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28 四書纂疏-宋-趙順孫 (master)


[016-1a]
  欽定四庫全書


  孟子纂䟽卷三     宋 趙順孫 撰


  朱子集註


  公孫丑章句上


  凡九章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
復扶又反


  公孫丑孟子弟子齊人也當路居要地也管仲齊大
[016-1b]
夫名夷吾相桓公霸諸侯許猶期也孟子未嘗得政
丑蓋設辭以問也輔氏曰此必是丑初見孟子時事觀其語意尚恐孟子不敢以管晏
之功自期是全未知孟子也○真氏曰齊宣王既慕桓文而公孫丑復慕管晏蓋霸者功利之説深入人
心為日已乆故不惟時君慕之而學者亦慕之也


  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


  齊人但知其國有二子而已不復知有聖賢之事輔氏
曰世衰道微聖賢不明人不知有學問則亦不復知有聖賢之事業有英才羙質不過溺於時俗之見聞
而已此齊人之所以但知其國之有二子也


[016-2a]
  或問乎曽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曽西蹵然曰吾先子
之所畏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曽西艴然不恱曰
爾何曽比予於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
如彼其乆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曽比予於是蹵子六反
艴音拂又音勃曽並音増


  孟子引曽西與或人問答如此曽西曽子之孫蹵不
安貎先子曽子也艴怒色也曽之言則也烈猶光也
桓公獨任管仲四十餘年是專且乆也管仲不知王
[016-2b]
道而行霸術故言功烈之卑也真氏曰晏子於齊固無功烈之足言若管
仲者孔子蓋嘗以如其仁稱之孟子學孔子者也何其言之異邪孔子之稱稱其攘夷狄而尊中夏也孟
子所譏譏其舍王道而用霸術也所指固不同矣然孔子雖稱其功而器小之譏不知禮之議固未嘗略
況世變日下使孟子而不復議其舍王用霸之罪則人將靡然趨於霸矣波流滔滔孰從而返之邪以此
防民商鞅申不害之流猶以詐力彊國而甘處於霸之下者楊氏曰孔子言子路

之才曰千乗之國可使治其賦也使其見於施為如
是而已其於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固有所不逮也然
則曽西推尊子路如此而羞比管仲者何哉譬之御
[016-3a]
者子路則範我馳驅而不𫉬者也管仲之功詭遇而
𫉬禽耳曽西仲尼之徒也故不道管仲之事輔氏曰楊氏斷
置得極分明子路之才視管仲誠為不及然子路之所學則聖人之道其於管仲之事蓋有所不屑為者
或曰楊氏本説但云子路譬之御者則範我馳驅者若管仲蓋詭遇耳此則是以御而譬其所為未説到
功上今集註増益之曰子路則範我馳驅而不𫉬者也管仲之功則詭遇而𫉬禽耳則是併與功都説了
然案孟子範我馳驅是一人不𫉬又是一人詭遇是一人𫉬禽又是一人今若只作一人説則似以子路
為御之善而射未善然射御又非一人所能兼者恐不若只從其本説之為得也曰非是之謂也集註之
意蓋謂子路是範我馳驅而不遇王者故不𫉬耳管仲則詭遇以逄桓公之為故得禽多耳


[016-3b]
  曰管仲曽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子為之為去聲
曰孟子言也願望也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
與平聲


  顯顯名也


  曰以齊王由反手也王去聲由猶通


  反手言易也輔氏曰譬如人自以手反覆此易為耳


  曰若是則弟子之惑滋甚且以文王之德百年而後崩
[016-4a]
猶未洽於天下武王周公繼之然後大行今言王若易
然則文王不足法與易去聲下同與平聲


  滋益也文王九十七而崩言百年舉成數也文王三
分天下才有其二武王克商乃有天下周公相成王
制禮作樂然後教化大行


  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于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
下歸殷乆矣乆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
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乆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
[016-4b]
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
與輔相之故乆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
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朝音潮鬲音隔又音
歴輔相之相去聲猶方之猶與由通


  當猶敵也商自成湯至于武丁中間太甲太戊祖乙
盤庚皆賢聖之君作起也自武丁至紂凡七世故家
舊臣之家也


  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乗勢雖有鎡基不如待時
[016-5a]
今時則易然也鎡音兹


  鎡基田器也愚謂蓋耒耜之屬或云大鋤也時謂耕種之時


  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里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
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
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禦也辟與闢同


  此言其勢之易也三代盛時王畿不過千里今齊己
有之異於文王之百里又雞犬之聲相聞自國都以
至四境言民居稠密也


[016-5b]
  且王者之不作未有䟽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
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為食渇者易為飲


  此言其時之易也自文武至此七百餘年異於商之
賢聖繼作民苦虐政之甚異於紂之猶有善政易為
飲食言飢渇之甚不待甘羙也


  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郵音尤


  置驛也郵馹也所以傳命也孟子引孔子之言如此


  當今之時萬乗之國行仁政民之恱之猶解倒懸也故
[016-6a]
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乗去聲


  倒懸諭困苦也所施之事半於古人而功倍於古人
田時勢易而德行速也愚謂以德行之速乗時勢之易此真有所不難也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
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
相去聲


  此承上章又設問孟子若得位而行道則雖由此而
成霸王之業亦不足怪語錄曰言雖由此而為霸為王不是差異○輔氏曰上章
[016-6b]
乃公孫丑設辭以問孟子若當要路於齊國管晏二子之功可復以自許否乎孟子既言二子之功不足
為而以齊王猶反手之説告之矣故丑復設辭以問孟子若遂得位以行道則雖由此而成霸王之業是
亦宜然而不足怪矣其併以王霸為言者丑方聞孟子之説而未能無疑習於世俗之論而不肯遽捨也

任大責重如此亦有所恐懼疑惑而動其心乎語錄曰公
孫丑問孟子動心否乎非謂以卿相富貴動其心謂霸王事大恐孟子擔當不過有所疑懼而動其心也
○輔氏曰任大謂加齊之卿相責重謂人望以霸王之業凡人氣禀弱小而不知持養者遇事便疑惑恐
懼以動其心況任大責重如此其心豈有不動者哉想公孫丑正未免此故以為問蓋疑孟子擔當不去
有所疑懼而動心也四十彊仕君子道明德立之時孔子四十

[016-7a]
而不惑亦不動心之謂或問孟子之不動心曰盡心知性無所疑惑動皆合義
無所畏怯雖當盛位行大道亦沛然行其所無事而已何心動之有易所謂不疑其所行者蓋如此而孔子
之不惑亦其事也○輔氏曰曲禮四十曰彊而仕非道明德立則何以仕哉孔子之不惑則道明之謂也
孟子之不動心則德立之謂也唯其不惑然後能不動心也大抵人年四十亦是箇大節指所以使之出
仕而夫子亦嘗曰年四十而見惡焉其終也已○陵陽李氏問明則不疑立則不懼然未有不明而能立
者故知言養氣雖二事並進而其序必以知言為先孔子不惑則自不動矣萬氏曰集註乃是借彼以明
此猶言孔子之不惑亦如此而已今曰孔子不惑亦不疑之謂不疑則自不動矣以不動為聖人之不惑
以不惑而後能不動似非所以言聖人恐於集註之意不能無小差也集註不惑章又云於事理之當然
[016-7b]
者皆無所疑則知之明而無所事守矣既曰無所事守則不動心乃其餘事斯又足以見其道明德立非
有次第也黄氏曰李説是也萬之疑過矣


  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逺矣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
賁音奔


  孟賁勇士愚案賁齊人能生㧞牛角秦武好多力之士賁徃歸之告子名不害
孟賁血氣之勇丑蓋借之以賛孟子不動心之難輔氏
曰孟賁血氣之勇雖非孟子等倫然時人莫不以賁為難能故丑借以賛孟子不動心之難耳孟子

言告子未為知道乃能先我不動心則此亦未足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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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也語錄曰孟子是義精理明天下之物不足以動其心不是把捉得定告子不動心是硬把定○
輔氏曰告子外義未為知道然未四十時已能不動心其不動心又先於孟子以此觀之則不動心未足
為難可知也


  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


  程子曰心有主則能不動矣輔氏曰程子之説本云不動心有道如數子皆
中有所主便心不動所謂數子者即併下文&KR0627舎言之黝舍二子其麤厲又非告子比然其心一以必勝
為主一以不懼為主故其心亦皆不動以此觀之則程子正意可見不然則如黝舍二子事皆有窒礙説
不合也


[016-8b]
  北宫&KR0627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豪挫於人若
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寛博亦不受於萬乗之君視刺
萬乗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KR0627伊紏反撓奴
效反朝音潮乗去聲


  北宫姓&KR0627名膚撓肌膚被刺而撓屈也目逃目被刺
而轉睛逃避也挫猶辱也褐毛布愚謂以毳織布曰褐寛博寛
大之衣賤者之服也不受者不受其挫也刺殺也嚴
畏憚也言無可畏憚之諸侯也&KR0627蓋刺客之流輔氏曰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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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言所謂視刺萬乗之君若刺褐夫而知之也以必勝為主而不動心者也

輔氏曰亦以其言而知之也其心以必勝夫人為主故無有尊貴視之一如匹夫不受其挫必反報之


  孟施舍之所飬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
勝而後㑹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
已矣舍去聲下同


  孟姓施𤼵語聲舍名也語錄曰此是古註説後面只稱舍字可見問有何例可案
曰如孟之反舟之僑尹公之他之𩔖㑹合戰也舍自言其戰雖不勝亦

無所懼若量敵慮勝而後進戰則是無勇而畏三軍
[016-9b]
語錄曰此孟施舍譏别人舍自云我則能無懼而已舍蓋力戰之士以無懼
為主而不動心者也輔氏曰亦以其言而知之也惟其心以無懼為主故不問其徒
之衆寡我之勝否遇敵則戰也


  孟施舍似曽子北宮&KR0627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
賢然而孟施舍守約也夫音扶


  &KR0627務敵人舍専守已輔氏曰&KR0627務敵人謂&KR0627専以必勝於人為主也舍専守己謂舍
專以我無所懼為主也子夏篤信聖人曽子反求諸己語録曰問曽子
反求諸己固有可見處子夏篤信聖人何以言之曰此因孟子説處文義推䆒亦無事實可指但將其平
[016-10a]
日所言詳味之有篤信聖人氣象○又曰子夏篤信聖人但㸔他言語如博學篤志切問近思之𩔖便見
得他有箇緊要定底意思○昭武李氏曰集註以子夏為篤信聖人至曽子則以為明理篤信者特堅守
不變之謂於反身處未有以知其盡也若反身而盡則理無不明行無不慊矣黄氏曰子夏未盡反身蓋
對曽子而言也子夏之學㸔着聖人篤信而進取之曽子之學只是㸃檢自身故二子之與

曽子子夏雖非等倫然論其氣象則各有所似或問孟施
舍之於曽子北宫&KR0627之於子夏奈何曰二人勇力之士耳孟子特以其氣象之所似而明之非以其道為
同乎二子也○黄氏曰北宫&KR0627之勇只要與人鬬故子夏之學似之孟施舍之勇只是要心能不懼故曽
子之學似之賢猶勝也約要也言論二子之勇則未知誰

[016-10b]
勝論其所守則舍比於&KR0627為得其要也輔氏曰&KR0627務敵人則不屈
於外舍専守己則無懼於我是舍之比&KR0627所守為得其要也


  昔者曽子謂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
自反而不縮雖褐寛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
吾徃矣好去聲惴之瑞反


  此言曽子之勇也子襄曽子弟子也夫子孔子也縮
直也文集曰儀禮禮記多有此字毎與衡字作對下文直養之説蓋本於此乃一章大指所繫不可
失也檀弓曰古者冠縮縫今也衡縫愚謂凡物縮之則直衡之則横古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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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故冠之吉凶相似而惟直縫之同今尚文故冠之吉凶相反而有横縫之異又曰棺束縮

二衡三愚謂古者以皮束棺蓋不用鐵故也為直者二為横者三惴恐懼之也往
往而敵之也


  孟施舍之守氣又不如曽子之守約也


  言孟施舍雖似曽子然其所守乃一身之氣又不如
曽子之反身循理所守尤得其要也或問既以孟施舍為守約矣又
曰舍之守氣不如曽子之守約何也曰守約云者言其所守之得其要耳非以約為一物而可守也蓋&KR0627
舍皆守氣以養勇然以&KR0627比舍則舍之守為得其要至以舍而比於曽子則曽子之守尤為得其要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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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錄曰孟施舍就氣上做工夫曽子就理上做工夫○輔氏曰論舍之氣象雖大略有似於曽子然舍之
所守不過是一身之血氣固未嘗反之於心以自顧其直與不直也其視曽子之自反而以縮不縮為勇
怯則其所守之要非舍之所能知所可比也反身謂自反循理謂直孟子之不動心其

原蓋出於此下文詳之輔氏曰引曽子謂子襄之言以明不動心之由在於自反
而縮以見己之所以不動心亦是如此其意至此已足矣下文則是縁公孫丑反復問難故又説得如此
詳盡


  曰敢問夫子之不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告
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
[016-12a]
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
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
聞與之與平聲夫志之夫音扶


  此一節公孫丑之問孟子誦告子之言又斷以己意
而告之也告子謂於言有所不達則當舍置其言而
不必反求其理於心於心有所不安則當力制其心
而不必更求其助於氣此所以固守其心而不動之
速也語錄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是心與言不相干不得於心勿求於氣是心與氣不相貫此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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説也告子只去守箇心得定都不管外面事外面是亦得不是亦得○又曰告子之意以為言語之失當
直求之於言而不足以動吾心念慮之失當直求之於心而不必更求之於氣蓋其天資剛勁有過人者
力能堅忍固執以守其一偏之見所以學雖不正而能先孟子不動心也○輔氏曰達字與辭達而已矣
之達同言而不能通達乃其所以失也舍置其言謂置其前言而别更為説也若言有所不達而反求其
理於心則是因言之失而自累其心也安字與於汝安乎之安同心是臲杌不安則正失其心之平也力
制其心謂硬把定其心也若心有所不安而更求其助於氣則是舍其本而從事於末也此四句乃告子
不動心之法蓋告子只就心上整理堅持其心言與氣皆以為末節而不理㑹平居唯恐動着他心故雖
義理亦皆以為在外而不敢認為已有程子所謂不知義在内者是也此其所以未四十而能先孟子不
[016-13a]
動心也孟子既誦其言而斷之曰彼謂不得於心而勿

求諸氣者急於本而緩於末猶之可也語錄曰不得於心勿求於
氣者不失其本則猶可也○又曰心之不正未必皆氣使之故勿求於氣未為甚失○輔氏曰氣固有時
而能動其心然心之不正則未必皆氣使之大抵心是本氣是末故程子亦曰人必有仁義之心然後有
仁義之氣睟然達於外此不得於心勿求諸氣所以為急於本而緩其末猶之可也猶言尚為可也

不得於言而不求諸心則既失於外而遂遺於内其
不可也必矣語錄曰不得於言而不求於心以考其所失則其中頑然而無所知覺無以擇
乎義之所安故斷之以不可○又曰言之不當未有不出於心者而曰勿求於心則有所不可矣○輔氏
[016-13b]
曰言心聲也雖𤼵於口而實出於心言有不順理不通達即是心有不順理不通達處也不得於言須就
心上理㑹心正而明則言無不達矣告子反之是因其言之或失於外而遂遺其所以然者於内而不求
也是則豈可哉故曰其不可也必矣○永嘉陳氏曰言上有病便是他心上有病當反求諸心可也告子
乃言不求於心此是他不知言處孟子與告子正相反故於詖淫邪遁之辭而知其所受病之處蓋詖淫
邪遁言之病也蔽陷離窮心之病也因其言之病知其心之病孟子所以為知言然凡曰可

者亦僅可而有所未盡之詞耳輔氏曰以下文氣志貴於交相養之説觀
之則勿求於氣之説尚未為盡善若論其極則志固心之所之而為

氣之將帥然氣亦人之所以充滿於身而為志之卒
[016-14a]
徒者也輔氏曰心有知而氣無知雖云氣壹則能動志然大抵是氣隨心動故以志為氣之將帥
氣從志所使猶卒徒之聽命於將帥也不言心而言志者志者心之動而有所之處志即心也但志則就
其動處言故尤切耳下文又言是氣也而反動其心亦可見矣心無形而氣有質雖云心為本氣為末然
人之所以充滿其身而不至餒乏者實賴氣為志之卒徒也志而無氣則志無所使亦由將帥而無卒徒
則亦虚名而已故志固為至極而氣即次之語錄曰志最緊氣亦不可緩志
至焉則氣便在這裏是氣亦至了○又曰只是一箇緩急底意思志雖為至然氣亦次之○又曰志至氣
次只是先後志至此氣亦隨之人固當敬守其志然亦不可不致養

其氣蓋其内外本末交相培養或問持志養氣之為交養曰持志所以直
[016-14b]
其内也無暴其氣所以防於外也兩者各致其功而無所偏廢焉則志正而氣自完氣完而志益正其於
存飬之功且將無一息之不存矣○語錄曰志是最要緊氣亦不可緩持其志無暴其氣是兩邊做工夫
○輔氏曰志與氣雖有緩急而實不争多則兩下皆不可不理㑹故人當敬守其志而又不可不致養其
氣守即持也敬則主一而無適也欲持守其志非敬不可故程子謂帥氣者在志養志者在直内切要之
道無如敬以直内也養即無暴也凡氣𤼵得暴者皆失其養故也必言致者見養氣之難須是以集義為
本而又無正忘助長之病方得其養也此則孟子之心所以未嘗必其

不動而自然不動之大略也輔氏曰言與心雖有内外心與氣雖有本末而
内外本末貴乎交相培養孟子雖不及言上工夫然朱子嘗謂言上亦不可無工夫故程子有言𤼵禁躁
[016-15a]
妄内斯静専工夫兩下皆要到然後言順氣平而其心自然不動孟子養氣後面更有許多説話在然其
不動心之大略則具見於此其視告子外義而不顧言悖而氣麤硬守定其心而不動者殆不可同年而
語矣


  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
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夫蹶者趨者是氣也而
反動其心夫音扶


  公孫丑見孟子言志至而氣次故問如此則専持其
志可矣又言無暴其氣何也語錄曰公孫丑疑只就志理㑹理㑹得志氣自
[016-15b]
隨之不必更問氣也故又問曰持其志無暴其氣何也○輔氏曰此見丑之有志於學也使其無志于學
則聞孟子之言亦漫聽之而已必不能如是問之反覆也壹專一也輔氏曰此本程子
説但其諒以為壹與一字同一動氣則動志一動志則動氣此為養氣者言也若成德者志已堅定則氣不能動
志末後雖分得好但説一動氣則便動志一動志則便動氣亦太説得輕了至第二説以為志專一則動
氣氣專一則動志若志專在淫僻則豈不動氣氣專在喜怒亦豈不動志故蹶者趨者反動其心此却説
得好蹶顚躓也趨走也孟子言志之所向專一則氣固

從之然氣之所在專一則志亦反為之動語錄曰氣若併在一
處自然引動着志如人顛躓趨走則氣專在是而反動其心

[016-16a]
語錄曰問蹶趨反動其心若是志養得堅定莫須蹶趨亦不能動得否曰蹶趨自是動其心人之奔
走如何心不動得曰蹶趨多遇於猝然不可支吾之際所以易動得心曰是○又曰今人奔走而來偶喫
一跌其氣必逆而心不定是氣之能動其心如人於忙急之中理㑹甚事亦是氣未定也○輔氏曰志者
心之所之故可言向氣則做出來厎便是不可以向言只得下在字如蹶者趨者要如此者是心及其蹶
趨則是氣也此其察理精矣所以既持其志而又必無暴其氣也

程子曰志動氣者什九氣動志者什一或問程子之説曰此言其
多少之分也而孟子所以猶有取於勿求於氣之云者而不盡善之於此亦可見矣○輔氏曰什九什一
所以極言其多與少耳所以如此説者只是要以志為主工夫須多在志上方可故程子又有説曰志動
[016-16b]
氣者多氣動志者少雖氣亦能動志然亦在持其志而已


  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惡平聲
公孫丑復問孟子之不動心所以異於告子如此者
有何所長而能然而孟子又詳告之以其故也語錄曰公
孫丑既知告子之失而未知孟子之所以得故問焉而孟子告之知言者盡心知性

於凡天下之言無不有以究極其理而識其是非得
失之所以然也輔氏曰盡心知至也知性物格也物格知至則凡天下之事過于吾前者
其理皆軒豁呈露無所遁情況言心聲也一接乎耳則豈不能究極其理而識其是非得失之所以然邪
[016-17a]
言有是非得失而所以然者則心也心有蔽陷離窮之病則言有詖淫邪遁之失矣浩然盛大

流行之貎氣即所謂體之充者本自浩然失養故餒
惟孟子為善養之以復其初也文集曰浩然之氣乃指其本來體段而言
謂體之充者泛言之耳然亦非外此而别有浩然之氣也○輔氏曰盛大言其體流行言其用才怯小則
便非氣之本體才鬱塞則便非氣之本用氣即天地之氣而人之所以充滿其身者其本然之體用自是
浩然由失其養故餒乏而不充乎體唯孟子善養之故復其初而成浩然也蓋惟知言則

有以明夫道義而於天下之事無所疑養氣則有以
配夫道義而於天下之事無所懼此其所以當大任
[016-17b]
而不動心也或問知言養氣之説曰孟子之不動心知言以開其前故無所疑養氣以培其
後故無所懾如智勇之將勝敗之形得失之算已判然於胷中而熊虎貔貅百萬之衆又皆望其旌麾聽
其金鼔為之赴湯蹈火有死無二是以千里轉戰所向無前其視告子之不動心正猶勇夫悍卒初無制
勝料敵之謀又無蚍蜉蟻子之援徒恃其勇而挺身以赴敵也其不為人所擒者特幸而已○輔氏曰疑
懼二字以應此章第一節疑惑恐懼等字也道體也義用也言道義以該體用也知言則於道義究極無
餘一事來則以一理應之夫復何疑之有養氣則於道義貼襯得起勇猛果決而不留行夫復何懼之有

告子之學與此正相反其不動心殆亦㝠然無覺悍
然不顧而已爾輔氏曰孟子能知人言之是非告子乃自以其言為外而不復考孟子善
[016-18a]
養其氣而告子乃以氣為末而不知求此所謂正相反也其不動心者不過是硬把定其心冥冥然都無
知覺於一切事皆漠然與之扞格而不顧耳亦豈能終不動哉然其所以能不動者亦幸而已


  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


  孟子先言知言而丑先問氣者承上文方論志氣而
言也難言者蓋其心所獨得而無形聲之驗有未易
以言語形容者愚謂心所獨得謂非人所與知有形有聲則有可指之驗惟無形聲之可
驗則言語誠有未易形容者矣故程子曰觀此一言則孟子之實有

是氣可知矣


[016-18b]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
至大初無限量至剛不可屈撓蓋天地之正氣而人
得以生者其體段本如是也語錄曰問集註於剛字下㸃句何也曰直字斷
句則養字全無骨肋只是自反而縮是以直養而無害也至大至剛氣之本也以直養而無害是用功處
塞乎天地之間乃其效也○又曰氣雖有清濁厚薄之不齊然論其本則未嘗異也所謂至大至剛者乃
氣之本體如此○輔氏曰至大初無限量者謂充塞宇宙而無有邊表之處窮盡之時也至剛不可屈撓
者謂堅勁果決雖金石亦透過舉天下萬物不能沮抑之也此乃天地之正氣而人得以生者人固是禀
天地之正氣以生然其間亦不能無盛衰之異此但言其盛者耳其體段本如是者孟子以至大至剛指
[016-19a]
言氣之本相也初無限量便是盛大不可屈撓便是流行即所謂浩然之氣也不言用者舉體則足以該
之矣惟其自反而縮則得其所養而又無所作為以害

之則其本體不虧而充塞無間矣語錄曰充塞是遍滿之意○又曰有
一毫不滿不足之意則非塞矣○輔氏曰人雖是禀得此氣以生然須是所為凡事合義自反而直仰無
所愧俯無所怍則乃為得其所養而又無所作為如正忘助長以為之害則是氣之體始為無所虧欠而
充塞乎天地之中更無有為之間隔者矣程子曰天人一也更不分别浩

然之氣乃吾氣也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一為私意
所蔽則欿然而餒知其小也語錄曰天地之氣無處不到無處不透是他氣
[016-19b]
剛雖金石也透過去人便是禀得這箇氣無欠闕所以曰天人一也○又曰蔽是遮隔之意氣自流通不
息一為私意所遮隔則便去不得今且以麤言之如項羽一箇意氣如此纔被漢王數其十罪便覺沮屈
去不得也○輔氏曰浩然之氣本是天地之正氣然天人一理故孟子更不分别直以為己之氣也養而
無害則全得其本體而塞乎天地若不務集義而所為一有私意遮隔了則便不流行而欿然餒乏不足
以充乎身而失其盛大之體也謝氏曰浩然之氣須於心得其正時

識取又曰浩然是無虧欠時輔氏曰心得其正如大學所謂正心無四者之
累則心始得其正矣心得其正則氣之盛大流行者自可見故人當於此際體認取盛大流行則其氣方
始無所虧欠也


[016-20a]
  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餒奴罪反


  配者合而有助之義語錄曰問配字從前只訓作合今以助意釋之有據否曰非謂
配便是助但養得那氣充不餒方合得那道義所以説有助之意○又曰如有正將又立箇副將以配他乃
所以助他○輔氏曰此意本於李先生曰配是襯貼起來朱子謂襯貼二字説配字極親切蓋道義是虛
厎物本自孤單得這氣襯貼起來便自張大無所不達今人做事亦有合於道義者若無此氣則只是一
箇衰厎人李先生又曰氣與道義一滚出來朱子謂一滚出來説得道理好孟子分明説配義與道不是
兩物相補貼只是一滚𤼵出來故朱子用此意而又就配字説出此句蓋已極於精切矣義者人

心之裁制道者天理之自然語錄曰道則是物我公共自然之理義則吾心
[016-20b]
之能斷制者所用以處此理者也○又曰義者人心節制之用道者人事當然之理餒飢乏而

氣不充體也輔氏曰餒如人之不食而飢餒便覺得其體虚乏而不充也言人能
養成此氣則其氣合乎義道而為之助使其行之勇
決無所疑憚若無此氣則其一時所為雖未必不出
於道義然其體有所不充則亦不免於疑懼而不足
以有為矣或問何以言氣之配義與道也曰道體也義用也二者皆理也形而上者也氣也者
器也形而下者也以本體言之則有是理然後有是氣而理之所以行又必因氣以為質也以人言之則
必明道集義然後能生浩然之氣而義與道也又因是氣而後得以行焉蓋三者雖有上下體用之殊然
[016-21a]
其渾合而無間也乃如此苟為不知所以養焉而有以害之則理自理氣自氣其浩然而充者且為慊然
之餒矣或略知道義之為貴而欲恃之而有為亦且散漫蕭索而不能以自振矣○語錄曰謂養成浩然
之氣以配道義方襯貼得起不然雖有道義其氣懾怯安能有為○又曰將這氣去助道義方能行得去
若平時不養得此氣自衰颯了合當做厎事也畏縮不敢去做如朝廷欲去這小人我道理直了有甚怕
他不敢動着知他是小人不敢去他只是我這氣自如此便是合下無工夫○輔氏曰氣合乎道義而為
之助便是一滚出來之意


  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
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慊口簟反又口刼反
[016-21b]
集義猶言積善蓋欲事事皆合於義也語錄曰集義是平時積累
工夫○又曰只是件件要合宜自然積得多○又曰只是無一事不求箇是而已矣○輔氏曰集謂積集
於此不一而足襲掩取也如齊侯襲莒之襲語錄曰襲如用兵之襲有襲奪
之意如掩人不備而攻襲之者謂如纔行得一件事合義便將來壯吾氣以為浩然之氣可以攫拏而來
夫是之謂襲○又曰襲如刼寨相似非順理而行有積習工夫者也○又曰猶曰於一事一行之義勇而
為之以襲取其氣也言氣雖可以配乎道義而其養之之始乃

由事皆合義自反常直是以無所愧怍而此氣自然
𤼵生於中文集曰此氣乃集義而生事皆合義則胷中浩然俯仰無所愧怍矣○語錄曰事事
[016-22a]
都要合道理纔有些子不合道理心下便不足纔事事合道理便仰不愧俯不怍○輔氏曰氣雖可以配
道義使之張大無所不達然其養之之始則在乎集義以生之若我之所為事事合義自反而常直則仰
無所愧俯無所怍而浩然之氣自然𤼵生於中也所謂自然𤼵生於中一句甚要切説得生字分明

由只行一事偶合於義便可掩襲於外而得之也語錄
曰非謂一事合宜便可掩取其氣以歸於已也○又曰不是行一二件合義厎事能搏取浩然之氣也集
義是歳月之功襲取是一朝一夕之事從而掩取終非已有也慊快也足也輔氏曰慊是心
有所銜之義而此所謂慊者則銜其快與足也言所行一有不合於義而自

反不直則不足於心而其體有所不充矣輔氏曰氣是集衆義
[016-22b]
而生故不可不積若所行一有不合於義則自反便不直自反既不直便自不足於心才有不足於心則
氣之體便有所不充矣然則義豈在外哉告子不知此理乃曰

仁内義外而不復以義為事則必不能集義以生浩
然之氣矣文集曰告子之病蓋不知心之慊處即是義之所安其不慊處即是不合於義故直
以義為外而不求○輔氏曰所行一有不合於義則自反便不直心之理便不足氣之體便不充則義之
不在外也明矣今告子乃曰仁内也非外也義外也非内也直是將義屏除去更不復以為事只就心上
理㑹則是全然不知此理矣浩然之氣將何自而能生哉上文不得於言勿求於

心即外義之意語錄曰問外義之意蓋告子外之而不求非欲求之於外也曰告子直是
[016-23a]
將義屏除去只就心上理㑹○輔氏曰告子謂言有所不得於義則當舍置其所言而别更為説若言有
所不得而反求於心則是因言之失而自累其心平居唯恐動着他心故雖義亦以為在外而不敢認為
己有此即外義之意也詳見告子上篇


  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
有閔其苖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
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
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
之長者揠苖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長上聲揠烏八反舍上聲
[016-23b]
必有事焉而勿正趙氏程子以七字為句近世或并
下文心字讀之者亦通必有事焉有所事也語錄曰有所事
只是集義也○黄氏曰猶言必有所作為如有事於顓臾之有事文集曰如言有
事於顓臾之𩔖非是用力之地乃言須當用力也正預期也文集曰正者等待期望之意○
語錄曰正則有所待蓋必之之意古人言正字皆謂必也春秋傳曰戰不正勝是

語錄曰公羊傳云師不正反戰不正勝此正字與孟子説正心之正一般彼言師出不可必期其反
戰不可必期其勝也如作正心義亦同此與大學之所謂正心

者語意自不同也輔氏曰正謂預期也勿正謂勿預期也勿正心謂勿以其心預期之
[016-24a]
也若大學之所謂正心則謂無忿&KR1264恐懼好樂憂患四者之累而心體自得其正耳其語意固不同也

此言養氣者必以集義為事而勿預期其效其或未
充則但當勿忘其所有事而不可作為以助其長乃
集義養氣之節度也語錄曰勿正者勿待也勿忘者勿忘其以集義為事也助長者
是待之不得而拔之使長也言人能集義以養其浩然之氣故事物之來自有以應之不可萌期待之心
少閒待之不得則必出於私意有所作為而逆其天理矣是助之長也○又曰集義是養氣之丹頭必有
事是集義之大法言必有事者是養氣之法度也○又曰是集義中小節目不要等待不要催促○輔氏
曰必有事焉者謂必以集義為事也勿預期其效者謂勿正也勿忘謂雖以集義為事或心生而未熟或
[016-24b]
集義而未多氣雖生而未至於充盛則但當勿忘其所集義之事也勿助長謂不可用意作為以助氣之
長也夫養氣固在於集義然其所以集義之節度則又當如是也閔憂也揠拔也芒

芒無知之貎其人家人也病疲倦也舍之不耘者忘
其所有事揠而助之長者正之不得而妄有作為者
也然不耘則失養而已揠則反以害之無是二者則
氣得其養而無所害矣輔氏曰舍之而不耘者是忘其集義之事者也助之長者
是預期之而不得乃妄意作為以助氣之長者也然忘其集義之事則氣失其養不能𤼵生而已至於妄
有作為以助氣之長則氣反被害將如苖之槁死而後已也苟集義而不忘其所事則氣得其養勿正而
[016-25a]
不妄作為則氣無所害如此則日引月長而充塞天地之體沛然流行之用將不期然而然矣夫其所謂
揠則反以害之者正指告子而言也蓋告子不能集義而欲彊制其心則必不能免於正助之病其於所
謂浩然者蓋不惟不善飬而又反害之矣如告子不能集義而欲彊制其

心則必不能免於正助之病其於所謂浩然者蓋不
惟不善養而又反害之矣語錄曰養氣一章在不動心不動心在勇勇在氣氣
在集義勿忘勿助長又是那集義厎節度若告子則更不理㑹言之得失事之是非氣之有平不平只是
硬制壓那心使不動恰如説打硬修行一般○愚謂告子之事雖不可詳考然即其以義為外而彊制其
心與人辯論則自執已私屢變其説展轉求勝即其狹陋蔽固有害於盛大流行之體亦已多矣


[016-25b]
  何謂知言曰詖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
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𤼵於其政害
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詖彼寄反復扶又反


  此公孫丑復問而孟子答之也詖偏陂也語錄曰詖是説得一
邊長一邊短○又曰凡從皮皆是一邊意如跛是脚一長一短坡是山一邊斜○又曰如楊氏為我墨氏
兼愛各只見一邊淫放蕩也語錄曰淫者説得周遮浩瀚○輔氏曰放蕩謂無檢説得漸次
夸張泛濫去邪邪僻也輔氏曰邪僻謂不正説得一句喎邪乖僻去遁逃避也

語錄曰遁如墨者夷之他説愛無差等却又説施由親始楊朱不肯拔一毛以利天下又遁處却説天下
[016-26a]
非拔一毛所能利若人人不拔一毛則天下利矣如佛氏他本無父母却説父母經這是他遁了○輔氏
曰逃避謂走閃説得皆成回互走作去四者相因言之病也輔氏曰偏陂則必放
蕩放蕩則必邪僻邪僻則必逃避四者相因皆言之病也言形於外故以病言蔽遮隔也語錄
曰心有所蔽只見一邊不見一邊陷沉溺也語錄曰陷是身溺在那裏如陷溺於水只見水
而不見岸了離叛去也輔氏曰叛去謂其心與正理違叛愈去愈逺窮困屈也

輔氏曰困屈謂其心於理有不通而困躓鬱屈四者亦相因則心之失也語錄
曰問四者相因之説曰詖辭初間只是偏了所以偏者止縁他蔽了一邊如被有物隔了只見一邊初間
是如此後來只管陷入裏面去漸只管説得闊了支蔓淫溢纔恁地䧟入深了於是一向背却正路遂與
[016-26b]
正路相離了既離去了正路他那物事不成物事畢竟用不得其説必至於窮為是他説窮了又為一説
以自遁○又曰有則四者俱有其序自如此○輔氏曰遮隔則必沈溺沈溺則必叛去叛去則必困屈四
者亦相因則心之失也心存於中故以失言人之有言皆本於心其心明

乎正理而無蔽然後其言平正通達而無病苟為不
然則必有是四者之病矣輔氏曰此又言言之四病與心之四失表裏又相因
也言心聲也故曰人之有言皆本於心蔽則心之初失也其心明乎正理而無蔽則陷離窮之三失皆無
之矣○永嘉陳氏曰辭之偏詖者由其心之蔽於理辭之淫放者由其心之陷於欲辭之邪僻者由其心
之離於道辭之逃遁者由其心之窮屈於義理也即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

[016-27a]
失又知其害於政事之決然而不可易者如此非心
通於道而無疑於天下之理其孰能之輔氏曰此言孟子之所以
能知言也因其言之病而知其心之失是即其用而知其體也又知其害於政事之決然而不可易者如
此是據其始而知其終也非心與理一其於天下之事如燭照數計略無所疑者何能如是哉不然則知
其用者或不知其體見其始者或不見其終者有矣彼告子者不得於言而不

肯求之於心至為義外之説則自不免於四者之病
其何以知天下之言而無所疑哉輔氏曰此言告子之學離本末隳内
外而不足以知夫道之實也既不能知天下之言而無所疑則所謂不動心殆亦㝠然不覺悍然不顧而
[016-27b]
已矣程子曰心通乎道然後能辨是非如持權衡以較

輕重孟子所謂知言是也又曰孟子知言正如人在
堂上方能辨堂下人曲直若猶未免雜於堂下衆人
之中則不能辨決矣語錄曰程子只言髙如衆人了便見得衆人與人一般低立在
堂下如何辨得人長短○問所謂在堂上者莫只是喻那心通於道者否曰此只是言見識髙似他方能
辨他是非得失若見識與他一般如何解辨得他○輔氏曰心通乎道謂心與理一則其於天下是非得
失真如持權衡於此而輕重分毫之不差蓋不待求而知思而得也至於見識不超出於衆人之上則亦
安能辨衆人之曲直邪非親到孟子地位則何能以是言之哉


[016-28a]
  宰我子貢善為説辭冉牛閔子顔淵善言德行孔子兼
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行去聲


  此一節林氏以為皆公孫丑之問是也林氏名之竒三山人○輔
氏曰林氏之説當矣先儒皆有所不及者蓋惑於兩夫子字而然今以此夫子字為指孟子而言下叚夫
子字為指孔子而言然後明白無疑也説辭言語也德行得於心而見

於行事者也三子善言德行者身有之故言之親切
而有味也輔氏曰大凡非得於心體於身而貎言之其支離蔓衍離真失正者固不足論政使
偶合於理則亦輕虚浮淺既無沈着痛快之意又無含蓄有餘之味不堪咀嚼不堪涵泳必矣惟冉閔顔
[016-28b]
三子者心得之身體之所以言之親切而有味可以涵泳而咀嚼兹其所以為善也公孫丑言

數子各有所長而孔子兼之然猶自謂不能於辭命
今孟子乃自謂我能知言又善養氣則是兼言語德
行而有之輔氏曰知言則在我在人一也知其如此則於言語辭命何患其不能哉至於氣則
必將見於行事況此章本為當大事不動心而言則夫養氣豈非德行乎然則豈不既聖

矣乎此夫子指孟子也○程子曰孔子自謂不能於
辭命者欲使學者務本而已輔氏曰辭命在聖人豈有不能所以如此説者
正欲教學者務本耳與論語所謂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同意


[016-29a]
  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
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
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
居是何言也惡平聲夫聖之夫音扶


  惡驚歎辭也昔者以下孟子不敢當丑之言而引孔
子子貢問答之辭以告之也此夫子指孔子也學不
厭者智之所以自明教不倦者仁之所以及物再言
是何言也以深拒之


[016-29b]
  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
子顔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


  此一節林氏亦以為皆公孫丑之問是也一體猶一
肢也具體而微謂有其全體但未廣大耳或問六子之不同曰
聖人之道大而能博門弟子不能徧觀而盡識也故學焉而各得其性之所近如游夏得其文學子張得
其威儀皆一體也惟冉牛閔子顔淵氣質不偏理義完具故其黙而識之不言而信者獨能具有聖人之
全體但猶役於思勉滯於形迹未若聖人之大而化之無復限量之可言故以為具體而微爾○輔氏曰
孟子謂人之有是四體則一體猶一肢具體謂得其全體者宜也夫游夏以文學名子張以髙明稱是固
[016-30a]
各得聖人之一體矣至於冉閔顔子之德行則具有聖人之全體但養之未至充之未全故未極於廣大
耳使其極於廣大則是固聖人天地之德也然此論亦未得為精細蓋冉閔顔子雖皆以德行稱然恐冉
閔二子之所至終未及於顔子也至顔子之亞聖則與聖人相去特一間耳安處也公孫

丑復問孟子既不敢比孔子則於此數子欲何所處


  曰姑舍是舍上聲


  孟子言且置是者不欲以數子所至者自處也陵陽李氏
問如集註之説則孟子猶有不足於顔子歟天台潘氏曰孟子之志願學孔子是誠有不足於顔子者蓋
[016-30b]
非不足於顔子以顔子不幸短命而未至於聖人之域耳前輩云纔遜第一等事與别人做便是自暴自
棄蓋古人之志大率如此然立志之後要須力行以酬其志不可徒有此志也○愚謂學未至於聖人孟
子之心終未慊也觀下文乃所願學孔子則可見矣


  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
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
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乆則乆可
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
則學孔子也治去聲


[016-31a]
  伯夷孤竹君之長子兄弟遜國避紂隱居聞文王之
德而歸之及武王伐紂去而餓死伊尹有莘之處士
湯聘而用之使之就桀桀不能用復歸於湯如是者
五乃相湯而伐桀也三聖人事詳見此篇之末及萬
章下篇


  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
孔子也


  班齊等之貎公孫丑問而孟子答之以不同也輔氏曰自
[016-31b]
生民以來未有孔子則伯夷伊尹固不得與之齊等矣


  曰然則有同與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
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
則同與平聲朝音潮


  有言有同也以百里而王天下德之盛也行一不義
殺一不辜而得天下有所不為心之正也聖人之所
以為聖人其本根節目之大者惟在於此蔡氏曰此見孟子心
通乎聖而羣聖人之心所以不約而同者惟在於此故集註以為根本節目之大者○輔氏曰得百里之
[016-32a]
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非德之盛何以及此此即所謂本根之大者也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
得天下不為非心得其正而不為外物所動者何以及此此即所謂節目之大者也本根之大不立固無
以為節目之正節目之大不正則所謂本根者又豈能至於若是之盛哉於此不同則亦

不足以為聖人矣


  曰敢問其所以異曰宰我子貢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汙
不至阿其所好汙音蛙好去聲


  汙下也語錄曰汙是汙下不平處或當時方言未可知當屬上文讀三子智足以
知夫子之道假使汙下必不阿私所好而空譽之明
[016-32b]
其言之可信也輔氏曰智足以知聖人則其智識髙明矣阿私所好而空譽之則其識趣
汙下矣髙明與汙下正相反髙明則必不至汙下矣反覆極言之以明三子之言必可信耳


  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逺矣


  程子曰語聖則不異事功則有異夫子賢於堯舜語
事功也蓋堯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萬世
堯舜之道非得孔子則後世亦何所據哉輔氏曰語聖則不異
以其德言也事功則有異就其所為事與成功而言也堯舜治天下夫子又推其道以垂教萬世此言事
功久近之不同也堯舜之道非得孔子則後世亦何所據哉此言事功始終成就之不同也○永嘉陳氏
[016-33a]
曰衣於斯食於斯寢且處於斯終身由而不自知夫子之功所以與天長地乆雖堯舜不能與也○又曰
當時若無孔子今人連堯舜也不識


  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
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


  言大凡見人之禮則可以知其政聞人之樂則可以
知其德輔氏曰禮者政之本也見人之禮則知其政者遡其末而知其本也樂者德之𤼵也聞人
之樂而知其德者因其𤼵而知其藴也大凡者泛言其理實如是也是以我從百世之

後差等百世之王無有能遁其情者而見其皆莫若
[016-33b]
夫子之盛也輔氏曰惟其理之如是故我從百世之後以是等差百世之王其政之優劣德
之髙下莫不盡見無有一人能遁其情而見其皆莫若夫子也


  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鳯凰之於飛鳥太山
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𩔖也聖人之於民亦𩔖也出
於其𩔖拔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垤大結反
潦音老


  麒麟毛蟲之長愚案牝曰麒牡曰麟&KR0874身牛尾一角不踐生草鳯凰羽蟲之
愚案雄曰鳯雌曰凰狀如鶴五色而文垤蟻封也行潦道上無源之
[016-34a]
水也出髙出也拔特起也萃聚也言自古聖人固皆
異於衆人然未有如孔子之尤盛者也愚謂三子所論皆以事功
言但宰我之所言者帝也子貢之所言者王也有若之所言者聖也此其為不同耳○程子曰

孟子此章擴前聖所未𤼵學者所宜濳心而玩索也
輔氏曰學者須是潛心玩索庶㡬有得於心若泛然讀過則亦何能有益哉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
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


  力謂土地甲兵之力假仁者本無是心而借其事以
[016-34b]
為功者也霸若齊桓晉文是也輔氏曰力如今人之言事力也蓋生於己
之所有而霸者之所有其大者則土地甲兵也假仁者謂己本無是仁心徒以其土地甲兵之力而借夫
仁之一二事以圖彊霸之功如齊桓晉文也五霸獨以桓文言者舉其盛者也夫假仁者固不足道然有
土地甲兵之力而不借仁以行之則雖霸者之功亦無由可致矣以德行仁則自吾

之得於心者推之無適而非仁也輔氏曰德謂得於己而不失者也仁
則性之所固有也自吾之得於己者推而行之則唯吾之所為生殺予奪闔闢歛散自然無所往而非仁


  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恱
[016-35a]
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
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贍足也詩大雅文王有聲之篇王霸之心誠偽不同
故人所以應之者其不同亦如此輔氏曰以力假仁者偽也假而行之
終非己有非偽而何以德行仁者誠也所謂誠者成已者也已以偽感人以偽應己以誠感人以誠應如
形聲影響之相隨蓋不容於有異也○鄒氏曰以力服人者有意於服

人而人不敢不服以德服人者無意於服人而人不
能不服從古以來論王霸者多矣未有若此章之深
[016-35b]
切而著明也鄒氏名浩毗陵人○輔氏曰鄒氏以有意無意釋力與德字最為簡要然其所
謂無意者非如木石之無意者無期必之私意耳若夫正心修身之道則自有不可已者至謂自古論王
霸未有如是之深切著明者亦為得之其視董子羙玊碔砆之喻荀子隆禮尊賢重法愛民與夫曰粹曰
駁諸説皆為優矣


  ○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
濕而居下也惡去聲下同


  好榮惡辱人之常情然徒惡之而不去其得之之道
不能免也輔氏曰本天理者常安榮徇人欲者常危辱固天理之自然也好榮而惡辱亦人情
[016-36a]
之同然也然心為之宰則以其情而順其理好榮而居仁惡辱而不居不仁者是也心苟不宰則肆其情
而咈其理好榮而不居仁惡辱而居不仁者是也夫惡辱而居不仁其為得失是非甚易見也而情性之
不治者每陷焉而不自知故以惡濕而居下者曉之夫惡濕而居下此又易見之甚而人未有不知避者
故以是曉之而欲其省覺也夫惡辱者義之端也居不仁者不仁不智者之所為也不仁則不足以安其
守不智則不足以決其行故徒知惡辱而終不能免辱也


  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閒
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閒音閑


  此因其惡辱之情而進之以彊仁之事也輔氐曰彊仁者勇者
[016-36b]
之仁勉彊於行仁者也所謂 安行利行之事亦自此而造耳貴德猶尚德也士則指

其人而言之賢有德者使之在位則足以正君而善
俗能有才者使之在職則足以修政而立事國家閒
暇可以有為之時也詳味及字則惟日不足之意可
見矣輔氏曰春秋傳曰及猶汲汲也及我欲之詳味此意則惟日不足之意可見矣


  詩云迨天之未隂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戸今此下民或
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
侮之徹直列反土音杜綢音稠繆武彪反


[016-37a]
  詩豳風鴟鴞之篇周公之所作也迨及也徹取也桑
土桑根之皮也綢繆纒緜補葺也牖戸巢之通氣出
入處也予鳥自謂也言我之備患詳密如此今此在
下之人或敢有侮予者乎詩傳曰託為鳥言我及天未隂雨之時而往取桑根
以纒緜巢之隙穴使之堅固以備隂雨之患則此下土之民誰敢有侮予者周公以鳥之

為巢如此比君之為國亦當思患而預防之孔子讀
而賛之以為知道也輔氏曰鴟鴞之詩則周公所作所謂安仁者之事而非彊仁者
之所能也故孔子讀之以為知道知道則仁矣詳味思患預防之義則仁之理亦自可識非是心之存者
[016-37b]
能之乎○真氏曰孟子引鴟鴞之詩以為彼羽毛微𩔖而能於未雨之時豫為之備若此今國家閒暇不
能修明政刑顧乃翫細娱而忘大患可乎昔人有言燕雀處堂母子相安自以為樂也突如棟焚而母子
恬然不知禍之將及是燕雀之智不及鴟鴞逺矣為國者必能憂勤兢畏以圖安而不為般樂怠傲以自
禍庶㡬免於燕雀之譏乎


  今國家閒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般音盤樂音洛敖音


  言其縦欲偷安亦惟日不足也輔氏曰縦欲則無縁得當乎理偷安則是
私心之所為其為不仁甚矣


[016-38a]
  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


  結上文之意


  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
孽不可活此之謂也孽魚列反


  詩大雅文王之篇永長也言猶念也配合也命天命
也此言福之自己求者太甲商書篇名孽禍也違避
也活生也書作逭逭猶緩也此言禍之自己求者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恱而願
[016-38b]
立於其朝矣朝音潮


  俊傑才德之異於衆者


  市㕓而不征法而不㕓則天下之商皆恱而願藏於其
市矣


  㕓市宅也張子曰或賦其市地之㕓而不征其貨或
治之以市官之法而不賦其㕓蓋逐末者多則㕓以
抑之少則不必㕓也語錄曰市㕓而不征謂使居市之㕓者各出㕓賦若干如今人
賃鋪面相似更不征税其所貨之物法而不㕓則但治之以市官之法而已雖㕓賦亦不取之也問古之
[016-39a]
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此是周禮市官之法否曰然如漢之獄市之𩔖皆是古之
遺制蓋自有一箇所在以為市其中自有許多事○問此市在何處曰此都邑之市人君國都如井田様
畫為九區面朝背市左祖右社中間一區則君之宫室宫室前一區為外朝凡朝㑹藏庫之屬皆在焉後
一區為市市四面有門毎日市門開則商賈百物皆入焉賦其㕓者謂收其市地錢蓋逐末者多則賦其
㕓以抑之少則不㕓但治以市官之法所以招徠之也市官之法如周禮司市平物價治爭訟譏察異服
異言之𩔖市中惟民乃得入凡公卿大夫有爵位者及士者皆不得入入則有罰左右各三區皆民所居
而外朝一區左則宗廟右則社稷在焉此國君都邑規模之大槩○輔氏曰此雖是張子以意度言之然
觀孟子所論征商自此賤丈夫始之説則知先王之政必是如此


[016-39b]
  闗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恱而願出於其路矣
解見前篇


  耕者助而不税則天下之農皆恱而願耕於其野矣
但使出力以助耕公田而不稅其私田也輔氏曰助而不稅則
是用助法而不用貢法周之徹法通用二者


  㕓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恱而願為之氓矣氓音盲
周禮宅不毛者有里布民無職事者出夫家之征鄭
氏謂宅不種桑麻者罰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
[016-40a]
民無常業者罰之使出一夫百𤱔之稅一家力役之
征也語錄曰問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曰亦不可考又問民無常業者罰之如何罰得恁地重曰後世
之法與此正相反農民賦稅丁錢却重而游手浮浪之民泰然都不管他○輔氏曰先王之政宅不種桑
麻與閑民無職事者上之人皆有法以抑之此所以當其盛時民皆着業而無游手與甚貧困者所謂窮
民不過鰥寡孤獨四者而已今戰國時一切取之市宅之民已賦

其㕓又令出此夫里之布非先王之法也輔氏曰此則是末流
之害縦人欲而滅天理者之所為也斯民何其不幸哉氓民也


  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
[016-40b]
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
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呂氏曰奉行天命謂之天吏廢興存亡惟天所命不
敢不從若湯武是也輔氏曰奉行天命則謂之天之吏廢興存亡惟天所命不敢不
從者如栽培傾覆推亡固存者是也若湯武者湯武以征伐得天下其迹著故也要之聖人得位者皆能
為之故曰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此章言能行王政則冦戎為父

子不行王政則赤子為仇讎輔氏曰所以極言行王政與不行者之得失使
後之人君知所警勵也


[016-41a]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


  天地以生物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生物
之心以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語錄曰天地以生物
為心譬如飯甑蒸飯從裏面蒸上到上面又下來只管在裏面滚便蒸得熟天地即是包得許多氣在這
裏無出處滚一畨便生一畨物他别無可勾當只得生物不似得人便有許多應接所謂為心者如云天
命豈是諄諄然命之所謂為心亦豈切切然做似磨子相似只是㑹磨出這物事○又曰天包著地别無
所作為只知生物而已亘古亘今生生不窮人物則得此生物之心以為心所以箇箇肖他本不須説以
生物為心縁做箇語句難故著箇以生物為心○又曰天地生物自是温暖和煦這箇便是仁所以人物
[016-41b]
得之無不有慈愛惻怛之心○又曰無天地生物之心則沒這身纔有這血氣之身便具天地生物之心
矣○真氏曰天地造物無他作為惟以生物為事觀夫春夏秋冬徃古來今生意周流何嘗一息間斷天
地之心於此可見萬物之生既從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況人為最靈宜乎皆有不忍人之
心也


  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
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


  言衆人雖有不忍人之心然物欲害之存焉者寡故
不能察識而推之政事之間惟聖人全體此心隨感
[016-42a]
而應故其所行無非不忍人之政也輔氏曰孟子言先王如此則便
見得衆人不能如此集註又𤼵明衆人之所以不能然之故與夫先王之所以能然之由使學者得以致
知而力行也夫人皆有是不忍人之心惟學然後能知之衆人是指不知學者故言物欲害之存焉者寡
所以不能察其端緒而推廣之於政事之間先王則指聖人也聖人更不言察識推廣之事但言全體此
心隨感而應故其所行無非不忍人之政也此亦可見聖人之忠恕夫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則
體用兼備而天下雖大皆在吾性分之中治之固為近且易耳○真氏曰人有是心而私欲間斷故不能
達之於用惟聖人全體本心私欲不雜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無壅遏天下雖大運以此
心而有餘矣


[016-42b]
  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見孺子將入於
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内交於孺子之父母也
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怵音黜内讀為
納要平聲惡去聲下同


  乍猶忽也怵惕驚動貎惻傷之切也隱痛之深也此
即所謂不忍人之心也語錄曰惻是初頭子隱是痛○輔氏曰怵然惕然皆是其
心驚懼而念起之意縁其卒乍而見故其心有所驚懼而動也惻傷之切者謂傷之切於己也隱痛之深
者謂痛之發於理也始也怵惕中也隱痛自淺而深也此皆所以名狀不忍人之心亦可謂善於形容者
[016-43a]
矣○蔡氏曰惻者傷其失仁於外也隱者痛其失仁而不忍於中也内結要求聲名也

語錄曰是惡其被不救之名言乍見之時便有此心隨見而發非
由此三者而然也語錄曰方其乍見時也着手脚不得縱有許多私意未暇思量到但
更遲霎時則了不得也程子曰滿腔子是惻隱之心文集曰腔子猶言軀
殻耳滿腔子只是言充塞周徧本来如此○又曰此是就人身上指出理充塞處最是親切若於此見得即
萬物一體更無内外之别若見不得却去腔子外尋即莾莾蕩蕩無交渉矣○語錄曰腔子只是此心内
虚處○又曰滿腔子是只在這軀殻裏腔子乃洛中俗語○又曰只是滿這軀殻都是惻隱之心纔觸著
便是這箇物事出來大感則大應小感則小應恰似大叚痛傷固是痛只如針子略挑些血出也便痛故
[016-43b]
日用所當應接更無些少間隔癢痾疾痛莫不相闗纔是有些少不通處便是被些私意隔了○又曰腔
子身裏也言滿身裏皆惻隱之心在腔子裏亦只云心在身裏問心所發處不一便説惻隱如何曰惻隱
之心渾身皆是無處不發如見赤子有惻隱之心見一蟻子亦豈無此心○陵陽李氏謂腔子指人身言
之天地之間充塞上下渾然生物之意無有空處人得此以為心則亦四體百骸充塞遍滿無非此惻隱
之心觸處即是無有欠闕也黄氏曰極是謝氏曰人須是識其真心方乍

見孺子入井之時其心怵惕乃眞心也非思而得非
勉而中天理之自然也内交要譽惡其聲而然即人
欲之私矣輔氏曰謝氏要人識得此箇真心學者先識得此心然後有進歩處非思而得非勉
[016-44a]
而中所以言天理自然之妙内交要譽惡其聲而然所以言人欲造作之私○真氏曰孺子未有所知而
將入於井乍見之者無閒賢愚皆有惻怛傷痛之心方其此心驟發之時非欲以此納交非欲以此干譽
又非以避不仁之名也倉猝之間無安排無矯飾而天機自動此所謂真心也


  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
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惡去聲下同


  羞恥己之不善也惡憎人之不善也辭解使去己也
讓推以與人也是知其善而以為是也非知其惡而
以為非也語錄曰四端八箇字毎字是一意惻是方惻然有此念起隱是惻然之後隱痛比惻
[016-44b]
為深羞者羞己之惡惡者惡人之惡辭者辭已之物讓者讓與他人是非自是兩様分明但仁是總名若
説仁義便如隂陽若説四端便如四時若分四端八字便如八節○蔡氏曰羞者以其非義而耻之於内
也惡者以其非義而憎之於外也辭者以其非禮而不受於已也讓者以其非禮而還之於人也是者以
其善之未分而是之也非者以其惡之未分而非之也○又曰每端兩字有内外人已之分惟是非一端
則兩字皆在内而照乎外蓋仁義禮皆在内而外接乎物惟智則獨在内而外照乎物也人之所

以為心不外乎是四者故因論惻隱而悉數之言人
若無此則不得謂之人所以明其必有也黄氏曰暴虐狠鷙傷
人害物則無復惻隱之心矣頑鈍嗜利寡亷鮮耻則無復羞惡之心矣驕淫矜誇傲很凌物則無復辭讓
[016-45a]
之心矣背善趨惡舍正習邪則無復是非之心矣如此則雖具人之形以生亦何以異於禽獸哉○輔氏
曰人之所以為心雖不外是四者然仁則又貫乎三者之中故此因論惻隱而悉數之也至於言人若無
此心則非人也者所以明其必有而使人知反求之於己也○真氏曰孟子始言惻隱之心至此則兼羞
惡辭遜是非而言者蓋仁為衆善之長有惻隱則三者從之矣惻隱不存則三者亦何有哉○又曰賦形
為人孰無此心苟無此心則非人矣然所謂無者豈其固然哉私欲蔽塞而失其本真耳


  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
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


  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情也仁義禮智性也文集曰性非有物只
[016-45b]
是一箇道理之在我者耳仁則是箇温和慈愛厎道理義則是箇斷制裁割厎道理禮則是箇恭敬撙節
厎道理智則是箇分别是非厎道理凡此四者具於人心乃是性之本體方其未𤼵漠然無形象之可見
及其𤼵而為用則仁者為惻隱義者為羞惡禮者為辭遜智者為是非隨事𤼵見各有苖脈不相殽亂所
謂情也心統性情者也文集曰性為體情為用而心則貫之○語錄曰性是理之總名
仁義禮智皆性中一理之名惻隱羞惡是非辭遜是情之所發之名其端所𤼵甚微皆從此心出來性不
是别有一箇物在心裏此心具此性情○又曰性情與心固是一理然命之以心却似包著這性情在裏
面○又曰性是静情是動心則兼動静而言或指體或指用隨人所㸔○又曰統猶兼也○又曰性者心
之理情者心之用心者性情之主○又曰性對情言心對性情言合如此是性動處是情主宰是心大抵
[016-46a]
心與性似一而二似二而一此處最當體認○又曰性情皆出於心故心能統之統如統兵之統言有以
主之也○又曰統是主宰如統百萬軍心是渾然厎物性是有此理情是動處○又曰心主宰之謂也動
静皆主宰非是静時無所用及至動時方有主宰也言主宰則混然體統自在其中心統攝性情非儱侗
與性情為一物而不分别也○又曰心之全體湛然虚明萬理具足無一毫私欲之間其流行該徧貫乎
動静而妙用又無不在焉故以其未𤼵而全體者言之則性也以其已𤼵而妙用者言之則情也然心統
性情只就渾淪一物之中指其已𤼵未𤼵而為言爾非是性是一箇地頭情又是一箇地頭如此懸隔也
○又曰仁義禮智是心統性惻隱羞惡辭遜是非是心統情○黄氏曰統字兼兩義有訓總字者有訓主
字者非性情之外别有心只是總性情而謂之心心雖便是性情然又能為性情之主宰故兼此兩義而
[016-46b]
謂之統也○陳氏曰惻隱羞惡等以情言仁義等以性言必又言心在其中者所以統性情而為之主也

端緒也因其情之𤼵而性之本然可得而見猶有物
在中而緒見於外也文集曰謂之端者猶有物在中而不可見必因其端緒𤼵見於
外然後可得而尋也○輔氏曰緒謂頭緒也因惻隱羞惡辭遜是非之情𤼵而仁義禮智本然之性可得
而見譬猶有物在中而其頭緒見於外也○陳氏曰四端之説是就外面可見厎以驗其中之所有惟是
裏面有是四者之體故四者端緒自然𤼵見於外○又曰四者端緒日用間常常𤼵見只是人㸔理不明
故茫然不知得○蔡氏曰性不可見以其初𤼵之端緒而見其性之本然○永嘉陳氏曰端者端倪也物
之緒也譬之繭絲外有一條緒便知得内有一團絲若其無絲在内則緒何由而見於外


[016-47a]
  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
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


  四體四支人之所必有者也自謂不能者物欲蔽之
輔氏曰人所必有應上明其必有之説物欲蔽之應上物欲害之之説


  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
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擴音廓


  擴推廣之意充滿也語錄曰擴是脹開充是放滿○又曰推是從這裏推將去如老
[016-47b]
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幻到得充則填得來滿了如注水相似推是注下水去充則注得這
一器滿了蓋仁義之性本自充塞天地若自家不能擴充則無縁得這箇殻子滿只是箇空殻子

端在我隨處𤼵見知皆即此推廣而充滿其本然之
量則其日新又新將有不能自己者矣語錄曰此四者皆我所固
有其初𤼵時毫毛如也及推廣將去充滿其量則廣大無窮○又曰此心之量本足以包括天地兼利萬
物只是人自不能充滿其量所以推不去或能推之於一家而不能推之於一國或能推之於一國而不
足以治天下此皆是未足以盡其本然之量○又曰日新又新常常如此無間斷也能由此而

遂充之則四海雖逺亦吾度内無難保者不能充之
[016-48a]
則雖事之至近而不能矣愚謂足以保四海極其逺而言之也不足以保妻子
極其近而言之也○此章所論人之性情心之體用本然全

具而各有條理如此學者於此反求黙識而擴充之
則天之所以與我者可以無不盡矣黄氏曰仁義禮智心之體也惻
隱羞惡辭遜是非心之用也人禀五行之氣以生有是氣則必有是理仁義禮智者木火金水之理也有
是體則必有是用惻隱羞惡辭遜是非者仁義禮智之用也莫不有是氣則莫不有是理莫不有是體則
莫不有是用此天之所以予我而人之所以為人者也天下之人飢食而渇飲趨利而避害則知之矣至
於天之予我而人之所以為人者乃反不知焉何哉孟子憫斯人之愚而莫之覺也既啓以孺子入井之
[016-48b]
端又告之以火然泉達之始知是理而充之則足以保四海不充之則不足以事父母充不充之間而功
用之遼絶乃如此其教人之意亦切矣○輔氏曰反求黙識者格物致知窮理之事也擴充之者誠意正
心力行之事也既能窮理又能力行則天之所以予我仁義禮智之性可以各各充滿其量而無遺憾矣
前言日新又新將有不能自己所以言其推廣之意於其始也此言天之所與我者可以無不盡矣所以
言充廣於其後之意也○程子曰人皆有是心惟君子為能擴

而充之不能然者皆自棄也然其充與不充亦在我
而已矣輔氏曰程子之説乃為仁由己之意熟玩之自有以啓人進德之誠又曰四端
不言信者既有誠心為四端則信在其中矣語錄曰信是誠
[016-49a]
實此四者實有是仁實有是義與禮智皆然○黄氏曰仁義禮智莫非實理之所為故四端不言信而信
在其中矣○永嘉陳氏曰信者實有此者也四端不得信則不成四端愚案四端之信

猶五行之土無定位無成名無専氣而水火金木無
不待是以生者故土於四行無不在於四時則寄王
焉其理亦猶是也語錄曰如五行之有土非土則不足以載四者又如土於四時各寄
王十八日或謂王於戊己然季夏乃土之本宫故尤王於夏末月令載中央土者以此故也○永嘉陳氏
曰五行無土位位在四象之中五常無信位位在四端之中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唯恐不傷人函
[016-49b]
人唯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函音含


  函甲也愚謂函之為義取其能包裏人身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是矢
人之心本非不如函人之仁也巫者為人祈祝利人
之生匠者作為棺槨利人之死


  孔子曰里仁為羙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
人之安宅也莫之禦而不仁是不智也焉於䖍反夫音扶


  里有仁厚之俗者猶以為羙人擇所以自處而不於
仁安得為智乎此孔子之言也仁義禮智皆天所與
[016-50a]
之良貴而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而兼統四
者所謂元者善之長也故曰尊爵語錄曰問如何是得之最先曰人先
得那生厎道理所謂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也○又曰元亨利貞皆是善而元則為善之長亨
利貞皆是那裏來仁義禮智亦皆善也而仁則為萬善之首義禮智皆從這裏出○輔氏曰五性皆是天
之賦與於人者故曰良貴謂天所予我自然之貴也貴字正對爵字而言在人則為本心

全體之德有天理自然之安無人欲陷溺之危人當
常在其中而不可須臾離者也故曰安宅輔氏曰五性皆人心
之德而仁則周貫乎四者之中故為本心全體之德天理有則而不流故有自然之安人欲横流而無止
[016-50b]
故有陷溺之危克盡人欲純是天理方始是仁此所以有安而無危也人當常處其中而不可須臾離即
所謂依於仁造次必於是顛沛必於是之意此聖門學者必以求仁為先務也○又曰仁者天理之本然
無人欲之阽危人當常居其中而不可有須臾之離故曰安宅此又孟子釋孔子之

意以為仁道之大如此而自不為之豈非不智之甚
輔氏曰莫之禦而不仁則是自不為之耳○真氏曰仁者我所自有苟欲為之誰能止者乃甘心於
不仁豈非不智乎故仁智二者常相須焉不仁斯不智矣不智斯不仁矣


  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
恥為矢也由與猶通


[016-51a]
  以不仁故不智不智故不知禮義之所在輔氏曰不仁則頑然
不覺不智則懵然無知故不仁則不智而下句只言不智者䝉上句故不必言也既頑然不覺又懵然無
知則自然不知禮義之所在


  如恥之莫如為仁


  此亦因人愧恥之心而引之使志於仁也不言智禮
義者仁該全體能為仁則三者在其中矣


  仁者如射射者正已而後𤼵𤼵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
求諸己而巳矣中去聲


[016-51b]
  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


  喜其得聞而改之其勇於自修如此輔氏曰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本
自無過所以有過者非出於氣稟之偏則由乎物欲之誘人能知而改之則可以復於本然之善不知則
其過愈深將陷溺焉而失其所以為人矣是豈可不懼哉人有告我以過我因得而改之以復於善則又
豈可不以為喜乎然非子路之勇於自修則亦不能然也自修兩字雖出大學而集註於此下此二字極
有意周子曰仲由喜聞過令名無窮焉今人有過不喜

人規如諱疾而忌醫寧滅其身而無悟也噫周子名惇頤舂
[016-52a]
陵人程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亦可謂百世之師

輔氏曰周子是反説程子是順説亦可謂百世之師者一以言喜得聞其過而改之則必能全天之
所以予我者而階之以為聖為賢故可以為百世之師一以見能勇於自修如此者實難其人故可以為
百世之師


  禹聞善言則拜


  書曰禹拜昌言蓋不待有過而能屈己以受天下之
善也輔氏曰子路賢者也故不能無過但勇於自修是以喜於得聞而改之禹則聖人也其心純是
天理本然之善故不待其有過但一聞善言則至誠屈己拜而受之


[016-52b]
  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舍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舍上
聲樂音洛


  言舜之所為又有大於禹與子路者善與人同公天
下之善而不為私也輔氏曰舜禹雖皆是聖人然禹則學而知者舜則生而知者故
亦不無大小之别禹聞善言則拜聞之者禹也言之者人也以我之聞聞彼之善拜以受之猶有人己之
分也至於舜則善與人同耳善與人同者蓋善乃天下之公非人己所得而私者故曰公天下之善而不
為私也己未善則無所係吝而舍己從人人有善則不

待勉彊而取之於己此善與人同之目也或問善與人同曰善
[016-53a]
者天下之公理本無在己在人之别但人有身不能無私於已故有物我之分焉惟舜之心無一毫有我
之私是以能公天下之善以為善而不知其孰為在己孰為在人所謂善與人同也舍己從人言其不先
立己而虚心以聽乎天下之公蓋不知善之在己也樂取於人以為善言其見人之善則至誠樂取而行
之於身蓋不知善之在人也此二者善與人同之目也然謂之舍己者特言其忘私順理而已非謂己有
不善而舍之也謂之樂取者又以見其心與理一安而行之非有彊勉之意也此二句本一事特交互言
之以見聖人之心表裏無閒如此耳○輔氏曰此兩句乃是善與人同之條目凡人之情己有不善則必
有係吝而不能舍以從人人之有善則雖欲勉彊而不能取之於己是皆不能以善為天下公共厎道理
而各自以為私故唯大舜善與人同公天下之善而不為私故己或未善則無一毫係吝之私而脫然舍
[016-53b]
以從人人之有善則不用一毫勉彊之意而樂然取之於己如是則通天下唯善之同而初無在己在人
之異也


  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


  舜之側微耕于歴山愚案歴山在河東陶于河濱愚案濟隂定陶西南
有陶丘亭漁于雷澤愚案雷夏兖州澤在濟隂


  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
為善


  與猶許也助也取彼之善而為之於我則彼益勸於
[016-54a]
為善矣是我助其為善也能使天下之人皆勸於為
善君子之善孰大於此輔氏曰舜之取人以為善初未嘗有助人為善之意也孟
子推説其事故以為取諸人以為善乃是助人之為善也因吾取人之善以為善而使天下之人皆勸於
為善則是聖人成己成物之事故曰君子之善孰大於此○此章言聖賢樂善之

誠初無彼此之間故其在人者有以裕於己在己者
有以及於人輔氏曰聖賢云者兼子路禹舜之事而言之也三人者雖有淺深之不同然其
樂善之誠皆無彼此之間使子路而有彼此之間則於人告其有過之時未必不以為詆訐而惡之矣尚
何喜之有哉惟有樂善之誠無彼此之間故在人之善有以裕於己無非取於人者是也在己之善有以
[016-54b]
及於人是與人為善者是也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
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
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
望然去之若將浼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
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巳朝音潮惡惡上去聲下如字浼莫罪反


  塗泥也鄉人鄉里之常人也望望去而不顧之貎浼
汚也屑趙氏曰潔也説文曰動作切切也不屑就言
[016-55a]
不以就之為潔而切切於是也語錄曰潔猶羙也苟以其辭命禮意之羙
而就之是切切於是也然伯夷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亦不肯就而況不道而無禮者固速去之矣世之
所謂清者不就惡人耳若善辭令而來者固有時而就之惟伯夷不然此其所以為聖之清也栁下惠不
屑之意亦然○又曰動作切切只是不汲汲於就不汲汲於去屑字却是重○輔氏曰如此解屑字方説
得夷惠之意出先儒多解屑為輕者不盡其義也詩所謂不屑髢也者亦是此意巳語助辭


  栁下惠不羞汙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
而不怨阨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
於我側爾焉能浼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
[016-55b]
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佚音逸袒
音但裼音錫裸魯果反裎音程焉能之焉於䖍反


  栁下惠魯大夫展禽居栁下而諡惠也不隱賢不枉
道也語錄曰不隱賢謂不隱避其賢如己當亷却以利自汙己當勇却以怯自處之類乃是隱賢是
枉道也問所以不解作不蔽賢謂其下文云必以其道若作不蔽賢説則下文不同矣曰然○又曰進不
隱賢便是必以其道人有所見不肯𤼵出尚有所藏便是枉道○又曰進不隱賢必以其道兩句相承只
作一句讀遺佚放棄也阨困也憫憂也爾為爾至焉能浼

我哉惠之言也袒裼露臂也裸裎露身也由由自得
[016-56a]
之貎偕並處也不自失不失其正也援而止之而止
者言欲去而可留也


  孟子曰伯夷隘栁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
隘狹窄也不恭簡慢也語錄曰問不恭是處己如此是待人如此曰是待人如此
盖其玩世視他人如無也夷惠之行固皆造乎至極之地然既有

所偏則不能無弊故不可由也語錄曰夷隘惠不恭不必言效之而不至
者其弊乃如此只二子所為己有此弊矣○又曰以聖人顧二子則二子多有欠闕處纔有欠闕處便有
弊所以孟子直説他隘與不恭不曽究其末流如此如不念舊惡不以三公易其介固是清和好處然十
[016-56b]
分只救得一分救不得那九分清和之偏處了○輔氏曰由清和而至於聖則是造乎至極之地也然其
初不能無偏故其終不免有弊君子不由者謂於理有不可由也詳味二子之行則所謂窄狹與簡慢者
見矣○永嘉陳氏曰夷惠皆絶德而不合中庸故好處直是可學弊處却不當學










  孟子纂䟽巻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