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28 四書纂疏-宋-趙順孫 (master)


[007-1a]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纂疏卷四     宋 趙順孫 撰


  朱子集註


  述而第七


  此篇多記聖人謙己誨人之辭及其容貌行事
之實凡三十七章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好去聲


  述傳舊而已作則創始也故作非聖人不能而述則
[007-1b]
賢者可及輔氏曰因舊而傳明者能之故賢者可及自我創始則非聖人之神明莫測而變通
不窮有所不能也竊比尊之之辭我親之之辭老彭商賢大

夫見大戴禮盖信古而傳述者也胡氏曰包氏謂商賢大夫大戴禮虞
戴德篇有商老彭之語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贊周易修春秋皆

傳先王之舊而未嘗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語録曰如
刪詩書定禮樂皆述他見在底不是别自創意做出春秋雖云孔子作如曰其事則齊桓晉文其文則史亦只
是寫出魯史只是中間略有改更盖不惟不敢當作者之聖而亦不

敢顯然自附於古之賢人盖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
[007-2a]
自知其辭之謙也然當是時作者略備夫子盖集群
聖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雖述而功則倍於作矣此
又不可不知也輔氏曰作者略備觀於六藝可見集群聖之大成而折衷亦於六藝見之
然群聖之所作因事制宜以成一代之制者也夫子集其成而折衷之參互發明以垂萬世之法者也此
夫子之所以賢於堯舜者在是


  ○子曰黙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識音
志又如字


  識記也黙識謂不言而存諸心也陳氏曰謂口雖不言而歷歷記在心
[007-2b]
一説識知也不言而心解也前説近是或問黙識二義曰不
言而得其理者不待問辨而無疑也不言而存諸心者拳拳服膺而弗失也二義皆通盖皆聖人之所不
居也何有於我言何者能有於我也三者已非聖人之

極至而猶不敢當則謙而又謙之辭也語録曰此必因人稱聖人
有此聖人謙辭承之後來記者却失上面一節只做聖人自話記了○輔氏曰猶不敢當四字寫出聖人心來


  ○子曰德之不脩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
是吾憂也


  尹氏曰德必脩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
[007-3a]
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茍未能之聖人猶憂况
學者乎輔氏曰能如是則一日有一日之功故尹氏以為日新之要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燕居閒暇無事之時楊氏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
色愉也輔氏曰燕居閒暇無事之時故其容儀得以遂其舒緩而無迫遽之意其顔色得以全其
愉怡而無勃如之變申申夭夭聖人燕居容色自然之符也○胡氏曰申有展布之意夭有和悦之意惟
一身可以言舒布故知以容言惟顔貌可以言愉悦故知以色言○程子曰此弟子

善形容聖人處也為申申字説不盡故更著夭夭字
[007-3b]
今人燕居之時不怠惰放肆必太嚴厲嚴厲時着此
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時亦着此四字不得唯聖人便
自有中和之氣胡氏曰程子以怠惰放肆對嚴厲而言於嚴厲之上特加太字盖嚴厲亦
不可無若太嚴厲則不可耳○蔡氏曰申申夭夭此聖人得於天自然中和之氣象也若學者於燕居私
處之際有心於舒泰則易入於放肆有心於收束則易入於矜持將若何而用工邪聞之師云亦須稍嚴
厲方可不然則無下手處矣盖收斂身心則自然和樂然亦非别有一箇和樂也能整肅則自然和樂


  ○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復扶又反
孔子盛時志欲行周公之道而夢寐之間如或見之
[007-4a]
至其老而不能也則無復是心而亦無復是夢矣輔氏
曰此一句斷制得極分明故因此而自嘆其衰之甚也○程子曰

孔子盛時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及其老也則志慮
衰而不可以有為矣盖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而行
道者身老則衰也語録曰問孔子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恐渉於心動否曰心是箇動
物怎生交他不動得夜之夢猶晝之思也思亦是心動處但無邪思可矣夢得其正何害心存這事便夢
這事常人便胡亂夢


  ○子曰志於道


[007-4b]
  志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
是也語録曰道是君臣父子夫婦兄弟之道○又曰道是日用常行合做㡳○愚謂道者古今人物
所共由之路也日用二字已足以該之矣又曰人倫者舉其重而先之也知此而心必之

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岐之惑矣語録曰這須知是箇生死路頭這一
邊是死路那一邊去是生路這去便善那去便惡知得此路是了只管向此路去念念不忘處已也在是
接人也在是講論也在是思索也在是○胡氏曰謂之知此者不先知之則所志未必不差也○又曰道
猶路也故適字岐字皆以路言


  據於德


[007-5a]
  據者執守之意或問據之説曰旣已得之而謹守不失者據也德者得也得
其道於心而不失之謂也語録曰德是自家心下得這箇道理如欲為忠而得
其所以為忠如欲為孝而得其所以為孝○愚謂德字之訓為政篇云得於心而不失是統釋德字此云
得其道於心而不失是從志道上來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則終始惟

一而有日新之功矣語録曰德者得之於心然旣得之守不定亦㑹失了須當照管
不要失了○輔氏曰若為父子而得乎仁則謹守乎仁為君臣而得乎義則謹守乎義得寸守寸得尺守
尺不始銳而終怠不或作而或輟執而據之無少間斷則將隨其所得而篤實輝光日進於又新之域矣
○胡氏曰言得復言不失所以見其得之固


[007-5b]
  依於仁


  依者不違之謂語録曰如依乎中庸之依相依而不捨之意○黄氏曰依者隨之而不離
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輔氏曰仁者本心之全德非有一毫人欲
之私以雜之功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則存養之熟無適

而非天理之流行矣語録曰依於仁則是此心常在不令少有走作○又曰依於仁
則無物欲之累而純乎天理道至此亦活德至此亦活


  游於藝


  游者玩物適情之謂語録曰游者從容潛玩之意○胡氏曰玩物本非美辭然以六
[007-6a]
藝為物而玩之非喪志之物也藝則禮樂之文射御書數之法皆

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或問六藝之目曰五禮吉凶軍
賓嘉也六樂雲門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參連剡注襄尺井儀也五馭鳴和鸞逐水
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書象形㑹意指事轉注假借諧聲也九數方田粟米差分少廣商功
均輸方程羸不足旁要也是其名物度數皆有至理存焉又皆人所日用而不可無者○胡氏曰藝
亦日用之不可無者乃是理之妙散於日用茍有未通亦可以為全體之累○愚謂凡登降上下聲
音節奏皆有自然之準則移易不得即是至理之所寓朝夕游焉以博其義

理之趣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語録曰游乎此則心
[007-6b]
無所放而日用之間本末具舉而内外交相養矣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

是也盖學莫先於立志志道則心存於正而不他
據徳則道得於心而不失依仁則徳性常用而物
欲不行游藝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輔氏曰徳性常用而
物欲不行者天理人欲不兩勝一盛則一衰也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者不外物以求理而常玩物
之理以養性也學者於此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輕重

之倫焉則本末兼該内外交養日用之間無
少間隙而涵泳從容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
[007-7a]
輔氏曰先後之序謂道德仁藝之序輕重之倫謂志據依游之倫先者重而後者輕也本與内謂道
德仁末與外謂藝在彼之序雖有先後在我之倫雖有重輕而未嘗偏廢所謂兼該而交養也日用之間
如是用功無少間隙涵泳從容於義理事物之間則將優游饜飫而忽不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陳氏
曰初學須循四者之序而不可亂到成德後日用間四通八達穿穴玲瓏方有更相為用處○胡氏曰總
而論之道德仁所當先者也藝可以少後焉志據依所當重者也游可以少輕焉務本而不廢其末事内
而不忽乎外以其輕重先後之倫序而言固不無差别以其本末兼該内外交養而言則又未嘗不相資
也○問古者八嵗即教以六藝之事明為學之所當先也今於此章末言之而朱子復以為學者於此當
求其先後之序輕重之倫似以藝為可後永嘉陳氏曰教之六藝小學之初事游於藝成德之餘功小學
[007-7b]
之初習其文成德之游適於意生熟滋味逈别


  ○子曰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嘗無誨焉


  脩脯也十脡為束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脩其
至薄者胡氏曰周官膳夫凡祭祝之致福者受而膳之以贄見者亦如之賤之事貴少之事長當有
以奉之也然在禮無以束脩為贄惟記檀弓曰束脩之問不出境少儀曰其以乗壺酒束脩一犬春秋穀
梁傳曰束脩之肉不行竟中則是亦有以此為禮不但婦人用棗脩矣然比羔鴈雉鷄為薄故云至薄也

盖人之有生同具此理故聖人之於人無不欲其入
於善但不知來學則無往教之禮故茍以禮來則無
[007-8a]
不有以教之也輔氏曰聖人之教雖不輕棄人亦不茍受人仁義並行而不相悖也但聖
人之心其愛人也終無窮已而其責人也終不至於太甚爾○胡氏曰人之有生同具此理雖氣稟物
欲之累而趨於惡然皆可反而之善聖人仁天下之心曷嘗不欲啓其為善之塗哉惟自暴自棄在聖人
亦無如之何故有不往教之禮執贄而來禮雖至薄意則可取故未嘗不教之也


  ○子曰不憤不啓不悱不𤼵舉一隅不以二隅反則不復也
憤房粉反悱芳匪反復扶又反


  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輔氏曰心求通而未得通則其意憤然而不能自己憤
者有鬰懣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輔氏曰口欲言而未能言則其貌悱
[007-8b]
悱然而不能自伸悱者屈抑之貌啓謂開其意𤼵謂達其辭物之有四

隅者舉一可知其三反者還以相證之義或問還以相證曰如
易所謂原始反終者也復再告也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

意因并記此欲學者勉於用力以為受教之地也○
程子曰憤悱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至而後
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復告爾語録曰憤悱便是誠意到不憤悱便是誠
不到又曰不待憤悱而𤼵則知之不能堅固待其憤悱

而後𤼵則沛然矣輔氏曰不待其憤悱而𤼵則是彊聒之政使其有所知亦必不能深
[007-9a]
切而堅固待其憤悱而𤼵則如水之流壅閼於此有以決之則沛然而往莫之能禦矣此沛然與孟子躍
如二字相似此謂學者因有所決而進彼謂學者因有所覺而躍非受教於人而身履其事施教於人而
親收其效者不能言此也


  ○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嘗飽也


  臨喪哀不能甘也語録曰有食不下咽之意


  子於是曰哭則不歌


  哭謂弔哭一日之内餘哀未忘自不能歌也○謝氏
曰學者於此二者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能識聖人
[007-9b]
之情性然後可以學道輔氏曰二者在聖人分上皆自然而然不知其所以然此
所以為情性之正聖人之情性莫非道也故識之者可以學道○愚謂情之正者𤼵於本然之性情之不
正者𤼵於氣質之性


  ○子謂顔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
舍上聲夫音扶


  尹氏曰用舍無與於己行藏安於所遇命不足道也
顔子幾於聖人故亦能之語録曰用舍是由在别人不由得我行藏是由在那
人用舍亦不由得我○又曰常人用之則行乃所願舍之則藏非所欲舍之則藏是自家命恁地不得已
[007-10a]
不柰何聖人無不得已㡳意思聖人用我便行舍我便藏無不柰何㡳意思何消更得言命○又曰只看
義理如何都不問那命了雖使前靣做得去若義去不得也只不做所謂殺一不辜行一不義而得天下
有所不為若中人之情則見前靣做得他定不肯已所謂不得已而安之若命者也此固賢於世之貪冐
無恥者矣然實未能無求之之心也聖人更不問命只看義如何貧富貴賤惟義所在所謂安於所遇也
如顔子之安於陋巷他那曽計較命如何○輔氏曰用舍在時何與於已行藏無必安於所遇道合則從
不合則去樂則行之憂則違之在我而已不必言命也顔子龍德而隱幾於聖人故亦能之○胡氏曰用
舍無與於己在人者不必過而問也行藏安於所遇在我者未嘗不自得也命不足道者中人以上以義
處命中人以下以命處義命處義者未免有不得已之意義處命則義所可為然後為之


[007-10b]
  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


  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子路見孔子獨美顔
淵自負其勇意夫子若行三軍必與已同輔氏曰此便是子路
學未到處大凡人有才能而學問之功未到義理之趣未深則遇事必𤼵見便有較量人已矜眩所長之
意○胡氏曰子路有勇不能自遏故有是問是舍之而不知藏者也


  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
好謀而成者也馮皮冰反好去聲


  暴虎徒搏馮河徒涉黄氏曰暴固徒搏馮固徒涉然所謂暴與馮者皆有慢侮欺陵
[007-11a]
之意懼謂敬其事成謂成其謀輔氏曰敬其事則無忽心無惰氣如此則凡事
必能有所戒懼非謂怯弱而恐懼也成其謀則不妄動不亟取如此則凡事必有一定之謀旣成而不愆
於素自無僥倖速成之弊也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然行師之

要實不外此子路盖不知也輔氏曰行三軍固不可以無勇然子路之勇猶
未離乎血氣也若夫臨事而能有所戒懼好謀而能必要其成其深沉厚重之意盖義理之所為所謂大
勇也故為行師之要夫子言此以抑子路血氣之勇而教之義理之勇子路初年於此盖有所未知也若
夫子云我戰必克亦不過敬其事而成其謀耳○謝氏曰聖人於行藏之間

無意無必其行非貪位其藏非獨善也若有欲心則
[007-11b]
不用而求行舍之而不藏矣是以惟顔子為可以與
於此子路雖非有欲心者然未能無固必也至以行
三軍為問則其論益卑矣夫子之言盖因其失而救
之夫不謀無成不懼必敗小事尚然而况於行三軍
黄氏曰用之舍之存乎人則行則藏應乎已則無意無我可見矣用之行矣至舍之則藏舍之藏矣
至用之則行則無必無固可見矣謝氏引無意無必者得之惜乎其文之不具也又以非有欲心者言之
則非所以言孔顔也○輔氏曰聖人行非貪位義所當行也藏非獨曽義所當止也無適無莫義之與比
而天與命有不能違也一有欲心則更違於義才違於義則便以人咈天不用則必欲求行舍之則不肯
[007-12a]
退藏子路之病正如此也故惟顔子而後可以與於此子路雖非有欲心然未能無固必便是欲固必是
欲之細微處子路資稟之髙又已受教於夫子則其於欲之大者固無之矣至於細微處則猶有所不能
免故不知不覺𤼵出行三軍之問夫學者於行軍之外有多少合進脩處今遽及此故以為其論益卑然
却不是聖人不屑為行軍之事觀其所謂臨事而懼好謀而成則行軍之事聖人固非不屑為也但子路
之勇雖使之行三軍未保其能必濟也故不惟有以抑之又以是教之


  ○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
從吾所好好去聲


  執鞭賤者之事胡氏曰執鞭之士周禮秋官條狼氏以下士為之王出入則趨走而辟去
[007-12b]
道路行者自王公以下至子男皆有職是者焉所以謂之賤役太史公謂假令晏子尚在願為之執鞕者
本此也設言富若可求則雖身為賤役以求之亦所不

辭然有命焉非求之可得也則安於義理而已矣何
必徒取辱哉○蘇氏曰聖人未嘗有意於求富也豈
問其可不可哉為此語者特以明其決不可求爾楊
氏曰君子非惡富貴而不求以其在天無可求之道
輔氏曰蘇氏𤼵得此章語脉分明楊氏又説得聖賢所以不求富貴之理確實二説相須其義始備


  ○子之所慎齊戰疾齊側皆反


[007-13a]
  齊之為言齊也將祭而齊其思慮之不齊者以交於
神明也誠之至與不至神之饗與不饗皆決於此輔氏
曰齊謂一也二三則不齊矣思慮一則誠之至而神饗之思慮二三則誠不至而神亦不饗之矣故鬼神
之德誠而已故有其誠則有其神無其誠則無其神也戰則衆之死生國之存

亡繫焉疾又吾身之所以死生存亡者皆不可以不
謹也輔氏曰戰與疾皆危殆之事雖有小大親疏之殊然其為利害則同也故皆不可以不謹
氏曰夫子無所不謹弟子記其大者耳輔氏曰聖人之心不待操
而常存者豈容有不謹之時不謹之事哉特於此三事謹之又謹故弟子記之以垂教後世


[007-13b]
  ○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


  史記三月上有學之二字不知肉味盖心一於是而
不及乎他也輔氏曰凡人至誠做一事猶有耳無所聞目無所見者况聖人之誠則心一於
是而口不知味亦宜也曰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則有

以極其情文之備而不覺其歎息之深也盖非聖人
不足以及此輔氏曰聲謂文也情謂實也夫子之學韶樂非但有以極其聲容節奏而已併
當與大舜無不懤載之德當時雍熙平成之治所謂盡善盡美之實而得之不翅如身有其事親歴其時
[007-14a]
也則其誠感之深而見於歎息者如此誠非聖人不足以及是固非常情之所能測也○范氏

曰韶盡美又盡善樂之無以加此也故學之三月不
知肉味而歎美之如此誠之至感之深也


  ○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為去聲
為猶助也衛君出公輒也靈公逐其世子蒯聵公薨
而國人立蒯聵之子輒於是晉納蒯聵而輒拒之時
孔子居衛衛人以蒯聵得罪於父而輒嫡孫當立故
冉有疑而問之輔氏曰世俗知其一不知其二見其一節之或得而於其大義之乖
[007-14b]
則不之察也蒯聵固得罪於父矣而以輒言之則子獨可以拒父乎輒嫡孫固在所當立矣然上不稟於
天王下不受命於君父又豈可以擅有其國乎是故為國家者不可無君子之論而世俗之説未可遽為
信也諾應辭也


  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
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


  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將死遺命立叔齊父
卒叔齊遜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立
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其後武王伐紂夷齊扣馬而
[007-15a]
諫武王滅商夷齊耻食周粟去隱於首陽山遂餓而
死怨猶悔也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况其君乎故
子貢不斥衛君而以夷齊為問夫子告之如此則其
不為衛君可知矣盖伯夷以父命為尊叔齊以天倫
為重文集曰問伯夷何以只知有父命而不知有天倫叔齊何以只知有天倫而不知有父命恐在
伯夷則其兄弟繫於己而父命繫於公以二者權之則父命為尊而兄弟為卑在叔齊則其父子繫於己
而天倫繫於公以二者權之則天倫為重而父子為輕否曰以天下之公義裁之則天倫重而父命輕以
人子之分言之則又不可分輕重但各認取自家不利便處退一步便是伯夷叔齊得之矣其遜

[007-15b]
國也皆求所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旣
而各得其志焉則視棄其國猶敝蹝爾何怨之有輔氏
曰必合乎天理之正然後可以得吾心之安此即伯夷之所求所得也理得而心安則外物之去來何與
於我豈復有所怨悔哉若衛輒之據國拒父而唯恐失之其不

可同年而語明矣語録曰一箇是父子爭國一箇是兄弟遜國此是則彼非可知
程子曰伯夷叔齊遜國而逃諌伐而餓終無怨悔夫
子以為賢故知其不與輒也胡氏曰程子兼諌伐而言所以驗其不悔之實


  ○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
[007-16a]
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飯符晚反食音嗣枕去聲樂音洛


  飯食之也疏食麤飯也聖人之心渾然天理雖處困極
而樂亦無不在焉語録曰聖人表裏精粗無不昭徹其形骸雖是人其實只是一團天理如
何不快活其視不義之富貴如浮雲之無有漠然無所動

於其中也○程子曰非樂疏食飲水也雖疏食飲水
不能改其樂也不義之富貴視之輕如浮雲然又曰
須知所樂者何事語録曰問程子之説似無甚異於論顔子者集註載之何邪曰孔顔
之樂亦不必分不改是從這頭説入來在其中是從那頭説出來○陳氏曰樂在其中與不改其樂誠有
[007-16b]
間但程子於此却用不改字主意全别其添一能字而又繫之疏食飲水之下者是雖疏食飲水亦不能
改聖人之樂便見本然渾然之樂元不曽動比之顔子不改繫之回也之下是回不為簞瓢陋巷所改語
意輕重自不同矣○又曰若欲知樂之實味須到萬理明徹私欲淨盡後胷中洒然無纎亳窒礙而無入
不自得處方庻幾其有以得之矣


  ○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


  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名安世大名人自言嘗讀他論加
作假五十作卒盖加假聲相近而誤讀卒與五十字
相似而誤分也愚案此章之言史記作假我數年若
[007-17a]
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盖是時
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語録曰問集註舉史記云
孔子年已及七十欲贊易故發此語少年不學易到老方學易乎曰作彖象文言以為十翼不是方讀易
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胡氏曰吉凶消長以卦體言○真氏曰以
陰陽對而言之則陽為善為吉陰為惡為凶獨言陽則陽亦有吉有凶盖陽得中則吉不中則凶陰亦有
吉有凶陰得中則吉不中則凶○又曰陽長則陰消自十一月為復一陽生則一陰消至四月成六陽為
乾則六陰盡消陰長則陽消自五月為姤一陰生而一陽消至十月成六陰為坤而六陽盡消一消一長
天之道也進退存亡之道胡氏曰進退存亡以人事言○真氏曰以天道言則為消息盈
[007-17b]
虗以人事言則為存亡進退盖消則虗長則盈如日中則昃月盈則虧暑極則寒寒極則暑此天道所不
能已也人能體此則當進而進當退而退當存而存當亡而亡如此則人道得而與天合矣故可

以無大過語録曰所謂大過如當潛而不潛當見而不見當飛而不飛皆是過盖聖人
深見易道之無窮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學
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輔氏曰易道無窮皆自然而然非年髙德邵心與理叶黙
識神㑹未易學也不然者必失之鑿而人之處世履於憂患之塗又不可以不學易故抑揚其辭以垂教
如此學者案乎二者之間則知易固不可不學且以夫子之德與年而尚欲假之以數年則又見其不可
以輕易而學耳○胡氏曰教人以不可不學者欲人知聖人至老而猶學也不可以易而學者欲人知聖
[007-18a]
人雖老而猶欲卒學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


  雅常也執守也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
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輔氏曰詩所以吟咏情性故誦之者可以
理情性理猶治也書所以紀載政事故誦之者可以道政事道猶述也禮所以著天理之節文故執之者
可以謹節文謹謂毫釐有所必計也情性在内者政事節文在外者政事節文雖在外而又有廣狹之殊
然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夫子常言之禮獨言執者以人所執守而言非

徒誦説而已也輔氏曰詩書須假誦讀然後能知其義而達諸用禮則全在人執守而行
[007-18b]
之故禮獨言執也然詩書始雖假於誦讀然終亦必須見於所行禮固在於執守而行之然始亦不可不
講讀之也○程子曰孔子雅素之言止於如此若性與天

道則有不可得而聞者要在黙而識之也輔氏曰聖人教人莫
非日用常行之事毎即事以明理不泥理而遺事言雖近而指則逺務使學者力加踐履以自得其味其
於性與天道未數數然也故學者有所不得閒要在黙而識之者謂不言而自得之也謝氏曰

此因學易之語而類記之


  ○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葉舒涉反


  葉公楚葉縣尹沈諸梁字子髙僭稱公也輔氏曰楚君僭
[007-19a]
稱王縣尹僭稱公葉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問而問者故子

路不對抑亦以聖人之德實有未易名言者與輔氏曰此
是兩説一以葉公之智不足以知夫子其所問者或有乖謬故子路不答一以夫子之德實有未易名言
者故子路不敢答雖是兩説其意皆所以尊夫子也


  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
之將至云爾


  未得則發憤而忘食已得則樂之而忘憂以是二者
俛焉日有孳孳而不知年數之不足文集曰問𤼵憤忘食是始者著
[007-19b]
力去求之時樂以忘憂是後來有得而安之時二者先後自不同而氣象亦自不相並集註意是二者齊
著力到老如何曰忘食忘憂是逐事上説一憤一樂循環代至非謂終身只此一憤一樂也逐事上説故
可遂言不知老之將至而為聖人之謙辭若作終身説則憤短樂長不可并連下句而亦不見聖人自貶
之意矣○語録曰聖人未必有未得之事且如此説設有未得便𤼵憤做將去○輔氏曰俛焉謂刺著
頭了做向前去逐日孳孳然更無少息時亦不計年數之短長但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直至斃而後
已豈復計夫老之將至哉聖猶如此况學者乎一息間斷則便成自棄也但自言其好學

之篤耳然深味之則見其全體至極純亦不已之妙
有非聖人不能及者輔氏曰全體至極言始終無虧也純亦不已言至誠不息也此
[007-20a]
其所以為妙而非聖人不能及也○愚謂憤與樂相反如陰陽寒暑然聖人發憤至忘食樂至忘憂是兩
邊各盡其極如寒到寒之極處暑到暑之極處故曰全體至極兩者循環不已所以不知老之將至此是
聖人之心純乎天理别無他嗜好故曰純亦不已盖凡夫子之自言類如此

學者宜致思焉輔氏曰凡聖人之自言非是嫌其不遜慮其或過而固為是謙抑之辭也
德盛仁熟肆口而言愈近愈下而其意味愈深愈長故凡夫子之自言類如此而學者所當深思其所以
然而詳玩其義理之實也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好去聲
生而知之者氣質清明義理昭著不待學而知也
[007-20b]
輔氏曰聖人稟得天地五行之氣清明純粹故能全得天地五行之理自然昭著不待學而後知故謂之
生知也敏速也謂汲汲也○尹氏曰孔子以生知之聖

毎云好學者非惟勉人也盖生而可知者義理爾若
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
實也語録曰聖人雖是生知然也事事理㑹過這道理不是只就一件事上理㑹見得便了學時要
無所不學○輔氏曰孔子以生知之聖毎云好學者諸家多以為勉人之辭故尹氏辨之以為生而可知
者自然昭著之義理耳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實也○又曰好古敏求非生
知者不能旣知其義理則自然敏於學以驗其實也故生而知之者義理也好古敏求者事實也理與事
[007-21a]
一貫知與行相資


  ○子不語怪力亂神


  怪異勇力悖亂之事非理之正固聖人所不語鬼神
造化之迹雖非不正然非窮理之至有未易明者
故亦不輕以語人也輔氏曰怪異非常也勇力非德也悖亂非治也三者皆非正理
而聖人之心廣大光明隱惡揚善自然不語及此至於鬼神雖非不正然乃造化之迹二氣之良能其理
幽深非格物知至者而驟以語之則反滋其惑故亦不輕以語人然能知所以為人則知所以為鬼神矣

○謝氏曰聖人語常而不語怪語德而不語力語
[007-21b]
治而不語亂語人而不語神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
善者而改之


  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一善一惡則我從其
善而改其惡焉是二人者皆我師也語録曰人若以自脩為心
則舉天下萬物凡有感乎前者無非足以發吾義理之正善者固可師不善者這裏便恐懼修省恐落在
裏靣去是皆師也○尹氏曰見賢思齊見不賢而内自省

則善惡皆我之師進善其有窮乎


[007-22a]
  ○子曰天生德於予桓魋其如予何魋徒雷反


  桓魋宋司馬向魋也出於桓公故又稱桓氏魋欲害
孔子孔子言天旣賦我以如是之德則桓魋其奈我
何言必不能違天害己或問孔子何以知天之生德於己曰天之生我而使之氣
質清明義理昭著則是天生德於我矣豈其不自知哉○語録曰天生德於聖人桓魋如何害得故知其
不能違天害己也○問聖人見其事勢不可害己還以理度其不能害邪曰若以勢論則害聖人甚易唯
聖人自知其理有終不能害者


  ○子曰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
[007-22b]
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


  諸弟子以夫子之道髙深不可幾及故疑其有隱輔氏
曰程子以夫子之道為髙逺而集註易之以髙深言髙則見其不可企及言深則見其不可窺測言逺則
恐人求之於逺而不切於人倫日用之實故以深易逺也而不知聖人作止語黙

無非教也故夫子以此言曉之與猶示也○程子曰
聖人之道猶天然門弟子親炙而冀及之然後知其
髙且逺也使誠以為不可及則趨向之心不幾於怠
乎故聖人之教常俯而就之如此非獨使資質庸下
[007-23a]
者勉思企及而才氣髙邁者亦不敢躐易而進也輔氏
曰聖人之道如天然者止以其髙逺而不可及言之乎曰非但以其髙逺也盖言其至誠無息自然體用
一源顯微無間如天之不言而四時自爾行百物自爾生耳固非勉力用意者之可到也○又曰聖人
之道固如天矣然自不知學者而觀之則天自天聖自聖我自我道自道判然不相連○又曰惟夫二三
子親炙而冀及之盡其力竭其才以求焉然後有知夫仰之彌髙窮之益逺旣以為不可及故疑其有隱
也然其所謂道亦非虚無冥漠之謂不過人倫日用所當行者耳但聖人由之則從容而中無適不然而
真有如天之實耳○又曰使學者求之而力盡才竭自以為不可及則懈怠之意乘之而趨向之心息矣
故聖人之道雖曰如天之不可及而其教人則毎毎俯而就之○又曰人之才品不同固自有髙下然以
[007-23b]
為學論之則資質庸下者多失之不及易得懈怠而止才氣髙邁者多失之過易得陵躐而進懈怠而止者
固無可望矣陵躐而進者亦惡保其能終乎懈怠而止者病在苦其難陵躐而進者病在忽其易今夫子
自以為無隱且曰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則資質庸下者不至病其難而必有以𤼵其勉思企及之志才
髙氣邁者不敢忽其易而必有以致其謹重密察之功在我者一施之在彼者各以其資質髙下而有益
焉此又聖道如天之一證也○陳氏曰如性與天道是深隱髙逺處日用人事是淺近卑顯處然深隱髙逺
之理實流行乎淺近卑顯之中而淺近卑顯之事實根原於深隱髙逺之處其分不同而其理則一而已
由其理之一所以夫子無行而不與二三子作止語黙無非教也由其分之殊故學者當循序而漸進不
可躐等而頓造也吕氏曰聖人體道無隱與天象昭然莫非

[007-24a]
至教常以示人而人自不察輔氏曰天有四時春秋冬夏風雨霜露無非教
也地載神氣神氣風霆風霆流形庻物露生無非教也聖人體道無隱作止語黙亦無非教也但人自不
察耳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行去聲


  程子曰教人以學文脩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語録
曰文便是窮理豈可不見於行然旣行矣又恐行之未有誠實故又教之以忠信所以程子言以忠信為
本盖非忠信則所行不成耳○陳氏曰須知學文所以窮理脩行所以體是理於身而存忠信又所以萃
是理於心者也


[007-24b]
  ○子曰聖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君子者斯可矣
聖人神明不測之號陳氏曰聖與神無甚分别合而言之只一套事分而言之神只
是聖之不可知非於聖人之上又别有一等神人也所謂神明不測者自其底藴言之則淵而不可測自
其施為言之則妙而不可測不可以偏看也君子才德出衆之名語録曰有德而
有才方見於用如有德而無才則不能為用亦何足為君子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矣得見有恒者斯可矣恒胡登反
子曰字疑衍文輔氏曰此只是一章不應重出子曰字故疑其為衍文也恒常久
之名輔氏曰訓恒為常為久皆未盡盖兼有常久之意也張子曰有常者不貳
[007-25a]
其心輔氏曰人之所以無常者以其有貳心故也心一於是則能有常矣善人者志於
仁而無惡語録曰善人是資質自好㡳人要做好事而自然無惡者也


  亡而為有虛而為盈約而為泰難乎有恒矣亡讀為無
三者皆虛夸之事凡若此者必不能守其常也語録曰正
謂此皆虚夸之事不可以久是以不能常非謂此便是無常也○又曰此三病皆受於無常之前○黄氏
曰亡為有虚為實約為泰三者夸大欺妄之意不實之謂也人惟實也則始終如一故能有常今其人不
實如此又豈敢○望其有常哉張敬夫曰聖人君子以學言善人

有恒者以質言輔氏曰學至於聖人則造乎極而無以復加矣君子雖未及乎聖人然其
[007-25b]
才德超出於衆則其為學亦已成矣善人雖未必知學然其資質之美自然志於善而不志於惡至於有
恒者則資質又不及善人但亦純固而不務虚夸守其一端則終身不易者也愚謂有恒

者之與聖人髙下固懸絶矣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
至於聖者也故章未申言有恒之義輔氏曰有恒者無二心有
特操雖視聖人等級髙下為懸絶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至於聖者故夫子於章末申言無恒者之虚夸
以見有恒者之篤實其示人入德之門可謂深切而著明矣


  ○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射食亦反


  綱以大繩屬網絶流而漁者也弋以生絲繫矢而射
[007-26a]
也宿宿鳥○洪氏曰孔子少貧賤為養與祭或不得
已而釣弋如獵較是也然盡物取之出其不意亦不
為也此可見仁人之本心矣待物如此待人可知小
者如此大者可知輔氏曰洪氏之説於事實義理備盡無餘矣但常人之情漁者必有
求多之意弋者必有幸中之心然聖人之事止於如此則可見其從心不踰矩之一端矣不曰聖人之心
而曰仁人之本心者據此事只可謂之仁然曰本心則雖聖人亦不能加毫末於此矣


  ○子曰蓋有不知而作之者我無是也多聞擇其善者
而從之多見而識之知之次也識音志


[007-26b]
  不知而作不知其理而妄作也輔氏曰作為也一事必有一理為其事而
不循其理則是妄作也孔子自言未嘗妄作盖亦謙辭然亦

可見其無所不知也輔氏曰夫子言此雖是謙辭然於無所不通之聖自有不可掩
識記也所從不可不擇記則善惡皆當存之以備

參考如此者雖未能實知其理亦可以次於知之者


  ○互鄉難與言童子見門人惑見賢遍反


  互鄉鄉名其人習於不善難與言善惑者疑夫子
[007-27a]
不當見之也


  子曰與其進也不與其退也唯何甚人潔已以進與其
潔也不保其往也


  疑此章有錯簡人潔至往也十四字當在與其進也
之前潔修治也與許也往前日也言人潔已而來但
許其能自潔耳固不能保其前日所為之善惡也但
許其進而來見耳非許其旣退而為不善也盖不追
其旣往不逆其將來以是心至斯受之耳唯字上下
[007-27b]
疑又有闕文大扺亦不為已甚之意輔氏曰以往為往前之事然後
見聖人不追其旣往不逆其將來之意末乃以不為已甚結之然唯何甚一句亦不明白故又疑上下必
有闕文○愚謂人前日不善而今日向善未可知今日向善後日又為不善亦未可知若追其旣往又逆
其方來則已甚矣故夫子云然○程子曰聖人待物之洪如此


  ○子曰仁逺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仁者心之德非在外也放而不求故有以為逺者反
而求之則即此而在矣夫豈逺哉輔氏曰仁者心之德我固有之非在
外也如手之執足之履目之視耳之聽不假外求欲之則至何逺之有而人不知反求而病其逺此夫子
[007-28a]
所以發此論也○蔡氏曰仁者心之德纔一收斂則此心便在○程子曰為仁由己

欲之則至何逺之有輔氏曰程子最得其文意之曲折讀之者自當有所發明


  ○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


  陳國名司敗官名即司宼也胡氏曰左氏傳註陳楚名司寇為司敗
公魯君名稠習於威儀之節當時以為知禮故司
敗以為問而孔子答之如此


  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
乎君取於呉為同姓謂之呉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
[007-28b]
取七柱反


  巫馬姓期字孔子弟子名施魯人司敗揖而進之也相
助匿非曰黨禮不娶同姓而魯與呉皆姬姓謂之呉
孟子者諱之使若宋女子姓者然輔氏曰婦人稱姓周女曰姬宋
女曰子齊女曰姜楚女曰芉是也


  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


  孔子不可自謂諱君之惡又不可以娶同姓為知禮
故受以為過而不辭輔氏曰自言諱君之惡又不可以娶同姓為知禮則又顚倒是
[007-29a]
非而有害於義理也○呉氏曰魯盖夫子父母之國昭公魯之

先君也司敗又未嘗顯言其事而遽以知禮為問
其對之宜如此也及司敗以為有黨而夫子受以為
過盖夫子之盛德無所不可也然其受以為過也亦
不正言其所以過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可以為萬
世之法矣輔氏曰世之褊心狹量雖一身無非過惡然人一以過歸之則拂然固拒而不受惟
聖人之盛德無所不可故受以為過而不辭也○又曰聖人本無過也而其所以過者為君諱也若正言
之則卒成彰君之惡矣故只曰丘也幸茍有過人必知之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其誠意懇惻從容中道
[007-29b]
盡已而不責人之心真可以為萬世之法矣且以有過而人知為幸又以垂教以警夫䕶疾而忌醫者○
陳氏曰呉氏之説甚精甚密最發得聖人盛德之言隨觸而應自然從容中節而不失乎人情事理之宜
真可為萬世法矣


  ○子與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後和之和去聲


  反復也必使復歌者欲得其詳而取其善也而後
和之者喜得其詳而與其善也輔氏曰詳謂首尾節奏之備也取其
善者取人之善也與其善者與人為善也此兩句已説盡孔子當時之意此見聖人氣象

從容誠意懇至而其謙遜審密不掩人善又如此
[007-30a]
或問謙遜審密不掩人善曰聖人天縱多能其於小藝不待取於人而後足而必欲得其詳如此其謙遜
審密可知也然若不俟其曲終而遽和之則亦幾於伐己之能以掩彼之善矣故必俟其曲終以盡見其
首尾節奏之善然後使人復歌而始和之則旣不失其與人爲善之意而又不掩其善也然此亦聖人動
容周旋自然中禮非有意於為之也抑又見其從容不迫不輕信而易悦之意○語録曰他歌旣善使他
復歌聖人未遽和以攙雜之如今人見人説得一話好未待人了便将話來攙他㡳則是掩善○輔氏曰
自氣象從容以下乃集註推言事外之意也氣象從容則在我謙遜而無攙言勦人之事誠意懇至則臨
事審密而無茍簡率略之為謙遜者禮之實審密者知之用不掩人善又仁者之心也○胡氏曰氣象從
容誠意懇至者歌而反反而和好善篤而取之不厭也謙遜者一藝之長領㑹不暇也審密者不輕聽易
[007-30b]
悦也不掩人善者不矜已而忽人也盖一事之微而衆善之集有不可

勝旣者焉永嘉陳氏曰使復歌者旣欲彰其善之實又欲暢其歌之情而後和之者示我樂善
之無倦詠歎而滛泆之也只一歌詩耳而意思綢繆容與若此豈非衆善之集乎讀者宜詳

味之


  ○子曰文莫吾猶人也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
莫疑辭語録曰猶今人云莫是如此否猶人言不能過人而向可以
及人未之有得則全未有得皆自謙之詞而足以見
言行之難易緩急欲人之勉其實也輔氏曰教人者務盡其辭多不
[007-31a]
謙下惟聖人則不然雖其言之謙下而教亦自行於中此所以為不可及也文雖不能過人而尚可及人
則見文之在人不難為而不必於求工之意躬行君子全未有得則見行之在人有難為之實當勉而求
之不可有半塗而廢之失且勉人以為其實而亦不廢其文但有先後緩急之序合而觀之又見其雖不
遜其能而亦不失其謙一言之中指意反覆更出互見曲折淵永非聖人而能若是哉○謝氏

曰文雖聖人無不與人同故不遜能躬行君子斯可
以入聖故不居猶言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


  ○子曰若聖與仁則吾豈敢抑為之不厭誨人不倦
則可謂云爾已矣公西華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
[007-31b]
此亦夫子之謙辭也聖者大而化之仁則心德之全
而人道之備也輔氏曰德極其大而渣滓渾化泯然無復可見之迹斯謂之聖仁之一字
偏言之則一事専言之則包義禮智信四者此對聖而言則是專言之也故以為心德之全人道之備○
胡氏曰心德内也人道外也全與備皆極至之謂也兼内外限量而極言之為之謂為仁

聖之道誨人亦謂以此教人也語録曰他也不曽説是仁聖但為之畢竟
是箇甚麽誨人畢竟是箇甚麽物事誨人這便知得是為之是為仁聖之道誨人是以仁聖之道誨人

然不厭不倦非己有之則不能輔氏曰為之不厭者仁聖之實誨人不倦
者仁聖之施非在己有仁聖之德豈能如是所以弟子不能學也○晁氏

[007-32a]
曰當時有稱夫子聖且仁者以故夫子辭之茍辭之
而已焉則無以進天下之材率天下之善將使聖與仁
爲虛器而人終莫能至矣故孔子雖不居仁聖而必
以爲之不厭誨人不倦自處也可謂云爾已矣者無
他之辭也公西華仰而嘆之其亦深知夫子之意矣
晁氏名説之清豐人○輔氏曰晁氏於辭意尤更明備若非當時有稱夫子聖且仁者則夫子何爲而自
爲謙辭如此哉旣爲謙辭而不居仁聖矣若非慮其所終而爲勉進後世學者之計則又何爲而復以爲
之不厭誨人不倦之説繼其後哉則可謂云爾已矣者極言其無復他説而使學者致其思也公西華便
[007-32b]
能仰而嘆曰正唯弟子不能學也盖即其爲之不厭誨人不倦二事而見夫子實全仁聖之德非學者所
能企及也然則華之學識盖亦亞於子夏矣


  ○子疾病子路請禱子曰有諸子路對曰有之誄曰禱
爾於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禱久矣誄力軌反


  禱謂禱於鬼神有諸問有此理否誄者哀死而述其
行之詞也胡氏曰哀死者憂其或不可求也述其行者恐其行有未至也上下謂天
地天曰神地曰祇文集曰只是引此古語以明有禱之理非謂欲禱於皇天后土也
禱者悔過遷善以祈神之佑也或問此一節曰禱雖臣子之禮而其詞則
[007-33a]
固述其君父悔過遷善之詞以解謝鬼神之譴怒也無其理則不必禱旣曰有

之則聖人未嘗有過無善可遷其素行固已合於
神明故曰丘之禱久矣文集曰聖人固有不居其聖時節又有直截擔當無所推
遜時節又士喪禮疾病行禱五祀盖臣子迫切之至情

有不能自己者初不請於病者而後禱也故孔子之
於子路不直拒之而但告以無所事禱之意或問行禱五祀
著於禮經今子路請之而夫子不從何也曰以理言之則聖人之言盡矣以事言之則禱者臣子至情迫
切之所為非病者之所與聞也病而與聞乎禱則是不安其死而諂於鬼神以茍須臾之生君子豈為是
[007-33b]
哉曰然則聖人直以為無事於禱何也曰是盖有難言者然以理言則旣兼舉之矣盖祈禱卜筮之屬皆
聖人之所作至於夫子而後教人一決諸理而不屑於冥漠不可知之間其所以建立人極之功於是為
備○文集曰疾病行禱者臣子之於君父各禱於其所當祭士則五祀是也子路所欲禱必非滛祀但不
當請耳故孔子不以為非而但言不必禱之意○輔氏曰疾病而行禱乃臣子迫切之至情在周公猶為
之然於周公則可武王則不可子路則可夫子則不可領子路之至情明在己之正理夫子之心即天地
鬼神之心也


  ○子曰奢則不孫儉則固與其不孫也寧固孫去聲
孫順也固陋也奢儉俱失中而奢之害大輔氏曰奢則不
[007-34a]
孫以犯上儉則固陋而已不孫之害其流無窮固之害止此而已○晁氏曰不得已

而救時之敝也輔氏曰道以中為至奢儉皆非理之中夫子此言出於不得已以救時奢
靡之失耳


  ○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戚戚


  坦平也蕩蕩寛廣貌程子曰君子循理故常舒泰
小人役於物故多憂戚輔氏曰惟平故寛廣惟險故多憂天理常平人欲常險○
胡氏曰程子以循理役於物分言乃蕩蕩戚戚之所由生也理者本乎自然人能循其自然而行之則上下
四旁不相侵越故坦然而平平則仰不愧俯不怍此所以舒㤗也役於物者為物所役也求名者役於名
[007-34b]
求利者役於利凡意之所發不與理合者皆役於物也行險僥倖患得患失此所以憂戚也○程

子曰君子坦蕩蕩心廣體胖輔氏曰心廣體胖所以指言坦蕩蕩之氣


  ○子温而厲威而不猛恭而安


  厲嚴肅也人之德性本無不備而氣質所賦鮮有
不偏輔氏曰德性指無極之真而言也理之在人固無所不備矣氣質指陰陽五行之氣而言也氣
之在人則有厚薄昬明之異故鮮有不偏者惟聖人全體渾然陰陽合德

故其中和之氣見於容貌之間者如此輔氏曰陰陽合德指氣而
[007-35a]
言中者性也和者氣也而曰中和之氣者併性與氣而言之○陳氏曰自陽根陰而言則温者陽之和厲
者陰之嚴威者陽之震不猛者陰之順恭者陽之主安者陰之定自陰根陽而言則温者陰之柔厲者陽
之剛威者陰之慘不猛者陽之舒恭者陰之肅安者陽之健盖渾然無適而非中和之極不可得而偏指
也○胡氏曰全體渾然者非一氣之偏也陰陽合德者兼乎二氣乃得中也○愚謂全體渾然應上文德
性而言陰陽合德應上文氣質而言所以言全體渾然於陰陽合德之上門人熟察而詳

記之亦可見其用心之密矣輔氏曰用心不密則見其温而不見其厲見其
威而不見其不猛見其恭而不見其安抑非知足以知聖人而善言德

行不能記故程子以為曽子之言學者所宜反復
[007-35b]
而玩味也


  泰伯第八


  凡二十一章


  子曰泰伯其可謂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讓民無得而
稱焉


  泰伯周大王之長子至德謂德之至極無以復加者
也三讓謂固遜也無得而稱其遜隱微無迹可見也
或問三讓之為固遜曰古人辭遜以三為節一辭為禮辭再辭為固辭三辭為終辭古註但言三遜而不
[007-36a]
解其目也今必求其事以實之則亦無所據矣曰何以言其遜於隱微之中也曰泰伯之遜無揖遜授受
之跡人但見其逃去不反而已不知其遜者見其遜國而已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實由於此則
是以天下遜也曰其為至德何也曰遜之爲德旣美至於三則其遜誠矣以天下遜則其所遜大矣而又
隱晦其迹使民無得而稱焉則其遜也非有為名之累矣此其德所以為至極而不可以有加也

大王三子長泰伯次仲雍次季歴大王之時商道寖
衰而周曰彊大季歴又生子昌有聖德大王因有翦
商之志而泰伯不從語録曰問大王有翦商之志果如此否曰詩裏分明説實始翦
商問恐詩是推本得天下之由如此曰若推本説不應下實始翦商○又曰大王翦商自是他周人恁麽
[007-36b]
説若無此事他豈肯自誣其祖左氏分明説泰伯不從不知不從是不從甚麽事大王遂欲

傳位季歴以及昌泰伯知之即與仲雍逃之荆蠻語録
曰泰伯只見大王有翦商之志自是不合他意便掉了去○問泰伯固足以遂其所志其如父子之情何
曰到此却顧䘏不得父子君臣一也大王見商政日衰知其不久是以有翦商之意亦至公之心也至於
泰伯則惟君臣之義截然不可犯是以不從二者各行其心之所安聖人未嘗説一邊不是亦可見矣

於是大王乃立季歴傳國至昌而三分天下有其二
是爲文王文王崩子發立遂克商而有天下是爲武
王夫以泰伯之德當商周之際固足以朝諸侯有天
[007-37a]
下矣乃棄不取而又泯其迹焉則其德之至極爲何
如哉文集曰至德有兩處一為文王而發對武王誓師而言一為泰伯而𤼵對大王翦商而言若論
其志則文王固髙於武王而泰伯所處又髙於文王若論其事則泰伯王季文王武王皆處聖人之不得
已而泰伯為獨全其心表裏無憾也盖其心即夷齊扣馬之心而事之

難處有甚焉者語録曰夷齊處君臣間道不合則去泰伯處父子之際又不可露形迹只
得不分不明且去某書謂大王有疾泰伯採藥不返疑此時去也宜夫子之歎息而

賛美之也泰伯不從事見春秋傳


  ○子曰恭而無禮則勞慎而無禮則葸勇而無禮則
[007-37b]
亂直而無禮則絞葸絲里反絞古卯反


  葸畏懼貌絞急切也語録曰絞如繩兩頭絞得𦂳都不寛舒則有證父攘羊之
事矣無禮則無節文故有四者之弊輔氏曰禮者天理之節文所以防其
過而使之中也恭慎柔德也勇直剛德也四者雖皆美德然無禮以為之節文則過而為四者之弊故恭
而無禮以節文之則巽在牀下故勞而不安謹而無禮以節文之則臨事懾怯故葸而多懼勇而無禮以
節文之則尚氣任力而必至於作亂直而無禮以節文之則率情徑行而必至於絞訐惟有禮以為之節
文則中焉止矣寧有弊哉


  君子篤於親則民興於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


[007-38a]
  君子謂在上之人也愚謂前一節言在己之德而已後一節則其效下及於民故知君
子在上之人也興起也偷薄也○張子曰人道知所先後則

恭不勞謹不葸勇不亂直不絞民化而德厚矣○呉
氏曰君子以下當自爲一章乃曽子之言也愚案此
一章與上文不相䝉而與首篇愼終追逺之意相類
呉説近是胡氏曰張子通解爲一章者以六句皆以則爲轉語上四則字其弊也下二則字其
效也弊亦效之不善者也謂人道知所先後者上四句以有禮為先也下二句以篤親不遺故舊爲先也
然析而觀之前四句反説後二句正説各爲一類故呉氏疑爲兩章又疑爲曾子之言者固與慎終追逺
[007-38b]
之意同而下文五章亦皆曾子事或者以類相從也


  ○曽子有疾召門弟子曰啓予足啓予手詩云戰戰兢
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而今而後吾知免夫小子夫音扶
啓開也曽子平日以爲身體受於父母不敢毁傷故
於此使弟子開其衾而視之詩小旻之篇戰戰恐懼
兢兢戒謹臨淵恐隊履冰恐陷也曽子以其所保之
全示門人而言其所以保之之難如此至於將死而
後知其得免於毁傷也語録曰曽子奉持遺體無時不戒謹恐懼直至啓手足之
[007-39a]
時方得自免○又曰君子未死之前此心常恐小子門人也語畢而又呼之

以致反復丁寧之意其警之也深矣○程子曰君
子曰終小人曰死君子保其身以没爲終其事也故
曽子以全歸爲免矣輔氏曰君子曰終小人曰死此檀弓所載子張將死之言也終
者所以成其始之辭而死則澌盡無餘之義君子平日以保身爲事故於將殁而以爲終也如曽子所謂
免者是也尹氏曰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歸之曽子臨終

而啓手足爲是故也非有得於道能如是乎輔氏曰父母全
而生之子全而歸之此祭義所載曽子述孔子之言也今若此可謂非苟知之亦允蹈之矣曽子平日見道
[007-39b]
明信道篤故能始終不息如此非謂一旦有得於道便能超脱生死而不怛不怖如釋氏之説也

氏曰身體猶不可虧也况虧其行以辱其親乎輔氏
曰范氏警切學者於德性上做工夫尤爲切至○胡氏曰范氏正恐學者但以曽子不虧其身而已則將
有僥倖茍免之意故又特以不虧其行申言之所以厲中人也


  ○曽子有疾孟敬子問之


  孟敬子魯大夫仲孫氏名捷問之者問其疾也


  曽子言曰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言自言也胡氏曰禮自言曰言答述曰語鳥畏死故鳴哀人窮反本
[007-40a]
故言善輔氏曰人性本善凡爲惡者役於氣動於欲而陷溺焉耳非其本性然也至於將死氣消
矣欲息矣則反本而言善乃理之宜此曽子之謙辭欲敬子知其言之

善而識之也


  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動容貌斯逺暴慢矣正顔色斯近
信矣出辭氣斯逺鄙倍矣籩豆之事則有司存逺近並去


  貴猶重也陳氏曰此章主意最重在貴字上容貌舉一身而言暴粗
厲也慢放肆也語録曰如人狠戾固是暴稍不温恭亦是暴如人倨肆固是慢稍或怠緩
[007-40b]
亦是慢○又曰粗不精細也信實也正顔色而近信則非色莊也

文集曰此言持養久熟之功正其顔色即近於信盖表裏如一非但色莊而已以上下兩句考之可見非
謂正顔色即是近信也若非持養有素則正顔色而不近信者多矣語錄曰信是信實色有色厲而内荏
者色莊者色取仁而行違者茍不近實安能表裏如一乎問正是著力之辭否曰亦著力不得若不到近
實處正其顔色但見作偽而已○又曰這須是裏面正後顔色自恁地正方是近信辭言語氣

聲氣也鄙凡陋也倍與背同謂背理也語録曰今人議論有見得
雖無甚差錯只是淺近者此是鄙又有説得甚髙而實背於理者此是倍○又曰鄙便是説一様卑底説
話倍是逆理籩竹豆豆木豆言道雖無所不在然君子所重

[007-41a]
者在此三事而已是皆脩身之要爲政之本學者所
當操存省察而不可有造次顚沛之違者也文集曰脩身之
要爲政之本二句最宜玩味但莊敬誠實涵養亦非動容貌正顔色出辭氣之外别有一叚工夫只是就
此持守著力至其積久純熟乃能有此效而不費力耳○黄氏曰容貌顔色辭氣見於外者也欲正其外
亦不過致謹於言動之間而已今集註以爲操存省察則反用力於其内未有不正其内而能正其外者
也况夫暴慢也信也鄙倍也皆心術之所形見者也不正其内安能使其外之無不正乎有諸中以形諸
外制於外以養其中則心可正理可明敬可存誠可固脩身之要孰有急於此者乎○陳氏曰集註舊本
以爲脩身之驗非莊敬誠實涵養有素者不能則平時涵養之説也今本以爲脩身之要學者所當操存
[007-41b]
省察而不可有造次顛沛之違則臨事持守之説也舊説雖有根源然却在三言之外起意其工夫全在
目前而目下則疎濶任其自爾不若今工夫縝密親切旣可以包平日涵養在内今臨事以至於將死一
息未絶之前皆無有頃刻之違其所謂操存則在上三句所謂省察則在下三句本末不偏絡始兼貫其
義爲長若夫籩豆之事器數之末道之全體固無不該

然其分則有司之守而非君子之所重矣語録曰籩豆之事雖
亦道之所寓然自有人管了君子只脩身而已○又曰人於身已上事都不照管却只去理㑹那籩豆等小事
便不得只這箇自有有司但責之有司便得若全不曉如何解任那有司若籩裏盛有汁㡳物事豆裏盛
乾底物事自是不得也須著曉始得但所重者是上面三事耳○程子曰動容貌舉

[007-42a]
一身而言也周旋中禮暴慢斯逺矣正顔色則不
妄斯近信矣出辭氣正由中出斯逺鄙倍三者正身
而不外求故曰籩豆之事則有司存語録曰明道之言簡約明
白意旨深逺尹氏曰養於中則見於外曽子盖以脩已

爲爲政之本若乃器用事物之細則有司存焉語録曰尹
氏温淳易直故有得於平日涵養之源


  ○曾子曰以能問於不能以多間於寡有若無實若虚
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嘗從事於斯矣


[007-42b]
  校計校也友馬氏以爲顔淵是也胡氏曰今從之者非顔子不足以當
之也顔子之心唯知義理之無窮不見物我之有間故

能如此胡氏曰唯知義理之無窮者自脩之念不已也故雖能而常若不能雖多而常若寡雖有
且實而常若無若虚焉不見物我之有間者視人猶已也故人雖有侵犯於我在我不起計校之心焉

謝氏曰不知有餘在我不足在人不必得爲在已失
爲在人非幾於無我者不能也語録曰問顔子已是無我集註如何下幾
字曰聖人全是無我顔子却但是不以我去壓人却尚是有箇人與我相對在聖人便和人我都無了○
輔氏曰不知有餘在己不足在人以理言也所以釋以能問於不能至實若虚四句也不必得爲在己失
[007-43a]
爲在人以事言也所以釋犯而不校一句也


  ○曾子曰可以託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
而不可奪也君子人與君子人也與平聲


  其才可以輔幼君攝國政其節至於死生之際而
不可奪可謂君子矣語録曰托六尺之孤謂輔幼主寄百里之命謂攝國政○
又曰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才者能之至於臨大節而不可奪則非有德者不能也○又曰知霍光擁
昭立宣可謂有才而其妻毒許后事不能制便不是臨大節不可奪○又曰問此本是兼才節説然𦂳要
處却在節操上曰不然三句都是一般説須是才節兼全方謂之君子若無其才是徒有其節雖死何益
[007-43b]
如受人託孤之責自家雖無欺之之心却被别人欺了也是自家不了事不能受人之託矣如受人百里
之寄自家雖無竊之之心却被别人竊了也是自家不了事不能受人之寄矣自家徒能臨大節而不可
奪却不能了得他事雖能死也只是箇枉死濟得甚事如晉之荀息是也所謂君子者豈是斂手並脚㡳
村人旣曰君子須是事事理㑹得方可若但有節而無才也喚做好人只是不濟得事耳○輔氏曰才者
德之用節者德之守而君子則成德之名也○胡氏曰周禮疏云六尺年十五故知為幼君也孟子曰公
侯皆方百里故知為國政也輔幼君攝國政言其可者度其能也故云才臨大事言其不可奪者論其操
也故云節才者德之用節者德之守二者不可偏廢有其節無其才雖無欺人之心而未必足以託恐不
免為他人所欺也雖無竊之之心而未足以寄恐不免為他人所竊也為人欺竊而徒死無益也荀息之
[007-44a]
徒是也有其才無其節則大者不足觀矣霍光奪於妻子之愛是也二者雖若並言而節爲之本上二句
皆云可以下一句乃所以承上文也謂旣能爲彼而又所守如此始決然可謂之君子與疑詞

也決詞設爲問答所以深著其必然也○程子曰節
操如是可謂君子矣愚謂集註旣以才與節並言而復引程子節操之説盖其重在
節也


  ○曽子曰士不可以不𢎞毅任重而道逺


  𢎞寛廣也語録曰𢎞是寛廣耐事事事都着得道理也著得多人物也著得多若著得這一箇著
不得那一箇便不是𢎞○又曰𢎞雖是寛廣却被人只把做度量寛容看了便不得且如執德不𢎞便是
[007-44b]
此𢎞字謂如人有許多道理及至學來下梢却做得狹窄了便是不𢎞○又曰若容民蓄衆㡳事也是𢎞
便是外靣事而今人説𢎞字多做容字説了則這𢎞字裏靣無用工夫處○又曰𢎞字只對隘字看便見
得如看文字相似只執一説見衆説皆不復取便是不𢎞若是𢎞㡳人便包容衆説又非是於中無所可
否包容之中又爲判别此便是𢎞○胡氏曰寛則容受之多廣則承載之闊也毅彊忍也語録
曰毅是立脚處堅忍强厲擔負得去㡳意○又曰毅是忍耐持守著力去做○又曰毅却是發處勇猛行
得來彊忍○胡氏曰彊則執持之堅忍則負荷之久也非𢎞不能勝其重非毅無

以致其逺語録曰𢎞乃能勝得箇重任毅便是能擔得逺去𢎞而不毅雖勝得重任却恐去前
靣倒了○輔氏曰寛廣故能容受能容受然後能勝其重彊忍故能堅決能堅決然後能致其逺○胡氏
[007-45a]
曰惟𢎞然後能任重不以善而自足也惟毅然後能道逺不以半塗而自廢也


  仁以爲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後已不亦逺乎


  仁者人心之全德而必欲以身體而力行之可謂重
矣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可謂逺矣輔氏曰仁包四者無物不
體以爲己任可謂重矣非寛洪容受何以勝其任且曰必欲身體而力行之則異乎説仁而但欲知之者
矣與生俱生無有間斷死而後已可謂逺矣非强忍堅決何以致其逺且曰此志不容少懈則信乎求仁
者不可有造次顚沛之違矣程子曰𢎞而不毅則無規矩而難立

毅而不𢎞則隘陋而無以居之語録曰𢎞而不毅如近世楊氏之學者其
[007-45b]
流與世之常人無以異毅而不𢎞如胡氏門人都恁地撑膓拄肚少間都没頓著處○陳氏曰如柳下惠
是𢎞㡳人其流失之不恭則無規矩而難立然惠却不以三公易其介是𢎞而能毅也伯夷是毅㡳人其
流失之隘則是隘陋而無以居之然夷却不念舊惡是毅而能𢎞也𢎞而能毅則和而不流而有規矩矣
毅而能𢎞則中立而不倚而有以居之矣又曰𢎞大剛毅然後能勝重任

而逺到輔氏曰此又釋先𢎞而後毅之義也譬如重擔子必先擔得起然後可論其所行之逺近
○胡氏曰程子初言𢎞毅不可以偏廢再言必𢎞毅而後可以任重而道逺也


  ○子曰興於詩


  興起也詩本性情有邪有正胡氏曰如二南之正始爲正鄭衛之滛奔爲邪
[007-46a]
其爲言旣易知胡氏曰詩之詞明白洞達也而吟詠之間抑揚

反復其感人又易入輔氏曰吟咏謂詠歌其詩抑揚謂詠嘆之聲或髙下反復謂詠
歌之不一而足○胡氏曰吟詩者歌永言也抑揚者聲音髙下也反復者前後重復也故學者

之初所以興起其好善惡惡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於此
而得之胡氏曰詩之正可以感發其善心詩之邪可以懲創其逸志所以興也


  立於禮


  禮以恭敬辭遜爲本而有節文度數之詳胡氏曰恭主一
身而言敬主一心而言處己之道也辭者解使去已遜者推以與人接物之方也節文品節文章也
[007-46b]
度數制度數目也旣有以爲處己接物之本而周旋曲折又能纎悉如此可以固人肌膚之

㑹筋骸之束胡氏曰人之肌膚本有所㑹筋骸本有所束至此又愈堅固也故學者
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爲事物之所摇奪者必
於此而得之輔氏曰禮雖本於恭敬辭遜然規矩森嚴節月明備外足以固人之肌膚筋骸
而内足以禁人之非心逸志學者之中於此固執而允蹈焉則足蹈實地卓然自立而外物不足以揺奪


  成於樂


  樂有五聲十二律更唱迭和以爲歌舞八音之節語録
[007-47a]
問樂有五聲十二律更唱迭和恐是迭爲賓主否曰書所謂聲依永律和聲盖人聲自有髙下聖人制五
聲以括之宫聲洪濁其次爲商羽聲輕清其次爲徴清濁洪纎之中爲角此五聲之别以括人聲之髙下
聖人又制十二律以節五聲中又各有髙下毎聲又分十二等謂如以黄鍾爲宫則是太簇爲商姑洗爲
角林鍾爲徵南吕爲羽還至無射爲宫便是黄鍾爲商太簇爲角中吕爲徴林鍾爲羽然而無射之律只
長四寸六七分而黄鍾長九寸太簇長八寸林鍾長六寸則宫聲㮣下靣商角羽三聲不過故有所謂四
清聲夾鍾大吕黄鍾太簇是也盖用其半數謂如黄鍾九寸只用四寸半餘三律亦然如此則宫聲可以
槩之其聲和矣看來十二律皆有清聲只説四者意其取數之甚多者言之○又曰人以五聲十二律爲
樂之末若不是五聲十二律如何見得這樂便是無樂了五聲十二律皆有自然之和氣古樂不可見然
[007-47b]
今之歌曲亦有所謂五聲十二律方做得曲亦似古樂一般如彈琴亦然只他㡳是邪古樂是正所以不
可以養人之性情而蕩滌其邪穢消融其查滓語録
曰查滓是他勉强用力不出於自然而不安於爲之之意聞樂則可以融化了○胡氏曰邪穢隱惡之未
去者也查滓病根之未除者也故學者之終所以至於義精仁熟而

自和順於道德者必於此而得之是學之成也語録曰問
五聲十二律作者非一人不知如何能和順道德曰如金石絲竹匏土革木雖是有許多却打成一片清
濁髙下長短小大更唱迭和皆相應渾成一片有自然㡳和氣不是各自爲節奏歌者歌此而已舞者舞
此而已所以聼之可以和順道德者須是先有與詩立禮工夫然後用樂以成之○輔氏曰樂雖始於詩
[007-48a]
歌而聖人依之以五聲和之以十二律更唱迭和而以爲歌舞八音之節所以合天人之和以養人之耳
目説人之情性蕩滌其邪穢而使之不存消融其查滓而使之盡化學者於此涵泳而優游焉則能至義
精仁熟之地而於道德各極其和順而無一毫彊勉拂戾之意也興則起立則不反成則渾全此三節其
間甚闊學者於此真積而力久焉則自當知之○按内則十歲學幼儀十三

學樂誦詩二十而後學禮則此三者非小學傳授之
次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先後淺深也語録曰這處是大學
終身之所得如十歲學幼儀十三學誦詩從小時皆恁地學一番了做一箇骨子在這裏到後來方得他
力禮小時所學則是學事親事長之節乃禮之小者年到二十所學乃是朝廷宗廟之禮乃禮之大者到
[007-48b]
立於禮時始得禮之力樂小時亦學了到成於樂時始得樂之力不是大時方去學詩却是初間便得力
説善説惡却易曉可以勸可以戒禮只捉住在這裏樂便難精詩有言語可讀禮有節文可守樂是他人作與我
有甚相闗如人唱曲好㡳凡有聞者人人皆道好樂雖作於彼而聽者自然竦動感𤼵故能義精仁熟而
和順道德○輔氏曰少儀謂幼少奉事長上之禮禮之小者也樂則六樂之器鍾鼓管磬之屬樂之一物
耳先禮而後樂亦宜也學詩反在其後者凡樂之器皆所以節夫詩之音律須以漸習之而未可以一旦
盡能也故先學樂而後誦詩二十而後學禮此則禮之大者如六禮之屬三千三百之大全也故成而後
學焉此盖小學傳授之次而此章所記乃大學終身所得之難易先後淺深焉詩易於禮禮易於樂興者
淺立者深成則又其深者也故其先後之序如此此三者之序所以不同也而小學於學禮之後亦終之
[007-49a]
以舞大夏大夏禹樂樂之文武備者也是亦所以終於樂也○永嘉陳氏曰此章先禮而後樂内則先樂
而後禮此章非爲學之序乃論其終身所得之先後也學之序當如内則至其將來得力處其先善心興
起是於詩上得力其次操守植立是於禮上得力至未梢德性純熟是於樂上得力程子曰天

下之英才不爲少矣特以道學不明故不得有所成
就夫古人之詩如今之歌曲雖閭里童稚皆習聞之
而知其説故能興起今雖老師宿儒尚不能曉其義
况學者乎是不得興於詩也古人自洒掃應對以至
冠昬喪祭莫不有禮今皆廢壞是以人倫不明治家
[007-49b]
無法是不得立於禮也古人之樂聲音所以養其耳
采色所以養其目歌詠所以養其性情舞蹈所以養
其血脉今皆無之是不得成於樂也是以古之成材
也易今之成材也難胡氏曰程子以爲今皆無此盖因世變而傷嘆焉學者則當因
其尚存者而深考之不可以自畫也○真氏曰自周衰禮樂崩壞然禮書猶有存者制度文爲尚可考尋
樂書則盡闕不存後之爲禮者旣不能合先王之制而樂尤甚焉今世所用大扺鄭衛之音雜以夷狄之
聲而已適足以蕩人心壞風俗何能有補乎然禮樂之制雖亡而禮樂之理則在故樂記又謂致禮以治
身致樂以治心外貌斯須不莊不敬而嫚易之心入之矣中心斯須不和不樂則鄙詐之心入之矣莊敬
[007-50a]
者禮之本也和樂者樂之本也學者誠能以莊敬治其身和樂養其心則於禮樂之本得之矣是亦足以
立身而成德也三百篇之詩雖云難曉今諸老先生𤼵明其義了然可知如能反復涵泳直可以感𤼵其
性情則所謂興於詩者亦未嘗不存也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民可使之由於是理之當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
然也或問此一節曰理之所當然者所謂民之秉彞百姓所日用者也聖人之爲禮樂刑政皆所以
使民由之也其所以然則莫不原於天命之性雖學者有未易得聞者而况於庶民乎盖不能使之知非
不使之知也○陳氏日理之當然如父慈子孝之類亦是大綱説其纎悉曲折乃是中間慈孝節目如内
[007-50b]
則許多事件之類皆日用常行當然㡳非謂其所以然者所以然乃根原來歴是性命之本處○程

子曰聖人設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户曉也然不能使
之知但能使之由之爾若曰聖人不使民知則是後
世朝四暮三之術也豈聖人之心乎輔氏曰所謂聖人不使民知者
乃老氏愚民莊子以智籠愚之説朝三暮四朝四暮三詭譎不誠聖人而肯爲是哉使民家喻而户曉者
聖人之本心不能使之知之但能使之由之者聖人之不得已也○真氏曰朝四暮三出列子租公賦芧曰
朝三暮四衆徂皆怒曰朝四暮三衆狙皆喜猿狙無知而易誑亦如愚民不知義理輕爲喜怒也聖人之
教惟恐不能開明下民之心如申韓斯鞅之徒所以治其國者專用愚黔首之術不知民可欺以暫不可
[007-51a]
欺以久故卒以此亡可不戒哉


  ○子曰好勇疾貧亂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亂也好去聲
好勇而不安分則必作亂惡不仁之人而使之無所
容則必致亂輔氏曰亂謂害理傷道爭闘悖逆之事好勇則有作亂之資不安分則有作亂之
理此其亂在我惡不仁之人而使之無所容事窮勢迫則必有不肖之心應之此其亂在人二者

之心善惡雖殊然其生亂則一也輔氏曰好勇疾貧則其心固惡矣若
其惡不仁之心則本善也但疾之已甚則亦流於不仁矣故好勇疾貧之亂乃不知義者之所爲疾不仁
已甚之亂乃不依仁者之所致使其心終於善則亦何由致亂哉


[007-51b]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驕且吝其餘不足觀也


  才美謂智能技藝之美輔氏曰凡能有爲者皆才也然有美有惡若周公之
智能技藝則又才之美者也金縢之書周公自言其多才多藝勝於武王又觀其作周禮一書天下細微
之事盖無不知無不能也其智能技藝之美可見驕矜夸吝鄙嗇也○程子

曰此甚言驕吝之不可也盖有周公之德則自無驕
吝若但有周公之才而驕吝焉亦不足觀矣輔氏曰德出於
理才出於氣世固有優於德而短於才者然德極其盛則才亦無不足若但有其才而無其德則雖有智
[007-52a]
能技藝之美必不能居廣居立正位行大道爲向上一著事又曰驕氣盈吝氣歉

文集曰吝之所有乃驕之所恃也故驕而不吝無以保其驕吝而不驕無所用其吝此盈於虛者所以必
歉於實而歉於實者所以必盈於虚也○愚謂矜夸鄙嗇所以釋字義氣盈氣歉則又推原矜夸鄙嗇之
所由生也愚謂驕吝雖有盈歉之殊然其勢常相因盖驕

者吝之枝葉吝者驕之本根故嘗驗之天下之人未
有驕而不吝吝而不驕者也語録曰驕却是枝葉𤼵露處吝却是根本藏蓄
處如説道理這自是世上公共㡳物事合當大家説出來世上自有一般人自恁地吝惜不肯説與人他
只怕人都識了却没差異所以吝惜在此獨有自家㑹别人都不㑹自家便驕得他便欺得他如貨財也
[007-52b]
只是公共㡳物事合使便著使若只恁地吝惜合使不使只怕自家無了别人却有無可强得人所以吝
惜在此獨是自家有别人無自家便做大便欺得他○胡氏曰驕其張皇吝其收縮也姑以驕吝於財者
觀之方其吝也收縮閉藏惟恐人知及其驕也張王矜夸惟恐人不知其迹若相背而馳者然其所以閉
藏者乃欲資以矜夸也其所以矜夸者即前日閉藏者爲之地也譬之枝葉本根相爲貫通也集註特𤼵
此義以曉人欲人知其病根而藥之驕之證𤼵於外吝之證藏於内𤼵者易見藏者難知學者欲翦其枝
葉又當先㧞其本根也○永嘉陳氏曰朱子是主驕説故以吝爲本根驕爲枝葉若主吝説則驕亦吝之
本根吝亦驕之枝葉如此看方著得下兩句未有驕而不吝吝而不驕但吝是氣歛藏在内驕則𤼵見在
外有夸滿盈溢之意立辭只可以吝爲本根驕爲枝葉到下兩句方見得相爲用


[007-53a]
  ○子曰三年學不至於榖不易得也易去聲


  榖禄也至疑當作志胡氏曰榖之訓不一舊説皆訓善不易得謂善之難成也然善
之與惡在人所向特反覆間耳何至於三年之久而無成亦非所以勉人也惟邦有道無道榖之榖正指
爲禄以此例之則前後相應以至爲志則其義益精或聲同而字誤也爲學之久而不

求禄如此之人不易得也輔氏曰後世之士求禄之志皆在爲學之先不然則
不學矣○楊氏曰雖子張之賢猶以干禄爲問况其下

者乎然則三年學而不至於榖宜不易得也


  ○子曰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好去聲


[007-53b]
  篤厚而力也愚謂篤信者言信得深厚牢固不走作也不篤信則不能好
學然篤信而不好學則所信或非其正不守死則不
能以善其道然守死而不足以善其道則亦徒死而
已盖守死者篤信之效善道者好學之功或問四者更相爲用
何也曰非篤信則不能好學非守死則無以善道然徒篤信而不能好學徒守死而不足以善道則又君
子之所不取也盖能守死者篤信之效而能善道者好學之力然雖曰篤信而未能至死不變則其信亦
不篤矣雖曰好學而不能推以善道則其學亦無用矣此四者之所以更相爲用而不可一有闕焉者也
○胡氏曰不篤信則不能好學不守死則不能善道順而言之也不好學則所信或非其正不善道則所
[007-54a]
死或失其所逆而推之也守死者篤信之效善道者好學之功互而求之也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見賢遍反
君子見危授命則仕危邦者無可去之義在外則不
入可也亂邦未危而刑政紀綱紊矣故潔其身而去
語録曰危邦不入是未仕在外則不入亂邦不居是已仕在内見其紀網亂不能從吾之諫則當去
之○問危邦固是不可入但或有見居其國則當與之同患難豈復可去曰然到此無可去之理矣然其
失則在於不能早去當及其方亂未危之時去之可也天下舉一世而言無道

則隱其身而不見也語録曰天下無道譬如天之將夜雖未甚暗然自此只向暗去
[007-54b]
知其後來必不可支持亦須見幾而作可也○胡氏以一國言猶可視時而出入通天下言當與斯道相
爲隱顯此去就之大義也此惟篤信好學守死善道者能之輔氏曰篤
信好學守死善道此士之先務必如此然後其本立去就出處乃其末節爾且夫好學以善道則見道明
矣篤信以守死則信道篤矣見道明信道篤雖生死猶不能使之變况出處去就之際宜乎其優爲之矣


  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世治而無可行之道世亂而無能守之節碌碌庸人
不足以爲士矣可恥之甚也輔氏曰所貴於士者謂其進而用則有可行之
道退而藏則有能守之節故退不失已進不失義若咸無焉則是碌碌庸人而不足以爲有亡矣冒士之
[007-55a]
名而無士之實豈不可恥之甚哉○胡氏曰邦有道則賢者必見用茍猶貧賤是無可行之道也邦無道
則賢者當知退茍居富貴是無能守之節也以是爲恥則世治必能有爲世亂必能有守○晁氏

曰有學有守而去就之義潔出處之分明然後爲
君子之全德也輔氏曰好學善道者有學也篤信守死者有守也不入不居則見則隱者
去就之義潔也以有道而貧賤無道則富貴爲恥者出處之分明也必如是然後知與行相應始與終無
虧可謂君子之全德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程子曰不在其位則不任其事也若君大夫問而告
[007-55b]
者則有矣輔氏曰不在其位而謀其政不義而不可爲也君大夫問而不以告不仁而不可爲


  ○子曰師摰之始關睢之亂洋洋乎盈耳哉摰音至睢七余反
師摰魯樂師名摰也亂樂之卒章也胡氏曰國語云以那爲首
其輯之亂曰自古在昔正指篇末古賦亂曰皆卒章也樂記又亂以武復有總結之意史記曰關

睢之亂以爲風始語録曰自關關雎鳩至鐘鼓樂之皆是亂想其初必是已作樂只無
此辭到此處便是亂洋洋美盛意孔子自衛反魯而正樂適師

摰在官之初故樂之美盛如此胡氏曰論語論正樂者四語魯太師當在
[007-56a]
先此章次之樂正又次之適齊最後盖此章與樂正章意一也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侗音通悾音空


  侗無知貌語録曰侗是愚模樣不解一事㡳人愿謹厚也悾悾無能貌
語録曰悾悾是拙模樣無能爲㡳人吾不知之者甚絶之之辭亦不屑
之教誨也輔氏曰狂者多率直無知者多謹厚無能者不解作僞今乃不然非常理也事出非
常則非聖人之所知此雖是甚絶之之辭然天地無棄物聖人無棄人故又知其爲不屑之教誨也

蘇氏曰天之生物氣質不齊其中材以下有是德
[007-56b]
則有是病有是病必有是德故馬之蹄齧者必善走
其不善者必馴有是病而無是德則天下之棄才
輔氏曰天之生物氣質不齊中才已上則有德而無病此固善也中才以下則有是德必有是病有
是病亦必有是德此猶可取也智以照之道以御之可也若夫有是病而無是德則又下之下者是天下
之棄才也以是三者品量天下之才則無餘藴矣


  ○子曰學如不及猶恐失之


  言人之爲學旣如有所不及矣而其心猶竦然惟恐
其或失之警學者當如是也黄氏曰爲學之勤若有所追逐然惟恐不
[007-57a]
及其用心如此猶恐果不可及而竟失之况可緩乎○程子曰學如不及猶恐

失之不得放過才説姑待明日便不可也陳氏曰此章大
意説爲學用工如此之急程子不得放過又𤼵明恐失之義纔放過待明日便緩便失了○愚謂纔放過
時即是間斷


  ○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與焉與去聲
巍巍髙大之貌不與猶言不相關言其不以位爲樂
語録曰不與只是不相干之義言天下自是天下我事自是我事不被那天下來移着


  ○子曰大哉堯之爲君也巍巍乎唯天爲大唯堯則之
[007-57b]
蕩蕩乎民無能名焉


  唯猶獨也則猶準也輔氏曰準者五則之一所以準平髙下也故以準訓則蕩蕩
廣逺之稱也言物之髙大莫有過於天者而獨堯之
德能與之準故其德之廣逺亦如天之不可以言語
形容也輔氏曰堯非有意於則之也與天同德而自不能不則之也


  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


  成功事業也煥光明之貌文章禮樂法度也堯之德
不可名其可見者此爾語録曰堯與天爲一處民無能名所能名者事業禮樂法
[007-58a]
度而已○尹氏曰天道之大無爲而成唯堯則之以治

天下故民無得而名焉所可名者其功業文章巍
然煥然而已陳氏曰尹氏説當與前合作一意看無爲而成是大裏靣事準則之以治天下亦是
德裏靣事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治去聲


  五人禹稷契臯陶伯益


  武王曰予有亂臣十人


  書泰誓之辭馬氏曰亂治也輔氏曰荀卿子曰治亂謂之亂猶治汚謂
[007-58b]
之汚也則亂之訓治其來久矣十人謂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

榮公太顚閎夭㪚宜生南宫适其一人謂文母劉侍
讀以爲子無臣母之義盖邑姜也九人治外邑姜治内
或曰亂本作乿古治字也


  孔子曰才難不其然乎唐虞之際於斯爲盛有婦人
焉九人而已


  稱孔子者上係武王君臣之際記者謹之才難盖古
語而孔子然之也輔氏曰詳味夫子之言便使人有敬重愛惜人才之意才者
[007-59a]
德之用也輔氏曰德出於性才出於氣程子論性與氣以爲二之則不是則以才爲德之用宜
唐虞堯舜有天下之號際交㑹之間言周室人才

之多惟唐虞之際乃盛於此語録曰問集註此句恐將舜有五人一句閑了
曰寧可將上一句存在這裏若從元註説則是亂臣十人却多於前於今爲盛却是舜臣五人不得如後
來盛䧏自夏商皆不能及然猶但有此數人爾是才之

難得也


  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謂至德也已


[007-59b]
  春秋傳曰文王率商之畔國以事紂盖天下歸文王
者六州荆梁雍豫徐揚也惟青兖冀尚屬紂耳范氏
曰文王之德足以代商天與之人歸之乃不取而服
事焉所以爲至德也孔子因武王之言而及文王之
德且與泰伯皆以至德稱之其指微矣語録曰孔子稱至德只二
人皆可爲而不爲者也或曰宜斷三分以下别以孔子曰起之

而自爲一章


  ○子曰禹吾無閒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
[007-60a]
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盡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
間去聲菲音匪黻音弗洫呼域反


  間罅隙也謂指其罅隙而非議之也菲薄也致孝鬼
神謂享祀豐潔衣服常服黻蔽膝也以韋爲之語録曰韋
熟皮也有虞氏以革夏后氏以山殷火周龍章祭服謂之黻朝服謂之韠左氏帶裳韠舄冕冠也

胡氏曰冕冠上版前低後髙因俛而得名皆祭服也溝洫田間水道以正
疆界備旱潦者也或問溝洫之制曰見於周禮遂人匠人之職詳矣盖禹旣平水患又
治田間之水道使無水旱之災所謂濬畎澮距川是也○胡氏曰周禮匠人職云九夫爲井井間有溝十
[007-60b]
里爲成成間有洫洫深廣皆八尺溝半之夏制當不甚異也旣用以定經界又旱則瀦水潦則泄水也

或豐或儉各適其宜所以無罅隙之可議也輔氏曰言
禹之自奉常薄而宗廟朝廷之禮百姓衣食之源則未嘗不盡心所以不容於非議也故再言

以深美之○楊氏曰薄於自奉而所勤者民之事所
致飾者宗廟朝廷之禮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夫
何間然之有




  論語纂疏卷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