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4h0138 御選古文淵鑒-清-聖祖玄燁 (WYG)


[053-1a]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古文淵鑒巻五十三目録
  宋
   曾鞏
    筠州學記
    宜黄縣學記
    越州趙公救菑記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
[053-1b]
    徐孺子祠堂記
    書魏鄭公傳
    邪正辨
    説用
    讀賈誼傳
    上田正言書
    上歐蔡書
   曾肇
[053-2a]
   論選忠良博古之士置諸左右
   漢文帝論
   重修御史臺記
[053-3a]
 欽定四庫全書
御選古文淵鑒巻五十三
   内閣學士兼禮部侍郎教習庶吉士臣/乾學/等奉
旨編注
  宋
   曾鞏
    筠州學記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漢六藝出於秦火之餘士學於百家
[053-3b]
 之後言道德者矜髙逺而遺世用語政理者務卑近而
 非師古刑名兵家之術則狃於暴詐惟知經者為善矣
 又爭為章句訓詁之學以其私見妄穿鑿為説故先
 王之道不明而學者靡然溺於所習當是時能明先王
 之道者揚雄是也而雄之書世未知好也然士之出於
 其時者皆勇於自立無苟簡之心其取與進退去就必
 度於禮義及其已衰而縉紳之徒抗志於强暴之間至
 於廢錮殺戮而其操愈厲者相望於先後故雖有不軌
[053-4a]
之臣猶低徊没世不敢遂其簒奪自此至於魏晉以來
其風俗之弊人材之乏久矣以迄于今士乃有特起於
千載之外明先王之道以悟後之學者世雖不能皆知
其意而往往好之故習其説者論道德之旨而知應務
之非近議政理之體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亂於百家不
蔽於傳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漢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
而守之者則未必衆也故樂易敦朴之俗微而詭欺薄
惡之習勝其於貧富貴賤之地則養亷逺恥之意少而
[053-4b]
偷合茍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於漢也夫所
聞或淺而其義甚髙與所知有餘而其守不足者其故
何哉繇漢之士察舉於鄉閭故不得不篤於自修至於
漸摩之久則果於義者非强而能也今之士選用於文
章故不得不篤於所學至於循習之深則得於心者亦
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觀之則上所好下必有甚者焉豈
非信歟令漢與今有教化開導之方有庠序養成之法
則士於學行豈有彼此之偏先後之過乎夫大學之道
[053-5a]
將欲誠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國家天下而必本於先致
其知則知者固善之端而人之所難至也以今之事於
人所難至者既幾矣則上之施化莫易於斯時顧所以
導之如何耳筠為州在大江之西其地僻絶當慶厯之
初詔天下立學而筠獨不能應詔州之士以為病至治
平三年蓋二十有三年矣始告於知州事尚書都官郎
中董君儀董君乃與通判事國子博士鄭君相舊州之
東南得亢爽之地築宫於其上齋祭之室誦講之堂休
[053-5b]
息之廬至於庖湢庫廏各以序為經始於其春而落成
於八月之望既而來學者嘗數十百人二君乃以書走
京師請記於予予謂二君之於政可謂知所務矣使筠
之士相與升降乎其中講先王之遺文以致其知其賢
者超然自信而獨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則是
宫之作非獨使夫來者玩思於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
故為之著予之所聞者以為記而使歸刻焉
   宜黄縣學記
[053-6a]
古之人自家至於天子之國皆有學自幼至於長未嘗
去於學之中學有詩書六藝弦歌洗爵俯仰之容升降
之節以習其心體耳目手足之舉措又有祭祀鄉射養
老之體以習其恭讓進材論獄出兵授捷之法以習其
從事師友以解其惑勸懲以勉其進戒其不率其所以
為具如此而其大要則務使人人學其性不獨防其邪
僻放肆也雖有剛柔緩急之異皆可以進之於中而無
過不及使其識之明氣之充於其心則用之於進退語
[053-6b]
黙之際而無不得其宜臨之以禍福死生之故而無足
動其意者為天下之士為所以養其身之備如此則又
使知天地事物之變古今治亂之理至於損益廢置先
後終始之要無所不知其在堂户之上而四海九州之
業萬世之策皆得及出而履天下之任列百官之中則
隨所施為無不可者何則其素所學問然也蓋凡人之
起居飲食動作之小事至於修身為國家天下之大體
皆自學出而無斯須去於教也其動於視聽四支者必
[053-7a]
使其洽於内其謹於初者必使其要於終馴之以自然
而待之以積久噫何其至也故其俗之成則刑罸措其
材之成則三公百官得其士其為法之永則中材可以
守其入人之深則雖更衰世而不亂為教之極至此鼓
舞天下而人不知其從之豈用力也哉及三代衰聖人
之制作盡壞千餘年之間學有存者亦非古法人之體
性之舉動唯其所自肆而臨政治人之方固不素講士
有聰明朴茂之質而無教養之漸則其材之不成夫然
[053-7b]
蓋以不學未成之材而為天下之吏又承衰弊之後而
治不教之民嗚呼仁政之所以不行盜賊刑罸之所以
積其不以此也歟宋興幾百年慶厯三年天子圖當世
之務而以學為先於是天下之學乃得立而方此之時
撫州之宜黄猶不能有學士之學者皆相率而寓於州
以羣聚講習其明年天下之學復廢士亦皆散去而春
秋釋奠之事以著於令則常以廟祀孔氏廟廢不復理
皇祐元年㑹令李君祥至始議立學而縣之士某某與
[053-8a]
其徒皆自以謂得發憤於此莫不相勵而趨為之故其
材不賦而羨匠不發而多其成也積屋之區若干而門
序正位講藝之堂棲士之舍皆足積器之數若干而祀
飲寢食之用皆具其像孔氏而下從祭之士皆備其書
經史百代翰林子墨之文章無外求者其相基㑹作之
本末總為日若干而巳何其周且速也當四方學廢之
初有司之議固以謂學者人情之所不樂及觀此學之
作在其廢學數年之後唯其令之一唱而四境之内響
[053-8b]
應而圖之如恐不及則夫言人之情不樂於學者其果
然也歟宜黄之學者固多良士而李君之為令威行
愛立訟清事舉其政又良也夫及良令之時而順其慕
學發憤之俗作為宫室教肄之所以至圖書器用之須
莫不皆有以養其良材之士雖古之去今逺矣然聖人
之典籍皆在其言可考其法可求使其相與學而明之
禮樂節文之詳固有所不得為者若夫正心修身為國
家天下之大務則在其進之而己使一人之行修移之
[053-9a]
於一家一家之行修移之於鄉隣族黨則一縣之風俗
成人材出矣教化之行道德之歸非逺人也可不勉與
縣之士來請曰願有記故記之十二月某日也
   越州趙公救菑記
熙寧八年夏吳越大旱九月資政殿大學士右諫議大
夫知越州趙公前民之未饑為書問屬縣菑所被者幾
鄉民能自食者有幾當廪於官者幾人溝防搆築可僦
民使治之者幾所庫錢倉粟可發者幾何富人可募出
[053-9b]
粟者幾家僧道士食之羨粟書於籍者其幾具存使具
書以對而謹其備州縣吏録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
者二萬一千九百餘人以告故事歳廩窮人當給粟三
千石而止公歛富人所輸及僧道士食之羨者得粟四
萬八千餘石佐其費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
半之憂其衆相蹂也使受粟者男女異日而人受二日
之食憂其且流亡也於城市郊野為給粟之所凡五十
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給計官為不
[053-10a]
足用也取吏之不任職而寓於境者給其食而任以事
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為之告富人無得閉
糶又為之出官粟得五萬二千餘石平其價予民為糶
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糴者自便如受粟又僦民完城四
千一百丈為工三萬八千計其傭與錢又與粟再倍之
民取息錢者告富人縱予之而待熟官為責其償棄男
女者使人得収養之明年春大疫為病坊處疾病之無
歸者募僧二人屬以視醫藥飲食令無失所時凡死者
[053-10b]
使在處隨収瘞之法廩窮人盡三月當止是歳盡五月
而止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累其屬有上請
者或便宜多輒行公於此時早夜憊心力不少懈事細
鉅必躬親給病者藥石多出私錢民不幸罹旱疫得免
於轉死雖死得無失歛埋者公力也是時旱疫被吳越
民饑饉疾癘死者殆半菑未有鉅於此者天子東向憂
勞州縣推布上恩人人盡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為得
其依歸所以經營綏輯先後終始之際委曲纖悉無不
[053-11a]
備者其施雖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雖行於一時
其法足以傳後蓋菑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無而能為
之備民病而後圖之與夫先事而為計者則有間矣不
習而有為與夫素得之者則有間矣余故采於越得公
所推行樂為之識其詳豈獨以慰越人之思將使吏之
有志於民者不幸而遇歳之菑推公之所已試其科條
可不待頃而具則公之澤豈小且近乎公元豐二年以
大學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於衢其直道正行在於朝
[053-11b]
廷豈弟之實在於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師者以為
越州趙公救菑記云
   撫州顔魯公祠堂記
贈司徒魯郡顔公諱真卿事唐為太子太師與其從父
兄杲卿皆有大節以死至今雖小夫婦人皆知公之為
烈也初公以忤楊國忠斥為平原太守策安禄山必反
為之備禄山既舉兵公與常山太守杲卿伐其後賊之
不能直闚潼闗以公與杲卿撓其勢也在肅宗時數正
[053-12a]
言宰相不悦斥去之又為御史唐旻所構連輒斥李輔
國遷太上皇居西宫公首率百官請問起居又輒斥代
宗時與元載爭論是非載欲有所壅蔽公極論之又輒
斥楊炎盧杞既相德宗益惡公所為連斥之猶不滿意
李希烈陷汝州杞即以公使希烈初慙其言後卒縊公
以死是時公年七十有七矣天寳之際久不見兵禄山
既反天下莫不震動公獨以區區平原遂折其鋒四方
聞之爭奮而起唐卒以振者公為之唱也當公之開土
[053-12b]
門同日歸公者十七部得兵二十餘萬禄山反河北盡/陷獨平原守備
具足時平原有靜塞兵三千乃益募士得萬人饒陽太/守盧全誠濟南太守李隨清河長史王懷忠景城司馬
李暐鄴郡太守王熹各以衆歸時從父兄杲卿為常山/太守斬賊將李欽凑等清土門十七郡同日自歸推真
卿為盟主兵二/十萬絶燕趙繇此觀之苟順且誠天下從之矣自此
至公殁垂三十年小人繼續任政天下日入於弊大盜
繼起天子輒出避之唐之在朝臣多畏怯觀望能居其
間一忤於世失所而不自悔者寡矣至於再三忤於世
失所而不自悔者蓋未有也若至於起且仆以至於七
[053-13a]
八遂死而不自悔者則天下一人而已若公是也公之
學問文章往往雜於神仙浮圖之説不皆合於理及其
奮然自立能至於此者蓋天性然也故公之能處其死
不足以觀公之大何則及至於勢窮義有不得不死雖
中人可勉焉况公之自信也歟維歴忤大姦顛跌撼頓
至於七八而終不以死生禍福為秋毫顧慮非篤於道
者不能如此此足以觀公之大也夫世之治亂不同而
士之去就亦異若伯夷之清伊尹之任孔子之時彼各
[053-13b]
有義夫既自比於古之任者矣乃欲睠顧回隱以市於
世其可乎故孔子惡鄙夫不可以事君而多殺身以成
仁者若公非孔子所謂仁者歟今天子嘉祐元年尚書
都官郎中知撫州聶君某尚書屯田員外郎通判撫州
林君某相與慕公之烈以公之嘗為此邦也遂為堂而
祠之既成二君過予之家而告之曰願有述夫公之赫
赫不可蓋者固不繫於祠之有無蓋人之嚮往之不足
者非祠則無以致其至也聞其烈足以感人况拜其祠
[053-14a]
為親炙之者歟今州縣之政非法令所及者世不復議
二君獨能追公之節尊而事之以風示當世為法令之
所不及是可謂有志者也
   徐孺子祠堂記
漢自元興以後政出宦者小人挾其威福相煽為惡中
材顧望不知所為漢既失其操柄紀綱大壞然在位公
卿大夫多豪傑特起之士相與發憤同心直道正言分
别是非白黑不少屈其意至於不容而織羅鉤黨之獄
[053-14b]
起其執彌堅而其行彌厲志雖不就而忠有餘故及其
既没而漢亦以亡當是之時天下聞其風慕其義者人
人感慨奮激至於解印綬棄家族骨肉相勉趨死而不
避百餘年間擅强大覬非望者相屬皆逡巡而不敢發
漢能以亡為存蓋其力也孺子於時豫章太守陳蕃太
尉黄瓊辟皆不就舉有道拜太原太守安車備禮召皆
不至蓋忘己以為人與獨善於隱約其操雖殊其志於
仁一也在位士大夫抗其節於亂世不以死生動其心
[053-15a]
異於懷禄之臣逺矣然而不屑去者義在於濟物故也
孺子嘗謂郭林宗曰大木將顛非一繩所維何為栖栖
不遑寜處此其意亦非自足於丘壑遺世而不顧者也
孔子稱顔回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有是夫孟
子亦稱孔子可以進則進可以止則止乃所願則學孔
子而易於君子小人消長進退擇所宜處未嘗不惟其
時則見其不可而止此孺子所以未能以此而易彼也
孺子姓徐名穉孺子其字也豫章南昌人按圖記章水
[053-15b]
北經南昌城西歴白社其西有孺子墓又北歴南塘其
東為東湖湖南小洲上有孺子宅號孺子臺吳嘉禾中
太守徐熙於孺子墓隧種松太守謝景於墓側立碑晉
永安中太守夏侯嵩於碑旁立思賢亭世世修治至拓
跋魏時謂之聘君亭今亭尚存而湖南小洲世不知其
嘗為孺子宅又嘗為臺也余為太守之明年始即其處
結茅為堂圖孺子象祠以中牢率州之賔屬拜焉漢至
今且千歳富貴堙滅者不可勝數孺子不出閭巷獨稱
[053-16a]
思至今則世之欲以智力取勝者非惑歟孺子墓失其
地而臺幸可考而知祠之所以視邦人之尚徳故并采
其出處之意為記焉
   書魏鄭公傳
予觀太宗嘗屈已以從羣臣之議而魏鄭公之徒喜遭
其時感知已之遇事之大小無不諫諍雖其忠誠自至
亦得君以然也則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稱賢主
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淵源皆出於此也能知其有此
[053-16b]
者以其書存也及觀鄭公以諌諍事付史官貞觀十三/年自冬至
五月不雨㣲上疏陳十漸疏奏帝曰朕今聞過矣乃以/所上疏列為屏障庶朝夕見之兼録付史官使萬世知
君臣之義後徴死孅人言徴嘗/録前後諫爭語示史官褚遂良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禮
失終始之義則未嘗不反覆嗟惜恨其不思而益知鄭
公之賢焉夫君之使臣與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
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滅人言以掩已過取小亮
以私其君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諫諍為
當掩是以諌諍為非美也則後世誰復當諫諍乎况前
[053-17a]
代之君有納諌之美而後世不見則非惟失一時之公
又將使後世之君謂前代無諌諍之事是啓其怠且忌
矣太宗末年羣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漸不知天下之得
失至於遼東之敗而始恨鄭公不在世未嘗知其悔之
萌芽出於此也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諫
切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存之於書未嘗掩焉
至今稱太甲成王為賢君而伊尹周公為良相者以其
書可見也令當時削而棄之成區區之小讓則後世何
[053-17b]
所據依而諫又何以知其賢且良歟桀紂幽厲始皇之
亡則其臣之諫詞無見焉非其史之遺乃天下不敢言
而然也則諫諍之無傳乃此數君之所以益暴其惡於
後世而已矣或曰春秋之法為尊親賢者諱與此戾矣
夫春秋之所以諱者惡也納諫諍豈惡乎然則焚藁者
非歟曰焚藳者誰歟非伊尹周公為之也近世取區區
之小亮者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則以焚其藳為掩
君之過而使後世傳之則是使後世不見藳之是非而
[053-18a]
必其過常在於君美常在於已也豈愛其君之謂歟孔
光之去其藁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
後世庸詎知非謀已之姧計乎或曰造辟而言詭辭而
出異乎此曰此非聖人之所曾言也今萬一有是理亦
謂君臣之間議論之際不欲漏其言於一時之人耳豈
杜其告萬世也噫以誠信待巳而事其君而不欺乎萬
世者鄭公也益知其賢云豈非然哉豈非然哉
   邪正辨
[053-18b]
正者一邪者十烏知正者之為正邪者之為邪歟曰考
其實焉耳言者曰某正人也必攷焉其言與行果正也
猶曰無乃其迹然歟必也本其情情果正也斯正人也
曰某邪人也必攷焉其言與行果邪也亦曰無乃其迹
然歟必也本其情情果邪也斯邪人也必本其情者為
之迹未可以必信也迹之未可以信者有無之有似之
有搆之者也以正人焉俟之勿疑之也有間之必辨焉
不隂受之也以邪人焉處之勿邇之也有助之必辨焉
[053-19a]
不隂受之也審邪正之術循是也不失矣抑未盡於是
也孰謂未盡任與責之之謂也正者曰天下未治也以
天下之事攷之見未治焉安得不任之以救其未治也
邪者曰己治矣則思曰我之天下未治也正者曰用是
䇿可以治以先王之道人之情攷之見可以治焉安得
不用其策邪邪者曰彼策也不可用則思曰我攷之可
用也必也待其終而質其效不戾於其始也有賞戾則
有咎未至於其終而質其效賞與咎無所委焉不茍然
[053-19b]
而易也任與責之之術如是也故正者得盡其道邪者
不得其間於㝠㝠之間於計也素定於信用也不輕以
蔽於號令也一於賞罰也明於治也幾矣攷其實爾此
之謂也不知正者之為正邪者之為邪豈異焉不此之
尚而已言者曰某正人也某邪人也因亦曰某正人也
某邪人也於其言與行則未之攷也茍攷焉則亦其迹
而已矣或無之或似與搆之者也於其情則未之攷也
以正人俟之或疑焉有間之者則隂受之不之辨也以
[053-20a]
邪人處之或邇焉有助之者則隂受之不之辨也正者
曰天下未治也邪者曰己治也邪者勝正者十常八九
以天下之事攷之耶則未嘗也任正者之策邪者曰可
置則必置之以先王之道人之情攷之待其終而質其
效正者賞與咎耶則未嘗也其於是非用舍茍焉而已
也夫然故正者不得盡其道邪者得間之於㝠㝠之間
於計無必定也於信用輕以蔽也於號令也二於賞罰
也不明於治也疏矣正與邪兩尊焉一日而有敗烏有
[053-20b]
職其責者歟或曰大賢大佞之不可以攷其實也曰子
之言不可以攷其實者不以大賢之為賢大佞之為佞
或無其迹歟吾固言之也無其迹則孰由而知之歟必
也本其情之謂也本其情是亦攷其實矣豈不可歟知
不循其迹又不本其情而欲知其賢與佞顧非不可歟
然則子之言者惡其迹之難知也吾云爾者以其情而
知之也其意易者鮮矣
   説用
[053-21a]
物有根而殖柯葉而茂芽若穗而實翼而天飛足而陸
走喙而鳴息而食嚙者其形類多矣非有主於虚空以
蕃而息之者歟吾觀其用亦密矣彼使之水而濡火而
焚雷而動風霆而鳴霜雪而悴雨露而滋碩則世得而
知之矣若其裁之為形散之為聲充之為氣始終之為
死生則非水也火也雷也風霆也霜雪也雨露也所能
使為之也世固不可測其所以為也然而萬物相得以
生是則其用非密耶今夫羣而居縫而衣燧而食築池
[053-21b]
石構竹木而廬者其嗜慾衆矣非有制而一之者則其
爭滋不息吾觀其用也密矣彼立之君臣父子夫婦兄
弟之序為之衣食飲用之物節之以儀通之以聲習之
以言束縛之以刑則世皆得而知之矣若其擾之使相
親和之使相悦厚之使相讓以不爭結之使樂出其死
而不顧其私遷之使去於利而就於誼則非序也物也
儀也聲也氣也言也形也所能使為之也世固不測其
所以為也然而萬民相得以治是則其用亦非密耶吾
[053-22a]
有以而知之矣生而死萬物者隂之與陽也運於内而
莫顯於外不可得而窮其妙也世以水火雷風雪霜雨
露而求之者妄也親而善萬人者仁與義也興於上而
隂被於下馴於其心而不可彊通於其耳目不可得而
識其微也世之侈於儀繁於聲音執於器據於文字以
力驅而法縛者之求之也愈妄易曰隂陽不測之謂神
又曰顯諸仁藏諸用善播萬物善教萬民者為之也
   讀賈誼傳
[053-22b]
余讀三代兩漢之書至於奇辭奥旨光輝淵澄洞達心
腑如登髙山以望長江之活流而恍然駭其氣之壯也
故詭辭誘之而不能動淫辭迫之而不能顧考是與非
若别白黒而不能惑浩浩洋洋波徹漈涯雖千萬年之
逺而若㑹於吾心蓋自喜其資之者深而得之者多也
既而遇事輒發足以自壯其氣覺其辭源源來而不雜
剔吾粗以迎其真植吾本以質其華其髙足以凌青雲
抗太虚而不入於詭誕其下足以盡山川草木之理形
[053-23a]
狀變化之情而不入於卑汚及其事多而憂深慮逺之激
扞有觸於吾心而干於吾氣故其言多而出於無聊讀
之有憂愁不忍之態然其氣要以為無傷也於是又自
喜其無入而不宜矣使予位之朝廷視天子所以措置
指畫號令天下之意作之訓辭鏤之以金石以傳太平
無窮之業蓋未必不有可觀者遇其所感寓其所志則
自以為皆無傷也余悲賈生之不遇觀其為文經畫天
下之便宜足以見其康天下之心觀其過湘為賦以弔
[053-23b]
屈原足以見其憫時憂國而有觸於其氣後之人責其
不一遇而為是憂怨之言乃不知古詩之作皆古窮人
之辭要之不悖於道義者皆可取也賈生少年多才見
文帝極陳天下之事毅然無所阿避而絳灌之武夫相
遭於朝譬之投規於矩雖彊之不合故斥出不得與聞
朝廷之事以奮其中之所欲言彼其不發於一時猶可
託文以攄其藴則夫賈生之志其亦可罪耶故予之窮
餓足以知人之窮者亦必若此又嘗學文章而知窮人
[053-24a]
之辭自古皆然是以於賈生少進焉嗚呼使賈生卒其
所施為其功業宜有可述者又豈空言以道之哉予之
所以自悲者亦若此然己之知者其誰歟雖不吾知誰
患耶
   上田正言書
伏聞詔書以執事直諌院不勝喜賀夫以執事蓄才美
知古今力學善論得失法度朝廷固以公卿待執事不
止為諫官也然鞏區區致喜賀者亦有云也方今内外
[053-24b]
居位之士以千數貴者賤者舉措趨嚮一本於茍且天
下没没日就衰缺慮終不可更興起四方每見用一偉
人則皆曰是人也君子特達用之其能使古道庶幾可
復見乎羣臣顒顒思見其為國家興太平也天子既以
此望之而又為公卿大夫侍從司計謀持紀綱之臣是
宜朝拜職而夕建言使四方聞之皆曰天子明於知人
而衆君子不負天子之知天下之望矣其久而黙黙而
自欺也豈國家用賢者意適然哉四方有司論而疑且
[053-25a]
歎息者矣始者執事為天下主軍畫在外朝之士大夫
每禁林臺閣有虚位則人人皆意執事宜為之至今而
乃為諫官非大位然議論一皆司之則非大位乃大任
也諌官剛果有氣節不浮沉則得失利病上無不聞下
無不達也諌官與時俯仰則天下之事上欲聞而不悉
下欲言而不通矣非直如此又且導其惡聞下之言畏
言上之事矣歴觀前世之得失而察當時諌官有言與
否則為諫官賢不肖立定是則凡居其選者固以一人
[053-25b]
之身而繫天下之得失當萬世之是非也其重較然者
於内外之利病主雖力行之其事不可則宜爭而捨之
主雖力止之其事當然則論而行之不聽則繼言之又
不聽至於再三則釋其位而去矣可也固非謂從時重
而鄉背者也今世有為諌官者設曰吾某日言某事吾
塞責矣及章下而省其言不過趨趄簿書畦壠間淺事
一紙之中尚十七八避就時人喜怒不然則迂僻誕幻
而不可世用者也又有居其位而不聽又不引去者天
[053-26a]
下以為是非固不論而易明也今如執事者始自舉曰
賢而能諫諍天子以為然而遂用之今用矣雖欲因循
畏避自同於衆人固不可也然世儻有不顧其不可而
為之者則執事豈曰是人也是徒以一時文字聲名傾
四海而取進耳乃世之以浮道相悦附而蹈利者之所
為非有志者所忍肆也昔漢有公孫杜欽鄴谷永皆賢
良選用計其一時之名迹不減於今世也其才豈盡不
及今人哉當時既得名位而終於無所開陳以至於泯
[053-26b]
泯其始於人而以為安矣由今視之則諛之迹固不可
掩也後人已見其如此又忍循其邪徑乎竊計須自擇
也天下自唐天寳以來上下汲汲以謀相傾材力相長
雄兵相制伏百姓靡靡日入於困窮生於困窮欲勿為
罪戾不可得也今刑日煩而民愈薄利愈竭而用不足
人益困而歛未休可為太息執事既居得言之任將終
為身謀而已則鞏言雖切何用若欲興太平報國家則
願無容容而隨俗也矧執事計當世之得失己詳矣忿
[053-27a]
世俗之垢玩有素矣士君子用舍去就輕重之分又豈
不盡知而熟曉也鞏是以聞成命而不覺喜且以為賀
也想日夕當有言故陳區區少助思慮今世布衣多不
談治道鞏未嘗一造而輒吐情實誠有所發憤也伏惟
不甚怪怒而省察之
   上歐蔡書
鞏少讀唐書及貞觀政要見魏鄭公王珪之徒在太宗
左右事之大小無不議論諫諍當時邪人庸人相參者
[053-27b]
少雖有如封倫李義府輩太宗又能識而疎之故其言
無不信聽卒能成貞觀太平刑置不以居成康上未嘗
不反復欣慕繼以嗟唶以謂三代君臣不知曾有如此
周旋議論否雖臯陶禹稷與唐舜上下謀謨載於書者
亦未有若此委曲之備具頗意三代唐舜去今時逺其
時雖有謀議如貞觀間或尚過之而其史不盡存故於
今無所聞見是不可知所不敢臆定繇漢以降至於陳
隋復繇髙宗以降至於五代其史甚完其君臣無如此
[053-28a]
謀議决也故其治皆出貞觀下理勢然爾竊自恨不幸
不生於其時親見其事歌頌推説以飽足其心又恨不
得陞降進退於其間與之往復議也自長慶以來則好
問當世事所見聞士大夫不少人人惟一以茍且畏慎
隂拱黙處為故未嘗有一人見當世事僅若毛髮而肯
以身任之不為回避計惜者况所繫安危治亂有未可
立覩計謀有未可立效者其誰肯奮然迎為之慮而已
當之耶則又謂所欣慕者己矣類千百年間不可復及
[053-28b]
昨者天子赫然獨見於萬世之表既更兩府復引二公
為諫官見所條下及四方人所傳道知二公在上左右
為上論治亂得失羣臣忠邪小大無所隱不為錙銖計
惜以避怨忌毁罵讒構之患竊又奮起以謂從古以來
有言責者自任其事未知有如此周詳悃至議論未知
有如此之多者否雖鄭公王珪又能過是耶令事雖不
合亦足暴之萬世而使邪者懼懦者有所樹矣况合乎
否未可必也不知所謂數百千年已矣不可復有者今
[053-29a]
幸遇而見之其心歡喜震動不可比説日夜庻幾雖有
邪人庸人如封李者上必斥而逺之惟二公之聽致今
日之治居貞觀之上令鞏小者得歌頌推説以飽足其
心大者得出於其間吐片言半辭以託名於千萬世是
所望於古者不負且令後世聞今之盛疑唐舜三代不
及逺甚與今之疑唐太宗時無異雖然亦未嘗不憂一
日有於㝠㝠之中議論之際而行謗者使二公之道未
盡用故前以書獻二公先舉是為言已而果然二公相
[053-29b]
次出兩府亦更改而怨忌毁罵讒構之患一日俱發翕
翕萬狀至於乗女子之隙造非常之謗而欲加之天下
之大賢不顧四方人議論不畏天地鬼神之臨己公然
欺誣駭天下之耳目令人感憤痛切廢食與寢不知所
為噫二公之不幸實疾首蹙額之民之不幸也雖然君
子之於道也既得諸内汲汲焉而務施之於外汲汲焉
務施之於外在我者也務施之外而有可有不可在彼
者也在我者姑肆力焉至於其極而後己也在彼者則
[053-30a]
不可必得吾志焉然君子不以必得之難而廢其肆力
者故孔子之所説而聘者七十國而孟子亦區區於梁齊
滕邾之間為孔子者聘六十九國尚未已而孟子亦之
梁之齊二大國不可則猶俯而與邾滕之君謀其去齊
也遲遲而後出晝其言曰王庶幾改之則必召予如用
予則豈惟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觀其心若是豈以一
不合而止哉誠不若是亦無以為孔孟今二公固一不
合者也其心豈不曰天子庻幾召我而用之如孟子之
[053-30b]
所云乎肆力焉於其所在我者而任其所在彼者不以
必得之難而己莫大斯時矣况今天子仁聖聰明求治
之心未嘗怠天下一歸四方諸侯承號令奔走之不暇
二公之言如朝得於上則夕被於四海夕得於上則不
越宿而被於四海豈與聘七十國遊梁齊邾滕之區區
艱難比邪姑有待而己矣非獨鞏之望乃天下之望而
二公所宜自任者也豈不謂然乎感憤之不己謹成憶
昨詩一篇雜説三篇粗道其意後二篇並他事因亦寫
[053-31a]
寄此皆人所厭聞不宜為二公道然欲啓告覺悟天下
之可告者使明知二公志次亦使邪者庸者見之知世
有斷然自守者不從己於邪則又庻幾發於天子視聽
有所開益使二公之道行則天下之嗷嗷者舉被其賜
是亦為天下計不獨於二公發也則二公之道何如哉
嘗竊思更貢舉法責之累日於學使學者不待乎按天
下之籍而盛須土著以待舉行悖者不能籍以進此歴
代之思慮所未及善乎莫與為善也故詩中善學尤具
[053-31b]
伏惟賜省察焉按鞏文章本原六經斟酌於史遷韓愈/其論學則自持心養性至於服器動作
之間無勿悉論治則自道德風俗之大極於錢穀兵刑/無勿備允矣理當故無二也孟學不傳之後程學未顯
之前厥功偉矣故朱熹稱其詞嚴理正又謂其擬制内/有數篇雜之三代誥命無媿而作大學中庸或問諸文
字亦皆用/南豐體
  曾肇字子開鞏弟舉進士官至龍/圖閣學士更十一州多善政
   論選忠良博古之士置諸左右
臣聞玉雖美追琢然後成珪璋金雖堅砥礪然後成利
器人主雖有自然之聖質必賴左右前後磨礱漸染所
[053-32a]
聞正言所見正行然後德性内充道化外行以之知人
則無不明以之舉事則無不當故周公之戒成王自常
伯常任至虎賁綴衣趣馬小尹左右携僕百司庶府必
皆得人以為立政之本穆王之命伯冏亦曰命汝正于
羣僕侍御之臣懋乃后德交修不逮慎簡乃僚無以巧
言令色便辟側媚其惟吉士下至兩漢猶詔郡國歳貢
吏民之賢者以給宿衛則虎賁之任也出入起居執器
物備顧問皆用士人如孔安國之掌唾壺孔安國漢武/帝時為諌議
[053-32b]
大夫孔臧與子琳書云侍中安國羣臣近見崇禮/不供褻器猶復掌御唾壺朝廷之士莫不榮之嚴助
朱買臣之專應對則左右擕僕之任也雖用人有愧於
古亦一時之盛矣其後唐太宗平定四方有志治道則
引虞世南等聚於禁中號十八學士武德四年以天下/寖平乃開館延文
學之士置府屬杜如晦房喬虞世南禇亮姚思亷李𤣥/通蔡允恭薛元敬顔相時蘇朂于志寜蘇世長薛収李
守素陸德明孔穎達蓋文/達許敬宗號十八學士退朝之暇從容燕見或論古
今成敗或問民間事情每言及稼穡艱難則務遵勤儉
言及閭閻疾苦則議息征徭以至諷誦詩書講求典禮
[053-33a]
咨詢忘倦或至夜分若夫軍國機微事務得失則責之
輔相悉不相干其上下相與之際如此是以後世言治
獨稱貞觀惜其一時之士不以堯舜三代之道啓迪其
君故其成就止此矣夫以貞觀之治猶須招集賢能朝
夕親近然後成功又况有志於大者乎伏惟皇帝陛下
聰明慈惠有君人之德沉靜淵黙有天下之度方且躬
親聽斷勵精為治其志大矣臣謂宜於此時慎選忠信
端良博古多聞之士置諸左右前後以參諷議以備顧
[053-33b]
問陛下聽政之餘引之便坐講論經術諮詢至道不必
限其日時煩其禮貌接以誠意假以温顔庶使人得盡
情理無不燭於以増益聖學裨補聰明漸染磨礱日累
月積循習既久化與心成自然於道不勉而中於事不
思而得非僻之習異端之言無自而入矣如是而施之
任人則邪佞者逺忠直者伸以之立事則言而為天下
則動而為天下法其於盛徳豈曰小補之哉且夫深處
法宫之中親近䙝御之徒其損益相去如此惟陛下留
[053-34a]
意毋忽
   漢文帝論
予嘗謂治天下本於躬化而觀漢文帝躬行節儉以德
化民宜其有以振其衰俗而賈誼以謂殘賊公行莫之
禁止其説以背本趨末者為天下大殘淫侈之俗為天
下之大賊則當時風俗可謂敝矣豈所謂躬化者果無
益於治哉蓋文帝雖有仁心仁聞而不修先王之政故
也先王有不忍人之心則有不忍人之政而其政必本
[053-34b]
於理財理財之法其定民之大方有四而任民之職有
九士農工商以辨其名九穀草木山澤鳥獸財賄絲枲
聚歛轉移以辨其職又為之屋粟里布夫家之征以待
其不勤是故天下無遷徙之業無游惰之民其於生財
可謂衆矣至於愛養萬物必以其道故罻羅網罟斧
斤弓矢皆以時入而覆巢麛卵殺胎伐夭皆為之禁取之
又有其時也於是制禮以節其用天子都千里之畿諸
侯各專百里之國卿士大夫至於庻人莫不有田而視
[053-35a]
其位之貴賤稱其入之厚薄而為之法制度數以待其
冠婚賔客死䘮祭祀之用者隆殺多寡各適其宜為上
者謹名分以示天下而人人安於力分之内無覬覦於
其外是以淫僻放侈之心不生而貧富均一海内充實
無不足之患然後示之以亷恥興之以德義故民從之
也輕方此之時游惰者無所容而雖有僭侈之心亦安
所施於外哉教化之所以成殘賊之所以熄蓋出於是
也自秦滅先王之籍而漢因之務為一切之制由天子
[053-35b]
至於庻人無復有度量分界之限而人人去本趨末爭
於僭侈髙祖嘗禁賈人不得曳絲乗車其令卒於不行
至文帝之時商賈富厚力過吏勢而末技游食害農者
蕃庶人牆屋之飾僕妾之衣皆宗廟之奉天子之服則
其俗之不善可知矣而文帝不知修先王之政以救其
敝方其開籍田以勸耕者衣弋綈而斥文繡以示敦朴
為天下先其意美矣然法度之具不行而欲以區區之
一身率四海之衆豈非難哉孟子曰徒善不足以為政
[053-36a]
非虚言也雖然以彼之德成之以先王之政則庻幾三
代之賢主哉
   重修御史臺記
元祐三年新作御史臺成有詔臣肇為之記臣肇伏自
惟念幸得備位從官以文字為職此大手筆雖非所克
堪然義不得辭謹拜手稽首而記之曰維御史見於周
掌贊書受法令而已戰國以致執法亦記事之職至秦
漢始置大夫位亞丞相副曰中丞督部刺史受公卿奏
[053-36b]
事舉劾按章其屬侍御史出討姧猾治大獄于是專繩
糾之任厥後政事歸尚書而御史與尚書謁者並為三
臺大夫更為三公而中丞為臺率與尚書令司𨽻校尉
朝㑹皆專席為三獨坐隋唐復置大夫天下有寃而無
告者得與中書門下省詰之謂之三司自是御史益為
雄峻其屬則有殿中監察并侍御史為三院侍御史一
人知雜事横榻而坐謂之南牀皆專彈劾不言事本朝
因之至真宗皇帝增置言事御史其後皆得言事御史
[053-37a]
相率廷辯小則人得自達故其任視前世尤重非但謹
朝㑹聽獄訟而己列聖相繼皆假以寛仁使得自竭是
以風采所加百僚震肅朝廷倚而益尊姧邪望而知畏
初本朝雖因唐制然以大夫為兼官不治臺事以郎中
員外郎兼侍御史知雜事以貳中丞以太常博士以上
為三院未至者則為御史裏行監察故事内察尚書六
曹外巡按郡縣久之亦廢至神宗皇帝大正官名始
歸大夫職以侍御史治雜事罷御史裏行而復六察
[053-37b]
官分守既定迺相官府蓋御史臺建於宣化坊自開寳
五年纔有東西獄七年雷德驤分判三院事請於上
而大之屋不及百楹天禧二年復詔增廣遂至三百六
十楹訖於元豐垂七十年寖以圮壞神宗皇帝伻圖程
工以授有司舊闕大夫聽事踵鄴都制度闢門北鄉取
隂殺之義又形勢庳下無以重威至是命置大夫聽事
闢門東鄉增庳為崇培下為髙其規橅宏逺矣繼志
述事屬於後人今上即位之初務先慈儉土木之勤咸
[053-38a]
詔勿事惟臺之建實遵先訓猶以大夫虚員姑省營築
闢門北鄉仍故不改經度損益斷自聖心以元祐二年
六月已亥始事三年八月庚辰卒功用人力十萬五千
為屋三百五十一楹視舊小貶而亢爽過之門闥耽耽
堂室渠渠長貳佐屬視事燕休翼翼申申各適所宜吏
舍囚圄深靚嚴固案牘簿書棲列有序所以觀示都邑
表正憲度揆諸典章於是為稱昔周人考室見於風雅
魯國作門記諸春秋後世傳誦為載籍首恭惟神宗皇
[053-38b]
帝受命承序十有九年建立經常皆應古義好惡亡私
賞罰不僣而綱紀是張宫室弗營池籞苟完而府寺是
崇故能垂精風憲之司以啓後嗣之意二聖恭己開闢
言路聰無不聞明無不燭士有以言獲福不聞忠以取
禍耳目之地寵遇莫抗故能新是棟宇以成前人之志
是宜著在文字刻之金石以度越鄒魯垂休亡窮顧臣
之愚言語淺陋何足以發揚聖德稱明詔之萬一哉雖
然臣嘗聞之責人非難責己惟難御史責人者也將相
[053-39a]
 大臣非其人百官庻司失其職天下之有敗法亂紀服
 讒蒐慝者御史皆得以責之然則御史獨無責乎哉居
 其位有所不知知之有所不言言之有所不行行之而
 君子病焉小人幸焉此御史之責也御史雖不自責天
 下得以責之惟其不難於責己則施於責人能稱其任
 矣能稱其任然後危冠盛服崇墉峻宇游焉息焉可以
 無媿茍異於是得毋餒於中哉臣故不自揆輒因承詔
 誦其所聞以告在位者使有以仰稱夫列聖褒大崇顯
[053-39b]
 之意焉
 
 
 
 
 
 
御選古文淵鑒卷五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