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1h0028 四書纂疏-宋-趙順孫 (master)


[010-1a]
  欽定四庫全書


  論語纂疏卷七     宋 趙順孫 撰


  朱子集註


  子路第十三


  凡三十章


  子路問政子曰先之勞之勞如字


  蘇氏曰凡民之行以身先之則不令而行語録曰先是率他○
輔氏曰凡民之行如孝弟忠信仁義禮智皆是也為政者必以身先行乎此則民皆視傚不待誥令而自知
[010-1b]
行之矣凡民之事以身勞之則雖勤不怨語録曰勞是為他勤勞○
輔氏曰以身勞民之事如古人戴星而出戴星而入星言夙駕說于桑田與夫以時循行阡陌躬行講武
之類為政者於此不憚其勞則民皆興起雖極其勤苦而不怨矣


  請益曰無倦無古本作毋


  呉氏曰勇者喜於有爲而不能持久故以此告之輔氏
曰勇者必喜事喜於有為者或不能持久故又以無倦告之無倦則終始如一誠之事也 程子

曰子路問政孔子既告之矣及請益則曰無倦而已
未嘗復有所告姑使之深思也蔡氏曰夫子方答子路以先之勞之而子
[010-2a]
路遽請益則其勇躁之意可見故夫子但告之以無倦所以救其勇躁之失也呉氏所謂勇程子所謂深
思正此意也


  ○仲弓爲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
有司衆職也宰兼衆職輔氏曰宰邑長家臣之通號故兼衆職然事必
先之於彼而後考其成功則己不勞而事畢舉矣語録
曰凡為政隨其小大各自有有司須先教他理㑹自家方可要其成且如錢榖之事其出入盈縮之數須
是教他自逐一具來自家方可考其虚實之成過失誤也大者於事或有所

害不得不懲小者赦之則刑不濫而人心恱矣輔氏曰虞
[010-2b]
書云宥過無大而今曰赦小過故集註𤼵此大者於事或有所害不得不懲之說蓋舜為天下所治者廣
且論其大體故可以宥過無大仲弓為季氏宰所治者狹須極其詳細若人之誤無大小皆從寛宥則於
事或有害而無以警其怠忽唯於小者赦之則刑不至於濫及而人心恱矣此亦時中也且宥者寛之而
已亦未必盡除其罪也賢有徳者才有能者舉而用之則有司

皆得其人而政益修矣輔氏曰有司固非一職而才徳各有所宜並舉而審用之
則有司皆得其人而政益修矣


  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
焉於䖍反舎上聲


[010-3a]
  仲弓慮無以盡知一時之賢才故孔子告之以此程
子曰人各親其親然後不獨親其親仲弓曰焉知賢
才而舉之子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舎諸便見
仲弓與聖人用心之大小推此義則一心可以興邦
一心可以喪邦只在公私之間爾文集曰人各舉其所知則天下之賢
無不舉矣不患無以知天下之賢才也興邦喪邦蓋極言之必自知而後舉之則遺才多矣未必不由此
而喪邦也○語録曰仲弓只縁見識未極其開闊故如此人之心量本自大縁私故小蔽固之極則可以
喪邦矣○范氏曰不先有司則君行臣職矣不赦小過

[010-3b]
則下無全人矣不舉賢才則百職廢矣失此三者不
可以為季氏宰況天下乎輔氏曰蓋經筵勸講之說其所以感切於君父者至


  ○子路曰衛君待子而為政子將奚先


  衞君謂出公輒也是時魯哀公之十年孔子自楚反
乎衞


  子曰必也正名乎


  是時出公不父其父而禰其祖名實紊矣故孔子以
[010-4a]
正名為先謝氏曰正名雖為衞君而言然為政之道
皆當以此為先


  子路曰有是哉子之迂也奚其正


  迂謂逺於事情言非今日之急務也


  子曰野哉由也君子於其所不知蓋闕如也


  野謂鄙俗責其不能闕疑而率爾妄對也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楊氏曰名不當其實則言不順言不順則無以考實
[010-4b]
而事不成輔氏曰名者實之賔有是實斯有是名若其名不當其實如以祖為禰則其言乖牾
舛逆而不順言既不順則無以考其實凡有所為皆茍且虚偽而已故事無由得成


  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
則民無所措手足中去聲


  范氏曰事得其序之謂禮物得其和之謂樂事不成
則無序而不和故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施之政事
皆失其道故刑罰不中輔氏曰無一事無禮樂禮只是一箇序樂只是一箇和成
而有序則禮樂自興不然則隳壞乖舛又焉得有禮樂哉禮樂不興則凡施於政事者無非私意率皆倒
[010-5a]
行逆施無序而不和所謂刑罰不中而民無所措手足亦必然之理也


  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於其言無
所茍而已矣


  程子曰名實相須一事茍則其餘皆茍矣語録曰衛輒子也蒯
聵父也子以兵拒父以父為賊是多少不順其何以為國何以臨民事旣不成則顛倒乖亂禮樂如何而
興刑罰如何而中程子所謂一事茍則其餘皆茍正謂此也○胡氏曰衞世子蒯

聵恥其母南子之滛亂欲殺之不果而出奔靈公欲
立公子郢郢辭公卒夫人立之又辭乃立蒯聵之子
[010-5b]
輒以拒蒯聵夫蒯聵欲殺母得罪於父而輒據國以
拒父皆無父之人也其不可有國也明矣夫子為政
而以正名為先必將具其事之本末告諸天王請于
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則人倫正天理得名正言順
而事成矣夫子告之之詳如此而子路終不喻也故
事輒不去卒死其難徒知食焉不避其難之為義而
不知食輒之食為非義也文集曰胡氏之言乃聖人大用之全體但其間曲折
之微聖人須更有隨冝裁處○語録曰問胡氏只是論孔子為政正名合當如此設若衞君輒用孔子孔
[010-6a]
子旣為之臣而為政則此說亦可通否曰聖人必不肯北面無父之人若輒有意改過遷善則孔子須先
與斷約如此做方與他做若輒不能然則孔子決不為之臣矣


  ○樊遲請學稼子曰吾不如老農請學為圃曰吾不如
老圃


  種五榖曰稼種蔬菜曰圃


  樊遲出子曰小人哉樊須也


  小人謂細民孟子所謂小人之事者也


  上好禮則民莫敢不敬上好義則民莫敢不服上好信
[010-6b]
則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則四方之民襁負其子而至
矣焉用稼好去聲夫音扶襁居丈反焉於䖍反


  禮義信大人之事也好義則事合冝情誠實也敬服
用情蓋各以其類而應也輔氏曰在已者皆盡其道在下者各以其所類應之
謂正己而物正者非有大人之徳其孰能之襁織縷為之以約小兒於背

者○楊氏曰樊須遊聖人之門而問稼圃志則陋矣
辭而闢之可也待其出而後言其非何也蓋於其問
也自謂農圃之不如則拒之者至矣須之學疑不及
[010-7a]
此而不能問不能以三隅反矣故不復及其旣出則
懼其終不喻也求老農老圃而學焉則其失愈逺矣
故復言之使知前所言者意有在也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於四方不能專對
雖多亦奚以為使去聲


  專獨也詩本人情該物理可以驗風俗之盛衰見政
治之得失其言温厚和平長於風諭故誦之者必達
於政而能言也輔氏曰本人情謂𤼵乎情該物理謂多識鳥獸草木之名驗風俗之盛衰
[010-7b]
見政治之得失謂正變風雅或美或刺之類故讀之者必達於政其言温厚和平謂詩皆自平易之心𤼵
出長於風諭謂能感𤼵於人故讀之者必能言而專對也○胡氏曰詩之作也雖有邪有正皆原於人情
及諷詠其所言則事物之理莫不具載故其情合於事理之正則可以知風俗之盛政治之得其情背於
事理之正則可以知風俗之衰政治之失因是而通為政之方也詩之言温厚則不至於薄和平則不至
於訐能諷諭則人皆易曉因是故能專對也○程子曰窮經將以致用也

世之誦詩者果能從政而專對乎然則其所學者章
句之末耳此學者之大患也胡氏曰程子謂窮經將以致用者聖人立言之
大旨也然讀詩者毎不能至此豈非誦之而不能熟熟之而不能思思之而不能切歟可不戒哉


[010-8a]
  ○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


  ○子曰魯衞之政兄弟也


  魯周公之後衞康叔之後本兄弟之國而是時衰亂
政亦相似故孔子嘆之


  ○子謂衞公子荆善居室始有曰苟合矣少有曰茍完
矣富有曰茍美矣


  公子荆衞太夫茍聊且粗略之意合聚也黄氏曰謂裒而斂之
使事事皆聚集也完備也黄氏曰謂補足其空闕使無不備也言其循序而有

[010-8b]
節不以欲速盡美累其心○楊氏曰務為全美則累
物而驕吝之心生公子荆皆曰茍而已則不以外物
爲心其欲易足故也輔氏曰居室而務為全美則是為外物所累得之則驕心生失
之則吝心生是皆生於欲之無厭也公子荆其欲易足故不以外物累心曰合曰全曰美皆曰茍而已然
究觀荆之所為亦非不事事者蓋君子之於事無巨細一於敬而已自合而全自全而美事之序也所以
使之得其序者必有以也在我者處得其宜在彼者成之有序然公子荆未嘗以是累其心直以為茍而
已此亦以為善居室也若夫凡事忽略倒行逆施則家亦隨敗而已豈能至於全與美乎


  ○子適衞冉有僕


[010-9a]
  僕御車也


  子曰庶矣哉


  庶衆也


  冉有曰旣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


  庶而不富則民生不遂故制田里薄賦歛以富之


  曰旣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


  富而不敎則近於禽獸故必立學校明禮義以敎之
○胡氏曰天生斯民立之司牧而寄以三事然自三
[010-9b]
代之後能舉此職者百無一二漢之文明唐之太宗
亦云庶且富矣西京之敎無聞焉明帝尊師重傅臨
雍拜老宗戚子弟莫不受學唐太宗大召名儒増廣
生貟敎亦至矣然而未知所以敎也三代之敎天子
公卿躬行於上言行政事皆可師法彼二君者其能
然乎輔氏曰寄以三事謂父生之師敎之君治之司牧之職實兼是三者所謂三代之敎則大學一
書所載備矣


  ○子曰茍有用我者朞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010-10a]
  朞月謂周一嵗之月也可者僅辭言綱紀布也有成
治功成也○尹氏曰孔子歎當時莫能用已也故云
然愚案史記此蓋為衞靈公不能用而𤼵


  ○子曰善人為邦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矣誠哉是言
勝平聲去上聲


  為邦百年言相繼而乆也勝殘化殘暴之人使不為
惡也去殺謂民化於善可以不用刑殺也語録曰是他做百年
工夫積累到此自是能使人興善不䧟於刑辟蓋古有是言而夫子稱之程

[010-10b]
子曰漢自髙惠至于文景黎民醇厚幾致刑措庶乎
其近之矣○尹氏曰勝殘去殺不為惡而已善人之
功如是若夫聖人則不待百年其化亦不止此


  ○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後仁


  王者謂聖人受命而興也三十年為一世仁謂敎化
浹也程子曰周自文武至于成王而後禮樂興即其
效也或問此章曰所謂仁者以其天理流行融液洞徹而無一物之不體也舉一世而言固無一人
之不然即一人而言又無一事之不然也求之詩書惟成康之世為足以當之○或問三年

[010-11a]
必世遲速不同何也程子曰三年有成謂法度紀綱
有成而化行也漸民以仁摩民以義使之浹於肌膚
淪於骨髓而禮樂可興所謂仁也此非積乆何以能


  ○子曰茍正其身矣於從政乎何有不能正其身如正
人何


  ○冉有退朝子曰何晏也對曰有政子曰其事也如有
政雖不吾以吾其與聞之朝音潮與去聲


[010-11b]
  冉有時為季氏宰朝季氏之私朝也輔氏曰公父文伯母謂季康子
曰外朝子將業君之官職焉内朝子將庀季氏之家政焉内朝即所謂私朝也晏晚也政國

政事家事陳氏曰君之官職所謂政也季氏之家事所謂事也○愚謂政者正也所以正人之
不正也故施於國者謂之政事有大小自己事亦謂之事故家事止可謂之事以用也禮大

夫雖不治事猶得與聞國政是時季氏專魯其於國
政蓋有不與同列議於公朝而獨與家臣謀於私室
者故夫子為不知者而言此必季氏之家事耳若是
國政我嘗為大夫雖不見用猶當與聞今旣不聞則
[010-12a]
是非國政也語意與魏徴獻陵之對略相似其所以
正名分抑季氏而敎冉有之意深矣胡氏曰魏徵獻陵之對若近於
譎今引以為比則言不必信不可以常理言也


  ○定公問一言而可以興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
若是其幾也


  幾期也詩曰如幾如式言一言之間未可以如此而
必期其效胡氏曰詩幾音機此失音也舊説或以為近或以為微近與不幾乎之義同與若是
其幾之幾不恊微則文義皆不可讀故不可從也


[010-12b]
  人之言曰爲君難爲臣不易易去聲


  當時有此言也


  如知爲君之難也不幾乎一言而興邦乎


  因此言而知為君之難則必戰戰兢兢臨深履薄而
無一事之敢忽然則此言也豈不可以必期於興邦
乎為定公言故不及臣也


  曰一言而喪邦有諸孔子對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幾也
人之言曰予無樂乎爲君唯其言而莫予違也喪去聲下同樂
[010-13a]
音洛


  言他無所樂惟樂此耳


  如其善而莫之違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違也不
幾乎一言而喪邦乎


  范氏曰言不善而莫之違則忠言不至於耳君日驕
而臣日諂未有不喪邦者也○謝氏曰知爲君之難
則必敬謹以持之惟其言而莫予違則讒諂面諛之
人至矣邦未必遽興喪也而興喪之源分於此然此
[010-13b]
非識微之君子何足以知之胡氏曰謝氏說邦未必興喪則似以幾訓近又
曰興喪之源分於此非識微者不足以知之則又似以幾訓微終取之者豈以其大㫖有所𤼵明歟


  ○葉公問政音義並見第七篇子曰近者說逺者來說音恱
被其澤則恱聞其風則來然必近者說而後逺者來


  ○子夏爲莒父宰問政子曰無欲速無見小利欲速則
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父音甫


  莒父魯邑名欲事之速成則急遽無序而反不達見
[010-14a]
小者之爲利則所就者小而所失者大矣黄氏曰事之乆速有
自然之次第事之小大有自然之分量循其自然之理而無所容心焉可也一有速成小利之心則是私
心而非正理也非正理則心可私也事豈得而強為哉冝其不達而大事不成也○程子曰

子張問政子曰居之無倦行之以忠子夏問政子曰
無欲速無見小利子張常過髙而未仁子夏之病常
在近小故各以切己之事告之輔氏曰居之而易得倦行之而不盡心此
過髙而未仁之證也欲速見小利此近小而不及之證也聖人之殺人如良醫之治疾藥雖不同效則一


[010-14b]
  ○葉公語孔子曰吾黨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證之
語去聲


  直躬直身而行者有因而盜曰攘


  孔子曰吾黨之直者異於是父爲子隱子爲父隱直在
其中矣為去聲


  父子相隱天理人情之至也故不求為直而直在其
中○謝氏曰順理為直父不為子隱子不為父隱於
理順邪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遵海濵而處當是時
[010-15a]
愛親之心勝其於直不直何暇計哉輔氏曰於理順邪說得極好所
以使人反求而自得之又引舜事以推極人子之情直到不暇計其直與不直處其曉人以理可謂明且
切矣○胡氏曰父子主恩委曲以全其恩雖不得正謂之直然理所當然順理而行不失其為直也葉公
徒知一偏一曲之異乎人者為髙夫子則合全體大用而觀之也夫一偏一曲之髙非不足尚於正理一
有所虧尚何言哉謝氏所謂不暇計其直不直者愛親之心勝而區區細行不足論也


  ○樊遲問仁子曰居處恭執事敬與人忠雖之夷狄不
可棄也


  恭主容敬主事恭見於外敬主乎中語録曰有事則著心做不易其
[010-15b]
心而為之是敬自誠身而言則恭較𦂳自行事而言則敬為切○又曰敬是主事然專言則又如修已以
敬敬是直内只偏言是主事恭是容貌上說○又曰凡言𤼵於外者比似主於中者較大蓋必充積盛滿
而後𤼵於外則𤼵於外者豈不大如主於中者然主於中者却是本不可不知○陳氏曰恭就貌上說敬
就心上說敬工夫細密恭氣象濶大敬意思卑屈恭體貌尊嚴○又曰身體嚴整容貌端莊此是恭底意
但恭只是敬之見於外者敬只是恭之存於中者敬與恭不是二物如形影然未有内無敬而外能恭者
亦未有外能恭而内無敬者之夷狄不可棄勉其固守而勿失也

語録曰上三句㪚著下一句方&KR1498得𦂳○程子曰此是徹上徹下語聖
人初無二語也充之則睟靣盎背推而達之則篤恭
[010-16a]
而天下平矣輔氏曰聖人之言貫徹上下無有或遺此數語者自始學至成徳皆不過如此
但有勉強自然之異耳充之則有睟面盎背之驗推而達之則篤恭而天下平此仁聖之極功也觀聖人
以是為仁則又何嘗只要識其名義而已哉唯躬行實踐之為貴耳胡氏曰樊遲問仁

者三此景先先難次之愛人其最後乎語録曰胡氏說雖無明證
看得來是如此若未嘗告之以恭敬忠之說則所謂先難者將何從下手乎至於愛人則又以其𤼵於外
者言之矣○蔡氏曰諸子問仁而所答各異者因其所禀之資而𤼵也樊遲問仁而所答各異者因其所
學之至而𤼵也聖人敎人猶化工之妙物各付物於此見之


  ○子貢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行已有恥使於
[010-16b]
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士矣使去聲


  此其志有所不為而其材足以有為者也輔氏曰志存於隱而
才見於顯且志易肆而才難彊故常人之志患在於無所不為而其才則患在於無所能為行已有恥則
是其志有所不為也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則是其才足以有為也唯其志有所不為然後才足以有為也

子貢能言故以使事告之蓋為使之難不獨貴於能
言而已


  曰敢問其次曰宗族稱孝焉鄉黨稱弟焉弟去聲


  此本立而材不足者故為其次語録曰宗族鄉黨皆稱孝弟豈不是第一
[010-17a]
等人然聖人未以為士之至行者僅能使其身無過而無益於人之國不足深貴也


  曰敢問其次曰言必信行必果硜硜然小人哉抑亦可
以爲次矣行去聲硜苦耕反


  果必行也硜小石之堅確者小人言其識量之淺狹
也此其本末皆無足觀然亦不害其為自守也故聖
人猶有取焉或問硜硜小人而亦可為士何也曰彼其識量雖淺而非惡也至其所守則雖
規規於信果之小節然與夫誕謾茍賤之人則不可同年語矣下此則市井之人不

復可為士矣


[010-17b]
  曰今之從政者何如子曰噫斗筲之人何足算也筲所交反
算亦作筭悉亂反


  今之從政者蓋如魯三家之屬噫心不平聲斗量名
容十升筲竹噐容斗二升斗筲之人言鄙細也算數
也子貢之問每下故夫子以是警之○程子曰子貢
之意蓋欲為皎皎之行聞於人者夫子告之皆篤實
自得之事語録曰問子貢欲為皎皎之行曰子貢平日雖有此意思然這一章却是大叚平實
了蓋渠見行已有恥使於四方不是些小事故又問其次至宗族稱孝鄉黨稱弟他亦未敢自信故又問
[010-18a]
其次凡此節次皆是他要放平實處做功夫故毎問皆下到下靣問今之從政者何如却是問錯了聖人
便云何足算也乃是為他截斷了


  ○子曰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
有所不為也狷音絹


  行道也胡氏曰道猶路也故行亦道也狂者志極髙而行不掩狷者
知未及而守有餘文集曰狂者志髙可以有為狷者志潔有所不為而可以有守○語
録曰狂者知之過狷者行之過○輔氏曰狂者志極髙直欲探取乎道然其行則不揜狷者守有餘故能
不為其所不為然其知則未至○愚謂志極髙狂者之過行不掩狂者之不及知未及狷者之不及守有
[010-18b]
餘狷者之過蓋聖人本欲得中道之人而敎之然旣不可

得而徒得謹厚之人則未必能自振拔而有為也故
不若得此狂狷之人猶可因其志節而激厲裁抑之
以進於道非與其終於此而已也語録曰謹厚者雖是好又無益於事
故有取於狂狷然狂狷者又各墮於一偏中道之人有狂者之意而所為又精密有狷者之節又不至過
激此極難得之人○黄氏曰孔子之門從游之士皆極天下之選夫子猶嘆中行之難得思狂狷者而與
之蓋進道之難如此狂狷雖不同而其力量皆足以進於道者也今持不逮之資而悠悠以求進於學是
皆夫子之所棄也○輔氏曰狂者之志狷者之節皆有進道之資者也故孔子於不得中道而敎之之際
[010-19a]
與其得謹厚之人柔懦弗彊悠悠嵗月故不若得夫狂狷之士因其志而裁抑之使勉其所行因其節以
激厲之使進其所知則庶幾乎中行之事非與其終於狂狷而已也○愚謂於其不及而激厲之使之跂
而及乎中也於其過而裁抑之使之俯而就乎中也○孟子曰孔子豈不欲中

道哉不可必得故思其次也如琴張曽晳牧皮者孔
子之所謂狂也其志嘐嘐然曰古之人古之人夷考
其行而不掩焉者也狂者又不可得欲得不屑不潔
之士而與之是狷也是又其次也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無恒不可以作巫醫善夫恒胡
[010-19b]
登反夫音扶


  南人南國之人恒常乆也巫所以交鬼神醫所以寄
死生故雖賤役而尤不可以無常孔子稱其言而善
輔氏曰無常之人則在我者無定守矣何所用而可巫醫雖賤役然必有常乃可為之蓋交鬼神而
無常則鬼神不之享治疾病而無常則人何敢寄以死生哉孔子稱其言而善之其所以警於人者深矣


  不恒其徳或承之羞


  此易恒卦九三爻辭承進也語録曰承如人送與之也


  子曰不占而已矣


[010-20a]
  復加子曰以别易文也其義未詳楊氏曰君子於易
茍玩其占則知無常之取羞矣其為無常也蓋亦不
占而已矣意亦略通胡氏曰不占二字如楊氏說須増玩字故集註猶以為未詳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和者無乖戾之心同者有阿比之意○尹氏曰君子
尚義故有不同小人尚利安得而和輔氏曰尹氏本意雖只是以義
利二字說不同不和之意然細推之則君子之於事唯欲合於義故常和然義有可否故有不同小人徇
利之意則固同矣然利起爭奪安得而和○愚謂尹氏之說是推原其所以不同不和之故自義利上來
[010-20b]
非以此訓不同不和也


  ○子貢問曰鄉人皆好之何如子曰未可也鄉人皆惡
之何如子曰未可也不如鄉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
惡之好惡並去聲


  一鄉之人冝有公論矣然其間亦各以類自為好惡
也故善者好之而惡者不惡則必其有茍合之行惡
者惡之而善者不好則必其無可好之實黄氏曰不以鄉人皆
好皆惡而定其人之賢必取決於善者之好不善者之惡蓋善者循理故所好者如已之循理者也不善
[010-21a]
者循欲故所惡者不必如已之徇欲者也此其所以為賢也至於善者好而惡者不惡惡者惡而善者不
好則又推而言之耳○輔氏曰鄉人皆好之恐是同流合汙之人鄉人皆惡之恐是說世戾俗之人故皆
以為未可至於鄉人之善者以同乎己而好之則有可好之實矣其不善者以異乎己而惡之則無茍合
之行矣則其人之善也為可必矣


  ○子曰君子易事而難說也說之不以道不說也及其
使人也器之小人難事而易說也說之雖不以道說也
及其使人也求備焉易去聲說音恱


  器之謂隨其材器而使之也君子之心公而恕小人
[010-21b]
之心私而刻天理人欲之間每相反而已矣輔氏曰君子說
人之順理小人說人之順已君子貴重人材務盡在我用之之道而不責人之皆可用故隨其材器而使
之而天下無不可用之人小人輕視人材不求在我用之之道而唯欲人之皆如己意也故求備貴全而
卒至於無可用之人君子持已之道甚嚴而待人之心甚恕小人治已之方甚寛而責人之意甚刻惟公
故恕惟私故刻天理人欲之間毎相反而已矣


  ○子曰君子泰而不驕小人驕而不泰


  君子循理故安舒而不矜肆小人逞欲故反是輔氏曰君
子安處善樂循理故心廣而體胖小人騖於氣逞於欲故言夸而行肆○胡氏曰循理者泰之本也逞欲
[010-22a]
者驕之根也君子惟理是循富貴貧賤安於所遇無入而不自得故常舒泰小人惟欲是逞貪求茍取意
得志滿常欲以之自夸故常驕矜循理則惟恐欲心之肆而卒至於無欲逞欲則不知是理之正而常至
於背理二者常相反


  ○子曰剛毅木訥近仁


  程子曰木者質樸訥者遲鈍四者質之近乎仁者也
楊氏曰剛毅則不屈於物欲木訥則不至於外馳故
近仁輔氏曰有剛毅之質則必不屈於物欲不屈於物欲則心常正有木訥之質則必不至於外馳
不至於外馳則心常存心正則常存此所以近乎仁也○胡氏曰剛毅則有堅彊不已之意木訥則無巧
[010-22b]
令外飾之資故於仁為近然非論其問學功夫即其資稟而言也資禀之近若合於仁矣未可以為仁也
蓋仁雖出於天性之本然惟上智之資氣命於理自然合於中和而不墮於一偏其不屈於物欲固剛毅
矣然待人接物未嘗不温然而和順也其不至於外馳固木訥矣然威儀文辭未嘗不粲然而宣明也若
資質之美則拘於一偏而已大約言之固於仁為近由學者言之必庶幾其全體可也


  ○子路問曰何如斯可謂之士矣子曰切切偲偲怡怡
如也可謂士矣朋友切切偲偲兄弟怡怡


  胡氏曰切切懇到也偲偲詳勉也或問切切偲偲之義曰切切者教告
懇惻而不揚其過偲偲者勸勉詳盡而不強其從二者皆有忠愛之誠而無勁訐之害○語録曰懇到有
[010-23a]
苦切之意然一向如此而無浸灌之意又不可須詳細相勉如此方有相親之意怡怡和恱

也皆子路所不足故告之又恐其混於所施則兄弟
有賊恩之禍朋友有善柔之損故又别而言之語録曰聖
人見子路有麤暴底氣象故告之以切切怡怡又恐子路一向和恱去了又告之以朋友則切切偲偲兄
弟則怡怡聖人之言是恁地密


  ○子曰善人敎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敎民者敎之孝悌忠信之行務農講武之法語録曰古人政
事大率本末兼具即就也戎兵也民知親其上死其長故可

[010-23b]
以即戎○程子曰七年云者聖人度其時可矣如云
朞月三年百年一世大國五年小國七年之類皆當
思其作爲如何乃有益輔氏曰聖人度其時可矣蓋致知格物之極功不啻如燭
照而數計非臆度之謂也○蔡氏曰聖人作為必須有分明界限如古人謂三十年制國用則有九年之
食恐當以此推之


  ○子曰以不敎民戰是謂棄之


  以用也言用不敎之民以戰必有敗亡之禍是棄其
民也黄氏曰聖人未嘗不言兵也言兵之最精者莫如聖人蓋教之以親愛節義之風坐作擊刺之
[010-24a]
法要以必克而後用之此聖人所以不輕棄其民也


  憲問第十四


  胡氏曰此篇疑原憲所記愚謂首篇曰憲問恥不書姓而直書名其
為自記之證一也他章夫子稱弟子則名之曽子有子冉子門人之所記則以子稱非其師者
皆稱字如原思為之宰亦以字稱而此書名其為自記之證二也下章問克伐怨欲不行不别
起端而聨書之其為自記之證三也凡四十七章


  憲問恥子曰邦有道榖邦無道榖恥也


  憲原思名榖禄也邦有道不能有為邦無道不能獨
[010-24b]
善而但知食禄皆可恥也語録曰榖之一字要人玩味榖有食禄之義言有道
無道只㑹食禄略無建明豈不深可恥憲之狷介其於邦無道榖之可

恥固知之矣至於邦有道榖之可恥則未必知也故夫
子因其問而并言之以廣其志使知所以自勉而進
於有爲也或問此一章曰原憲甘貧守道其志卓然能有不為者也其為此問固知邦無道而
枉道得禄之為恥矣特欲質諸夫子以言其志耳夫子深知其然而亦知其學之未足以有為也則恐其
或當有道之時雖無枉道之羞而未免於素餐之愧故以是而并告之使因其所已知而推之以及其所
未知者庶乎其有以廣其業而益充其所為爾○胡氏曰狷介之人自守常有餘而見於事為常不足蓋
[010-25a]
以心之全體言之循循自守猶為一已之私行必推而足以治國平天下然後可以充此心本然之限量
也○愚謂狷者有執守之意介者有分辨之意


  ○克伐怨欲不行焉可以爲仁矣


  此亦原憲以其所能而問也輔氏曰原思兩問皆是以其所已能者而質之
於聖人故夫子之答皆進之以其所未能克好勝伐自矜怨忿恨欲貪欲

輔氏曰克只訓勝如克敵克已之為勝敵勝已是也然單言之則為好勝如忮克克伐是也伐者傷殘之
意自矜乃所以自殘也忿見於外恨藏於中内恨外忿則為怨欲有公私貪欲則欲之私也○胡氏曰克
伐怨欲分而言之則為四事對舉而互言之則克伐者因已之所有而生氣盈也怨欲者因已之所無而
[010-25b]
生氣歉也推本而言之皆因有已而生也


  子曰可以爲難矣仁則吾不知也


  有是四者而能制之使不得行可謂難矣語録曰這箇也是他
去做功夫只是用功淺在仁則天理渾然自無四者之累不行不

足以言之也○程子曰人而無克伐怨欲惟仁者能
之有之而能制其情使不行斯亦難能也謂之仁則
未也此聖人開示之深惜乎憲之不能再問也或問使憲
而再問夫子告之奈何曰聖人未發之旨夫孰能測之然以程子之意而言則四者之不行亦制其末而
[010-26a]
不行於外爾若其本則固著之於心而不能去也譬之木焉不去其根則萌蘖之生自不能已制而不行
日力亦不給矣且雖或能制之終身不見於外而其鬱屈不平之意乃日鬭進於胷中則夫所謂仁者亦
且殫殘蔽害而不能以自存矣必也絶其萌芽蹷其根本不使小有豪髪留於心念之間則於仁也其庻
幾乎○語録曰這便是他失問也是他從來自見做好了如此○輔氏曰憲之所以僅能其難固以其狷
介有守而至於不能復有所問則亦以狷介之守痼之也或曰四者不行固不得

爲仁矣然亦豈非所謂克己之事求仁之方乎曰克
去已私以復乎禮則私欲不留而天理之本然者得
矣若但制而不行則是未有拔去病根之意而容其
[010-26b]
潛藏隱伏於胷中也豈克己求仁之謂哉學者察於
二者之間則其所以求仁之功益親切而無滲漏矣
語録曰克己者一似就家中捉出箇賊打殺了便没事若有克伐怨欲而惟禁制之使不發出來猶關閉
所謂賊者在家中只是不放出去外頭作過畢竟是窩藏○又曰克是抉去病根不行是捺在這裏且教
莫出然這病根在這裏○又曰如面前有一事相觸雖能遏其怒畢竟胷中有怒在所以未得為仁所謂
拔去病根而不容其潛藏隱伏於胷中者亦在乎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使其全體大用軒豁呈露而四者
之根株蹷拔自不容或萌於其間也○陳氏曰惟患不能自知己之病根所在耳若果知却合下便當下
克己工夫對境直截與之拔去一舉淨盡然後為快豈有放緩第一著且放第二著且制之不行待他時
[010-27a]
工夫稍熟後乃漸次以拔之邪若然則恐病根轉深不可得而拔胷中一起一伏轉為之擾非所謂篤志
求仁之道也○胡氏曰人之一心渾然至理初無四者之累今不思所以治之病根常在待其既發而以
力制之使不得行則其病根未嘗不藏伏於内也是豈可謂之仁哉制其情而不行與顔子四勿若相似
而實不同四勿者分辨於天理人欲之間而一循乎天理不行者禁制於人欲已發之後而不徇乎人欲
用力於初分之際者易用力於已發之後者難此所以雖不許其仁而亦許其難也茍志不勝氣則藏伏
於内者勃然而出其難也有時而不可恃矣


  ○子曰士而懷居不足以爲士矣


  居謂意所便安處也輔氏曰懷吾意所便安處便是利心為士者正義而不謀利若
[010-27b]
於意所便安者戀戀而不能忘則於義之所當為者必不能知所從矣内則損徳外則廢業是尚足以為
士哉○胡氏曰居以為居室可也然居室一事所該者狹聖人旣以之斷其不可為士則不止乎思念其
居室之安而已故以為意所便安處皆是也蓋不徇乎理之安而徇乎情之安則趨利而背義以私而滅
公往往有之安得謂之士乎


  ○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邦無道危行言孫行孫並去聲
危髙峻也永嘉陳氏曰髙峻者亷角之稱非詭險不平正之謂孫卑順也胡氏
曰卑順者加謙恭耳非阿諛之謂○尹氏曰君子之持身不可變

也至於言則有時而不敢盡以避禍也然則為國
[010-28a]
者使士言孫豈不殆哉輔氏曰危言危行君子之常也然行以持身則終無
可變之理言之應物則或有當遜之時使士孫言以避禍則時可知也然謂之孫者卑順而已亦非
違道以徇物也


  ○子曰有徳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徳仁者必有勇
勇者不必有仁


  有徳者和順積中英華發外能言者或便佞口給而
已仁者心無私累見義必爲勇者或血氣之強而已
胡氏曰和順徳也英華言也無私仁也必為勇也便佞口給無徳之言也血氣之強不仁之勇也必則有
[010-28b]
此而於彼可知不必則有此而於彼未可知也以或字言之所以見其不必也○尹氏曰有

徳者必有言徒能言者未必有徳也仁者志必勇徒
能勇者未必有仁也輔氏曰有諸内者必形諸外事其末者未必有其本故自修者
當務其内而觀人者必察其本


  ○南宫适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盪舟俱不得其死然
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夫子不答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
若人尚徳哉若人适古活反羿音詣奡五報反盪土浪反


  南宫适即南容也羿有窮之君善射滅夏后相而簒
[010-29a]
其位其臣寒浞又殺羿而代之奡春秋傳作澆浞之
子也力能陸地行舟後爲夏后少康所誅禹平水土
曁稷播種身親稼穡之事禹受舜禪而有天下稷之
後至周武王亦有天下适之意蓋以羿奡比當世之
有權力者而以禹稷比孔子也輔氏曰适素號能謹言而以此質於夫子
其所以憫世悼俗尊尚聖人之意備見於言外○愚謂權力二字正指三家而言适是孟懿子之兄亦三
家子孫有此見識尤所難得故孔子不答然适之言如此可謂君

子之人而有尚徳之心矣不可以不與故俟其出而
[010-29b]
賛美之輔氏曰於此可見聖人處事之密而取善之周


  ○子曰君子而不仁者有矣夫未有小人而仁者也夫音


  謝氏曰君子志於仁矣然豪忽之間心不在焉則未
免爲不仁也輔氏曰聖人渾然天理無所間斷所謂中心安仁者也君子則志於仁矣然斯
須之間心不在焉則未免為不仁若夫小人則通體叚是人欲初不知有所謂仁者尚何望其能仁哉


  ○子曰愛之能勿勞乎忠焉能勿誨乎


  蘇氏曰愛而勿勞禽犢之愛也忠而勿誨婦寺之忠
[010-30a]
也愛而知勞之則其爲愛也深矣忠而知誨之則其
爲忠也大矣輔氏曰愛焉則自不能不勞以成之忠焉則自不能不誨以益之此天理人情
之至莫之為而為者也觀慈父之於子忠臣之於君則可見矣蘇氏發兩知字尤有意味蓋人之私情往
往不知勞之為愛誨之為忠故又言以明之


  ○子曰爲命禆諶草創之世叔討論之行人子羽修飾
之東里子産潤色之禆婢之反諶時林反


  禆諶以下四人皆鄭大夫草略也創造也謂造為草
藁也世叔游吉也春秋傳作子太叔討尋究也論講
[010-30b]
議也行人掌使之官子羽公孫揮也修飾謂増損之
東里地名子産所居也潤色謂加以文采也愚謂禆諶能謀
故使之草創世叔熟於典故故使之討論子羽善於應對故使之修飾子産當國不自用己見直待三人
草創討論修飾後却來潤色之鄭國之爲辭命必更此四賢之手而

成詳審精密各盡所長是以應對諸侯鮮有敗事孔
子言此蓋善之也


  ○或問子産子曰惠人也


  子産之政不專於寛然其心則一以愛人爲主故孔
[010-31a]
子以爲惠人蓋舉其重而言也


  問子西曰彼哉彼哉


  子西楚公子申能遜楚國立昭王而改紀其政亦賢
大夫也然不能革其僭王之號昭王欲用孔子又沮
止之其後卒召白公以致禍亂則其為人可知矣彼
哉者外之之詞


  問管仲曰人也奪伯氏駢邑三百飯疏食没齒無怨言
人也猶言此人也語録曰猶詩所謂伊人荘子所謂之人也伯氏齊大夫
[010-31b]
駢邑地名齒年也蓋桓公奪伯氏之邑以與管仲伯
氏自知己罪而心服管仲之功故窮約以終身而無
怨言荀卿所謂與之書社三百而富人莫之敢拒者
即此事也○或問管仲子産孰優曰管仲之徳不勝
其才子産之才不勝其徳然於聖人之學則槩乎其
未有聞也輔氏曰管仲徳不勝才子産才不勝徳者以資質言也故其事業亦各隨其資以為
之使其知聖賢大學之道循序而漸進成己以成物則子産之徳當與顔閔同科而仲之才當與伊吕並
駕矣○陳氏曰二子皆無大學規模須是大學規模乃為王佐才而伊傅周召其人也


[010-32a]
  ○子曰貧而無怨難富而無驕易易去聲


  處貧難處富易人之常情然人當勉其難而不可忽
其易也胡氏曰貧之境逆而多不足之心富之境順而多有餘之意然處不足而心未嘗不足者
非無所愧怍而真有所得則不能故難處有餘而心未嘗有餘者茍自知收斂矜夸不萌者能之故易聖
人因人情事勢而别其難易如此非謂但當勉其難而易者不足言故集註又申明其不可忽之意也


  ○子曰孟公綽爲趙魏老則優不可以爲滕薛大夫
公綽魯大夫趙魏晉卿之家老家臣之長大家勢重
而無諸侯之事家老望尊而無官守之責優有餘也
[010-32b]
胡氏曰趙魏雖晉卿孟子言附之以韓魏之家則其家之大可知晉卿執國之政而家大如此故勢尊為
家臣之長者茍能正己則居其位有餘矣滕薛二國名大夫任國政者滕

薛國小政繁大夫位髙責重胡氏曰滕薛雖諸侯孟子言滕絶長補短將五
十里則其國之小可知征伐朝聘之事所不 容已大夫當國非才智過人則不足以勝其任然則公

綽蓋廉静寡慾而短於才者也胡氏曰公綽之為人以下章言其不欲觀
之故知其廉静寡欲也然律以成人又須文以禮樂方可否則有所偏而非才全徳備者也○楊

氏曰知之弗豫枉其才而用之則爲棄人矣此君子
所以患不知人也言此則孔子之用人可知矣


[010-33a]
  ○子路問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綽之不欲卞莊
子之勇冉求之藝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知去聲
成人猶言全人輔氏曰謂全盡得人之道全盡得人之道則其為人方可謂之成也
仲魯大夫名紇莊子魯卞邑大夫或問卞莊子曰莊子養母戰而三北
及母死齊伐魯莊子赴鬭三獲甲首以獻曰此塞三北遂赴齊師殺十人而死事見新序言兼此

四子之長則知足以窮理廉足以養心勇足以力行
藝足以泛應而又節之以禮和之以樂使徳成於内
而文見乎外則材全徳備渾然不見一善成名之迹
[010-33b]
中正和樂粹然無復偏倚駁雜之蔽而其爲人也
亦成矣或問必兼四子之長而又必文之以禮樂然後可以為成人何也曰四子各有所長而不
能相兼又無禮樂以文之故知者至於要君勇者至於輕死藝者至於聚斂而不欲者又或不能於小國
之大夫也亦難以為成人矣故孔子言必兼此四人之能而又文之以禮樂則集其所長去其所短而後
可以為成人也○輔氏曰藝謂六藝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通此則應務冇餘矣徳成於内則
和之以樂之事也文見乎外則節之以禮之事也至此則内外兼全而禮樂純備矣才全則不偏徳備則
無闕不見一善成名之迹則人不得以一徳而名之此其所以渾然也中正者禮之則也和樂者樂之用
也無偏倚之蔽則中正矣無駁雜之蔽則和樂矣此其所以粹然也渾然粹然則其為人也亦成矣○胡
[010-34a]
氏曰四子之長各有所偏故必兼四子之長四者相資猶未足以合乎道又必須文之以禮樂禮以節之
則其偏倚邪辟者去矣樂以和之則其乖戾矯激者消矣此所以中正和樂渾然粹然而至於成人矣

然亦之為言非其至者胡氏曰可者僅辭亦可則未至於僅也蓋就子
路之所可及而語之也若論其至則非聖人之盡人
道不足以語此語録曰問若聖人之盡人道則何以加此曰聖人天理渾全不待如此逐
項說矣


  曰今之成人者何必然見利思義見危授命乆要不忘
平生之言亦可以爲成人矣


[010-34b]
  復加曰字者既答而復言也授命言不愛其生持以
與人也乆要舊約也平生平日也有是忠信之實輔氏
曰見危授命之為忠乆要不妄平生之言之為信冝也而見利思義亦可以為忠何也義本吾心之固有
茍因見利而遂忘其義以不思則非所以盡吾心也則雖其才知禮樂有所未

輔氏曰才生於氣四子之能雖皆出於氣禀然武仲之知又不可專以才言故兼知以言之
可以爲成人之次也○程子曰知之明信之篤行之
果天下之達徳也若孔子所謂成人亦不出此三者
武仲知也公綽仁也卞莊子勇也冉求藝也須是合
[010-35a]
此四人之能文之以禮樂亦可以為成人矣然而論
其大成則不止於此若今之成人有忠信而不及於
禮樂則又其次者也輔氏曰知仁勇三者天下之達徳人之所以為人以此而已四
子之能雖未盡人道然固亦達徳之所發也又曰臧武仲之知非正也若

文之禮樂則無不正矣輔氏曰程子蓋指要君之事言之然亦舉武仲此一事以
例其餘也人之資禀雖善然亦不能無偏須是學以成之然後協于中正而無疵也又曰語成

人之名非聖人孰能之孟子曰惟聖人然後可以踐
形如此方可以稱成人之名輔氏曰有是性則具是形須是踐得這形方始
[010-35b]
全得是性此惟聖人能之雖合是四子之長而文之以禮樂至於踐形之事則猶或歉矣胡氏曰

今之成人以下乃子路之言蓋不復聞斯行之之勇
而有終身誦之之固矣未詳是否語録曰聖人不應只說向下去且見
利思義至乆要不忘平生之言三句自是子路已了得底事亦不應只恁地說蓋子路以其所能而自言
故胡氏以為有終身誦之之固也問若如此夫子安得無言以繼之曰却又恐是他退後說也未可知○
愚謂何必然三字似以前說為疑三者又皆子路之所能故胡氏疑其為子路之言


  ○子問公叔文子於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
取乎


[010-36a]
  公叔文子衛大夫公孫枝也公明姓賈名亦衛人文
子爲人其詳不可知然必廉静之士故當時以三者
稱之


  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
樂然後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後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
然豈其然乎


  厭者苦其多而惡之之辭事適其可則人不厭而不
覺其有是矣是以稱之或過而以為不言不笑不取
[010-36b]
也然此言也非禮義充溢於中得時措之冝者不能
輔氏曰此乃内外合一自然而然不待勉彊所謂安而行之聖人之事也文子雖賢疑未
及此但君子與人爲善不欲正言其非也故曰其然
豈其然乎蓋疑之也


  ○子曰臧武仲以防求爲後於魯雖曰不要君吾不信
要平聲


  防地名武仲所封邑也要有挾而求也武仲得罪奔
邾自邾如防使請立後而避邑以示若不得請則將
[010-37a]
據邑以叛是要君也○范氏曰要君者無上罪之大
者也武仲之邑受之於君得罪出奔則立後在君非
已所得專也而據邑以請由其好智而不好學也
輔氏曰凡人溺於智而不知學不鑿以為私則必蕩而失正武仲二病皆有之且意萌於中迹著於外雖
欲欺人而人之視已如見其肺肝然武仲之智而不足以知此則亦以好智而不好學之故也楊氏

曰武仲卑辭請後其跡非要君者而意實要之夫子
之言亦春秋誅意之法也黄氏曰此章當以楊氏說為主其以防也必未嘗有
據防之言使其果以防為言而請後則要君明矣不待夫子之辯也


[010-37b]
  ○子曰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譎古宂反
晉文公名重耳齊桓公名小白譎詭也二公皆諸侯
盟主攘夷狄以尊周室者也雖其以力假仁心皆不
正然桓公伐楚仗義執言不由詭道猶為彼善於此
文公則伐衛以致楚而隂謀以取勝其譎甚矣輔氏曰桓
公責楚以包茅不貢及昭王不復二事進次而不遂戰旣服而與之盟是伏義執言不由詭道也文公始
則伐曹衛以致楚師之救終則復曹衛以携二國之交是伐衛以致楚而隂謀以取勝也就霸者之中論
桓文之事則文譎而不正桓正而不譎若較之王者表裏無疵粹然一出於正者固不可同年而語矣

[010-38a]
二君他事亦多類此故夫子言此以發其隱


  ○子路曰桓公殺公子糾召忽死之管仲不死曰未仁
糾居黝反召音邵


  案春秋傳齊襄公無道鮑叔牙奉公子小白奔莒及
無知弑襄公管夷吾召忽奉公子糾奔魯魯人納之
未克而小白入是為桓公使魯殺子糾而請管召召
忽死之管仲請囚鮑叔牙言於桓公以為相子路疑
管仲忘君事讎忍心害理不得為仁也語録曰傷其惻隱之心便
[010-38b]
是忍心如所謂無求生以害仁害仁便是忍心也○輔氏曰忘君謂不顧子糾之死事讎謂為桓公之相
忍心謂心所當為而忍之使不為害理謂理所當然而咈之使不然忘君事讎即忍心害理之事也


  子曰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仲之力也如其仁如
其仁


  九春秋傳作糾督也古字通用或問九之為糾曰春秋傳展喜犒師之詞
云爾而糾合宗族之類若此者亦甚衆說者不者其然乃直以為九㑹諸侯至數桓公之㑹不止於九則
又因不以兵車之文而為之說曰衣裳之㑹九耳其餘則兵車之㑹也自公榖以來皆為是說亦可謂鑿
之甚矣不以兵車言不假威力也如其仁言誰如其仁

[010-39a]
者又再言以深許之蓋管仲雖未得為仁人而其利
澤及人則有仁之功矣語録曰問如其仁何以言深許管仲曰看上靣說得大了
下面豈是輕輕說過聖人當時舉他許多功故云誰如得他底仁終不成便與許顔子底意相似管仲莫
說要他三月不違若要他三日也不㑹如此子貢冉求諸人豈不強似管仲哉○輔氏曰仁者安仁蓋天
理渾然無一息之不存無一物之不體管仲之於徳其違闕者多矣顧何足以語此然使桓公糾合諸侯
攘夷狄尊周室不假威力無所殺傷則利澤及人是亦仁者之功效矣蓋子路之論仁舉體而遺用故夫
子以是廣其意使推而達之於用也○永嘉陳氏曰仁有粗細説細處孔門弟子多有未能說粗處霸者
之臣却能之蓋管仲乃仁者之功功雖可稱道過自不可掩


[010-39b]
  ○子貢曰管仲非仁者與桓公殺公子糾不能死又相
與平聲相去聲


  子貢意不死猶可相之則已甚矣輔氏曰子路勇者也故有取於召忽
之死而以管仲之不死為未仁子貢知者也故以管仲之不死為猶可而以其相桓為已甚而非仁


  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
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衽矣被皮寄反衽而審反


  霸與伯同長也匡正也尊周室攘夷狄皆所以正天
下也微無也衽衣衿也被髪左衽夷狄之俗也


[010-40a]
  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
諒小信也經縊也莫之知人不知也後漢書引此文
莫字上有人字○程子曰桓公兄也子糾弟也仲私
於所事輔之以爭國非義也桓公殺之雖過而糾之
死實當仲始與之同謀遂與之同死可也知輔之爭
為不義將自免以圖後功亦可也故聖人不責其死
而稱其功若使桓弟而糾兄管仲所輔者正桓奪其
國而殺之則管仲之與桓不可同世之讎也若計其
[010-40b]
後功而與其事桓聖人之言無乃害義之甚啟萬世
反覆不忠之亂乎如唐之王珪魏徴不死建成之難
而從太宗可謂害於義矣後雖有功何足贖哉愚謂
管仲有功而無罪故聖人獨稱其功王魏先有罪而
後有功則不以相掩可也


  ○公叔文子之臣大夫僎與文子同升諸公僎士免反
臣家臣公公朝謂薦之與已同進為公朝之臣也


  子聞之曰可以為文矣


[010-41a]
  文者順理而成章之謂諡法亦有所謂錫民爵位曰
文者胡氏曰其才徳足以為大夫而薦之為大夫順理也以家臣之賤而與為同列無慊焉成章也
彼錫民爵位特其迹耳○洪氏曰家臣之賤而引之使與已並

有三善焉知人一也忘已二也事君三也輔氏曰文之義主於
順理而成章文王之文則指其全體而言公叔文子孔文子之文則取一事而言雖聖人與人為善之意
然亦非無事實者知人智也忘已公也事君忠也具是三者則於此一事順理章成而粲然可觀矣安得
不謂之文哉


  ○子言衞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夫音
[010-41b]
扶喪去聲


  喪失位也


  孔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
如是奚其喪


  仲叔圉即孔文子也三人皆衞臣雖未必賢而其才
可用靈公用之又各當其才胡氏曰圉即敏學好問者賈則問奥竈者鮀則
以佞而免於今之世者如圉幾矣賈之竊權鮀之善佞治世之罪人也然事神治軍各有一長而用人得
以盡其所長耳○尹氏曰衞靈公之無道冝喪也而能用此

[010-42a]
三人猶足以保其國而况有道之君能用天下之賢
才者乎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


  ○子曰其言之不怍則為之也難


  大言不慙則無必為之志而不自度其能否矣欲踐
其言豈不難哉


  ○陳成子弑簡公


  成子齊大夫名恒簡公齊君名壬事在春秋哀公十
四年


[010-42b]
  孔子沐浴而朝告於哀公曰陳恒弑其君請討之朝音朝
是時孔子致仕居魯沐浴齋戒以告君重其事而不
敢忽也輔氏曰齋戒必沐浴此言沐浴則齋戒可知古人臨大事必致敬如此○又曰孔子因陳
恒之事而正討賊之舉此天下之大義也斯時一正亂臣賊子無所容迹三綱可整九法可序而天下之
事可以次第而舉是豈可不以為重而忽之乎臣弑其君人倫之大變天理

所不容人人得而誅之况鄰國乎故夫子雖已告老
而猶請哀公討之


  公曰告夫三子夫音扶下告夫同


[010-43a]
  三子三家也時政在三家哀公不得自專故使孔子
告之


  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君曰告夫三子


  孔子出而自言如此意謂弑君之賊法所必討大夫
謀國義所當告君乃不能自命三子而使我告之邪


  之三子告不可孔子曰以吾從大夫之後不敢不告也
以君命往告而三子魯之彊臣素有無君之心實與
[010-43b]
陳氏聲勢相倚故沮其謀而夫子復以此應之其所
以警之者深矣或問當是之時魯之兵柄分屬三家哀公雖欲從夫子之言然不告三子
則兵不可出而孔子之意乃不欲往告何哉曰哀公誠能聽孔子以討齊亂則亦召夫三子而以大義詔
之耳理明義正雖或不欲而孰敢違之哉今無成命而反使孔子往而告之則是可否之權決於三子而
不決於公也况魯之三家即齊之陳氏其不欲討之必矣是則不唯名義之不正而事亦豈可得而成哉
然夫子以君命之重也故不得已而一往焉尚冀其萬一之或從也而三子果以為不可則復正言之以
明從違在彼雖不敢必而君臣大倫所繫之重雖欲不告而不敢以已其所以警夫三子者亦深矣○語
録曰夫子初告時眞箇是欲討陳恒未有此意後人自流泝源知聖人之言可以警三子無君之心非是
[010-44a]
聖人托討陳恒以警三子耳聖人之心術不如此枉曲○程子曰左氏記孔子

之言曰陳恒弑其君民之不予者半以魯之衆加齊
之半可克也此非孔子之言誠若此言是以力不以
義也若孔子之志必將正名其罪上告天子下告方
伯而率與國以討之至於所以勝齊者孔子之餘事
也豈計魯人之衆寡哉當是時天下之亂極矣因是
足以正之周室其復興乎魯之君臣終不從之可勝
惜哉或問程子以左氏所記為非夫子之言然則夫子之戰將不復較其力之彊弱而獨以大義驅
[010-44b]
之邪曰程子之言固有是矣然其所謂必有處置謀而後行者則亦非不量力而浪戰也但其意以為夫
子之告魯君又當明君臣之大義以見弑逆之大惡天下所不容人人得誅況在鄰國而何可以不討之
而意其為計則必請其君以上告天子下告方伯而舉天下之兵以誅之也以天下之兵討天下之賊彼
雖衆強亦將奚以為哉固不當區區獨較齊魯之強弱而以天下之義為一國之私也左氏所記蓋當世
傳聞之謬以衆人之腹為聖人之心者而程氏門人記其師說又不能盡其意之曲折所以啓讀者之疑
胡氏曰春秋之法弑君之賊人得而討之孔子此

舉先發後聞可也或問程子以為必告之天子而胡氏乃有先發後聞之說何邪曰考
之春秋先王之時疑必自有此法凡弑君者人人得討之如漢所謂天下共擊之者晉李毅告王濬以為
[010-45a]
弑君之賊為惡尤大當不拘常制者則以當世本無此法而言爾然事非一槩告與不告又在乎時義之
如何使其地近於天子而可以告也其事之未至乎迫遽而得以告也其力之不足以敵而不得不告也
則告之而俟命以行甚則或不俟命而遂行皆可也使其地之相去也逺其事機之來也不可以少緩而
吾之力又足以制之而乃區區焉徇請命之小節忘逆賊之大罪使彼得以植其根固其黨或遂奔逸而
不可以復得則任其事者亦無以免乎春秋之責矣


  ○子路問事君子曰勿欺也而犯之


  犯謂犯顔諫争語録曰犯只是有犯無隱之犯如三諫不聽之類諫便是犯○范
氏曰犯非子路之所難也而以不欺為難故夫子敎
[010-45b]
以先勿欺而後犯也語録曰問子路豈是欺君者曰子路性勇凡言於人君便要他
聽或至於説得太逼則近乎欺君唐人諫敬宗遊驪山謂驪山不可行若行必有大禍夫驪山固是不可
行以為有大禍則近於欺矣要之其實雖不失為愛君而其言則欺矣○又曰以使門人為臣一事觀之
子路之好勇必勝恐未免於欺也○黄氏曰偽言不直謂之欺直言無隱謂之犯欺與犯正相反○輔氏
曰犯顔諫諍固非巽懦阿䛕者之所能也然事君之義要以忠敬為主使吾心一於忠敬常恐其君有纎
豪之失或至於不得已而犯之則庶其能感動若忠敬有所未至納交要譽惡其聲之意未能使之盡絶
而乃以犯顔為事則其公也所以為私其直也反所以為曲非特無益於君而徒有喪於己子路之剛蓋
不難於犯也而反已自盡之道意者猶有未加意者焉故因其問事君而敎以先勿欺而後犯此如醫之
[010-46a]
治病因其證之有不足而投之以所當用之劑也若夫職有言之責平日之學問不加性情不治道義之
氣不勝乎權勢之威天理之微反屈乎利欲之熾阿諛從順回互隱伏見其為政之失而不思救之知其
用人之非而不思正之從君於昬䧟君於惡而方且立言於人曰吾當飬吾之誠意以潛化而嘿移之是
又子路之所不敢知


  ○子曰君子上達小人下達


  君子循天理故日進乎髙明小人徇人欲故日究乎
汙下文集曰凡百事上皆有達處惟君子就中得箇髙明底道理小人就中得箇汙下底道理○語
録曰君子一日長進似一日小人一日沉淪似一日○又曰究者究竟之義言究竟至於極也初間只是
[010-46b]
差些子少間究竟將去越見差得多今人做錯一件事說錯一句話不肯當下覺悟便改却只管去救其
失少間救得過失越大無不是如此○胡氏曰循天理徇人欲上達下達之原也進髙明究汙下上達下
達之效也天道流行付與萬物人之生也萬理皆具人欲或得以奪之故有待於反之也所謂天理者仁
義禮智之常也能全乎仁義禮智之常而不以一豪私欲自累則髙矣不以一豪私意自蔽則明矣所謂
人欲者耳目口鼻之好是也惟徇乎耳目口鼻之好益趨於貪濁之地則汙矣益流於茍賤之域削下矣
進則升而愈崇究則沈而愈卑


  ○子曰古之學者為已今之學者為人為去聲


  程子曰為已欲得之於己也為人欲見知於人也輔氏
[010-47a]
曰為已為人之學其差只在豪釐之間唯欲得之於己則不必見知於人纔欲見知於人則不必得之於
已欲得於己者收斂篤實欲見知於人者輕浮淺露○程子曰古之學者為已

其終至於成物今之學者為人其終至於喪已語録曰程
子兩叚前叚是低底為人後叚是好底為人前為人只是欲見知於人而已後為人却是眞箇要為人然
不曽先去自家身已上做得功夫非惟是為那人不得末後連已也喪了愚案聖賢論學

者用心得失之際其說多矣然未有如此言之切而
要者於此明辨而日省之則庶乎其不昧於所從矣
語録曰今學者且要分别箇路頭要𦂳是為已為人之際為已者直拔要理㑹這箇物事欲自家理㑹得
[010-47b]
不是且恁地理會做好看敎人說道自家也曽理㑹來這假饒理會得十分是當也都不闗自身已事


  ○蘧伯玉使人於孔子使去聲下同


  蘧伯玉衞大夫名瑗孔子居衞嘗主於其家旣而反
魯故伯玉使人來也


  孔子與之坐而問焉曰夫子何為對曰夫子欲寡其過
而未能也使者出子曰使乎使乎


  與之坐敬其主以及其使也夫子指伯玉也言其但
欲寡過而猶未能則其省身克己常若不及之意
[010-48a]
可見矣使者之言愈自卑約而其主之賢益彰亦可
謂深知君子之心而善於詞令者矣故夫子再言使
乎以重美之輔氏曰使者不以伯玉之徳著見於外者言而於伯玉之心克治於内者告且
曰欲而未能不獨其言謙抑卑下而又深有得於聖賢為已之學常如不及之意亦可謂知徳而能言矣

案莊周稱伯玉行年五十而知四十九年之非又曰
伯玉行年六十而六十化語録曰化只是消融了無固滯○又曰此句亦說得
不切實伯玉却是箇向裏做工夫莊子之說自有過當處蓋其進徳之功老而不

倦是以踐履篤實光輝宣著不唯使者知之而夫子
[010-48b]
亦信之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重出


  ○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此艮卦之象辭也曽子蓋嘗稱之記者因上章之語
而類記之也輔氏曰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専指仕者職位而言若艮象所謂思不出其位則
泛言物所當止之處耳曽子蓋嘗稱之而記者以為可證前説故併記于此○范氏曰物

各止其所而天下之理得矣故君子所思不出其位
[010-49a]
而君臣上下大小皆得其職也


  ○子曰君子恥其言而過其行行去聲


  恥者不敢盡之意過者欲有餘之辭文集曰過猶行過㳟喪過哀之
過○胡氏曰恥之義不可謂之不敢盡但其意如是過之義則為有餘故以辭言之諸說皆以為一事謂
恥其言之過於行也於義固通但須易而為之字乃可循言求義必如集註釋為两事斯得夫子立言之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仁者不憂知者不惑勇
者不懼知去聲


[010-49b]
  自責以勉人也胡氏曰聖人自以為無能則學者當知於此致謹也


  子貢曰夫子自道也


  道言也自道猶云謙辭胡氏曰在夫子自言則如此由他人觀之則不然蓋聖人
未嘗有自足之心也○尹氏曰成徳以仁為先進學以知為先

故夫子之言其序有不同者以此胡氏曰為學之序以知為先若徳之
成則仁又為百行之首


  ○子貢方人子曰賜也賢乎哉夫我則不暇夫音扶
方比也乎哉疑辭比方人物而較其短長雖亦窮理
[010-50a]
之事然專務為此則心馳於外而所以自治者疎矣
故襃之而疑其詞復自貶以深抑之○謝氏曰聖人
責人辭不迫切而意已獨至如此輔氏曰聖人發處渾涵詳密自然如
此蓋非有意為之也


  ○子曰不患人之不已知患其不能也


  凡章指同而文不異者一言而重出也文小異者屢
言而各出也此章凡四見而文皆有異則聖人於此
一事蓋屢言之其丁寜之意亦可見矣胡氏曰此章與前後篇多
[010-50b]
同學而篇則欲其反而知人之賢否也里仁篇則欲其反而求取知之實也此章與衞靈公篇同而文則
異矣蓋失於務外為學之通患聖人每欲其反己以自力故不一言而已也


  ○子曰不逆詐不億不信抑亦先覺者是賢乎


  逆未至而迎之也億未見而意之也詐謂人欺已不
信謂人疑已胡氏曰逆與順為對蓋遡而上之故以為未至億以意為文蓋推而度之故以
為未見逆詐雖人之欺我者未至而逆遡其欺也億不信雖人之疑我者未見而億度其疑也抑反

語辭語録曰畧反上文之意言雖不逆不億而於人之情偽自
然先覺乃為賢也語録曰雖是不逆詐不億不信然須要先覺方是賢蓋逆詐億不信
[010-51a]
是纔見那人便逆度之先覺却是他詐與不信底情態已露見了自家這裏便要先覺若是在自家面前
逆與不信却都不覺時自家却在這裏做什麽理㑹甚事便是昬昧㡳相似此章固是要人不得先去逆
度亦是要人自著些精采看方得○楊氏曰君子一於誠而已然未

有誠而不明者故雖不逆詐不億不信而常先覺也
若夫不逆不億而卒為小人所罔焉斯亦不足觀也
語録曰楊氏誠則明矣之說大了與本文自不相干如說待誠而明其為覺也後矣蓋此章於日用
間便要如此


  ○微生畝謂孔子曰丘何為是栖栖者與無乃為佞乎
[010-51b]
與平聲


  微生姓畝名也畝名呼夫子而辭甚倨蓋有齒徳而
隱者栖栖依依也愚謂如鳥之栖木而不去為佞言其務為口給
以恱人也


  孔子曰非敢為佞也疾固也


  疾惡也固執一而不通也聖人之於達尊禮㳟而言
直如此其警之亦深矣輔氏曰為佞以說人者失之不及執一而不通者失之過
聖人只在中道上行然以大視小者明而易自下闚髙者惑而難故微生之言雖倨而疑夫子之言雖恭
[010-52a]
而決○胡氏曰不恭則失長㓜之序不直則失義理之正


  ○子曰驥不稱其力稱其徳也


  驥善馬之名徳謂調良也胡氏曰調者習熟而易控馭也良者順服而不踶齧
也驥未嘗無其力任重致逺非力不可然說銜泛駕亦自其力為之故馬之有力者不足言必言其調良
○尹氏曰驥雖有力其稱在徳人有才而無徳則

亦奚足尚哉輔氏曰才與徳皆本於天然才出於氣徳根於理二者雖不可闕一然出於氣
者固不若根於理者之為粹也○胡氏曰聖人豈徒以馬言哉所以見於人不可無才凡建功立業皆才
為之然不循繩檢逸出於規矩之外者亦才也茍有徳以將之而惟理是循則才皆徳之用故觀人者不
[010-52b]
當言其才而當言其徳人亦不可徒恃其才而當以徳為主也


  ○或曰以德報怨何如


  或人所稱今見老子書徳謂恩惠也


  子曰何以報德


  言於其所怨旣以德報之矣則人之有德於我者又
將何以報之乎


  以直報怨以德報德


  於其所怨者愛憎取舎一以至公而無私所謂直也
[010-53a]
輔氏曰循理為直愛憎取舎一順乎理而不以一豪之私參焉是之謂直於其所徳者則
必以徳報之不可忘也○或人之言可謂厚矣然以
聖人之言觀之則見其出於有意之私而怨徳之報
皆不得其平也或問以徳報怨亦可謂忠且厚矣而夫子不之許何哉曰是亦私意之所
為而非天理之正也夫有怨有德人情之所不能忘而所以報之各有所當亦天理之不能已也顧徳無
大小皆所當報而怨則有公私曲直之不同故聖人之敎使人以直報怨以徳報徳以直云者不以私害
公不以曲勝直當報則報不當報則止一視夫理之當然而不以己之私意加焉爾是則雖曰報怨而豈
害其為公平而忠厚哉然而聖人終不使人忘怨而沒其報復之名者亦以容夫君父之讎有不得不報
[010-53b]
者而伸夫忠臣孝子之心耳若或人之言則以報怨為薄而必矯焉以避其名故於其所怨而反報之以
徳是則誠若忠且厚矣而於所徳又將何以報之邪若等而上之每欲益致其厚則以徳之上無復可加
若但如所以報怨者而己則是所以報徳者僅適其平而所以報怨者反厚於徳且雖君父之讎亦將有時
而忘之也是豈不反逆人情悖天理之甚也哉○永嘉陳氏曰以徳報怨是為嫌故饒他一着不是循理
正大意思却是私心以直報怨初無怨惡心只看道理如何當舉則舉當廢則廢却是公心必如

夫子之言然後二者之報各得其所然怨有不讎而
德無不報則又未嘗不厚也此章之言明白簡約而
其指意曲折反復如造化之簡易易知而微妙無窮
[010-54a]
學者所冝詳玩也陳氏曰以徳報怨之言死定偏滯在一邊若聖人之言怨則以直報
徳則以徳報二者各得其平極是明白簡約而其中㫖意却反覆無窮且如此人舊於吾有怨今適相值
有罪邪隨其罪之如何而公斷之果賢邪亦薦之果不肖邪則絶之設若不肖者後後能改而賢則吾又
薦之一惟理之當然而吾無容私焉是之謂直而於怨固未嘗汲汲以圖報也如此人舊於吾有徳今適
相值果賢邪吾固薦之以為報若不肖邪吾則懽其輕重陵公義行於上而私㤙伸於下於徳亦未嘗失
其報也


  ○子曰莫我知也夫夫音扶


  夫子自嘆以發子貢之問也


[010-54b]
  子貢曰何爲其莫知子也子曰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
上達知我者其天乎


  不得於天而不怨天不合於人而不尤人但知下學
而自然上達此但自言其反己自修循序漸進爾無
以甚異於人而致其知也然深味其語意則見其中
自有人不及知而天獨知之之妙或問何以人莫之知而天獨知之曰
其不怨不尤也則不責之人而責之已其下學人事也則又不求之逺而求之近此固無與於人而不駭
於俗矣人亦何自而知之邪及其上逹而與天為一焉則又有非人之所及知者而獨於天理為相關耳
[010-55a]
○黄氏曰窮通榮辱天也用舎予奪人也常人之情不得所欲則怨天而尤人蓋揚己之善而歸過於天
人也下學者所學日用常行之事也上達者道徳性命之理也常人之情置事於淺近索理於𣺌茫足以
惑人之耳目而以為能此所以人知之也聖人渾然天理窮通榮辱用舎予奪皆理之所不能無者順而
受之又何怨尤之有人事之中便是天理又何必捨人事而求之於𣺌茫哉如是則泊然若不見其所長
者然天理流行而聖人與之無間如此所以人不知而天知也蓋在孔門唯子貢之

智幾足以及此故特語以發之惜乎其猶有所未達
語録曰子貢若有以達之必須有說惜乎見夫子如此說便自住了聖門自顔曽以下惟子貢儘曉
得聖人多是將這般話與子貢說他若未曉聖人豈肯說與他但他只知得箇頭耳○程子曰

[010-55b]
不怨天不尤人在理當如此輔氏曰已與天人只是一理在已者旣盡則天
人無有不應者聖人與理為一自然無所怨尤又曰下學上達意在言表語録
曰如下學只是下學如何便㑹上逹自是言語形容不得○又曰此亦無可說說那下學上達便是意在
言表了又曰學者須守下學上達之語乃學之要蓋凡

下學人事便是上達天理然習而不察則亦不能以
上達矣或問下學而上達者言始也下學而卒之上達云爾今程子以為下學人事便是上達天
理何邪曰學者學夫人之事形而下者也而其事之理則固天之理也形而上者也學是事而通其理即
夫形而下者而得其形而上者焉非達天理而何哉○語録曰下學上達雖是两件理㑹得透厮合只是
[010-56a]
一件下學是事上達是理理在事中事不在理外一物之中皆具一理就那物中見得箇理便是上達如
大而化之之謂聖聖而不可知之之謂神然亦不離乎人倫日用之中但恐人不能盡所謂學耳果能學
安有不能上達者○又曰下學上達只要於事物上見理使邪正是非各有其辨若非子細省察則所謂
理者何從而見之


  ○公伯寮愬子路於季孫子服景伯以告曰夫子固有
惑志於公伯寮吾力猶能肆諸市朝朝音潮


  公伯寮魯人愚案註疏史記皆以公伯寮為弟子胡氏嘗辨之今觀夫子如命何之語以常
人待之則胡氏之說然矣故集註但云魯人子服氏景諡伯字魯大夫子

[010-56b]
服何也愚案孔註以為子服何忌左傳載呉將囚景伯景伯曰何也立後於魯矣杜註云何景伯
名則景伯單名何而孔註云何忌誤矣夫子指季孫言其有疑於寮之

言也肆陳尸也胡氏曰大夫以上於朝士以下於市言欲誅寮


  子曰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
其如命何與平聲


  謝氏曰雖寮之愬行亦命也其實寮無如之何愚謂
言此以曉景伯安子路而警伯寮耳聖人於利害之
際則不待決於命而後泰然也輔氏曰聖人純是義理義所當行則行義
[010-57a]
所當止則止其處利害之際唯其義而已更不問命之何如今其所以言命者直以曉景伯警伯寮耳


  ○子曰賢者辟世辟去聲下同


  天下無道而隱若伯夷太公是也


  其次辟地


  去亂國適治邦胡氏曰若夫子周游列國不合則去是也


  其次辟色


  禮貌衰而去胡氏曰若夫子因衛靈公目視蜚鴈而去是也


  其次辟言


[010-57b]
  有違言而後去也胡氏曰若夫子因問陳而行是也○程子曰四者
雖以大小次第言之然非有優劣也所遇不同爾黄氏
曰四者固非有優劣然賢者之處世豈不能超然髙舉見幾而作乃至發見於顔色而後辟之邪曰出處
之義自非一端隨其所居之位而量其所處之宜可也衛靈公顧蜚鴈則辟色矣問陳則辟言矣豈夫子
於此為劣乎此所以不可以優劣言也


  ○子曰作者七人矣


  李氏曰作起也言起而隱去者今七人矣不可知其
誰何必求其人以實之則鑿矣輔氏曰凡書所載有當深索者不深索之
[010-58a]
則失之略有不必過求者過求之則失之鑿所謂當深索者義理是也所謂不必過求者此處是也


  ○子路宿於石門晨門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曰是知
其不可而為之者與與平聲


  石門地名晨門掌晨啟門蓋賢人隱於抱闗者也自
從也問其何所從來也胡氏曰晨門知世之不可而
不為故以是譏孔子然不知聖人之視天下無不可
為之時也輔氏曰賢者之視天下則有不可為之時其才力有限也聖人之視天下則無不可
為之時其道無所不可也


[010-58b]
  ○子擊磬於衞有荷蕢而過孔氏之門者曰有心哉
擊磬乎荷去聲


  磬樂器荷擔也蕢草器也此荷蕢者亦隱士也聖人
之心未嘗忘天下此人聞其磬聲而知之則亦非常
人矣輔氏曰荷蕢聞磬音而能知夫子之心其存養純固精神昭徹不為事物所汨亂可謂賢於人
一等矣


  旣而曰鄙哉硜硜乎莫已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
則揭硜苦耕反莫己之已音紀餘音以揭起例反


[010-59a]
  硜硜石聲亦專確之意以衣渉水曰厲攝衣渉水曰
揭此兩句衞風匏有苦葉之詩也譏孔子人不知已
而不止不能適淺深之冝蔡氏曰深則厲淺則揭言不問深淺而必𣣔渡也匏
有苦葉之詩意正如此故荷蕢舉此兩句以譏夫子人不知已而不止


  子曰果哉末之難矣


  果哉歎其果於忘世也末無也聖人心同天地視天
下猶一家中國猶一人不能一日忘也故聞荷蕢之
言而歎其果於忘世且言人之出處若但如此則亦
[010-59b]
無所難矣輔氏曰聖人之於天下猶天地之於萬物雖未嘗比之以為私然亦不能忘之以為
公也夫豈以人之知不知而為作輟哉且果於忘世決去不反者能之何難之有若大聖人之出處因時
巻舒與道消息而憂世之心終不能已濟世之用其出無窮此豈荷蕢所能與哉


  ○子張曰書云髙宗諒隂三年不言何謂也


  髙宗商王武丁也諒隂天子居喪之名未詳其義或問
諒隂曰諒信也隂黙也信或謂信任冡宰或謂信能黙而不言為說不同或又讀作梁闇言居倚廬大抵
古者天子居喪之名如此其義則古今言殊不可曉矣


  子曰何必髙宗古之人皆然君薨百官緫已以聽於冢
[010-60a]
宰三年


  言君薨則諸侯亦然緫已謂緫攝已職冢宰大宰也
百官聽於冢宰故君得以三年不言也○胡氏曰位
有貴賤而生於父母無以異者故三年之喪自天子
達於庶人子張非疑此也殆以為人君三年不言則
臣下無所稟令禍亂或由以起也孔子告以聴於冢
宰則禍亂非所憂矣


  ○子曰上好禮則民易使也好易皆去聲


[010-60b]
  謝氏曰禮達而分定故民易使輔氏曰達謂達於下也上好禮則品節分
明而誠意退遜故觀感於下者亦皆安已之分聽上之命而易使


  ○子路問君子子曰修己以敬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
以安人曰如斯而已乎曰修己以安百姓修己以安百
姓堯舜其猶病諸


  修己以敬夫子之言至矣盡矣而子路少之故再以
其充積之盛自然及物者告之無他道也人者對已
而言百姓則盡乎人矣或問此章之説曰修己以敬者語雖至約而所以齊家治國平
[010-61a]
天下之本舉積諸此子路不喻而少其言於是告以安人安百姓之説蓋言修己以敬而極其至則心平
氣和静虚動直而所施為無不自然各當其理是以其治之所及者羣黎百姓莫不各得其安也是皆本
於修己以敬之一言然所謂敬者非若四端之善始然始達而可擴由敬而安人安百姓非若由格物致
知以至於正身及物有待夫節節推之也非若老老㓜㓜由已及物而待夫舉斯心以加諸彼也亦謂其
功效之自然及物者為然耳○黄氏曰充積之盛非謂修己以敬之外又有充積之功也修己以敬而可為
君子則是充積之盛在其中矣特言其功效之逺則指夫充積之盛者而言之也堯舜猶病

言不可以有加於此以抑子路使反求諸近也輔氏曰此
又指聖人之心無有窮已處以警子路使母徒騖於虚逺而不求之切近也蓋聖人之心

[010-61b]
無窮世雖極治然豈能必知四海之内果無一物不
得其所哉故堯舜猶以安百姓為病若曰吾治已足
則非所以為聖人矣○程子曰君子修己以安百姓
篤恭而天下平唯上下一於㳟敬則天地自位萬物
自育氣無不和而四靈畢至矣此體信達順之道聦
明睿知皆由是出以此事天饗帝語録曰惟上下一於㳟敬這却是上
之人有以感發而興起之○又曰信只是實理順只是和氣體信是致中底意思達順是致和底意思言
能㳟敬則能體信達順聦明睿知皆由此出者言能㳟敬自然心便開明○又曰體信是眞實無妄達順
[010-62a]
是使萬物各得其所○又曰體信是實體此道於身達順是發而中節推之天下而無所不通也○又曰
體信只盡這至誠道理達順即自此發出體信達順即是主忠行恕○又曰敬則自是聦明人之所以不
聦不明止縁身心惰慢便昬塞了敬則虚静自然通達○又曰且以一國之君看之此心纔不專静則姦
聲佞辭雜進而不察何以為聦亂色諛恱之容交蔽而莫辨何以為明睿智皆出於心心旣無主則應事
接物之間其何以思慮而得其冝所以此心常要肅然虚明然後物不能蔽○又曰聦明睿智皆由是出
是自誠而明意思○又曰此語非容易道得是他曽因此出些聦明睿知來○愚謂天地位萬物育與安
百姓只是一事若隂陽不和五榖不熟百姓何由而安


  ○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
[010-62b]
是為賊以杖叩其脛孫弟並去聲長上聲叩音口脛其定反


  原壤孔子之故人魯人母死而歌蓋老氏之流自放於禮
法之外者夷蹲踞也愚謂鴟鳥始蹲故或謂之蹲鴟又或謂之鴟夷夷即蹲也
待也言見孔子來而蹲踞以待之也述猶稱也賊者
害人之名以其自幼至長無一善狀而乆生於世徒
足以敗常亂俗則是賊而已矣脛足骨也孔子旣責
之而因以所曵之杖微擊其脛若使勿蹲踞然


  ○闕黨童子將命或問之曰益者與與平聲


[010-63a]
  闕黨黨名童子未冠者之稱將命謂傳賔主之言或
人疑此童子學有進益故孔子使之傳命以寵異之


  子曰吾見其居於位也見其與先生並行也非求益者
也欲速成者也


  禮童子當隅坐隨行胡氏曰隅坐無位可居也隨行不敢並也孔子言吾
見此童子不循此禮非能求益但欲速成爾輔氏曰求益則
浸長而不知欲速則亟進而無序聖門之敎雖以敏行為先而又以躐等為戒故使之給使

[010-63b]
令之役觀長少之序習揖遜之容蓋所以抑而敎之
非寵而異之也












  論語纂疏卷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