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冀與夀及諸子相隨游獵諸苑中縦酒作倡樂
[019-11b] 
後漢紀卷二十
[020-1a]
欽定四庫全書
後漢紀卷二十一
晉 袁宏 撰
孝桓皇帝紀
第二十一
建和元年春正月戊午大赦天下賜男子爵各有差鰥
寡孤獨不能自存者粟人三斛貞婦帛人三匹二月黄
龍見譙夏四月庚寅京兆地震以定䇿功益封大將軍
梁冀萬戸太尉胡廣為安樂侯司徒趙誡為江南侯司
[020-1b]
徒袁湯為安國侯六月太尉胡廣以病薨光祿勲杜喬
為太尉秋七月立蠡吾侯悝為勃海王封少府梁不疑
為潁陽侯不疑弟蒙為西平侯梁冀子胡狗為襄邑侯
不疑子焉為潁陰侯冀孫祧為城父侯又封中常侍劉
廣等為列侯太尉喬曰古之明君皆以用賢賞罰為務
失國之主其朝豈無楨幹之
用其謀韜書不施其教聞善不信其義聴讒不詳其理
也昔桀紂之時非無先王之書折中之臣然下愚難移
[020-2a]
卒以亡國已然之鑒也陛下越従蕃王飛龍即位應天
順人萬夫側望不急忠賢之賞而先左右之封傷善害
徳讒䛕暴興大將軍梁冀兄弟姦邪傾動天下皆有正
卯之惡未被兩觀之誅而横見式敘各受封爵天下惆
悵人神共憤非所為賞必當功罰必有罪也夫有功而
不賞則為善失其望姦回而不誅則為惡遂其性故陳
斧鉞而民不畏刑班爵位而人不樂善茍遂斯道非徒
傷治殄民為亂而已至於喪身滅國豈不慎哉喬字叔
[020-2b]
榮河内林慮人也少以孝悌稱歴位尚書九卿皆有名
迹是時梁氏貴盛羣臣莫不傾意惟喬直道而行在位
者皆以為不及也八月立皇后梁氏太后之妹也初為
蠡吾侯妃未及成禮而帝即位后入掖庭數月立為皇
后九月京師地震甘陵人劉文謀立清河王蒜為帝蒜
閉門拒文事𤼵覺伏誅貶蒜為尉氏侯徙桂陽郡蒜自
殺冀於是誣太尉杜喬故太尉李固與文通謀喬固皆
下獄固門生勃海王調等十餘人負鈇鑕詣闕理固大
[020-3a]
將軍長史吳祐傷固之枉與冀争之冀怒不従従事中
郎馬融主為冀作章表融時在坐祐謂融曰李公之罪
成於卿手李公若誅卿何
喬固遂死獄中郡守承旨殺之固字子堅漢中南鄭人
父郃為漢司徒固躭志於學雖三公子嘗自負書千里
尋師親給灑埽學行根深無所不貫四方之士自逺而
来僉曰復至公輔矣初固二子憲公季公並為長吏聞
䇿免皆棄官歸固知罪之將及乃命二公將小子燮還
[020-3b]
鄉里固女文姬涕泣曰李氏滅矣自太公以来積徳累
仁何故遇此宻與二公謀共逃燮托言還京師矣鄉人
信之後被郡書二公皆受害王成者固之僕𨽻也文姬
厚為其資以燮屬成曰君執義於公家其日久矣是以
臨危託君以六尺之孤若李氏復存君之名義齊於
杵富貴榮華與君同之成為義士乃將燮往徐州界變
姓名為酒家僕賣卜於市陰相往来㑹赦得免而成病
卒燮厚𦵏之四時祭焉燮既歸文姬涕泣相對因屏人
[020-4a]
而言曰先公蹇蹇為漢忠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然梁
氏久暴動脅主威今弟幸全血屬豈非天乎宜杜絶衆
人慎勿令斥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連主上則
禍重至矣燮敬従姉言卒以獲全燮學行才藝亞於固
官至京尹卒吳祐字季英陳留長垣人父恢南海太守
欲漆簡寫尚書章句時祐年十二諫恢曰今君逾江湖
越五嶺僻在海邊風俗雖陋然多珍玩上為朝廷所疑
下為權豪所望此書若
[020-4b]
謗王陽以衣囊徼名嫌疑之介先賢所慎願君少留意
矣恢笑而撫其首曰吴氏世不乏季子矣遂然其意輟
而不寫祐年二十喪父服除居無擔石之蓄不受宗人
之遺牧豬長羅澤中年四十餘乃為郡吏舉孝亷遷膠
東侯相政尚清静以身率下以襃賢賞善為務吏民有
以罪過相告訴者祐輒閉閣自責良久然後問之民有
詞訟先命三老孝悌喻解之不解祐身至閭里自和之
自是之後吏民不忍欺十月司徒趙誡為太尉司空袁
[020-5a]
湯為司徒故太尉胡廣為司空
二年正月甲子皇帝加徽號庚午大赦天下賜王侯
下金帛各有差四月丙子立都鄉侯子為平原王五月
癸丑北宫徳陽殿火六月立徑城侯悝為清河王改清
河為甘陵七月京師大水十月長平盜賊陳景自號為
皇帝子伏誅
三年二月己丑詔曰昔在前代封墓軾閭所以激忠厲
俗以光後昆故光禄大夫周舉性侔夷齊直同史魚入
[020-5b]
㕘贊納出司京輦有宻静之風予欽乃勲將登三事不
幸夙終朕甚惜焉詩不云乎肈敏戎功用錫爾祉其賜
錢千萬以旌素節四月丁卯晦雨肉大如手本志曰視
之不明是謂不哲時則赤祥雨肉近赤祥也是時太后
攝政梁冀専權枉誅良臣李固杜喬
尉趙誡以疾罷司徒袁湯為太尉
和平元年正月甲子大赦天下己丑太后詔曰曩者遭
家不造大禍薦臻欽惟宗廟之重社稷之大爰立明哲
[020-6a]
將即委授而東南西北醜類未賔故且緫攝助理萬機
今悉討除逺慕復子明辟之義其及今辰皇帝稱制二
月甲寅皇太后梁氏崩三月甲午𦵏順烈皇后乙酉爵
大將軍冀夫人為襄城君夏五月庚辰尊匽貴人為孝
崇皇后宫曰永樂皆如長樂宫故事以蕃后不得至京
師居真定王宫
元嘉元年正月癸酉大赦天下四月己丑上微服幸
東梁不疑府是日天大風尚書楊秉諫曰臣聞瑞由徳
[020-6b]
至災應事興傳曰禍福無門惟人所召乃者暴風迅疾
殆必有異上天不言以災異譴告是以孔子曰迅雷風
烈必有變動詩云敬天之怒不敢驅馳王者至尊出入
有常警蹕而行清室而止自非郊廟鸞旗不駕故詩稱
自郊徂宫易曰王假有廟致孝享也未有私従意志日
般遊諸臣之家降尊亂卑等威無别宿衛守空宫璽紱
委女妾設有非常之變任章之謀上負先帝下悔靡及
臣奕世受恩得備納言又以薄學充在勸講特䝉光識
[020-7a]
見照日月恩重命輕敢陳其愚大將軍冀怨秉出為扶
風太守初秉侍講以經
幄不宜外遷留拜光禄大夫當冀之時抑而不用十月
司空胡廣薨太常黄瓊為司空十一月辛巳京師地震
詔百官上封事靡有所諱舉獨行之士各一人安平崔寔
郡舉詣公車稱病不對退而論世事曰凡天下所以不
治者其患在世承平政漸衰而不改俗漸敝而不悟習
亂安危忽不自覺或躭荒嗜欲不恤萬機或悅衆言莫
[020-7b]
知所従或見信之臣懐寵茍免或疎逺之士言以賤廢
是以紀綱弛而不振智士捐而不用悲夫自漢興以来
三百餘年矣政令刓瀆上下懈怠風俗彫弊人民偽巧
百姓嚻然復思中興之功矣救世之術豈必堯舜
哉期於紐絶拯撓去其煩惑而已是以受命之君創制
改物中興之主匡時補失昔盤庚遷都以易殷民之弊
周穆改刑而正天下之失俗人守古不達權變茍執所
聞忽略所見焉可與論國家之事哉故言事者頗合聖
[020-8a]
聽於今雖有可採輒見掎奪何者其頑士則闇於時權
其達者則寡於勝負斯賈誼所以見悲於上世也雖使
稷契猶不能行其志而況下斯者乎春秋之義量力而
舉度徳而行今已不能用三代之法故宜以霸道而理
之重賞罰明法術自非上徳嚴之則治寛之則亂其理
然也為國之法有似理身平則致養疾則致攻故徳敎
者治世之粱肉刑法
猶粱肉治疾也欲望療除其可得乎自數世以来政多
[020-8b]
恩貸御安轡馬而忘其銜四牡横馳皇路險傾必將鉗
勒鞭撻以救奔敗豈暇鳴鑾従容平路哉
袁宏曰觀崔寔之言未達王霸之道也常試言之夫禮
備者徳成禮順者情泰徳茍成故能儀刑家室化流天
下禮茍順故能影響無遺翼宣風化古之聖人知人倫
本乎徳義萬物由乎風化陶鑄因乎所受訓導在乎對
揚崇軌儀於化始必理備而居宗明恭肅以𢎞治則理
盡而向化斯乃君臣尊卑之基而德化和洽之本也是以
[020-9a]
大道之行上下順序君唱臣和其至
政化行於四海無犯禮而王迹彰矣及哲王不存禮樂
凌遲風俗自興戸皆為政君位且猶未固而况萬物乎
於斯時也臣子自盡之日將守先王之故典則元首有
降替之憂欲修封域之舊職則根本有傾拔之慮故忠
奮之臣推其義心不忍其事思屏王室故有自下匡上
之功以卑援尊之事雖失順序之道然效忠之迹也欲
濟王體則異乎承宣之美邇同於不順而終有翼戴之
[020-9b]
功故聖人因事作制以通其變而霸名生焉春秋書齊
晉之功仲尼美管仲之勲所以嚢括盛衰彌綸名教者
也夫失仁而後義必由於仁失王而後霸以致於霸必
出於忠
王霸之義於是見矣初上欲封大將軍梁冀使公卿㑹
議其禮特進安樂侯胡廣太常羊儒司𨽻校尉祝恬太
中大夫邊韶等稱冀之徳宜比周公錫之山川封以附
庸司空黄瓊議曰昔周公輔相成王制禮作樂是以大
[020-10a]
啟土宇賜以山川郊祀天地行天子禮此百世未有唯
周公宜之耳蕭何識髙祖於泗上霍光輔昭宣於中興
皆益戸增封以顯其功冀合食四縣賞賜皆如霍光使
天下知賞必當功爵不越徳冀恨之因地動䇿免瓊丁
亥司空黄瓊以災異䇿免是月五色大鳥見已氏時以
為鳳皇本志以政理衰缺梁冀専
二年正月丙辰京師地震四月甲寅孝崇皇后崩帝舉
哀洛陽西鄉有司奏禮為人後制服有降公卿已下各
[020-10b]
差贈送之禮儀比恭懐皇后是時大將軍梁冀輔政匽
氏無在位者八月黄龍見句陽又見允街十月乙亥京
師地震
永興元年五月丙申大赦天下十一月丁丑減天下人
死罪一等民饑流亡數十萬口詔所在賑給太尉袁湯
致仕湯字仲河初為陳留太守襃善敘舊以勸風俗嘗
曰不值仲尼夷齊西山餓夫柳下東國黜臣致聲名不
泯者篇籍使然也乃使戸
吏追錄舊聞
[020-11a]
數年薨追贈特進諡曰康侯子成左中郎將逢及隗並
為三公太常胡廣為太尉太僕黄瓊為司徒
二年正月甲午大赦天下二月復聽刺史二千石行三年
喪癸卯京師地震詔公卿舉賢良方正能直言極諫者
各一人潁川荀淑對䇿譏切貴幸為梁冀所忌出為朗
陵侯相吏民敬愛稱為神君焉淑字季和棄官隐居以
夀終是時潁川鍾皓字季明以徳行稱官至林慮長初
皓為本郡功西門亭長陳寔未知名皓獨敬異焉皓
[020-11b]
初辟公府太守問有誰可代君者皓曰明府必欲得其
人西門亭長陳寔可也自是名重
察人不知何獨識我潁川李膺嘗歎曰荀君清識難尚
鍾君至徳可師皓之嫂膺之姑也有子曰覲與膺同年
而並有令名覲為人好學慕古有進退之行膺祖太尉
修常言覲似我家性國有道不廢國無道免於刑戮者
也復以膺妹妻之覲屢被辟命未嘗屈就膺謂覲曰孟
軻以為人無是非之心非人也弟於是何太無皂白邪
[020-12a]
覲嘗以膺言白皓皓曰元禮祖父在位諸従並盛又鍾為
其甥故得然乎國武子好昭人過以為怨本豈其得保
身全家
袁宏曰鍾生之言君子之道古之善人内修諸己躬自
厚而薄責於人至其通者嘉善而矜不能其狭者
而不及於物若其立朝為不得已而後明焉事至而應
之非伺人之短者也如得其情猶復託以烝棃使過而
可得悔失而自新之路長君子道廣而處身之塗全矣
[020-12b]
末世陵遲臧否聿興執銓提衡稱量天下之人揚清激
濁繩墨四海之士於是徳不周而怨有餘故君子道亢
而無必全之體小人塗窮而有害勝之心風俗彫薄大
路險巇其在斯矣六月乙丑封乳母馬惠子初為列侯
九月丁卯朔日有蝕之太尉胡廣免司徒黄瓊為太尉
光禄勲尹頌為司徒閏月蜀郡盜賊李伯自稱太初皇
帝伏誅
永夀元年正月戊申大赦天下二月司冀民饑人民
[020-13a]
食詔所在賑給各有差時梁氏威勢傾天下而上無繼
嗣災異數見潁陰人劉陶上疏曰葢人非天地無以寓
生天地非人無以為靈是故帝非民不立民非帝不寜
夫天地之與帝帝之與民猶手之與足相須而行混同
一體自然之勢也臣竊觀之今𤣥象錯度日月不明地
裂川溢妖祥並興𦙍嗣仍絶民率流亡昔夏癸由此而
廢商辛以斯而喪若不悔寤恐懼將無及矣伏惟陛下
年隆徳茂中天稱號襲常存之爵修不易之制目不視
[020-13b]
鳴條之事耳不聞檀車之聲天災不即有痛於肌膚震
蝕不即有損於己身故蔑三光之錯不畏上天之怒怡
民饑之憂忽震裂之變
以彰美祖業克保天祉者也當今忠諫者誅䛕進者賞
嘉言結於忠舌國命在於讒口擅閻樂以咸陽授趙髙
以車府夫危非仁不扶亂非智不救故武丁得傅説以
消鼎雉之變周宣用山甫以濟夷厲之荒竊見冀州刺
史朱穆烏桓校尉李膺皆履正清修貞介絶俗穆前在
[020-14a]
冀州彈糾豪傑埽滅饕惡肅清萬里不仁者逺雖山甫
不畏彊禦誠無以逾也膺前後歴職正身率下及掌戎
馬鎮撫北疆神武揚於朔州彊胡懾於漠北文既俎豆
武亦干戈功遂身退家無私積斯則中興之良佐國家
之柱臣也宜還本朝夹輔王室不合久屈閒曹委
莽臣恐小人道長遂成其敗犯冒天顔言誠非議知必
以身脂鼎鑊為海内非笑所學之事將復何恨不干王孫
於蜀都而學鬼谷之於東齊不效猗頓之貨殖而習秦儀
[020-14b]
之於周魏如此亦可以重王室之爵定天地之位矣臣
始悲天下之可悲今天下亦悲臣之愚惑矣書奏上善
其言六月匈奴叛中郎將張涣擊降之太常韓縯為司
空
二年春正月初聴中常侍行三年喪七月鮮卑寇雲中
十月京師地震
三年春正月癸未大赦天下六月司徒尹頌薨司空韓
縯為司徒是時有人上書言人所以貧困者貨輕
[020-15a]
更鑄錢事下羣臣及太學之士時劉陶等在太學議曰
夫讀鑄錢之詔下及幽微不遺窮賤是以藿食之人敢
投書象魏聽罪絳闕葢以為當今之憂不在於此在民
有饑勞之怨海内無耳目之變乃箕子所謂佯愚而對
也臣不達殷人佯愚之慮欲於不問而言甲子之事故
念生鮮死久復不敢極諫陳其要請粗言生民之業夫
食者有國之大寳生民之至貴也竊見比年以来良苗
盡於蝗螟之口杼軸空於公孫之衣野無青草室如懸
[020-15b]
罄所急朝夕之餐所患靡盬之事豈謂錢之鍥薄銖兩
輕重哉今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錢之便或欲因
縁行詐以賈國利國
於是乎生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設令一人鑄
之則萬人奪之雖以陰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
使不饑之士猶不能足無厭之求也陛下聖徳愍海内之
憂感天下之難欲鑄錢齊貨以救其厄此猶養魚於沸
鼎之中棲鳥於烈火之上夫水木本魚鳥之所生用
[020-16a]
之不時必也焦爛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衆而無所食
羣小競逐吞噬無厭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板築之
間投斤攘臂登髙大呼則愁怨之人狼跳虎駭響應雲
㑹八方分崩中夏魚潰雖方尺之錢不能救此若不早
寤恐將及之上従之
天下丙戌初置博陵郡誅侍中寇榮榮恂之曽孫辯絜
自善少與人交以此見害於貴寵榮従兄子尚益陽長
[020-16b]
公主帝又娶其従孫女於後宫左右益惡之乃陷榮以
罪宗族遂免歸故郡吏持之急榮懼不免奔闕自訟未
至刺史張敬追劾榮以擅去邊有詔捕榮榮亡命數年
㑹赦令不得免窮困乃亡命山中上書曰臣聞天地之
於萬物也好生帝王之於萬民也慈愛陛下統天理物
作民父母自生育已上咸蒙徳澤而臣兄弟獨為權門
所嫉以臣昬姻王室謂臣將撫其背奪其位退其身受
其勢於是造作飛章被以
[020-17a]
於必死之地陛下忽慈母之仁𤼵投杼之怒有司承旨
驅逐臣門臣輒奔走本郡没齒無怨臣誠恐卒為豺狼
横見噬食故冒死詣闕披布肝膽刺史張敬好為諂䛕
張設機牢令陛下復興雷霆之怒司隷校尉應奉河南
尹何豹洛陽令袁騰三官並驅若赴讎敵威加亡罪罰
及朽骨但未掘壙出骸剖棺露胔耳殘酷之吏不顧無
辜之害欲使聖朝必加罰於臣榮是以不敢觸突天威
而自竄山林以陛下發神聖之聴啟獨見之明距讒慝
[020-17b]
之謗絶邪巧之言救可濟之民援沒溺之命臣不意滯
怒不為春夏息淹恚不為順時怠布告逺邇求臣甚
張羅海隅置罝萬里逐者窮人迹追者極車軌雖楚購
伍員漢求季布無以復過也自臣遇罰以来三蒙赦令
無厭之罰足以蠲除而陛下疾臣逾深有司咎臣轉力
止則見埽滅行則為亡虜茍生則為窮民殛死則為怨
鬼天廣而無以自覆地厚而無以自載蹈陸土而有沉淪之
憂逺巖墻而有鎮壓之患精誠足以感天而陛下不悟如臣
[020-18a]
元惡大憝足備刀鋸陛下當班之市朝坐之王庭使三
槐九棘平臣之罪無縁萬乗之前永無見信之期也勇
者不逃死智者不毁名豈惜垂盡之命願赴湘沅之波
故假須㬰之期不勝首丘之情欲犯主怒觸帝禁伏於
兩觀之下陳寫痛毒
不恨悲夫久生亦復何聊賴願陛下使臣一門頗有遺
類以崇天地寛厚之惠謹先死陳情臨章泣血上不省
遂滅寇氏
[020-18b]
袁宏曰寇榮之心良可哀矣然終至滅亡者豈非命也
哉性命之致古人豈肯明之其可畧言乎易稱天之所助者順
人之所助者信然則順之與信其天人之道乎得失存亡斯亦
性命之極也夫向之則吉背之則凶順之至也推誠則
通易慮則塞信之極也故順之與信存乎一己者也而
吉凶通塞自外而入豈非性命之理致之由己者乎夫
以六合之大萬物之衆一體之所棲宅猶秋毫之在馬
背也其所資固小許處耳而賢者
[020-19a]
之以塞彼之所乗豈異塗轍哉致之在已故禍福無門
順逆之殊應也夫松竹貞秀經寒暑而不衰榆柳虚橈盡一
時而零落此草木之性修短之不同者也㢘潔者必有
貪濁之對剛毅者必遇彊勇之敵此人事之對感時之
不同者也咸自取之豈有為之者哉萬物之為莫不皆
然動之由己應之在彼猶影響形聲不可得而差者也
故君子之人知動静為否泰致之在己也繕性治心不
敢違理知外物之来由内而至故得失吉凶不敢怨天
[020-19b]
夫然遇泰而不變其情遭否而不愠其心未嘗非己夫
何悲哉
二年三月甲午絶刺史二千石三年喪六月鮮卑寇
東度遼將軍李膺撃破之膺字元禮潁川襄城人初為
蜀郡太守威徳並行後轉護烏桓校尉㑹匈奴攻雲中
殺略吏民膺親率步騎臨陣交戰斬首二千級羌寇逺
退邊城安静後以公事免官天子賢劉陶之言而嘉膺
之能遷度遼將軍先時疎勒龜兹數抄張掖酒泉雲中
[020-20a]
諸郡吏民苦之自膺在邊皆不復為害匈奴莎車烏孫
鮮卑諸國常不賔附者聞膺威名莫不畏服先時略取
民男女皆送還塞下遷河南尹司隷校尉膺風格秀整
髙自標持欲以天下風教是非為己任後進之士有升
其堂者皆以為登龍門七月太尉黄瓊免太常胡廣為
太尉丙午皇后梁氏崩
専權其同己者榮顯違忤者劾死百僚側目莫不従命
省中咳唾之音冀必知之臺閣機事先以聞冀乃得奏
[020-20b]
御内外恐懼上下鉗口而帝不得有所親任上既不平
之矣冀以私憾専殺議郎邴尊上益怒之是時亳貴人
見幸冀嫉其寵遣客夜盜其家欲刺貴人母母入宫求
哀因言冀之罪八月癸酉上問小黄門唐衡曰左右誰
與冀不相得者衡曰單超左悺前詣河南尹不疑禮敬
極簡不疑收其兄弟送洛陽獄二人詣謝而得免徐璜
具瑗常私忿梁氏放横口不敢言於是上呼超悺入室
上曰梁將軍兄弟専朝迫脅内外公卿以下従其
[020-21a]
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皆對誠為國賊當誅日久臣
等弱劣未知聖意何如耳上曰審然者常侍宻圖之對
曰圖之易耳但恐陛下腹中狐疑上曰姦臣脅國當伏
其罪復何狐疑於是令衡呼璜瑗五人遂於宅中定議
上齧超臂出血以為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定勿復更
言恐為人所疑丁丑冀心疑超等使中黄門張惲入省
宿以防其變瑗勅吏收惲以自外来謀圖不軌於是帝
幸前殿召公卿勒兵遣使者收冀大將軍印綬更封北
[020-21b]
景都鄉侯黄門令瑗將虎賁士千人與司隷共捕冀宗
親洛陽獄無少長皆誅之冀自殺追廢懿獻后為貴人
初上既與中官成謀
惡冀倉卒恐不能辦勲臨事明斷甚有方略冀既誅上
嘉其能坐冀所連及公卿列侯校尉刺史二千石死者
數十人冀故吏賔客免絀者三百餘人朝廷為之一空
唯光禄勲王躬廷尉邯鄲義在焉是時従禁中發使者
交馳道路公卿失其度州府市朝閭里鼎沸數日乃定
[020-22a]
百姓莫不稱快冀財貨已充王府用減天下租稅之半
先時立名行髙節之士多遭梁冀之害免身茍容而已
莫敢潔去就矣唯周協不屈其志而獨能自免於難故
士以此服之也協字巨勝周舉之子𤣥虚養道以典墳
自娱初以父任為郎自免歸徵辟不就杜門不
年及延熹初乃開門延客遊談宴樂是秋梁冀誅而協
亦病卒識者以為知命初冀之盛也尚書陳霸上疏言
其罪請誅之上不省霸知為冀所害七日不食而死戊
[020-22b]
寅太尉胡廣司徒韓縯以阿附梁冀減死一等壬午立
皇后亳氏實鄧后也后即鄧香之女香則禹之孫初后
母宣起於微賤間香生后後適梁紀故后冒姓梁氏紀
姉子孫夀冀之妻也進后入掖庭有寵立為皇后惡梁
姓之同改為亳氏封宣為長安君追尊香為車騎將軍
安陽侯宣子演封南頓侯位特進后復姓鄧氏徙宣為
昆陽君演子康北陽侯賞賜巨萬封平梁冀之功也白
馬令李雲上書移
[020-23a]
久今得誅之猶召家臣殪而殺也而猥封謀臣萬戸髙
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
也今官位錯亂小人日進財貨公行政治日消是帝欲
不諦乎上得雲奏大怒送雲黄門北寺使中常侍管霸
與御史廷尉雜考之𢎞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忠獲罪
上書願與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廷尉奏雲不遜
欲獲抗直之名衆逺為邀訴皆大逆不道請論如律霸
入奏上在濯龍池霸跪言曰雲野澤愚夫衆郡中小吏
[020-23b]
出於狂戇不足加罪上謂霸曰使帝欲不諦是何等語
而常侍欲原之邪顧小黄門吳伉可其奏大
上疏救雲曰臣聞所言雖不識禁忌干上其意歸於憂
國但違將順之禮禮譏暴諫然亦有狂狷愚忠不顧誅
族之禍者古今有之是以髙祖忍周昌不諱之言孝成
皇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二主非不忿此二臣以忠不思
難皆不罪之今日殺李雲天下猶言陛下誅諫臣所以
臣敢觸龍鱗也上不従雲衆死獄中蕃免歸田里
[020-24a]
袁宏曰夫欲之則至仁心獨行人君之所易人臣之所
難也動而有悔希意循制人臣之所易人君之所難也
古之君臣必觀其所易而閑其所難故上下恬然莫不
雍睦逮於末世斯道不存君臣異心上下乖
易不顧其所難難易之事交而諫争之議生也夫諫之
為用政之所難者也處諫之情不同故有三科焉推誠
心言之於隠貴於誠入不求其功諫之上也率其所見
形於言色面折庭争退無後言諌之中也顯其所短明
[020-24b]
其不可彰君之失以為己名諫之下也夫不吝其過與
衆攻之明君之所易庸主之所難觸其所難暴而揚之
中諫其猶致患而况下諫乎故諫之為道天下之難事
死而為之忠臣之所易也古之王者辨方正位各有其
事在朝者必諫在野者不言所以明職分别親疎也忠
愛心至釋耒而言者王制所不禁也無因而建直言其道
難行故君子罕
侍單超為車騎將軍十二月西戎犯塞護羌校尉段熲
[020-25a]
討之天竺國来獻故太尉黄瓊為太尉光祿大夫祝恬
為司徒詔曰太尉黄瓊清儉不撓數有忠謇加以典謀
深奥有師傅之義連在三司不阿權貴疾風知勁草朕
甚嘉焉其封瓊邟鄉侯瓊固讓不聴是時新誅梁冀天
下想望異政故瓊首為三公多奏州縣諸不法死徙者
十餘人海内翕然副其耳目上委任之㑹單超等五侯
擅權瓊自度力不能制乃稱疾不朝上表曰臣聞天者
務剛其氣君者務彊其政是以王者居髙履貴則以徳
[020-25b]
義為首臨危處難則以忠賢為助故能長
社稷而陛下即位以来諸梁秉政宦豎充朝富擬王公
勢傾海内言之者輒族滅稱之者必顯榮忠臣懼死而
杜口萬夫畏禍而括嚢故太尉李固杜喬以直言干政
遂見殘滅賢愚傷心故白馬令李雲指言宦官以忠獲
罪是使天下結舌以忠為諱也徐璜唐衡單超具瑗等
於梁冀之盛茍免相連及其當誅説以要賞陛下不復
澄清善惡俱與忠臣尚書令尹勲等並時顯封使朱紫
[020-26a]
不别粉墨雜糅所謂銷金玉於沙礫碎珪璧於泥塗四
方聞之莫不叩心傷陛下失賞於見誣虧爵於姦臣夫
讒䛕相與無髙而不升阿黨相抑無深而不淪陛下年
在方剛聖慮
者須世抱璞者待時陛下誠能行臣所陳則懐寳抱璞
之徒特將竭力致身以趨聖世臣身輕任重勤不補過
敢以垂死之年陳不諱之言庶有萬分無恨三泉
三年正月丙申大赦天下丙午車騎將軍單超薨閏月
[020-26b]
羌寇張掖護羌校尉段熲討之五月甲戌詔曰汝南太
守張彪故河南尹鮑吉與朕有潜龍之舊皆封列侯六
月辛酉司徒祝恬薨光禄勲种暠為司徒九月泰山盜
賊羣起十二月中郎將宗資討之
後漢紀卷二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