其大而難久至誠者不忽於其小而有常是故觀人之
法不於其所勉而於其所忽人之誠與偽見矣所安即誠也


  ○孟子曰不信仁賢則國空虚


  空虚言若無人然


  無禮義則上下亂


[027-8a]
  禮義所以辨上下定民志


  無政事則財用不足


  生之無道取之無度用之無節故也○尹氏曰三者
以仁賢為本無仁賢則禮義政事處之皆不以其道
輔氏曰仁者徳之首賢則緫言其有徳耳國以賢而立無仁賢則其國虚矣有之而不能信任之則
與無同尹氏謂三者以仁賢為本者當矣禮義由賢者出政事以得人為本故無仁賢則處之皆不得其
當禮義則以非禮為禮非義為義政事之施則先後無序寛猛失宜也


  ○孟子曰不仁而得國者有之矣不仁而得天下未之
[027-8b]
有也


  言不仁之人騁其私智可以盜千乗之國而不可以
得丘民之心鄒氏曰自秦以來不仁而得天下者有
矣然皆一再𫝊而失之猶不得也所謂得天下者必
如三代而後可輔氏曰不仁而得天下如曹操司馬氏及五代之君皆是也鄒氏斷以得
天下必如三代而後可者得孟子之㫖也


  ○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社土神稷穀神建國則立壇壝以祀之愚謂社所以祭五土之神
[027-9a]
稷所以祭五穀之神稷非土無以生土非稷無以見生生之效故祭社必及稷以其同功均利以養人故
也周禮大司徒設其社稷之壝壝者累土以為髙也不屋而壇社壇在東稷壇在西蓋國以民

為本社稷亦為民而立而君之尊又係於二者之存
亡故其輕重如此或問民貴君輕之説得不啟後世篡奪之端乎曰以理言之則民貴
以分言之則君貴此固兼行而不悖也各於其時視其輕重之所在而已爾若不惟其是而姑借聖賢之
説則亦何詞之不可借而所以啟後人之禍者又豈止於斯乎


  是故得乎丘民而為天子得乎天子為諸侯得乎諸侯
為大夫


[027-9b]
  丘民田野之民至㣲賤也然得其心則天下歸之天
子至尊貴也而得其心者不過為諸侯耳是民為重


  諸侯危社稷則變置


  諸侯無道將使社稷為人所滅則當更立賢君是君
輕於社稷也


  犧牲既成粢盛既潔祭祀以時然而旱乾水溢則變置
社稷盛音成


[027-10a]
  祭祀不失禮而土穀之神不能為民禦災捍患則毁
其壇壝而更置之語録曰非謂易其人而祀之蓋言遷社稷壇場於他處耳亦年
不順成八蜡不通之意是社稷雖重於君而輕於民
輔氏曰天生民而立之君以司牧之是君為民而立也世衰道㣲至戰國之時為君者不知其職而
反視其民如草芥而不之恤也故孟子發此輕重之論而併及夫社稷焉蓋社稷亦為民而立故也於是反
覆明辨之其丁寜警切之意可謂至矣


  ○孟子曰聖人百世之師也伯夷栁下惠是也故聞伯
夷之風者頑夫廉懦夫有立志聞栁下惠之風者薄夫
[027-10b]
敦鄙夫寛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聞者莫不興起
也非聖人而能若是乎而況於親炙之者乎


  興起感動奮發也親灸親近而熏灸之也餘見前篇


  ○孟子曰仁也者人也合而言之道也


  仁者人之所以為人之理也語録曰此仁字不是别物即是這人底道理
然仁理也人物也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之乃
所謂道者也或問此章之説曰言人而不及仁則血氣物欲之私而已言仁而不即人之身
以明之則又徒為虚言而無以見天理流行之實故必以仁之理合於人之身而言然後仁之為道可見
[027-11a]
蓋仁則性而已矣道則父子之親君臣之分見於人之身而尤著也程子曰中庸所謂

率性之謂道是也○或曰外國本人也之下有義也
者宜也禮也者履也智也者知也信也者實也凡二
十字今案如此則理極分明然未詳其是否也或問外國
别本二十字信乎曰不可知也姑記之以俟知者


  ○孟子曰孔子之去魯曰遲遲吾行也去父母國之道
也去齊接淅而行去他國之道也


  重出


[027-11b]
  ○孟子曰君子之戹於陳蔡之間無上下之交也
君子孔子也戹與厄同君臣皆惡無所與交也輔氏曰陳
蔡之厄聖人之極否也故孟子特原其事以為蓋縁君臣俱惡無所與交之故是亦氣數之窮在聖人則
何與焉


  ○貉稽曰稽大不理於口貉音陌


  趙氏曰貉姓稽名為衆口所訕理賴也輔氏曰理雖訓賴而曰大
不賴於口者言大為衆口所訕不見理於衆口是無所賴於衆口也今案漢書無俚方

言亦訓賴


[027-12a]
  孟子曰無傷也士憎兹多口


  趙氏曰為士者益多為衆口所訕案此則憎當從土
今本皆從心蓋𫝊寫之誤


  詩云憂心悄悄愠于羣小孔子也肆不殄厥愠亦不隕
厥問文王也


  詩弼風柏舟及大雅緜之篇也悄悄憂貌愠怒也本
言衛之仁人見怒於羣小孟子以為孔子之事可以
當之肆發語辭隕墜也問聲問也本言太王事昆夷
[027-12b]
雖不能殄絶其愠怒亦不自墜其聲問之美孟子以
為文王之事可以當之語録曰問衛弼柏舟之詩何與孔子而孟子以此稱孔子
何也曰此不必疑如見毁於叔孫㡬害於桓魋皆愠于羣小也辭則衛詩意似孔子之事故孟子以此言
孔子至於緜詩肆不殄厥愠之語註謂説文王以詩考之上文方説太王下文豈得便言文王如此意其
間須有闕文○尹氏曰言人顧自處如何盡其在我者而

輔氏曰尹氏深得此章之旨孔子文王之心亦如是而已矣


  ○孟子曰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昬昬使人
昭昭


[027-13a]
  昭昭明也昬昬闇也尹氏曰大學之道在自昭明徳
而施於天下國家其有不順者寡矣輔氏曰以己昭昭使人昭昭者
求之己也以己昬昬使人昭昭者求之人也尹氏引大學之説當矣能明明徳則施於天下國家其有不
順者寡矣若不自明其徳則如面牆一物無所見一歩不可移雖至近如妻子亦且不順之矣况他人乎


  ○孟子謂髙子曰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
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今茅塞子之心矣介音戛


  徑小路也蹊人行處也介然倐然之頃也用由也路
大路也為間少頃也茅塞茅草生而塞之也言理義
[027-13b]
之心不可少有間斷也輔氏曰理義之心人所固有雖易發而亦易窒日用之間
才有所感其端固未嘗不發見也此正猶山中之小徑人能由之則倐然之間遂可以成路亦如人於善
端發處體察而力行之則亦可以成徳若或少頃之間不能由之則茅草生而塞之矣亦如善端開發若
或不能體察而力充之則内為氣習所蔽外為物欲所誘而遂窒之矣孟子言此蓋以見學者於理義之
心不可少有間斷也


  ○髙子曰禹之聲尚文王之聲


  尚加尚也豐氏曰言禹之樂過於文王之樂


  孟子曰何以言之曰以追蠡追音堆蠡音禮


[027-14a]
  豐氏曰追鍾紐也周禮所謂旋蟲是也愚案考工記鐘縣謂之旋
旋蟲謂之幹蓋懸鐘之紐也其形如環環則有盤旋之義縣鐘則假物以為之附著鐘偃於此若盤旋然
於旋之上為蟲形以飾之自漢以來鐘旋之上以銅篆作蹲熊及盤龍獸名辟邪皆旋蟲之類也

者齧木蟲也言禹時鐘在者鍾紐如蟲齧而欲絶蓋
用之者多而文王之鐘不然是以知禹之樂過於文
王之樂也


  曰是奚足哉城門之軌兩馬之力與與平聲


  豐氏曰奚足言此何足以知之也軌車轍迹也兩馬
[027-14b]
一車所駕也城中之涂容九軌車可散行故其轍迹
淺城門惟容一車車皆由之故其轍迹深蓋日久車
多所致非一車兩馬之力能使之然也言禹在文王
前千餘年故鐘久而紐絶文王之鐘則未久而紐全
不可以此而議優劣也○此章文義本不可曉舊説
相承如此而豐氏差明白故今存之亦未知其是否


  ○齊饑陳臻曰國人皆以夫子將復為發棠殆不可復
[027-15a]
復扶又反


  先時齊國嘗饑孟子勸王發棠邑之倉以賑貧窮至
此又饑陳臻問言齊人望孟子復勸王發棠而又自
言恐其不可也


  孟子曰是為馮婦也晉人有馮婦者善搏虎卒為善士
則之野有衆逐虎虎負嵎莫之敢攖望見馮婦趨而迎
之馮婦攘臂下車衆皆悦之其為士者笑之


  手執曰搏卒為善士後能改行為善也之適也負依
[027-15b]
也山曲曰嵎攖觸也笑之笑其不知止也疑此時齊
王已不能用孟子而孟子亦將去矣故其言如此輔氏
曰齊人之所望於孟子者利也而孟子之所以自守者義也夫告君以發粟賑民是亦美事固君子所樂
為者但是時齊王已不能用孟子而孟子亦將去矣故其義不當復有所言耳君子之所為與時變化不
主故常惟義理如何耳顧豈徇其常所為者以取人之屢快哉


  ○孟子曰口之於味也目之於色也耳之於聲也鼻之
於臭也四肢之於安佚也性也有命焉君子不謂性也
程子曰五者之欲性也然有分不能皆如其願則是
[027-16a]
命也不可謂我性之所有而求必得之也語録曰此性字指氣
質而言此命字乃合理與氣而言○輔氏曰程子不謂性之説固已盡之其曰不可謂我性之所有而求
必得之便是解不謂性一句也愚案不能皆如其願不止為貧賤蓋

雖富貴之極亦有品節限制則是亦有命也語録曰五者之
欲固是人性然有命分既不可謂我性之所有而必求得之又不可謂我分可以得而必極其欲如貧賤
不能如願此固分也富貴之極可以無所不為然亦有限制裁節又當安之於理如紂之酒池肉林却是
富貴之極而不知限節之意若以其分言之固無不可為但道理却恁地不得今人只説得一邊不知合
而言之未嘗不同也○輔氏曰若謂貧賤故五者不能如其所願則只説得一邊如武帝之千門萬戸却
[027-16b]
是不知限節


  仁之於父子也義之於君臣也禮之於賔主也智之於
賢者也聖人之於天道也命也有性焉君子不謂命也
程子曰仁義禮智天道在人則賦於命者所稟有厚
薄清濁然而性善可學而盡故不謂之命也語録曰此命字
專指氣而言此性字却指理而言如舜遇瞽瞍固是所遇氣數然舜惟盡事親之道期於底豫此所謂盡
性大凡清濁厚薄之稟皆命也一以所稟言之一以所值言之所造之有淺有深所感之有應有不應皆厚薄清濁
之分不同且如聖人之於天道如堯舜則是性之湯武則是反之禹則入聖域而不優此是合下所稟有清濁
[027-17a]
而所造有淺深不同文王之囚羑里夫子之不得位此是合下所稟有厚薄而所遇有應有不應但其命
雖如此又有性焉故當盡性○又曰以厚薄言命則是天之降才為有殊矣曰孟子言降才且如此説若
命則誠有兩般由稟受有厚薄也又不可謂稟受為非命也大抵天命流行物各有得不謂之命不可也命
如人有貧富貴賤豈不是有厚薄張子曰晏嬰智矣而不知仲尼是

非命耶語録曰若作所稟之命則是嬰稟得智之淺者若作命分之命則是嬰偶然蔽於此遂不
識夫子此當作兩般看愚案所稟者厚而清則其仁之於父子

也至義之於君臣也盡禮之於賔主也恭智之於賢
否也哲聖人之於天道也無不脗合而純亦不已焉
[027-17b]
薄而濁則反是是皆所謂命也語録曰清而厚則仁之於父子也至若瞽
瞍之於舜則薄於仁矣義之於君臣也盡若桀紂之於逢干則薄於義矣禮薄而至於賔主之失其歡智
薄而至於賢者之不能盡知其極至於聖人之於天道有性之反之之不同是皆所謂命也○陳氏曰是
就禀氣之清濁不齊上論是説人之智愚賢否或曰者當作否人衍字更詳

之○愚聞之師曰此二條者皆性之所有而命於天
者也然世之人以前五者為性雖有不得而必欲求
之以後五者為命一有不至則不復致力故孟子各
就其重處言之以伸此而抑彼也或問所謂性命者何不同曰性者人
[027-18a]
之所受乎天者其體則不過仁義禮智之理而已其後則雖食色意欲之私亦無不本於是也命則因夫
氣之厚薄而賦於人之名也不惟智愚賢否之所繫雖貧富貴賤之所值亦無不由於是也故君子於食
色意欲之私則不謂之性而安於貧富貴賤之有命於智愚賢否之殊則不謂之命而勉於仁義禮智之
有性也曰然則此其專為貧賤愚不肖者言之耶抑其通言之也曰孟子之意似若專為貧賤愚不肖者
而言者而其推之則亦無不通矣蓋富且貴者雖所求之必得而亦必有制度之節聖且賢者雖所稟之
已厚而亦未嘗不勉其所當勉也○語録曰此章只要遏人慾長天理前一節人以為性我所有須要必
得後一節人以為命則在天多委之而不修所以孟子到人説性處却曰有命人説命處却曰有性○永
嘉陳氏曰世人以上五者為性則見血氣而不見道理以下五者為命則見氣數而不見道理孟子於常
[027-18b]
人説性處却以命言則人之所嗜慾雖所同有却有品節限制不可必得於常人説命處却以性言則人
之於義理其氣稟雖有清濁不齊須是著力自做工夫不可一委之天大要上是人心人皆知循其在人
而君千則斷之以天下是道心人皆知委其在天而君子則斷之以人此君子言知命盡性之學所以異
乎常人之言也歟張子所謂善則付命於天道則責成於己

其言約而盡矣語録曰口之於味五者此固性之所欲然在人則有所賦之分在理則有
不易之則皆命也是以不謂之性付命於天仁之於父子五者在我則有厚薄之稟在彼則有遇不遇之
殊是皆命也然有性焉是以君子不謂之命而責成於己須如此看意思方圓無欠闕處


  ○浩生不害問曰樂正子何人也孟子曰善人也信人
[027-19a]


  趙氏曰浩生姓不害名齊人也


  何謂善何謂信


  不害問也


  曰可欲之謂善


  天下之理其善者必可欲其惡者必可惡其為人也
可欲而不可惡則可謂善人矣或問此一節曰善者人之所欲惡者人之
所惡其為人也處心造事行已接物凡其所為一皆可欲而不可惡則是可謂善人矣○語録曰可欲是
[027-19b]
説這人可愛也○又曰只是渾全一箇好人都可愛可欲更無些憎嫌處○又曰人之所同愛而目為好
人者謂之善人○輔氏曰先儒多以可欲為己之欲如書所謂敬修其可願之意獨集註不然可欲是别
人以為可欲蓋若以為己之欲則説得太輕且人之欲有善惡不同故也


  有諸己之謂信


  凡所謂善皆實有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是則可謂
信人矣或問此一節曰善人者或其天資之美或其知美而勉慕焉未必其眞以為然而果然不
失也必其用力之久一旦脱然有以眞知其善之在己而不得不然決定眞實而無一毫虚偽之意然後
可以謂之信人矣○輔氏曰善固多端故言凡所謂善以該之如惡惡臭如好好色則表裏誠實無一毫
[027-20a]
勉彊假托之意也○張子曰志仁無惡之謂善誠善於身之

謂信


  充實之謂美


  力行其善至於充滿而積實則美在其中而無待於
外矣或問此一節曰信足以自信於心而已未必其行之充足飽滿而無歉於身也然既信之則其
行必力其守必固如是而不可已焉則其所有之善充足飽滿於其身雖其隱㣲曲折之間亦皆清和淳
懿而無不善之雜是則所謂美者也○語録曰無待於外都是裏面流出來○輔氏曰有諸己則己是知
至意誠之事然又須見於履踐方得故云行其善至於充滿其董蓄積成實然後美在其中而無所待於
[027-20b]
外矣


  充實而有光輝之謂大


  和順積中而英華發外美在其中而暢於四支發於
事業則徳業至盛而不可加矣或問此一節曰美足以充於其内而已而
未必其能發見於外也又如是而不已焉則其善之充於内者彌滿布濩洋溢四出而不可禦其在躬也
則睟面盎背而施於四體其在事也則徳盛仁熟而天下文明是則所謂大人者也○輔氏曰大則形見
於外矣故以徳業至盛不可加言之


  大而化之之謂聖


[027-21a]
  大而能化使其大者泯然無復可見之迹則不思不
勉從容中道而非人力之所能為矣或問此一節曰大而不化則其
所謂大者未能離乎方體形迹之間必其徳之盛者日以益盛仁之熟者日以益熟則向之所謂大者且
將春融凍解混然無迹而與天地合徳日月合明四時合序鬼神合其吉凶矣是則所謂聖人者也○輔
氏曰大則猶可以目見而指言至於化則無迹不可以目見不可以言傳無待於思惟無假於勉彊從容
自然與道為一而非人之智力所能及矣張子曰大可為也化不可為也

在熟之而已矣


  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


[027-21b]
  程子曰聖不可知謂聖之至妙人所不能測非聖人
之上又有一等神人也或問此一節曰至於聖則造道入徳之功至矣盡矣不可
以有加矣是其盛徳至善之極無聲無臭之妙必有非耳目所能制心思所能測者是則所謂神者而非
聖人之上復有神人也


  樂正子二之中四之下也


  蓋在善信之間觀其從於子敖則其有諸己者或未
實也或問樂正子以善名矣而以餔歠從子敖先館舎後長者何也曰言在二者之中則有餘於善
而不足於信矣○語録曰樂正子二之中是知好善而未能有諸己故有從子敖之失○輔氏曰意者樂
[027-22a]
正子雖能明善而亦工夫未到於善未誠使其誠有諸己則於從子敖之事當如惡惡臭而自不嚮邇也

張子曰顔淵樂正子皆知好仁矣樂正子志仁無惡
而不致於學所以但為善人信人而已顔子好學不
倦合仁與智具體聖人獨未至聖人之止耳輔氏曰張子并
顔子言之以見學之不可已如此○程子曰士之所難者在有諸己

而已能有諸己則居之安資之深而美且大可以馴
致矣徒知可欲之善而若存若亡而已則能不受變
於俗者鮮矣輔氏曰程子又發明學者只要有諸己有諸己則住不得自然趲將去故美且
[027-22b]
大可以循致不然徒知其善而若存若亡則為流俗所變而終亦必亡之矣尹氏曰自可

欲之善至於聖而不可知之神上下一理擴充之至
於神則不可得而名矣輔氏曰尹氏上下一理之説尤得其要惟其不可得而名
故謂之神也


  ○孟子曰逃墨必歸於楊逃楊必歸於儒歸斯受之而
已矣


  墨氏務外而不情楊氏太簡而近實故其反正之漸
大略如此輔氏曰兼愛固仁之事若泛然而無差等則反至於徇外為我固義之事若徒知有
[027-23a]
已而不知有人則遂至於太簡徇外則不能若其情故有所彊有所彊故不情太簡則略於外故猶近實
近實則反正為易矣自其外而觀之則兼愛若勝於為我自其心而觀之則兼愛之失為甚而為我之失
猶近也歸斯受之者閔其陷溺之久而取其悔悟之新



  今之與楊墨辯者如追放豚既入其苙又從而招之
放豚放逸之豕豚也苙闌也招罥也羇其足也言彼
既來歸而又追咎其既往之失也○此章見聖賢之
於異端拒之甚嚴而於其來歸待之甚恕拒之嚴故
[027-23b]
人知彼説之為邪待之恕故人知此道之可反仁之
至義之盡也輔氏曰集註發明聖賢待異端之道以拒之甚嚴為義之盡以待之甚恕為仁
之至其亦異乎楊墨之所謂仁義者矣


  ○孟子曰有布縷之征粟米之征力役之征君子用其
一緩其二用其二而民有殍用其三而父子離


  征賦之法嵗有常數然布縷取之於夏粟米取之於
秋力役取之於冬當各以其時若并取之則民力有
所不堪矣今兩税三限之法亦此意也輔氏曰此乃孟子言之以
[027-24a]
警夫取民無度者今兩税三限之法其意亦如此而有司乃有預借之名重催之弊其不仁甚矣○問布
縷粟米力役之征周禮皆取之而孟子言用其一而緩其二朱子乃有夏秋之辨夫夏秋之説始出於唐
不知何所據而云永嘉陳氏曰緩非廢其征但不作一時併征之耳月令孟夏蠶畢而獻繭税孟秋農乃
登穀始收穀布縷征之夏粟米征之秋乃古法若唐分兩税非止布縷粟米之征乃是取大厯十四年應
完賦歛之數併而為兩税名同實異失孟子之旨矣尹氏曰言民為邦本取之

無度則其國危矣


  ○孟子曰諸侯之寶三土地人民政事寶珠玉者殃必
及身


[027-24b]
  尹氏曰言寶得其寶者安寶失其寶者危


  ○盆成括仕於齊孟子曰死矣盆成括盆成括見殺門
人問曰夫子何以知其將見殺曰其為人也小有才未
聞君子之大道也則足以殺其軀而已矣


  盆成姓括名也恃才妄作所以取禍語録曰恃才妄作謂不循理了
硬要胡做○輔氏曰才出於氣而有限故曰小道本於性而無方故曰大况曰小才則又才之小者也夫
道者義理之縂名也不顧義理而惟才是逞則行險僥倖無所不至不至於顚覆不已也徐氏曰

君子道其常而已括有死之道焉設使幸而獲免孟
[027-25a]
子之言猶信也輔氏曰孟子之言但述其理之當然耳不以是為竒中也學者不達而以
是為竒則必以料事為明而駸駸然入於逆詐億不信矣


  ○孟子之滕館於上宫有業屨於牖上館人求之弗得
館舎也上宫别宫名業屨織之有次業而未成者蓋
館人所作置之牖上而失之也


  或問之曰若是乎從者之廀也曰子以是為竊屨來與
曰殆非也夫子之設科也往者不追來者不拒茍以是
心至斯受之而已矣從為去聲與平聲夫子如字舊讀為扶余者非


[027-25b]
  或問之者問於孟子也廀匿也言子之從者乃匿人
之物如此乎孟子答之而或人自悟其失因言此從
者固不為竊屨而來但夫子設置科條以待學者茍
以向道之心而來則受之耳雖夫子亦不能保其往
也門人取其言有合於聖賢之指故記之輔氏曰先儒多讀夫子作
扶子而以為孟子自説朱子獨以為夫子而作問者自悟其失而言者蓋不獨以殆非也下無曰字而知
其然若以為孟子之言則不惟露筋骨且非所以待學者將使學者不自重惟以為問者之言則可取愚
嘗謂近世好議論者往往以學者之失而議先生長者是其識量又不逮於當時織屨者矣茍以是心至
[027-26a]
斯受之者與人為善之公心也至於孺悲之欲見則辭以疾滕更之在門則不見答是又義之所當然也
然教亦固在於中矣


  ○孟子曰人皆有所不忍達之於其所忍仁也人皆有
所不為達之於其所為義也


  惻隱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故莫不有所不忍不為此
仁義之端也然以氣質之偏物欲之蔽則於他事或
有不能者但推所能達之於所不能則無非仁義矣
輔氏曰此一節言凡人皆有所不忍有所不為夫不忍者惻隱之事也不為者羞惡之事也是皆本於性
[027-26b]
發於情而統於心人之所固有者也但為氣稟所拘物欲所蔽則心失其正而不能統夫性與情故有所
當發而不發亦有所不當發而反發遂至於其所不忍者或有時而忍於其所不為者或有時而為而性
亦從而梏亡之矣今教之以推所不忍以達於所忍推所不為以達於所為如是則心得其職情得其正
而性之所以為仁義者得矣○眞氏曰有所不忍有所不為者此心之正也能即是心而推之雖所忍者
亦不忍即仁也雖所為者亦不為即義也


  人能充無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勝用也人能充無穿
窬之心而義不可勝用也勝平聲


  充滿也穿穿穴窬踰牆皆為盜之事也能推所不忍
[027-27a]
以達於所忍則能滿其無欲害人之心而無不仁矣
能推其所不為以達於所為則能滿其無穿窬之心
而無不義矣輔氏曰此一節因前説而教人以充滿其本心之量無欲害人之心即是所不
忍也無穿窬之心即是所不為也是心也其量甚大其用有常人能推所不忍以達於其所忍然後能充
滿其無欲害人之心量推所為然後能充滿其無穿窬之心量能充滿其心量則其用有常而仁義不可
勝用矣


  人能充無受爾汝之實無所往而不為義也


  此申説上文充無穿窬之心之意也蓋爾汝人所輕
[027-27b]
賤之稱人雖或有所貪昧隱忍而甘受之者然其中
心必有慚忿而不肯受之之實人能即此而推之使
其充滿無所虧缺則無適而非義矣語録曰不欲人以爾汝之稱加
諸我是惡爾汝之名也然反之於身而去其無可爾汝之行是能充其無受爾汝之實也若我身有未是
處則雖惡人以爾汝相稱亦自有所愧矣○輔氏曰此一節事愈㣲而理愈密夫人不肯受爾汝之稱其
事雖㣲然皆是其羞惡之實心存養之不加體察之不至則不受之心雖有得於此而或遂失於彼則亦
不能充滿其實心之量而義有時而不行矣唯能推所不受而達之於所受不以事之㣲而不察不以迹
之粗而姑自恕亦必推所不受以達於所受而無所滲漏然後能充滿其無受爾汝實心之量無所適而
[027-28a]
不為義也


  士未可以言而言是以言餂之也可以言而不言是以
不言餂之也是皆穿窬之類也餂音忝


  餂探取之也語録曰問探取猶言探試之探否曰是鈎致之意今人以舌取
物曰餂即此意也便佞隱黙皆有意探取於人是亦
穿窬之類語録曰如本不必說自家却强說㡬句要去動人恱人是以言餂之也如合當與他說却
不説須故為隱難要使他來問我是以不言餂之也問正使當言而言茍有悦人之意是亦穿窬之類否
曰固是然其事隱㣲人所忽易故特舉以見例明必推

[027-28b]
無穿窬之心以達於此而悉去之然後為能充其無
穿窬之心也輔氏曰此一節事之㣲而理之密又有甚於前者故以士言之夫不為穿窬無
受爾汝在士則有所不足道然一語一黙之㣲發於計較安排而有意探取於人則是亦穿窬之類故集
註亦以為其事隱㣲人所忽易故特舉以見例必推無穿窬之心而達之於此類至纎至悉處亦不容有
不盡方始能充其無穿窬之心也其義亦精矣


  ○孟子曰言近而指逺者善言也守約而施博者善道
也君子之言也不下帶而道存焉施去聲


  古人視不下於帶則帶之上乃目前常見至近之處
[027-29a]
也舉目前之近事而至理存焉所以為言近而指逺
輔氏曰言近而指逺故測之而益深窮之而益逺是君子教人之事


  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


  此所謂守約而施博也輔氏曰守約而施博故推之而無不準動之而無不化是
君子治天下之事


  人病舎其田而芸人之田所求於人者重而所以自任
者輕舎音捨


  此言不守約而務博施之病


[027-29b]
  ○孟子曰堯舜性者也湯武反之也


  性者得全於天無所汙壞不假修為聖之至也輔氏曰此
言生而知之者也氣稟清明故其所得之天理無所汚壞既無所汚壞則自然不假修為此乃聖人之極
致也反之者修為以復其性而至於聖人也輔氏曰此謂學而知
之者也其初氣稟不能無所偏故其所得之天理亦不能無遮蔽處必賴人力修為克治去其偏而復其
全及其全也則亦與聖人無異矣程子曰性之反之古未有此語蓋

自孟子發之吕氏曰無意而安行性也有意利行而
至於無意復性者也堯舜不失其性湯武善反其性
[027-30a]
及其成功則一也語録曰無意而安行性也性下合添之者二字○輔氏曰前説是明
生知學知合下有此不同吕氏則又自其生知學知之後有意無意安行利行處説耳復性則是反之者
也堯舜不失其性則是生而知之者湯武善反其性則是學而知之者初雖不同及其至於聖則無不同
矣故曰及其成功一也


  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也哭死而哀非為生者也
經徳不回非以干禄也言語必信非以正行也中為行並去聲
細㣲曲折無不中禮乃其盛徳之至自然而中而非
有意於中也輔氏曰若有意於中則必有勉彊持守之意力懈意弛則必有所不中者矣觀
[027-30b]
鄉黨所載孔子之事則可以當之矣經常也回曲也三者亦皆自然而

然非有意而為之也皆聖人之事性之之徳也輔氏曰三
者又特舉聖人之庸行人所易曉者以例其餘聖人之動無不時也豈有意而為之者哉故集註斷以為
皆聖人之事性之之徳也


  君子行法以俟命而已矣


  法者天理之當然者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禍福有所
不計蓋雖未至於自然而已非有所為而為矣此反
之之事董子所謂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
[027-31a]
功正此意也輔氏曰法者凡古聖賢之所制者皆是也蓋莫非天理之當然如為君而仁為
臣而敬為子而孝為父而慈皆是也君子行之而吉凶禍福有所不計是則所謂俟命者也雖未至於聖
人自然而不為惡也但知所謂行吾之法以俟天之命而已此反之之事正與董子之論合也○程

子曰動容周旋中禮者盛徳之至行法以俟命者朝
聞道夕死可矣之意也輔氏曰聞道故能行法行吾之法則雖夕死可矣
氏曰法由此立命由此出聖人也行法以俟命君子
也聖人性之君子所以復其性也


  ○孟子曰説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説音税藐音眇
[027-31b]
趙氏曰大人當時尊貴者也藐輕之也巍巍富貴髙
顯之貌藐焉而不畏之則志意舒展言語得盡也語録
曰為世上有人把大人許多崇髙富貴當事有言不敢出口故孟子云爾○輔氏曰若不藐視之則是為
其巍巍者所動矣志氣一有所懾怯則必不能展盡底藴剛强者有懷或不敢盡柔弱者則必至於變其
所欲言而反徇之矣


  堂髙數仞榱題數尺我得志弗為也食前方丈侍妾數
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騁田獵後車千乘我
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
[027-32a]
也吾何畏彼哉榱楚危反般音盤樂音洛乗去聲


  榱桷也題頭也食前方丈饌食列於前者方一丈也
此皆其所謂巍巍然者我雖得志有所不為而所守
者皆古聖賢之法則彼之巍巍者何足道哉輔氏曰在我者
皆古之制以理為守也在彼之所恃者不過區區之物欲耳何足道哉○楊氏曰孟子

此章以己之長方人之短猶有此等氣象在孔子則
無此矣輔氏曰孟子有泰山巖巖然之氣象便是指此等處言也若聖人則大而化之泯然不見
其大之迹故不至如此然非聖人覺此而不為也徳盛仁熟大而化之則自然不至有此等氣象矣


[027-32b]
  ○孟子曰養心莫善於寡欲其為人也寡欲雖有不存
焉者寡矣其為人也多欲雖有存焉者寡矣


  欲如口鼻耳目四支之欲雖人之所不能無然多而
不節未有不失其本心者學者所當深戒也輔氏曰口鼻耳
目四支之欲即前面不謂性章所言要之人之欲亦不過此五事但有淺深耳此即所謂人心也人雖不
能無然須是以道心為主有以宰制節約之方得不然即轉而他之則氣勢周張浩大而反勝夫道心此
學者所當深戒程子曰所欲不必沈溺只有所向便是欲輔氏
曰程子又極其㣲細言之學者須是於欲有所向處克治若待其周張則用力又難矣


[027-33a]
  ○曾晳嗜羊棗而曾子不忍食羊棗


  羊棗實小黒而圓又謂之羊矢棗語録曰只是北邊小棗如羊矢大者
曾子以父嗜之父没之後食必思親故不忍食也


  公孫丑問曰膾灸與羊棗孰美孟子曰膾灸哉公孫丑
曰然則曽子何為食膾灸而不食羊棗曰膾灸所同也
羊棗所獨也諱名不諱姓姓所同也名所獨也


  肉聶而切之為膾灸灸肉也


  ○萬章問曰孔子在陳曰盍歸乎來吾黨之士狂簡進
[027-33b]
取不忘其初孔子在陳何思魯之狂士


  盍何不也狂簡謂志大而略於事進取謂求望髙逺
不忘其初謂不能改其舊也此語與論語小異輔氏曰此
語雖與論語異然以曾晳言志之事觀之則此語尤切異乎三子之撰則志大而略於事可知直欲躐乎
聖人之樂處則期望髙逺可知終不肯做下學工夫後至於臨人之喪而歌不能改其舊可知然論語狂
簡二字又却該拈得下兩句進取即是志大不忘其初即是略於事也


  孟子曰孔子不得中道而與之必也狂獧乎狂者進取
獧者有所不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哉不可必得故思
[027-34a]
其次也獧音絹


  不得中道至有所不為據論語亦孔子之言然則孔
子字下當有曰字輔氏曰不惟論語可據此蓋孟子答萬章之問固當引孔子之言以
告之而後方自言以釋之也論語道作行獧作狷有所不為者知

恥自好不為不善之人也孔子豈不欲中道以下孟
子言也


  敢問何如斯可謂狂矣


  萬章問


[027-34b]
  曰如琴張曾晳牧皮者孔子之所謂狂矣


  琴張名牢字子張子桑戸死琴張臨其喪而歌事見
莊子雖未必盡然要必有近似者曾晳見前篇季武
子死曾晳倚其門而歌事見檀弓又言志異乎三子
者之撰事見論語牧皮未詳輔氏曰琴張止有莊子所載一事故朱子以為
其他言行雖未必盡然必有近似者若曾晳二事則盡備狂者之態至於牧皮則固無所考而不可知矣


  何以謂之狂也


  萬章問


[027-35a]
  曰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其行而不掩焉
者也嘐火交反行去聲


  嘐嘐志大言大也重言古之人見其動輒稱之不一
稱而已也夷平也掩覆也言平考其行則不能覆其
言也程子曰曽晳言志而夫子與之蓋與聖人之志
同便是堯舜氣象也特行有不掩焉耳此所謂狂也
輔氏曰曾晳之志固不止於如此然其不屑之於事為而直欲徑探乎聖人之樂處則與所謂嘐嘐然曰
古之人古之人之意亦不相逺而其行有不能掩其言者則又自有不可誣者也故集註取程子之説以
[027-35b]
釋之夫子與之者是與其志大言大也便是堯舜氣象者是亦所謂古之人古之人之類也


  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之士而與之是獧也是
又其次也


  此因上文所引遂解所以思得獧者之意輔氏曰狂者是合下
氣質高明便自有所見者獧者是合下氣質貞固便自有所守者狂者則於知上所得分數多獧者則於
行上所得分數多聖門學者必皆中與和合徳知與行並進然後為貴所謂中道者是也此等人既不可
得故不得已而與夫狂獧也然必先知而後能行故獧又為狂之次狂有志者也獧有

守者也有志者能進於道有守者不失其身輔氏曰其所志
[027-36a]
大則是其所知之大也故可與進於道守之固則行之力故不至於失其身屑潔也輔氏曰不
屑不潔即前所謂知恥自好而不為不善之人也


  孔子曰過我門而不入我室我不憾焉者其惟鄉原乎
鄉原徳之賊也曰何如斯可謂之鄉原矣


  鄉原非有識者原與愿同荀子原慤字皆讀作愿謂
謹愿之人也故鄉里所謂愿人謂之鄉愿孔子以其
似徳而非徳故以為徳之賊過門不入而不恨之以
其不見親就為幸深惡而痛絶之也輔氏曰先儒皆以原為善不惟
[027-36b]
無所據又善字所包廣既曰善人則不應遂以為徳之賊故集註引荀子為證以原為愿且曰鄉人無知
其所謂愿人謂之鄉原愿字固淺狹又鄉人以為愿則亦未為眞愿者也孔子以其似徳而非徳而遂斥
以為徳之賊深惡而痛絶之是亦聖人性情之正也萬章又引孔子之言而問



  曰何以是嘐嘐也言不顧行行不顧言則曰古之人古
之人行何為踽踽涼涼生斯世也為斯世也善斯可矣
閹然媚於世也者是鄉原也行去聲踽其禹反閹音奄


  踽踽獨行不進之貌涼涼薄也不見親厚於人也鄉
[027-37a]
原譏狂者曰何用如此嘐嘐然行不掩其言而徒每
事必稱古人耶又譏狷者曰何必如此踽踽涼涼無
所親厚哉人既生於此世則當但為此世之人使當
世之人皆以為善則可矣此鄉原之志也閹如奄人
之奄閉藏之意也媚求悦於人也孟子言此深自閉
藏以求親媚於世是鄉原之行也語録曰鄉原務為謹愿不欲忤俗以
取容專務徇俗欲使人無所非刺既不肯做狂又不肯做狷一心只要得人説好更不理㑹自己所見所
得與夫理之是非彼狂者嘐嘐然以古人為志雖行之未至而所知亦甚逺矣狷者便只是有志力行不
[027-37b]
為不善二者皆能不顧流俗汙世之是非雖是不得中道却都自是為己不為他人彼鄉原便反非笑之
其實所向則是閹然媚於世而已○輔氏曰閹然媚於世此是鄉原之隱情匿志


  萬章曰一鄉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原人孔子以
為徳之賊何哉


  原亦謹厚之稱而孔子以為徳之賊故萬章疑之


  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汙世居之
似忠信行之似廉潔衆皆悦之自以為是而不可與入
堯舜之道故曰徳之賊也


[027-38a]
  吕侍講曰言此等之人欲非之則無可舉欲刺之則
無可刺也流俗者風俗頽靡如水之下流衆莫不然
也汙濁也非忠信而似忠信非廉潔而似廉潔輔氏曰鄉
原既欲人以為謹愿故欲非之則無可非欲刺之則無可刺同乎流俗而不敢自異合乎汙世而不能自
拔雖或勉為忠信廉潔而其心則實不然不過欲徇俗諧世而已惟其如是故衆皆悦之自以為是則又
逨而不知反故不可與入堯舜大中至正眞實之道也


  孔子曰惡似而非者惡莠恐其亂苗也惡佞恐其亂義
也惡利口恐其亂信也惡鄭聲恐其亂樂也惡紫恐其
[027-38b]
亂朱也惡鄉原恐其亂徳也惡去聲莠音有


  孟子又引孔子之言以明之輔氏曰據論語所載亦與此不同雖有詳略然
其惡是而非之意則一也莠似苗之草也佞才智之稱其言似義

而非義也輔氏曰佞者有口才能辨説故以為才智之稱惟其能言則其説多似義而實則有
不然者故以為害義利口多言而不實者也輔氏曰巧言之人徒尚口而初無誠
實者故以為害信鄭聲淫樂也樂正樂也紫間色朱正色也

鄉原不狂不獧人皆以為善有似乎中道而實非也
故恐其亂徳輔氏曰鄉原既譏狂者故不狂又譏獧者故不獧衆皆悦之故人皆以為善而
[027-39a]
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有似乎中道而實非此聖人所以恐其亂徳而深惡之也


  君子反經而已矣經正則庶民興庶民興斯無邪慝矣
反復也經常也萬世不易之常道也陳氏曰經是日用常行之理
興興起於善也邪慝如鄉原之屬是也世衰道微大
經不正故人人得為異説以濟其私而邪慝並起不
可勝正君子於此亦復其常道而已常道既復則民
興於善而是非明白無所回互雖有邪慝不足以惑
之矣輔氏曰此辨異端息邪説之大權也○尹氏曰君子取夫狂狷者
[027-39b]
蓋以狂者志大而可與進道狷者有所不為而可與
有為也所惡於鄉原而欲痛絶之者為其似是而非
惑人之深也絶之之術無他焉亦曰反經而已矣


  ○孟子曰由堯舜至於湯五百有餘嵗若禹臯陶則見
而知之若湯則聞而知之


  趙氏曰五百嵗而聖人出天道之常然亦有遲速不
能正五百年故言有餘也輔氏曰天道固有常矣然亦不能截然整齊須有先
後遲速尹氏曰知謂知其道也


[027-40a]
  由湯至於文王五百有餘嵗若伊尹萊朱則見而知之
若文王則聞而知之


  趙氏曰萊朱湯賢臣或曰即仲虺也為湯左相


  由文王至於孔子五百有餘嵗若太公望散宜生則見
而知之若孔子則聞而知之散素亶反


  散氏宜生名文王賢臣也子貢曰文武之道未墜於
地在人賢者識其大者不賢者識其小者莫不有文
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學此所謂聞而知之也


[027-40b]
  由孔子而來至於今百有餘嵗去聖人之世若此其未
逺也近聖人之居若此其甚也然而無有乎爾則亦無
有乎爾


  林氏曰孟子言孔子至今時未逺鄒魯相去又近然
而已無有見而知之者矣則五百餘嵗之後又豈復
有聞而知之者乎輔氏曰若非前面人見而知得後之人如何聞而知之孟子去孔子
之世如此其未逺近聖人之居如此其近然而無有見而知之則今恐不能聞而知之耳愚案此

言雖若不敢自謂已得其傳而憂後世遂失其𫝊然
[027-41a]
乃所以自見其有不得辭者而又以見夫天理民彛
不可泯滅百世之下必將有神㑹而心得之者耳故
於篇終歴序羣聖之統而終之以此所以明其傳之
有在而又以俟後聖於無窮也其㫖深哉輔氏曰孟子雖不敢
自謂已得其傳而憂後世遂失其傳然乃所以自見其有不得辭者而又以見夫天理民彛不可泯滅百
世而下必將有神㑹而心得之者使萬世之下學者即夫在已之不可泯滅者以求夫聖賢之言則道統
可得而傳其仁天下後世深且逺矣○有宋元豐八年河南程顥伯淳

卒潞公文彦博題其墓曰明道先生而其弟頤正叔
[027-41b]
序之曰周公没聖人之道不行孟軻死聖人之學不
傳道不行百世無善治學不傳千載無眞儒無善治
士猶得以明夫善治之道以淑諸人以傳諸後無眞
儒則天下貿貿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滅矣先
生生乎千四百年之後得不傳之學於遺經以興起
斯文為己任辨異端闢邪説使聖人之道煥然復明
於世蓋自孟子之後一人而已然學者於道不知所
向則孰知斯人之為功不知所至則孰知斯名之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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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也哉輔氏曰係以程子之説者見程子果得其傳於遺經而孟子之説至是而遂驗也








[027-42b]























  孟子纂疏卷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