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2d0007 東都事略-宋-王稱 (WYG)


[108-1a]
欽定四庫全書
 東都事略卷一百八   宋 王 稱 撰
  列傳九十一
唐恪字欽叟錢塘人也四歳而孤舉進士調郴縣尉移
零陵令知榆次縣有愛在民召對為提舉河東常平徙
江東轉運判官㑹䍧牁獻地命以屯田貟外郎往撫諭
夷人始自疑衷甲以迎之恪盡撤兵衞獨將騶卒數十
人往夷人望見歡呼投兵聽命恪示以大義咸感泣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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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曰不圖今日得沾聖化以奉使稱職入為右司貟外
郎遷起居舍人恪言國家與契丹講好百有餘年邊備
益弛宜及今無事時以漸為之不然且有後悔徽宗曰
卿勉為朕行即以為集賢殿脩撰河北都轉運使㑹中
貴人銜命稱詔有所示恪噤不荅中貴人怒歸而中以
他事降直龍圖閣知梓州移陜西轉運使未至以右文
殿脩撰知滄州滄當河下流一日河決水至城下不没
者三板恪率官吏乗城救䕶都水使者孟昌齡以河事
[108-2a]
至檄郡索舩與兵恪曰滄極邊也兵非有㫖不可得昌
齡怒劾恪不能備水城且壊恪一不問治水事愈力城
漏募善没者窒之戲下卒善没而不時赴募戮以徇有
鹽場正當下流使決之或曰鹽法重水決而壊且得罪
恪曰殺吾身而全一城吾之願也命趣決之踰宿而水
去城以得全又上疏請止敎保甲免呈保馬除常平逋
負復諸縣租賦等第賑貸以寛被水之民報未下悉以
便宜行之民大恱進龍圗閣待制徙揚州召拜户部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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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京師大水汴且溢或請決汴水南岸以䕶宫城者恪
曰水漲而決是無可奈何今決而浸之是棄民也乃止
恪泛小舟歴覽水之源委而求所以利導之乃決金隄
導而注之河踰旬而水平恪上疏曰水隂類也至犯城
闕天其或者以隂盛之漸儆告陛下乎願垂意於馭臣
鄰逺女寵去小人備邊防以益謹天戒徽宗嘉納之遷
户部尚書宰相王黼領應奉司上供綱卒盡為所奪漕
運不至者殆數月恪見徽宗言曰國家定都於梁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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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形勢以臨天下也直仰汴渠之運以養百萬之師
耳而宰相領應奉勢動天下奪漕輓之卒以為用户部
綱運自去秋絶不至將有匱乏之憂以天下之力奉一
人臣子不敢憚今珍異之物充牣大臣之家而奉上者
曾未什一是傾天下之財為國歛怨臣不知所以為國
矣因極言黼惡且自請罷遂出知滁州盜起京東以恪
知青州未行除吏部尚書又徙户部復請外除延康殿
學士知潭州時方崇尚道家言恪入辭從容言曰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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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為道者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老氏之所以為
道者曰去甚去奢去泰今方士之言汗漫亡稽宜無聽
用且皆市井之庸流耳豈足與語聖人之至道哉將退
而留者再大氐以節耆欲定心志收人材化風俗惜財
賦愛民力去諛佞奬鯁直數事反覆言之徙杭州靖康
初復以吏部尚書召道拜同知樞密院事既至為中書
侍郎言事者爭論宣政間事恪言於欽宗曰革弊須以
漸今京城始開四方聳聞新政宜擇今日之急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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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而言者不惜大體至毛舉前事以快一時之憤豈不
傷道君皇帝之心乎蔡京父子王黼童貫之徒已從廢
逐姑可已矣他日邊事旣定然後白道君皇帝請下一
詔書與天下共棄之孰曰不可欽宗是之拜光禄大夫
少宰兼中書侍郎恪為相無經濟大略于時敵騎復南
下必欲邀我割三鎮乃罷兵恪集羣臣議以為當與者
什九乃從與者之議使既行而悔之密啓欽宗請以親
征為名西幸洛京還據秦雍以圖興復而留太子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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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宗將從其議㑹何㮚入見力詆其不然且曰周之失
計未有如東遷之謬者也欽宗以足頓地曰今當以死
守社稷拜㮚門下侍郎而恪計不用言者謂恪之智慮
但長於交結内侍而已今國勢日急如恪者誠不可以
備位遂罷為觀文殿大學士中太一宫使而㮚代為相
京師失守欽宗幸敵營恪曰失計矣旣而還宫及欽宗
復幸敵營恪曰一之為甚其可再乎慟哭不食者累日
敵議立異姓令吳幵莫儔自軍前入城取推戴張邦昌
[108-5a]
狀唯孫傅張叔夜不肯僉書恪既書名已而呼其諸子
謂曰吾為大臣而國家至此何以生為乃仰藥而死
何㮚字文縝仙井監人也舉進士第一除校書郎尋提
舉京畿學事召為主客貟外郎起居舍人遷中書舍人
兼侍講言事者論㮚宗蘇氏謂軾為郷黨曲學出之未
幾除徽猷閣待制知遂寧府留為御史中丞論王黼姦
邪及其黨胡松年盧益六人皆罷之黼旣解政㮚亦罷
為提舉崇福宫起知泰州欽宗即位復為御史中丞閱
[108-5b]
日入翰林為學士擢拜尚書右丞遷中書侍郎時議割
三鎮未決㑹王雲自真定表言敵以不即割地卻禮物
曰若二十日使不至再犯闕矣於是集文武百寮議於
延和殿梅執禮孫傅呂好問秦檜等三十六人言不可
與自范宗尹以下七十人皆欲與之與之者曰朝廷當
與三鎮今反不與是中國失信於外國不若姑且與之
縱復猖獗則人怨神怒師出無名可不戰而屈也不與
者曰國家更二聖始得河東河北陵寢在焉且河北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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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之四支四支茍去吾不知其爲人人民貢賦皆其末
也況天下者太祖之天下非陛下之天下陛下豈可效
石晉所為乎㮚持之甚堅曰三鎮國家之根本奈何一
旦棄之況敵情變詐百出安可保其必信割之亦來不
割亦來且河北之民皆吾赤子棄地則并其民棄之為
民父母而棄子可乎欽宗然其言猶豫不決時敵勢張
甚㮚請置四道都總管以大名河南應天襄陽為治所
事得專決財得通用官得辟置兵得便宜為禦戎計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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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欲以羽檄召兵入衞京師欽宗從其言及种師道死
唐恪耿南仲聶昌相與言曰今朝廷旣已繼好息民而
復調發不已使敵人知之大事去矣乃檄止陜西南道
兵金人既薄城下獨張叔夜一軍至京師餘無至者方
敵之再入境也㮚以資政殿學士知杭州陛辭留提舉
醴泉觀未幾遂領開封尹㮚建請以康王為兵馬大元
帥統諸路兵安集河北除門下侍郎翌日唐恪罷相改
太宰少宰復為左右僕射拜㮚右僕射兼中書侍郎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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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失守朝廷徇敵意遣曹輔往河北召康王㮚請欽宗
於輔衣襟屑礬書詔以傳密旨未幾金人遣使致書欲
欽宗再幸其軍議加金主徽號敵遣髙尚書者持書來
高尚書奏陛下不必親出姑為書或遣親王大臣以行
可也欽宗亦不欲出郊而㮚獨以謂必須出欽宗信之
㮚白欽宗請以孫傅為太子少傅謝克家為太子賔客
輔太子監國時㮚自以折衝有術對敵使歌曰細雨共
斜風作輕寒左右及敵使皆失笑明日欽宗幸敵營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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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出遂留不遣已而議立異姓金人曰唯何㮚李若
水不得與議㮚在敵中不食而死年三十九後有自敵
營還者言㮚死狀始贈觀文殿大學士
臣稱曰君子所貴乎死者以其知死必勇也方敵之謀
廢立也為恪者當以大義責敵使知中國之有人就使
不幸與禍㑹亦為得其死矣不務出此乃拱手聽命非
能勇也而卒不免於死蓋其死不足責也㮚才疎而術
浮無圖回天下之志使之遭時承平從容廟堂商古今
[108-8a]
談治亂可也而況艱難之際倚之而謀國豈不殆哉於
虖陽九之厄固天數矣而人謀之不臧亦有以致然言
之可為痛哭而流涕也
陳過庭字賔王越州山隂人也舉進士為館陶簿澶州
敎授知中牟縣除宗子博士何執中侯蒙器其材薦之
擢祠部吏部貟外郎遷右司使遼國還徽宗問敵主苦
風痺手足不舉及箭損二目是否過庭對敵主無恙目
不損恐傳之者妄也今日急務當安不忘危治不忘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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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盟好是恃亦宜以邊備為念徽宗然之為右司凡四
年是時大臣各立黨不協同列或隂為向背唯過庭無
所附徽宗曰陳過庭中立不倚者也遷太常少卿起居
舍人拜中書舍人禮部侍郎擢拜御史中丞方臘反睦
州過庭言致㓂者蔡京養㓂者王黼竄二人則㓂自平
又論朱勔父子本刑餘之人交結權近竊取名器賄賂
狼籍辠惡顯著宜正典刑以謝天下由是大忤權貴罷
知蘄州未半道責海州團練副使黄州安置居久之得
[108-9a]
自便欽宗即位以兵部侍郎召復拜御史中丞徙禮部
尚書擢尚書右丞遷中書侍郎時金人再犯京師議割
兩河須大臣偕行聶昌耿南仲皆以事辭過庭曰主憂
臣辱臣願效死欽宗揮涕歎息留不遣及城陷始行二
駕北狩過庭已在河北因留不得歸死于燕山年六十
贈開府儀同三司過庭本名揚庭徽宗賜以今名云
聶昌撫州臨川人也舊名山字賁逺以太學上舍釋褐
敎授相州入館為校書郎擢右司貟外郎故事五房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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階官視卿監者遇錫宴坐都司上山極論之謂名分未
正非所以禮士大夫也徽宗是之俄以直龍圖閣為湖
南轉運副使蔡京為相召還由太府卿拜户部侍郎遂
為開封尹復為户部侍郎山本與王黼善京惡黼山為
謀所以傷之者反為黼所中以徽猷閣待制出知德安
府未幾落職提舉太平觀又責崇信軍節度副使衡州
安置復召還㑹欽宗即位以顯謨閣直學士知開德府
未至除户部尚書兼領開封府事李綱之罷太學生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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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及士庶十餘萬人撾鼓伏闕下經日不退遇内侍輒
殺之殺三十餘人擘裂無遺體府尹王時雍麾之不去
山出諭旨相率聽命而退已而時雍乞置東等于獄山
力言其不可遂止復尹開封時京師復戒嚴欽宗謂山
有周昌抗節之義改賜名昌遂拜同知樞密院事入謝
力陳防秋守禦之策曰三關四鎮國家籓籬也今犬戎
在内狼子野心一朝寒盟何以制敵臣願召天下兵集
畿内練禁旅之師以備出戰堅城隍之具以却奔衝拒
[108-10b]
黄流之水以斷歸路前有堅城後有大河四面有勁兵
敵或南下墮吾網中矣欽宗命昌領都大提舉守禦司
敵議畫河為界須大臣報聘詔以耿南仲及昌為和議
使分割兩河昌言兩河之人勇勁忠義如太原城守經
年隆德既破復守人人死戰者蓋不負祖宗二百年之
澤今一旦割以予敵萬一不從則臣必為金人所執死
不瞑目矣和議不成臣乞以便宜遣屬官分道提勤王
之師入衞欽宗許之昌即日就道行次永安軍與敵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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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尼堪盛陳兵衞以見之尼堪隨行置閣門其舎人止
昌徹傘用牓子賛名引見國相昌曰國相者金國何官
也舍人曰宰相元帥昌曰旣為宰相元帥乃金國之臣
也昌亦南朝大臣止當以敵國臣子客禮相見豈有南
朝大臣禮見大金臣子乎舍人曰樞密寧不畏死昌曰
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死不足畏節不可屈爭之移時尼
堪既不能奪乃以客禮見敵既南行命其太師楊天吉
以千兵館昌往河東耿南仲往河北昌謂天吉曰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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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昌之還方肯歸師臣子之心已急欲分遣屬官往東
路昌自行西路㑹於河中不二十日之閒此事畢矣天
吉許之明日昌與其屬劉岑滕牧分道而行凡八日昌
至絳州絳人不奉詔遂見殺年四十九昌為人疎俊遇
事敢為喜周人之急然恩怨太明睚眦必報以喜怒用
刑云贈觀文殿大學士諡曰榮敏
孫傅字伯野海州人也舉進士歴祕書省正字校書郎
監察御史徙禮部貟外郎進祕書少監擢中書舍人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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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入貢傅言使人所過郡調夫治舟騷擾生事勞費民
力以妨農時而於中國無絲毫之益宰相以其所論略
與蘇軾同奏貶蘄州安置給事中許翰謂傅論議偶同
以職論事而責之深過矣翰亦坐黜靖康元年召拜給
事中兼侍讀進兵部尚書傅嘗上章乞復祖宗法度欽
宗問之傅曰祖宗法惠民熙豐法惠國崇觀以來法惠
姦時謂名言拜尚書右丞俄同知樞密院事方敵急攻
京城傅親當矢石日夜不少休欽宗再幸敵營以傅兼
[108-12b]
太子少傅行宫留守乗輿久不得歸傅屢貽書請之不
報及廢立檄書至中外震駭傅大慟久之曰吾唯知吾
君神聖可帝中國茍立異姓吾當死之又數請車駕還
闕明日敵大闢南薰門陳兵索道君帝后諸王妃主傅
獨留中宫太子不遣密謀欲以黄金五千兩匿太子於
民間别以狀類太子者并宦者二人擊殺之并取當死
囚數人以其首同死兒并宦者尸送敵營告以宦者竊
太子欲投軍前都人爭而擊殺之誤傷太子因以兵討
[108-13a]
定斬其為亂者茍尚不已欲繼之以死越五日無肯當
之者撫膺大慟曰吾太子傅義當同死生今主辱臣死
之時敵人雖不索吾當從太子行求見二酋以義責之
庶幾萬一然後就死時方在皇城司有子來省傅曰使
若勿來而竟來邪吾已分死國矣叱使速去勿亂人意
其子亦曰大人以身徇國尚何言哉願大人力保太子
遂以留守事付王時雍有頃從皇后皇太子至南薰門
求出守門胡人曰軍中唯欲得皇后皇太子留守何出
[108-13b]
邪傅曰主上既辱太子復出我宋之大臣且太子傅也
上既不回當以死從太子敵以尼堪命召之而出不知
其所終後賜諡曰忠定
張叔夜字嵇仲耆之曾孫也以䕃調蘭州録事參軍叔
夜喜論兵而蘭州本先零故地最為極寒惟恃河為阻
每冰合則嚴飭守備卒介胄累月不得息叔夜曰是當
求其要害以守之於是博攷山川講求利病上書力陳
取天都之策以為天都介於五路之間乃西人嘯聚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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區凡欲舉兵以冦諸路則必就彼㸃集然後議其所向
以故每一聚兵則五路不得奠枕此當今之所宜先書
再上樞庭行其策果得其地建為西安州用薦者知襄
城陳留二縣通判潁州知舒海泰三州召對除庫部貟
外郎開封少尹遷右司貟外郎從弟克公為御史中丞
論蔡京罪京銜之至京復相乃捃摭其細故貶監西安
州倉草場久之召為祕書少監擢中書舍人給事中政
和之間吏惰弗虔凡命令之出於門下者豫書銜於後
[108-14b]
使先置名而徐塡事目以行謂之空黄叔夜極論其弊
始立法禁遷禮部侍郎以徽猷閣待制出知海州㑹劇
賊宋江剽掠至海趨海岸劫巨艦十數叔夜募死士千
人距十數里大張旗幟誘之使戰密伏壯士匿海旁約
候兵合即焚其舟舟既焚賊大恐無復闘志伏兵乗之
江乃降拜徽猷閣直學士知宣州又知濟南府山東羣
盜競起叔夜發精卒擊之以功加龍圖閣直學士知青
州於是羣盜帖息一方晏然靖康初虜騎過河叔夜以
[108-15a]
謂若許講解則胡羯必有邀求縱之使去後必復來有
輕中國心乞遣精騎邀擊及豫令河北邊鎮出兵斷其
歸路願假臣騎兵與諸將併力追襲不報徙知鄧州四
道置帥以叔夜為南道都總管叔夜帥師入援或勸其
緩行者叔夜曰國家危難如此忍顧身乎至尉氏遇賊
游騎轉闘而前用十一月晦至京師叔夜入見具陳唐
明皇避禄山之亂蓋嘗出幸今賊鋒銳甚願駐蹕襄陽
以圖幸雍欽宗然之進延康殿學士又進資政殿學士
[108-15b]
令提舉南道兵守禦城上擢拜僉書樞密院事連四日
大戰斬其金環貴將二人城破叔夜被創猶父子力戰
士皆殊死闘殺傷相當然諸將無一人至者敵旣議和
命弹壓京城事欽宗再出郊叔夜於太學前起居叩馬
諫止不能回即號慟再拜衆皆哭欽宗回首字之曰嵇
仲努力㑹敵詔立異姓叔夜乞立皇太子為君以從民
望二酋怒追赴軍中至則抗論如初不少屈遂扈從北
去道中惟時飲湯又不食粟至白溝御者曰過河矣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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矍然起仰天大呼遂不復語明日卒年六十三訃聞贈
開府儀同三司諡曰忠文
 
 
 
 
 
 
[108-16b]
 
 
 
 
 
 
 
 東都事略巻一百八